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支配者[无限]【完结番外】>第123章 法涅斯之吻

  眼前人居高临下,他只是站在这里任由柏温握住他的手,几乎没有动作,然而下一刻,身后便传来几声不甚清晰的落地声。

  一直跟随后方的杂乱脚步与交谈仿佛凭空消失。

  他们死了,柏温知道。但他不关心那些人怎么死,不关心眼前人怎么杀。

  这不够,不够。他们不是幕后凶手。他只关心这个。

  柏温缓缓闭上眼睛,等他再次睁开,天已经亮了。

  他躺在装潢华贵的房间,柔软温暖的床被中。身侧是位两鬓斑白的老者,看模样六十岁上下,还有位正值壮年的女人。

  “您醒了。”老者和蔼地笑,问他是否想要喝点什么。

  这人举手投足从容淡定,谈吐很亲切。

  柏温不语,他太疲倦了,而且头脑昏沉,全身心都在拒绝做出多余的反应。因此只是恹恹望着他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沉默片刻,老者侧首与女人说了什么,于是后者倒出小半杯温水,一点点喂他。

  老者就在旁解释,说明情况。

  他先自我介绍:“我叫西德里,是庄园的管家。这位是露丝,女仆长,她们都喊她露丝姐姐。”

  “早上好,甜心。”

  原来只是管家,看年纪他以为会是房子的主人。

  “这里在郊外,很安全,去到王城需要两日,所以他们不会找到你。请安心住下,您的身体也需要好好静养。有些贫血,伤口感染,体虚发热。不过不用担心,老爷已经找人为你诊治过。”

  柏温就感受到身体的热度,呼吸炙热,双眼酸疼。他吸吸鼻子,那里仿佛堵着什么,肿胀麻木。

  的确隐隐闻着一股药味儿,双手乃至腰腹都被绷带紧紧缠绕,头是热的,身体却觉得冷。好难受。

  “如果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房门口随时有人在。”露丝放下水杯,用湿毛巾擦了擦他的脸,“甜心,如果你要继续沉默的话,我就只能按照医生的嘱托,准备那些难吃又健康的食物了。”

  但他实在没有兴致,脑袋往下埋了埋,不到两秒就昏睡过去。

  “老爷去哪里了?真该立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甜心平安醒来了。”露丝捏捏柏温的脸,在他枕边放上药草制作的香薰。

  当然,对于‘老爷’从外带回的每一位,他们都发自内心地希望对方顺利醒来,恢复健康。

  这是他们的‘家’,‘家里’会越来越热闹。

  少年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也是个男孩,年纪要稍小一些,他们看起来同样的乖巧。她有一份能填饱肚子的活计,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懂得心疼人,心地善良。她的生活本该平静而幸福,然而她的丈夫实在算不上一位好丈夫。

  酗酒,无所事事,完全不在意家人的生死。她不知道什么改变了对方,令他在最后性情大变。

  前不久,她做完活计晚上回到家,却找不到孩子,也找不到丈夫。问了邻居,才知道他又跑出去喝酒,她明明说了今晚主人家很忙,她要晚些回来,晚餐需要他准备的。

  露丝前去酒馆找到丈夫,对方却对孩子的去向一问三不知。

  那一刻她慌了神,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结果也是这样。他们住在外城,周围人烟稀少。好不容易找到孩子,他已经被野兽啃得四分五裂。

  她不会原谅丈夫。这个人对孩子的死亡心中没有遗憾,眼中不含泪水。

  就在她想要离开时,这场疫病悄然出现,她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修养几日就好了,也就暂时还住在那里。只可惜病情越来越严重,是个人都能猜出什么在发生。

  于是这次她被丈夫亲手扔到郊外。

  就是那时,她被回归庄园的老爷捡到。

  那是非常神奇的一幕,他只是问了她几个问题,压在她灵魂中的死气就消散了,奇迹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她重获新生。

  每每回想起这件事,露丝都庆幸又遗憾。

  失去的她已经无法找回,所以她十分珍惜眼下的平静。

  至于她的丈夫,他喝了酒却付不出钱,叫人打断了腿,醉醺醺地摔倒河里淹死了。

  “大概去城镇里了。”西德里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果时间长,也许两三天后才能见到他。”

  “你比我们了解他。”

  西德里摇头,两人退出房间:“没有人了解他。”

  西德里从前在某位商人的庄园里担任总管一职,他会跟着主人外出,到各地去见不同的人,谈不同的生意。那位商人名气真的很大,普罗格几乎有头有脸的人跟他都有几分生意上的往来。

  但西德里没在其中见过‘老爷’,也不曾听闻有过这么一位‘医生’。甚至这座坐落于平原与湖边的庄园……他没有印象。

  他也不过比露丝早一个月见到老爷而已。

  那人就这样突然出现,不过不重要,他们并不在意他的来历。

  “真可怜。”露丝又谈回柏温,“您一定认识他?”

  如果她现在还在大户人家家里做工,她一定会听闻两天前发生的事情,可惜这里距离城镇太远,消息传不过来。

  “只是见过。”西德里说,“希斯特里尔公爵的独子。”

  西德里见过他,但柏温对这位老者毫无印象。

  这样提起,柏温的面容与传闻中的信息就对上了。露丝听过,普罗格的所有人都知道他。

  小小年纪就在剑术上有独特理解,冷静,聪明,但性子太冷,喜欢独处。想要约他很难,他鲜少接受邀请,几乎没什么朋友。不过所有人都对他十分包容,毕竟柏温长得讨喜,五官精致,有点男女莫辨的中性美,气质非常特别。

  像泡在白色大理石容器盛装的清酒中的花,轻易的吸引着他人的目光与思绪。

  柏温醒来几次,大多数坐在他身旁的是西德里或露丝,偶尔是救他的那人和医生。

  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只听到这群人很敬重地叫他老爷。

  先生比较好听。而且对方看起来年龄并不很大。

  “病情还能拖一拖,但他再不醒来进食他会把自己饿死。”

  有人轻声说了什么,那个声音回道:“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城镇里的死人每天运出去烧,城里都能堆成小山。所有的药物试过对怪病都不起效,只能延缓。如果真有办法君主也不会放任不管,更何况,目前没有染病后自愈的例子。”

  医生对生死已经麻木了,他脸上带着皮质面具,除了看病外绝不多靠近病人一分。这些话几乎就是在告诉对方,已经没救了,赶紧把人扔到偏僻处吧,还能减少自己染病的可能。

  柏温在对话中缓慢思考,事情并不如西德里说得那样。

  “那伤口呢?他的伤口。”老爷讲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对许诺做出的回应,低沉,却是虚无中以悠扬风声显现的轻柔。

  “外伤几乎没问题了,只要再换两次药就能彻底愈合,不会落下病根。”但这有什么用呢,医生瞥了眼床,遗憾这么漂亮的少年即将迈入死亡的坟墓。

  老爷又问了一些怎么判断伤势之类的问题,就请人送医生离开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不会有人来打扰。

  柏温抬眼去看他。

  这人站到他面前,俯身。发丝漱漱滑落,他的头发实在太长,也很浓密,投下的阴影轻易遮挡了窗外的日光。

  一阵清冷的香味。

  “还能说话么?”他问。

  柏温仍然没有力气开口。

  他又问:“想要活下去么?”

  柏温眼瞳颤了颤,闭上眼睛,又睁开。

  于是对方说:“我的名字是伊塔洛斯,你可以这样呼唤我,然后在心中默念,我会听见你的声音。”

  柏温照做。

  对方点头。想要活着,想要报仇。简明概要,想法强烈。

  “我听见了你的愿望。虽然出了些问题……别担心,我仍然能满足你的愿望。”伊塔洛斯说,“但我还是需要确认,你不会后悔,以及……能接受一切代价。”

  “那么,如果你明白了,就请再告诉我你的想法。”

  柏温在心中默念。

  他不能全神贯注思考问题,因为疫病带来的疼痛深入骨髓,那些黑色的未知正一寸寸侵蚀他。所以他念得断断续续。

  伊塔洛斯目光沉沉,心情不错。

  接着,他脱下手套,怜爱地揉揉少年松软的发丝,手指滑下,拇指抚上苍白嘴唇。一条伤口出现,随后拇指便挤入少年温热口腔。

  柏温思考过伊塔洛斯的身份,仅仅只是思考,很识趣地不去询问。

  比起对方隐藏的秘密,他更在意自己。不管伊塔洛斯是魔鬼还是死亡本身,只要他能让自己亲手报仇,柏温不会反悔。

  当血腥味从口腔中完全咽下,浑身的疼痛也随之离开。笼住他意识的乌云散去,他终于能清明地看见周围。

  伊塔洛斯不在房间里了,现在侯在旁侧的是露丝。

  柏温刚有动作她就过来将他扶起,递出鲜香的汤。

  “谢谢。”偶尔醒来时他们会喂他一点水,因此嗓子不算难受。

  又过了几天,柏温能够自由行动。他在庄园内畅行,没有人会限制他。

  整座庄园只有零散几个佣人,他们都要忙自己的事情。主人几乎不在这里,他会送回一些人,然后离开,柏温想要找他,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

  远远看见就会避开,在视线中停留不会超过他犹豫的时间。

  他们收掉了所有危险物品,没有长剑,没有匕首,就连吃饭用的也是木质勺子,所有食物都为他切好。

  一切看起来非常细致,如果不是出于某种防备。

  这样的情况让柏温怀疑对方是否想要食言,他认真考虑过自行回到城镇的可能,并且为此日夜焦虑。

  那不可能,这里距离那地方太远。这庄园房子看着有些年头,别的却崭新。农舍的牲畜是最近两天才被送来的,马车有了但车夫是临时雇佣的,园丁并非专业人员,是心血来潮的女佣担任,秉持着只要修掉多余枝丫就算看得过去的态度。

  他没有途径离开,要是靠走,半路就会被野兽袭击,他不能冒险。

  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只能暗自谋划着今后的打算。没有大吵大闹,没有表现出半点迫切。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游离在外,远远看了眼伊塔洛斯就不再过多注意。比起跟他们闲聊,他更愿意待在房间,或者待在湖边,对着天际出神。

  大多时候一声不吭,不与他们交谈,偶尔出口也是几句‘谢谢’‘打扰’之类的礼貌话。

  柏温在庄园更像一位客人。佣人们猜测他会在庄园担任什么职位随即又被否认,猜测他会不会在不远的将来离开——毕竟现在谁都知道他是那位公爵幸存的独子。

  他在这里格格不入。

  直到一月后,伊塔洛斯对他说:“今日之后,你要叫我老师。”

  最开始,老师也不懂得教人。行事欠缺考量,或者说缺乏常识,几乎没给他留休息的时间。还是管家开口提醒,他才有了更多的时间休息。

  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于是在某一日,被准许用长剑对练时意外发生,身体不堪重负往前倒下,老师的剑没伤到他,他反而被自己的武器弄破手腕。

  伊塔洛斯在搀扶他时也被武器弄伤。在那阵眩晕之后,柏温看见的是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伤口像某种诅咒盘旋于皮囊之上,流出的并非血液,而是飘逸到空气中的一缕缕黑雾。

  伊塔洛斯不甚在意,没有掩饰。那条伤口在三秒后痊愈了。

  “亲爱的,你在这里。”

  记忆不知何时又走向终点,郁封跪坐在地,额头靠着门框。似乎维持这个姿势有段时间,他脖颈酸疼,身躯僵硬得仿佛去雪地中睡了一夜。

  他回头,幽暗的通道里看不见银白,只有黑色的物质不断逸散。

  伊塔洛斯声音平平。

  “你今天回来得很早。”郁封说。

  他想要站起来,走向第三扇门,然而身体的僵硬并不是错觉。那些荆棘造成的伤口仍然留在双腿,他的手撑向地板,动作间感受到湿黏的一片。

  “你希望我再晚些时候回来么?这样你就可以做些什么?”伊塔洛斯的声音靠近,他还是看不清对方。

  郁封站起身,扶着墙远离:“如果我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会替你达到。”伊塔洛斯不满他的反应,话音又沉下几分。

  “难道外出也是么?”

  伊塔洛斯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不认为这件事是必要的,更何况,外面很危险。”

  “你是说那些怪物?”

  “算是,但这不用你操心。我会保证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打扰到我们。”他一直在为此努力。

  可惜结果总不尽人意。

  好像命运偏偏不让他们停下奔跑。

  有那么瞬间,郁封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留下。就以柏温的身份,反正伊塔洛斯不会发现躯壳内的灵魂不是他。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怎样都没关心,这是他的奉行的观念。

  可就像伊塔洛斯无法容忍柏温的离去,无法容忍他们之间存在的那些‘过失’。郁封也无法容忍伊塔洛斯对他喊出另一个名字。

  郁封在第三扇门前跪下,伊塔洛斯的声音已经来到他身后。

  “可是,如果我一直躲在你身后,那么你曾经对我的教导还有什么意义呢?”他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

  伊塔洛斯:“这不矛盾。”

  黑暗中,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双手伸出,伊塔洛斯的身形完全显现。

  郁封被他横抱起来,不做挣扎。目光越过这人,对于没能打开剩下两扇门有些许遗憾。

  “你还记得我们约定了什么吗?”郁封问,“我们现在还能去做么?”

  他依稀记得有这件事,只可惜没能看见具体是什么。

  走廊在刹那间亮起灯光,无限的回字形回归平常,他在二楼的一侧。他不记得眼前的那扇房间曾用作什么。

  伊塔洛斯将他抱回房间,语气放松许多:“当然,我没有忘记。时间还很长,我们会有机会的。”

  壁炉燃烧,窗户打开半扇,房间温暖而不沉闷。先前蠢蠢欲动的怪物消失不见,远处天幕仍然不见月色。

  郁封坐在床上,床尾的锁链还断在那里。

  伊塔洛斯外出取了热水,半跪在地毯上为他洗去小腿上的血迹,然后擦上伤药。

  他踩在对方跪地的那侧膝盖上,脚踝被握住,能感受到掌心滚烫。束缚一圈圈缠绕,然后伊塔洛斯发现他脚底上的,以及那些血痂掉落后的粉嫩疤痕。

  “这也是它做的?”

  郁封还以为这人不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是。”但这要算他自食其果吗?

  伊塔洛斯不语,做好包扎后,郁封脚下用了点力,让他停在那里。白色裙摆下的腿若隐若现。

  “我有事情要对你说。不要逃避,不要拒绝我。”

  伊塔洛斯蹙眉。

  郁封也很不乐意,他们都趋向规避未知的发展,而享受可控的现在。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他只会被伊塔洛斯永远锁在床上。

  伊塔洛斯:“你要向我保证。”

  “什么?”

  “永远不会离开我。”他的目光让郁封心脏发紧。

  谁都知道承诺不是真的万无一失。但伊塔洛斯还是想要听。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离开你。”郁封认真说,“在告诉你那些事情之前,我要确保你能冷静对待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不能失控。”

  伊塔洛斯等待他继续说。

  “我不会离开你,但我不是柏温。”郁封意在给对方留下思考的时间,于是话音落下后有短暂停顿。不过伊塔洛斯没有问他然后,他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能继续他的话。

  伊塔洛斯不是淋雨的小狗,他沉沉打量郁封,起身时就将眼前人按在床上。

  郁封毫无反抗之力,明明对方看起来像根本没使劲。

  下一刻,阴影笼罩而来,有不能回避的东西渗透进躯壳。

  太突然了,根本不给他准备的时间。

  他仿佛被剥光,但此时所进行的要比表象更加袒露,仿佛一场激烈的,兴起的情事。巨大的空虚与不安顷刻间令他茫然无措。他剧烈喘息,恐惧与悲伤同时涌入双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眼泪就这样流出了。

  已经没有神血替他做最后的防御,因此灵魂轻易被熟悉的存在摸索,他好像被完全看透,被目光亲吻。灼热而煎熬,战栗着被掌控。

  “亲爱的,谎言太拙劣。”

  伊塔洛斯在他耳边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