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呢, 最近在哪?”沈震生走在前面,他换了寒暄的话题,实在觉得与林颂钧没有其他话可讲。
林颂钧默默跟上, “我也不清楚, 大概是在西部没有信号的乡下,我们已经半年多没联系上了。”
沈震生背着手, 走到包厢门前停下,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怎么看都怎么不满意的意思。
然而沈震生推开门的刹那换上了笑脸。
从门内飘出几颗气球来, 一颗粉色的弹在林颂钧的鞋尖上,咕噜噜滚向远处。
林颂钧弯腰捡回来, 掌心掐着一颗变形的气球, 心想今晚沈家人的心思果然不在他身上,还是趁早拿了婚书离开才对。
他踏进包厢, 里面是一地五颜六色的气球,墙壁是金色的流光庆生彩带, 除了角落里的礼物盒,桌上还摆着一个多层生日蛋糕。
主人公顶着散散发光的金色生日冠坐在中央,微红着脸侧耳听身边的女士兴奋地跟他碎碎念。
林颂钧愣在原地, 不小心将手中的气球捏爆了。
“啪”的一声, 房间内空气寂静一瞬。
沈和韵抬眼,意外地与林颂钧对视。
沈和韵张口要问他怎么在这儿, 难道笨蛋小弟见不着他就开始堵人了?
“快坐下, 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我来介绍一下。”霍梦已经先开口安排, “这是我的小儿子沈和韵, 刚刚回家,今天暂时算是给他补过生日。这是林颂钧, 你们本来是有一段婚约的,没有这个缘分以后做朋友也不错。”
沈和韵满脸错愕。
林颂钧迟缓地走过去坐下,他的位置被安排在离沈和韵最远的地方。
霍深顺势将早就准备好的四方木盒推到林颂钧面前,“婚书在里面,你收好。”
一场婚约,取消时只需要八个字——二十年改变了一切,他们两家都对这份婚约可有可无。
林颂钧没有打开,他看着身边长相硬朗的霍深,终于捕捉到对方眉宇间的熟悉感。
沈和韵的身世竟然是沈家的亲生儿子,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也是他想要摆脱的那纸婚约的另一个主角。
一切早有天意。
林宰凑近他没底气地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见霍先生,这么说来他应当是沈和韵的舅舅……”
如果是沈震生或沈涯顶着这样一张脸,绝不会搞出今天这样的乌龙事件。
千里迢迢请人回来解除婚约,人家也轻松地答应了,结果现场就想反悔,世上哪有这么任性的事。
更严重的是,沈和韵似乎一直在悄悄打量他。
家人叙旧也不好冷落外人,霍深时不时帮林颂钧布菜,问几句他工作上的事。
林颂钧硬着头皮答话,有条有理,陪霍深聊了几个来回。
入门前若有若无的醋意被弥天的心虚盖过。
林颂钧苦心经营的谎言,意外地被人拆穿了,他毫无防备。
沉默观察了许久的沈和韵忽然举着酒杯起身,他将杯里的香槟对着林颂钧,叫他的名字,“林颂钧,未婚夫?”
“嗯。”林颂钧硬着头皮起身。
沈和韵淡淡的,“是你自己想跟我解除婚约?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四周都是沈家人,除了承认没有任何迂回解释的余地。
林颂钧咬牙承认。
沈和韵绕到他身边,问:“还记得自己有婚约,那就是没失忆?”
林颂钧抬眼望着他,又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杯,理亏地说:“失忆过。”
他接过沈和韵的香槟自罚式地一饮而尽。
沈和韵皱了下眉,“什么时候恢复的?”
“岛上,摔下马。”
“智力也恢复了?”
“一直正常。”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骗我?”
“没有……”
“为什么要骗我?”
“一开始是觉得有趣,后面是不敢说……”
“所以那天在办公室是故意捉弄我,那你在进来之前有没有想过要跟我坦白?”
沈和韵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林颂钧无声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沈和韵每问一句,就将林颂钧手里的香槟杯满上,直到林颂钧一口气喝光半瓶香槟,酒意上脸,他才停下。
原来他才是那个傻子,自以为是地对林颂钧好,不过是演了场滑稽戏。
沈和韵放下酒瓶,回到座位坐下,笑着对一头雾水的沈家人说:“没事了,继续吃饭吧。”
霍梦拍着手给他唱生日快乐歌,切了块小蛋糕放在他手边,指尖理过他耳边的碎发,才关心地问:“宝宝,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盯着他。
沈和韵一直好脾气地笑,他含着一小勺奶油,却只是说了句,“婚约解除了就好。”
沈家人望着林颂钧的眼神变得很有深意,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惹了沈和韵不开心,在他们心中林颂钧已经做了不可饶恕的罪大恶极之事。
霍深见状搡了下林颂钧的胳膊,“东西拿到就不留你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聚。”
实则是以后尽量不要再见的意思。
林颂钧将手头那瓶香槟自饮自酌喝光喝净了才忐忑起身,他望着沈和韵说:“我反悔了,我不想解除婚约了。”
沈和韵充耳不闻。
林颂钧呆站在那儿,诚恳地重复:“伯父伯母,我想履行婚约。”
霍梦与沈震生面面相觑。
沈和韵瞪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嘲讽,“我不和傻子结婚。”
霍深喷笑出声。
沈涯的脸色跟着缓和几分。
还是霍梦出面圆场,“孩子你先坐下,今天是为了庆祝宝宝回家,其他的事以后再提。”
惹她不开心可以,惹沈和韵不开心是万万不行的。
林颂钧只好重新坐下,他想将装着婚书的木盒还回去,霍深却佯装拿酒胳膊一挡推回来,避开与他的眼神接触。
……
不仅沈和韵跟他翻脸了,因为毁约的事连沈和韵的亲人都对他意见很大。
林宰风凉地说:“家主,您这事当初做的确实不地道……”
现在结出什么苦果,都只能自己默默吃下。
林颂钧全程没动几下筷子,只顾着喝闷酒。
接风宴结束,沈和韵衬衫上掉了一块彩色奶油,他将收到的礼物交给沈涯帮他拎着,进入卫生间的洗漱池清理衬衫。
林颂钧无视沈涯防备的眼神,硬生生跟了进去。
沈和韵看着镜子里的人皱眉。
林颂钧与他并肩而站,试探地蹭了下他的手背,“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生我的气……”
沈和韵往旁边撤了一步反问:“这就是你骗我的理由?”
林颂钧摇头,惨兮兮道:“一开始不说实话,是因为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想的是保护自己,觉得少说少错。后来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又怕说了实话后我没那么可怜,你会赶走我。事实就是这样,自从回到林家,你就很少陪着我了。”
短短几段相处时间,也是他算计来的。
沈和韵顿了顿,想起之前那个笨蛋小弟等他回家的场景,很快浮上一丝心软,又马上被他擦去了。
他说:“我躲着你,你要找找你自己的原因。”
林颂钧:“什么原因?”
他竟然好意思问!
沈和韵想起那幅火柴人又开始生气,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把笨蛋小弟教坏了,结果根本是对方心术不正,还搞得他自我怀疑!
就像现在一样,林颂钧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等着沈和韵说出答案自投罗网。
于是沈和韵也跟他装傻:“我也不知道,你好好想想。”
沈和韵伸出双手放在烘手机下,在隆隆的风声中哼了两句歌。
不就是装傻嘛,以为谁不会呢。
沈和韵没说再见,转身离开了。
门口的沈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要惹他生气,如果宝宝回家告状,没人会对你手下留情。”
林颂钧没有去追,他凝望着沈和韵的背影,轻启唇齿,却是在品味那声“宝宝”。
“接下来怎么做?”林宰出声。
林颂钧冷冷扫他一眼。
他要是知道就马上追上去了。
晚间沈和韵接机的照片出现在网上,马襄阳请了几家口碑好的娱记撰文发表,各大平台的评论都比较正面。
“#沈和韵回家#和妈妈抱在一起太感人了呜呜呜,沈和韵以后一定要幸福……”
“#沈和韵回家#所以当年沈和韵是怎么丢的,今天楚实可以安心坐牢了吗?警察叔叔快把楚臻抓回来,让他们也父子团聚/doge”
“#沈和韵回家#旁边沈和韵的亲生父亲有点眼熟,我一查看我发现了什么,我那贫穷貌美的老婆真实身份竟然是超级富N代,整个家族在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那种,突然觉得自己不配了起来……”
沈涯为了了解弟弟开始高强度冲浪,看见这些挖沈家背景的评论他不但没有让人删掉,反而找人放出消息,将新闻搞得更大一些给沈和韵撑腰。
与此同时的山上木屋。
楚臻已经痛的不分时日,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漫长无比,塑料细绳嵌入手腕皮肉绽开,烧伤伤口没有做任何卫生处理,已经开始大面积化脓。
不用封梓呈注射药物他就几乎痛不欲生。
但封梓呈还是不会让他好过,楚臻的哀嚎声已经成为他重新计算时间的工具。
两人靠山林里的野草野果勉强活着,模样都已人不人鬼不鬼。
这天封梓呈徒步走了四公里,他幸运地掏了一窝鸟蛋生吃入肚,勉强恢复了些精神,莫名掏出手机开机。
两格信号。
他断断续续刷新出同事和领导的消息,一个字也没看。
沈和韵也一个字都没再联系过他。
新闻弹窗弹出沈和韵认亲的消息,封梓呈坐在树根上,静静等了五分钟才刷出一张模糊不清的合照。
封梓呈拇指顺着屏幕抚摸,低笑。
真好,沈和韵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只有他越来越烂。
封梓呈将这则新闻带回去给楚臻看。
楚臻脸色苍白地在地上扭动,他疯狂摇头,“不可能,沈和韵不可能找到亲生父母的,家庭美满的人应该是我,是我……”
地面擦出一大片血痕。
封梓呈在他的低喃声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