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率先下楼的宋岐惊奇的看到这一幕。
宋瀛抱着胳膊,只穿着件衬衫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沙发另一角,蜷作一团的小孩身上盖着大哥的外套,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他压低声音喊了声大哥,睡得浅的宋瀛很快醒了,下意识“嘘”了声。
回头看一眼,睡够了的小孩觉也浅,已经迷迷蒙蒙揉着眼睛坐起来了。
他看见两个大人看着他,瞪大自己的眼睛,咕涌着往外套里缩,外套轻松盖住他的整个身体,好像这样他才有安全感。
宋岐见他醒了,也没了什么顾忌,“怎么回事啊大哥?背着我们偷摸吸弟弟?”
宋瀛被戳中了心事似的轻咳一声,宋雪微正从楼梯上下来,他顺势转移话题,朝宋雪微勾勾手,“快来,看看他。”
“我说呢,房间里空的,吓我一跳,你把他拐下来做什么?”宋雪微噔噔蹬跑下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小孩松了口气。
宋瀛僵着脸:“我没拐他,他自己跑出来的。”
“屋里太黑了,应该是吓到了。”他补充。
宋雪微才想起来这茬,在那么黑的阁楼里关上一阵,怕黑该是正常的,她摸摸鼻子,“等会去给他买盏小灯。”
说着蹲到沙发前,跟小孩平视着,小孩几乎整个人缩进衣服里,像是缩进壳里的蜗牛,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安。
“妈,妈妈。”他小声喊。
过了会儿,又摇摇自己的小脑袋,“不是妈妈。”
宋雪微一愣,她跟阮芝玉长得很像,小孩不太认人,一下子认错了。
“我是姐姐。”她怕吓着人,轻声说,“小孩,你多大了?”
小孩似懂非懂的看着她,还是有些害怕,听到她这么问,很乖巧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
把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都竖起来,小短手有些肉肉的。
宋雪微柔和了脸色,“八岁?”
小孩就点着自己的手指头,犹犹豫豫收回一根,往前送了送。
“七岁啊?”小孩小小一只,看起来才五岁的样子,宋雪微有些惊讶。
“叫什么名字?”
小孩把手收了回去,再次整个人缩在外套里面,宋雪微耐心等着他讲话,半晌才听他小声吐了两个字。
宋雪微没听清,往前倾了倾,“什么?”
小孩声音奶声奶气的,还说不太清楚,“阮,宋。”他说。
“怎么姓阮?叫这个名儿?”宋雪微皱着眉。
“那疯女人早被赶出了宋家,哪还有资格让孩子姓宋。”宋岐说。
宋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家族,也很注重规矩,阮芝玉被赶出了宋家,生下的孩子自然是不允许再姓宋。
“这孩子七岁?那是宋家的种吗?”宋吾问。
阮芝玉可是早早被赶出了宋家,孩子不该才这么小,那个恋爱脑癌的女人也不可能会愿意怀上别人的孩子。
“谁知道呢?”宋岐耸耸肩,“宋超益那只种马指不定吃了口回头草呢。”
“那女人疯成这个样子,这孩子指定是宋家的,养着吧。”宋岐轻飘飘说,“他跟我们是一样的。”
或许更可怜些。
很多年不见,阮芝玉的执念只增不减,她太想为宋家生下“合格”的继承人了。
当时他们四个还能相互依靠一下,哎呀呀,想起来都有点心疼自己可怜的小弟了,宋岐意兴阑珊地勾勾嘴角。
“这个年纪,该送去上学了吧?”宋雪微斟酌着。
刚刚他可是七和八傻傻分不清呢。
宋雪微怕吓着他,轻声说:“阮宋,宋宋,你想去上学吗?”
小阮宋眨巴着眼睛,他不知道上学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问出疑问句的人都是想得到肯定答案,这是妈妈教他的。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哎,真乖。”宋雪微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身吊儿郎当的混混气息收了个干净。
见着几人都露出一脸满意的表情,阮宋垂着眼缩在外套里,觉得自己做对了。
被宋吾牵着送进星际小学的时候,阮宋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家其他人,宋雪微是科研院副院长,宋瀛是帝国上将,连宋岐都是个贸易公司的ceo,他们一致认为混娱乐圈的宋吾是最有空的。
于是接送孩子的活落在了他头上。
对此宋吾强烈反抗,他这个顶流也是很忙的!
很可惜被暴力镇压了。
阮宋这个年纪正是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现在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现在进班算是个插班生。
宋吾将他送到了门口,插着兜看着他,阮宋却不走。
小小的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又看看顺着人流往里走的小孩们。
他们像是离群的鸟儿,离开大人的怀抱,独自一个人走进里面。
阮宋经常听到妈妈的威胁,说他再不听话,不聪明些,就要把他送进福利院,福利院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去的地方。
他好像确实没有妈妈了,所以被送进了福利院。
他们早早起来,原来是要商量着把自己送走。
阮宋抓抓自己的小胖手,感觉到手心留下的温暖,哥哥的手又大又热,很有安全感。
哥哥已经很好了,不能得寸进尺,阮宋想着。
宋吾眼睁睁看着阮宋眼珠子红了一圈,鼓着包子脸一副努力忍住不哭的样子,有一种被一箭射中心脏的感觉。
听说小孩第一次上学都会哭的,宋吾思考一下,摸摸他的脑袋作为安慰。
“乖,进去吧。”等会该迟到了。
已经有前来接孩子的老师,阮宋第一次来,老师格外关注了一下,这会儿拉着阮宋的手确认他是不是新转来的那位。
阮宋觉得哥哥已经在催自己了,福利院姐姐也来了,他该走了。
但是就是,非常舍不得。
他用力擦了下泪水,瞪大眼睛想努力记住这个好哥哥的样子。
老师已经牵着他的手往里走了,他像是向日葵似的,身子跟着走,脑袋还转过来直勾勾看着宋吾,宋吾都担心他扭了脖子。
他朝阮宋挥挥手,跟他说了再见。
到达教室,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新来的插班生阮宋,还没上课的孩子们野的很,根本不带听的,四处跑跑闹闹,看也不看一眼。
老师没有办法,这里的孩子个个都非富即贵,开罪不起,只能简单象征性介绍一下,拉着小家伙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到了新班级的小家伙明显很不开心,老师怎么拉着他的手询问都不讲话,就红着眼眶掰扯自己的手指头。
眼见着快要上课了,老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交代一下他的同桌多多关注一下他。
同桌是个小名叫小虎的孩子,家里给取的,因为性子特别调皮,特别虎,后来同学老师都这么叫他。
他看到旁边的新同学,又白又软,像个小蛋糕似的坐在那里,忍不住坐直了些,耳朵尖憋得红红的。
“咳,咳。”他做作的咳嗽两声。
新同学眼眶里包着一泡泪,发着呆不理人,老师已经从门口来了,小虎同学只好作罢,按捺下心思。
等到一下课,同学们又闹哄哄的了,这次小虎难得没有跟着一起闹,矜持地坐在座位上,朝小蛋糕同桌说话,“嘿,嘿,你是新来的吗?”
小蛋糕没说话,甚至都不理他。
实际上阮宋现在光顾着难过呢。
老师上课讲了什么也没听,满脑子“哥哥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好难过”“呜呜呜呜呜”。
憋住了不哭的他已经很勇敢啦!
小虎见他不理人,忍不住推了推他,阮宋还是不动。
这就让这个被所有人捧着不敢得罪的小孩有些不高兴了,小虎同学平时人缘好着呢,这是头一次低声下气主动找人讲话。
于是他撇过头去,也不打算理这个高傲的小蛋糕了。
小一班的同学们过了好几节课,终于发现班里转进来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孩。
也许小朋友天生喜欢漂亮的东西,都很热情地凑过来,黏黏糊糊问漂亮弟弟叫什么名字。
阮宋营养不良的身体比所有人都小上一圈,被大家围住了也不想讲话,把脑袋缩进外套立领里装小鹌鹑。
看他谁都不理,小虎同学终于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原来不是只针对我,小虎同学想。
于是他又兴致冲冲地开始了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其中除了语文课下课的时候阮宋给了他一个眼神,就再没理过他。
小虎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于是放学的时候,将一天都不说话的闷葫芦叫住了。
阮宋正跟着人流走,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敢问,于是跟着要回家的小孩一起往门口走。
缠了他一天的同桌叫住了他,阮宋正走到楼梯口,回头一见比他高上两个头的同桌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阮宋缩缩脖子,低下头。
“你怎么这么讨厌,为什么不理人呀!”小虎说。
阮宋就听到了“讨厌”两个字,他慢慢把手缩进了口袋里,觉得妈妈没有骗他,他就是很惹人讨厌。
第一天就被人讨厌了。
小虎见他还是不理人,气不打一处来,推了他一把,气冲冲说:“那我也不要理你了!”
谁知道小孩最是没有分寸,他自己觉得轻飘飘的一推直接把阮宋推的后退两步,一脚踩空向后倒去。
后面是好几阶的楼梯。
阮宋手还插在兜里,下意识伸出来还是慢了一步,一脑袋重重磕在了楼梯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下。
小虎已经傻了,反应过来阮宋已经坐在楼梯中间,后脑勺和下巴都被磕破了,往外渗着血。
“我,我,我没有用力,我不是故意......”
小虎愣愣的,话没说完被跑过来的老师打断,老师吓的一抖,回头见到坐在楼梯上懵懵懂懂出着血的小孩的时候心都要停了。
满脑子都是,完了。
这小孩是谁家的来着,哦,宋家的。
宋家的?宋家的!!完了,真完了,完大球了!!!!!
老师冲着过去把阮宋抱起来,小孩好像疼懵了,没哭,乖乖趴在她怀里。
刚放下来一点心,正以为没摔坏呢,老师忽然感觉手心湿湿的,拿起来一看,一手的猩红。
阮宋后脑勺破了一块,正哗哗流着血,下巴的伤口也泛起白肉,摔得不是一般的惨烈。
老师眼一翻差点撅过去,抖着手抱紧小孩往校医室百米冲刺。
校医室的林医生大致判断了一下只是皮外伤,给他消了下毒包了起来,小孩就乖乖地坐在病床上由着医生把自己的脑袋包上。
老师小脸惨白一片,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到此为止了。
她最后是软着腿给小孩牵去校门口给接送的家长的,阮宋不给抱,她腿软着也不敢抱,怕给他摔了。
门口接人的那个她认识,是星际最大贸易公司的ceo,宋家的宋岐,她的索命人。
老师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硬着头皮往那走,也就没看到小孩骤然亮起的目光。
宋吾临时接了场戏,本来能按时下班的,中间出了点差错,赶不回来了。
宋家不放心阿姨去接,找了相对最闲的宋岐去接。
宋岐工作也差不多做完了,收了电脑就往学校来,等了好半天,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也没看到阮宋。
他掏出手机,正想给老师打个电话,却看到迎面走来的老师。
以及她牵着的,糊了满脸血还包着绷带的小孩。
男人的神色骤然阴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