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彻底消散了，白旻气得给了葛怜衣一脚：“你这个恶毒的女……男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实在算不上恶毒。若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而欺骗他，让他到死都不知道姐姐的情况，那才是真的恶毒。”葛怜衣道，“帝君，我们还有别的事呢。”
“对对对，外面那些中了蛊的人该怎么办？”白旻道，“你是从葛家出来的人，肯定能替他们把身上的蛊毒解了吧？”
葛怜衣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尽力而为吧。”
待到天色渐晚，一轮圆月悄然悬挂于天边之际，葛怜衣终于将最后一人身上的蛊虫拔了出来。他不怎么熟悉巫蛊之术，弄起来十分费力，最后一人恢复之后，他就彻底瘫倒在地，像个死尸一样一动都不动。
面对一飞升就是正神的辛夷殿药王，而且还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竹紫抱怀着很大的敬畏之心。他对葛怜衣道：“药王，需要我帮忙渡点灵力什么的吗？”
葛怜衣脸色有点黑，道：“你那点灵力还是自己留着吧，不麻烦你了。”
白旻在菩提村找到了长陵那边送来的十个新娘，她们被送到这里时都是正当妙龄，而如今，最早送来的三个新娘，被拔除了蛊虫后，身体也迅速崩溃，蛊虫离体的一瞬间，她们便骤然瘫倒在地，没多久就彻底咽了气。剩下的几个新娘，虽说没有死去，但也不复昔年容貌，一个个都垂垂老矣，因为被蛊虫寄生太久，她们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本能地觉得白旻不是坏人，这才愿意跟他说话。
白旻道：“我带你们回家吧！”
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新娘子异口同声地道：“我家在哪里？”
“长陵！”白旻道，“那是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好地方，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兰蓝在一边道：“帝君，你怎么知道她们一定会喜欢？”
白旻啧了一声：“你这小子，难道我要说那里气候恶劣，不宜居住，你们不会喜欢吗？再说了，你们人族不是讲究个落叶归根？就算是死了，也得埋在家乡的土地里啊。”
兰蓝道：“帝君英明！”
而白旻随即想起了阿苏尔，她作恶多端，被愤怒的人在身上捅了好几十刀，如果不是她的血液太过腥臭，估计得直接被剁成酱。这次的事，有惊无险，好也不好。好的是能顺利将人都救出来，不好的是，他完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因，比如阿苏尔为什么要追求更高级的蛊术；比如她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对转世轮回深恶痛绝？她又是从何处知道，他来到人间的目的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他全都不知道，阿苏尔已经死了，还能再去哪里知道答案？
这边，他若有所思，那边，真正的六娘在安安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白旻道：“不用客气，你没事了吧？”
“我已无大碍。”六娘道，“少侠在想什么？”
既然她都问出来了，白旻也不隐瞒，沉声道：“我在想，阿苏尔为什么一定要追求巫蛊之术？”
六娘道：“因为，她想复活她的爱人。”
白旻惊讶地抬起头，道：“你知道？”
六娘道：“我是一位卖药的商人，许多名贵的药材都会长在深山里，五年前，我来到菩提山采药，路过山脚下的那个木屋时，想进去讨一杯水喝，给我开门的人，就是阿苏尔。那天晚上，我和她聊了很多，在我昏过去之前，我听到她跟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她说她是在人间生活的妖精，原本自由自在的，谁知却遇到了一位儒雅的书生，他们两个相爱了。可是人妖殊途，两人不过相守五十年，书生便去世了。”
白旻道：“她是妖，怎会不知有转世？再去找他不就好了。”
“她找过的，如今你们看到的她的爱人，已经是转世之后的了。”六娘道，“但是，阿苏尔不满意转世之后的爱人，因为这一世，那个男人喜欢上了别人，她无法接受。所以便将其绑走，想要通过一些办法来让他想起前世的事，可是没能成功。后来几经辗转来到这里，在反复试验之后，她炼出了蛊虫，男人吃下之后便被控制了，自此对她百依百顺无所不从，可她还是不满意，因为男人对她，不像是丈夫对妻子，更像是奴婢对主子。”
“转世之人会失去前世的记忆，没了记忆重新开始，会爱上别人，也不是稀罕的事。”白旻道，“不过这也不能成为她害人的理由！多少无辜的性命枉死在她手上，又有多少故去之人，因为她的自私，失去了再世轮回的机会，真是可恨！”
安安道：“不过，还是要多谢帝君！帝君是我见过最好的帝君！”
白旻笑道：“你这小狗，难道还见过其他的帝君吗？”
兰蓝走上前去，在六娘头上点了一下，道：“这位娘子，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将有关轮回转世之事全部忘记，出于礼貌，我还是告诉你一声。”
白旻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帝君，人知道世上有神，有八荒六族，却不知道，鬼族是人死后灵魂所化，也不知道生息盘和转世轮回。”兰蓝道，“不允许说出去，是鬼王自己的意思。师尊也告诉过我们，若是在历练的时候碰到了知道轮回的人，要将他们的记忆清除，或者让他们觉得只是一场梦。要不然，人知道能有无数个下辈子，这辈子过得不如意就不好好活了怎么办。”
也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可能生出死的念头。若是都知道了有下辈子，都去死了，那天下岂不就乱成了一锅粥。忘了是个挺好的选择，等他回去之后，要让族中的小妖怪们都管好自己的嘴，别总出去乱说才行。
白旻看向安安：“嗯？”
安安立刻道：“我绝不说出去，否则就是小狗……不是，让我一辈子都没有骨头吃！”
白旻甩了甩袖子，道：“你知道就好。”
这里的事都处理完了，白旻就和两个人一只鸟等着葛怜衣调息打坐。一直等到后半夜，等到都要睡着了，葛怜衣总算收了工，长出了一口气算作结束：“千停殿下怎么样了？”
白旻忽然清醒过来，他双手捧着小凤凰送到葛怜衣面前，然后又换成一手抓鸟，一手捏羽毛，道：“你快看看吧，他开始掉毛了！”
葛怜衣左看右看，道：“这应该是正常的。待到他身上的毛都掉得差不多了，就到了涅槃的时候。凤凰涅槃重生，到了那时候，他应该就会恢复了。”
白旻半信半疑：“真的？”
葛怜衣道：“自然了。”
说着，他就在白旻面前从女相变回了男相。以前他男扮女装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如今知道他其实是男人，是真正的葛怜衣的弟弟，再看他那张脸，发现真是哪哪都违和。虽然骨架比较小，没有五大三粗；虽然五官秀气，没有粗狂野蛮。但还是能看出来，眼前之人并不是女人，而是一个故作女装打扮的男儿郎。
“之前说了让你不要插手，没想到你还是来了。”葛怜衣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到脖子上，道，“不过也不算坏事，挺好的。”
白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他总算知道葛怜衣为什么总在身上缠满绷带了，原来是为了将喉结遮住。他的长相、声音什么的不很像女人都可以说是千人千面，但唯有喉结这种露在外面能区分男女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让人看见的。至于身上其他地方的绷带，那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白旻看着那两个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少年，笑道：“你说，他们醒来要是看见大美女一样的药王，忽然变成了一个男人，会不会被吓坏啊。”
葛怜衣一怔，道：“那可跟我没关系，只怪他们胆子小。”
白旻道：“你以前就是为了姐姐活的，以后也要这样吗？”
“你有什么意见吗？”葛怜衣道，“这似乎与你无关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是在关心你。”白旻道，“我在关心葛少君。”
“……”
白旻道：“你不用再缠了，已经看不出来了。不管是你脖子上的奴印还是喉结，都盖住了，你再缠下去会把自己勒死的。”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我这条命，是姐姐给的，这本该是属于她的人生，我得替她活着。”葛怜衣道，“白旻，你要是敢在外面提起半个字，尤其是告诉别人我是谁的话，不用鬼王来，我自己就能扒了你的皮！”
白旻立马抱住自己：“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哼。”
没几个眨眼的功夫，白旻又凑了上去：“药王啊，你是怎么知道阿苏尔做的事的？”
葛怜衣道：“她修了一间药王庙，天天在神像前拜我，让我保佑她蛊术大成。虽然这里庙小，比不上富庶之地的药王庙，可架不住她一天求百八十次，我想不知道都难。”
“……”
“让你给耿殊遥送的药，都送过去了吗？”葛怜衣问，“你别告诉我你从辛夷殿离开后就跑到这里来了。”
白旻道：“当然是送到了的，我还听耿掌门说起了他弟子的事，为了能查出原因，专门去了一趟火神域。只不过是下凡的时候被撞了一下，这才意外掉到这里的。”
葛怜衣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就顺手管了管闲事？”
“是阿苏尔主动上门的。”白旻道，“她喊救命来着，我一开始，是把她当成了从菩提村逃出去的凡人，还要帮她救丈夫来着。不过话说回来，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葛怜衣猜测道：“估计是看到你闯进了她住的地方，心里不痛快，想把你杀掉。结果发现你是妖族帝君，她一个蜈蚣精杀不了，就想把你骗到她的地盘上去杀，谁知道蛊毒反噬得太厉害，还没把你杀成，自己就先死了。”
白旻双手叉腰，骄傲道：“我可是帝君！”
“……”小孩子就是没皮没脸。
“对了，这里的死人怎么处理？”
葛怜衣道：“都死了那么久了，也别折腾了，直接入土为安吧。至于巫族遗址……这是个害人的东西，我会设下禁制，禁止所有人进入。”
白旻赞同道：“好主意！”
将菩提山上都收拾干净之后，天也已经亮了。因为山路崎岖，在场的又都是刚刚被拔除蛊虫，身体还没恢复的人，白旻正想着要不要去山下求助的时候，兰蓝忽然急匆匆地说道：“帝君，有人带着大队人马上山来了！”
白旻心道不妙，他让大家稍作等待，自己带着兰蓝和竹紫下了山。
他以为来人是阿苏尔的同伙，正好之前受了阿苏尔的憋屈气，又有许多谜题还没有解开，他下山的时候还幻想着要抓几个人探探话，然而兰蓝却说道：“帝君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白旻咳了一声，道：“先不管这个，你知道对方大概多少人吗？”
兰蓝道：“大概有几百人吧。”
“这么多！”
这要是全是阿苏尔的同伙，可是不好杀啊。
“不过帝君请放心，他们似乎都是普通的人，身上没有任何被蛊虫控制的迹象。”兰蓝道，“而且我看他们的装束，似乎是官府的人。我猜测，他们应该是上山来清剿菩提教的，因为巫蛊之术险恶，所以才带了许多人手。”
“啊？”
事实也的确如兰蓝所说。
在白旻和那几百人当众的领袖交谈过一阵之后，他才确定这的确是人族官府派来清剿菩提教的先锋部队。
前朝崇尚修仙问道，修过仙的人几乎都被捧上了高坛，佘三狗一个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老男人都能被推崇，更别提将巫蛊之术用得炉火纯青的菩提教主阿苏尔。她能在人间猖狂这么久，就是因为朝廷的不作为和人们的盲目推崇叠加在了一起，这才酿成了如今的惨剧。
但如今，大齐已经覆灭，新的皇帝姓杨，他在稳固了朝廷的局面之后，便开始着手修正错误——佘三狗要杀，阿苏尔的菩提教也要被清除，就算再艰难也得做，只有经历过毁灭，才会迎来新生。
双手叉腰的白旻看着那个面白有须，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道：“你们来晚了，菩提教已经被我给灭了！”
为首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多谢这位义士出手。在下长陵知府寇为，不知可否知道义士大名？”
白旻哈哈笑着，刚要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在意识到他是长陵知府的时候，笑容忽然僵住了：“你说什么？你是长陵的官？”
寇为道：“是。”
“那你跑来滇南干什么？”白旻道，“这里的官员是都死绝了吗？”
寇为笑了笑，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这位义士的大名可否相告呢？”
白旻还是个天真的小老虎，瞬间就被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带跑了：“我叫白旻，左边这个一脸严肃的小孩叫兰蓝，右边这个咧着一嘴大白牙的叫竹紫，他们两个是长极山时岚上神门下的弟子，而我，是妖族的帝君。”
寇为看了看白旻左右两边的少年，意味深长地说道：“哦，长极山的人啊。”
白旻撅了噘嘴：“我呢！”
“见过帝君。”寇为对长极山两个少年的神色很微妙，像是不喜，但对白旻却十分尊重，手放在心口上，微微躬身道，“多谢帝君仗义出手，寇某代滇南百姓及大梁皇帝陛下向帝君道谢。”
白旻一下子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搞得我我都不会话说了。”
话说？寇为被这个年轻的小帝君逗笑了，他道：“不管怎样，都多谢帝君。剩下的事，便交给我们吧。”
“好啊。”白旻道，“那你们要把人质和新娘子们送回家，死去的人也要查清身份送回家乡安葬，若是查不到身份了，也要就地掩埋，别让他们曝尸荒野。”
“好的。”
“那你记住了嗷！”白旻有点凶地说道，“你要是忘了，我就一口把你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