我望向手里的离婚证,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背负了二十多年的情感重担,终于在今天卸下。
他今天的神情很疲惫,眼下的黑眼圈浓重,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看起来好像瘦了些。
他喊住我,问要不要送我回家,声音难得的温柔,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
我本能的摆手拒绝。“不用了,我已经定好了机票,可以打车去机场。”
我以前,本就是一个独立且追求自由的人,不喜欢依赖,也不喜欢麻烦。
“对不起。”他望着我,眼底悲伤,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句突然的道歉让我微微发愣。“对不起什么?”
“如果不是我,你可以过得很好吧。”他说着说着,又垂下头,隐约听得见几声抽泣。“很抱歉啊羽辰笙,耽误了你这么久。”
可我从没怪过他啊……
“许哥,你不用自责,一切都过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安慰他,我早就已经放下执着,委屈也好,被肆无忌惮的伤害也好,我都不计较了。
说到底他也是受害者,是我没能力走进他的心里,又死皮赖脸的纠缠他。
“记得以后跟慕念好好生活,下班记得早点回家,夜里太冷,别让他一个人等你,他做的饭菜要全部吃完,他的消息也要及时回复。”
虽然这些关心是多余的,但我知道那种难熬的滋味,我不希望有人重走我的老路。
他听得很认真,我说完这些后,他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说却又说不出口。
他迟疑了好久,点燃一根烟,声音略微沙哑。“你也是,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
“好。”我点头应允。
许林寻一直都是个不会伪装的人,所有的情感都挂在脸上,我看得出他有心事,可能是我生性冷漠吧,我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了解。
上车之前我挥手告别了那份执着了二十多年的感情,这一路走来,我们都变了,好聚好散,就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错了,错过了不该错过的风景,选择了不该选的生活,所以沦落至此,也算得上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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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窗外向往了多年的蓝天白云,一遍一遍念叨那个名字,我很害怕,不敢睡着。
怕醒来之后,我就会忘记他,我舍不得忘记他。
熬到下飞机,坐上回乡镇的大巴,在晚上八点左右,总算回到了我唯一的家。
因为生病,我逐渐认不清左邻右舍的脸,他们好像很热情,每个人都跟我打招呼,而我只能陪着笑,蒙混过去。
我已经三年没回来了,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杂草丛生的菜地,生了锈的秋千。我很喜欢父亲帮我建立的庭院,承载了我与家人所有的爱。
只是院里的那棵银杏树,因为无人照料,枯萎到不剩一片叶子。
我拧开门,兴奋的跑进屋,高声呼喊着爸妈的名字,可黑漆漆的一片,无人回应我。
我记得,这个时间段,他们应该下班了。
可能是忘记缴纳电费的原因,我按下墙面的开关,也不见灯光亮起。
我只能借用手机屏幕微弱的照明,四处找寻着他们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所有家电都染了厚厚的灰尘,这并不符合我母亲的生活方式,因为她有很严重的洁癖。
难道是出差了?
我给他们打去电话,
那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在黑暗里冰冷又刺耳。
可怕的记忆随之而来,我发疯似的跑到他们的房间,直到手里的亮光落在那两张照片上。
我毫无力气,瘫软在地。
对啊……
我,没有家人了……
无助的恐慌占据我身体的所有血液,我蜷缩着,将头埋进双臂,试图给予自己一点温暖。
平复了好久,我才能强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抚摸着父母冰冷的遗像,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生活下去。
我在厨房找了一把生锈的钝刀,尝试了好多次,都无法切入皮肉。情绪崩溃,我哭喊着,将所有厨具打翻在地面。
当我高举起那把钝刀,再次尝试时,一张合照从我的口袋滑落。
我弯腰拾起,印在相纸里笑容,拉回了我所有的不理智。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争气点羽辰笙,已经做过一次懦夫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还有十多年,要好好活着,好好吃药,要永远记得他,要偷偷去见证他的幸福。
我篡紧那张合照,在厨房里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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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梦里的人,总看不清长相,但却总知道他是谁。
梦醒后,我从一片废墟里站起身,麻木的收拾着屋子,花了半天时间,总算恢复了原样。
我上集镇买了些日常用品和蔬菜,接下来的时间,我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可我并不孤独,因为我有大把的时间绘画。
家里的墙面上,已经贴满了我的沐泽,所有书本上,杂志上,我都写下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我这种病,要记住一个人很难,可我会很努力,因为他值得。
那是一个午后,家里来了个人,他塞了很多药给我治病。
那张脸很熟悉,虽然不记得他的名字,但直觉告诉我,我不喜欢他,所以我把他赶了出去,我躲在二楼偷偷看着他,他站在门口抽烟,很晚才离开。
这个奇怪的人,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来找过我。只是隔壁的春嫂总给我做好饭菜送过来,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跟我说,有人付过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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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恶化,我逐渐分不清白昼黑夜,拒绝与外界交流,将自己锁在房内,频繁的忘记吃药,忘记吃饭,忘记洗澡。
偶然一天,我收拾着房间的旧物,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放学去你家蹭饭。】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
后来,我每天都会去艺术高校门口徘徊,虽然不知道等的是谁,可我总觉得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我等了很久,久到我已经数不清多少天,只知道,那人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
让我奇怪的是,他长得很像我画里的人,我把纸条递给他,他看起来特别难过,他抱着我哭,却在温柔亲吻我的额头。
他哽咽的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家,他跟我说,淮安下雪了。
我当然同意!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