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支配者[无限]【完结番外】>第97章 以吻封缄

  滴答——滴答——微甜水液浸入唇缝。

  在一切寂静的空间,哪怕他不曾过多停留,一直前行通过无数诡谲地带,也仍然无法摆脱越加敏感的神经。长时间的低温令他皮肤冰冷麻木,滴下的液体犹如一击重锤,要将他的骨与肉砸穿。

  每一下,他都感受到血液被震得翻涌,心脏慌乱想逃。

  被人影裹挟着坠下深渊后,他去到一处虫巢。然后是黑暗的,萤火虫飞舞的草地。他以为他终于逃离,但下一秒,他的脑袋在起身时撞到了顶。那是个只有两平方米大,不足一米高的狭小空间。郁封心情顿时跌落谷底,他沉默地四处摸索,在黑暗中看见了克鲁格。

  难以形容他的感官变化。隐约的光芒似乎变成天空繁密星光,他仿佛身处荒野,空间无限拉长。而克鲁格——庞然的虫父降临大地,象群似的缓步迁徙。它前行的方向正是郁封位置所在。压迫感骤然而来。

  萤火虫从墙壁中惊出,长草疯狂晃动,地面颠簸。

  郁封猛击‘墙壁’,不能使这处空间破碎。他只找到扇窗,于是毫不犹豫拉开铁栓,咸涩海水哗啦涌进淹没了这一小块空间。他被冲到后墙,在克鲁格的触须伸向此处时游了出去。

  无数个空间,无数个日子后,他来到一处地板腐朽得快要坍塌的木楼。这是他第一次在死寂的世界中听见除了怪物、除了自己之外的声音。

  木板萦绕一层淡淡的光晕,模糊的人像在其中穿行,他听见嘈杂人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几乎立即浮现脑中。可他这边却这样安静。

  郁封面对木板站了很久。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能让另一边的世界感知,而破坏木板只会使他失去声音。他触碰木墙,靠着它在角落坐下。

  房间中一把孤零零椅子摆在中央,缺了条腿,满是尘埃。

  恍惚间,郁封想起久远的过去。

  为祂征战不是件容易事。首先,他需要自己取得力量。开始是墨涅菲斯与诺希里安陪同他熟悉世界,在艺术神殿的试炼副本中他们教授给他不同世界类型的技巧。同时,他需要快速适应各个世界的环境。

  也不是没有在暗无边际被剥夺感官的世界中成功完成过任务,他记得那时力量等级不高且没有光源,靠着身体强化后的微弱夜视力硬是击杀了藏在密林中的水螅鬼。那是他获得的第二份力量,墨涅说,他足足在黑夜中度过了二十七天。

  从此之后,他独自前往城外世界,一直到他的力量足以匹敌武神——阿克谢尔。那是非常漫长而熬人的过程。仔细想想永夜之所中尚且过去数十年,在外部世界就不知翻了几倍。不过之后他就常常与武神、城内排名的高位者 、甚至与祂同行。

  为得不就是那刻吗?

  他仍然有信心独自在下一个黑暗世界度过更长的时间。他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能够忍受长久痛苦是神官的基础能力。只要一切有进展,一切奔着终点,他就不会崩溃。

  但是,这有点超过他的预料了。他从坠下后一直在这处空间打转,有时候他没能探索到信息就被传走,有时候他即将去到预想的位置却突发意外离开。这个世界似乎仅凭运气,力量除了能保住他的命外不能有更多作用。

  他不能找到自己移动的规律,难免开始怀疑是否真能离开。看不见终点,活着就成了折磨。

  实在是太久太久,久到一直沉寂的心开始躁动,久到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在他的记忆中开始加深,深到每一次想起犹如受到一次酷刑。某人给他承诺却失信,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怨恨责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应他?难道也同祂那样无情吗?为什么在最后一刻他没有留住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只有他?

  为什么虫类不攻击他,为什么克鲁格出现独独放过了他?

  它们要将他困死在这里吗?

  没有谁能把我真正困死在这里,你不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郁封呢喃,双手交叠在小臂上留下几道刮痕。

  忽然间,他猛地抬头,几近癫狂地凝视身侧木板,一个淡淡的人影正端茶细品。

  空间是可以穿越的。

  这是跟空间力量相关的世界。克鲁格将他带到这里,它自己与无数虫类也在这里,这不会是它随便找来的暂住之所。它通过这处‘基地’去往别的世界。没有通道,但空间就是通道。

  唯一异常与相似点只有‘墙’。墙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墙只有在它是‘墙’时才会出现风,铁则是牵引风的介质。墙本身就是通道,他肯定每一扇墙都通往不同世界。

  他可以穿越它们。

  但他要怎样才能穿越它们?

  这不是物理上的穿越可行的,但他并非束手无策。

  郁封的嘴唇与手指在颤抖。他意识到自己正接近日思夜想的可能,他已经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只能迫使再想慢一点,好让心脏更平稳地接受越加清晰的想法。

  并非是无形的门才能通往,如果那是只存在于介质中的通道……

  他僵硬的眼睛缓缓下移到双手。他的力量混杂了太多类别,结构偏移向无序,是不能够转移生命体的。在他足以匹敌阿克谢尔的,对力量控制最得心应手的巅峰时也不能。他做过,他用这个对付过人,他们的结局没有例外。

  现在他可能的出路就在墙里,只要动用这部分力量转移交换,他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可是,可是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会变成一滩结构错乱的恶心怪物吗?能够复原吗?那该死的怪物还能够认出自己吗?

  墙后又是怎样的世界?

  你会保佑我吗?

  我死了又死,而许下承诺的你又在哪里?

  郁封低语那道名字。

  没有人回应他。

  他吊起几分癫狂的笑,没有人回应他啊。他不是早就了解过他们的本性?欺诈与善意不过是无趣的调味剂,事到临头承受所有的终归只剩自己。他调动全身力量缓缓覆盖自己,在空间力量的运作下他的身体开始闪烁,疼痛后知后觉发散四肢。然后,他伸出手掌,贴按到身前的墙面。

  “我发现只要用特殊频率就能打开通道。”郁封闷咳几声虚弱道。他垂眼盯着束缚带,往两边挣了挣。太紧了,手腕被勒得酸疼,再过一会儿就要充血发肿。

  “于是我花了些时间寻找这里,”他的用词格外生分,“大概……几年吧。”

  他们低声嘀咕几句,继续问:“如你所说,既然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在那里遇见别人吗?我是说,我们消失的基地与士兵。”那是非常庞大的数字,倘若他能活着离开那总有几个幸运星能误打误撞回来吧?

  这些人还不能明白他口中的复杂是有多么复杂。不过也能理解,不吃不喝死了又死怎么会被接受,他只能以‘人类’所能理解的常识,舍去其中特殊,简化叙述罢了。

  郁封微微出神,饶是如此,也有点不太想搭理他们。

  他去往的第一个世界荒无人烟,只剩下被侵蚀倒塌的遗迹。他的呼唤没有回应,并且,去时不容易,离开也不简单。在太阳下躺了几天恢复体力后他就使用力量回到虫巢。这算快的,要是遇到入口在奇怪的地方,又或者世界不那么安宁,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寻找回去的路。

  毕竟,他不能保证到达陌生世界时能够睁眼看看周围,能够有意识记下环境。

  有时候,他不是自己回去,在力量还未恢复时克鲁格出现四周将他带回。克鲁格不杀他,把他随意扔回虫巢某个角落就离开。郁封又继续攒攒力气找出口。

  这途中他似乎有去到类似星舰的地方,那里有数不清的‘新鲜’尸体,散发恶臭,开膛破肚,皆被虫卵寄生孵化。如果这就是他们口中的自己人,那么就是吧。

  他甚至在一次离开后见到了季长煜,上个世界的机械师。对方捡到他,收留他让他养伤。没有询问他是如何来到此处,季长煜只是对他说‘你好像变得奇怪,你的生命力量不纯粹了’。究竟是怎么个不纯粹——这位机械师愧于没能帮上他的忙还‘白嫖’一个保命道具,现在那个玩偶被他养得很好,端茶递水,温顺可爱——所以免费给他分析。

  郁封觉得那可能是他汲取的伊塔洛斯的力量,不过也是闲着养伤,也就随他去。他思考着如果能从虫巢抵达这里,大概率说明这个世界也在克鲁格的计划内。倒是隐约向季长煜透露关于克鲁格的事情,可惜最后没能等确认,也没等到分析结果出来,他就被虫父找到带离了。

  虫父穿越空间也不轻松,没有生物想要白白耗费力气去收拾烂摊子。目前为止次数不少,它算足够有耐心,也还是烦了。

  克鲁格将他扔在地上后没有马上离去,它抬起粗壮的前肢对准郁封。感觉到虫父要做什么,郁封一个翻滚逃离那片被踏足的区域。他片刻不停向远处奔去,可惜区域被封锁,他狠狠撞在空气墙上,头破血流,霎那间失去行动力。

  那是怎样清晰又刻骨的时刻?长久滞留的精神压力使他敏感亢奋,他想,此前再怎么铭记于心的痛苦也比不上这一刻。

  克鲁格碾碎了他的双腿。他听见他的骨骼破碎。

  再逃,就碾碎双腿再加双臂。那些声音刺耳挠心。

  死不悔改,那就一寸寸砸断脊椎。

  如此反复。

  见证所有的只有自己。

  督查人员的问话还不如伊塔洛斯的反应。

  见他沉默不语,那人又换了个问题:“那里没有食物,你是靠什么活了这么久?”

  难道他刚才没把这些话编进去吗?郁封刚想回答不记得了,门就被踹开。看来有人比他更坐不住。

  格蒂揪住其中一人衣领摁在桌面:“你们差不多够了,郁斐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不是要犯,没做错什么,不需要为任何人赎罪。有这时间问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在讨论讨论如何在宪兵里多抓几个贪污犯,或者,好好把你们的尾巴藏好。”

  那人半张着嘴,惊恐得说不出话。

  “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帝国的安全着想。”旁边一人撇了眼郁封,又小心翼翼观察公主的脸色。

  裴鸣是还没上车被落下的,眼前这位可是上了车又回来的,谁能保证这壳子里还是原先的人啊?

  “是吗?”格蒂哪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她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你的感觉比星舰配置的顶级治疗舱还精密吗?那不如就你来为帝国安全做出贡献吧。”

  她把这三人身上绝大部分资金全部转移到自己手里。

  郁封用力扯断束缚带,听格蒂啧啧称赞:“知道吗,你们比饲养场的小猪还肥。”

  两天前,伊塔洛斯与唐恩先后前往战线。

  人们不明白克鲁格为何突然出现并在帝星周围徘徊一月有余,他们只当克鲁格要对帝星发起最后进攻。但伊塔洛斯明白,原因恰恰是他们忽略的‘郁斐’。

  郁斐出现时在第二星系,克鲁格就攻陷那里。现在他回到帝星,于是虫父紧随其后。

  伊塔洛斯不知道虫母给它留下了多少有关未来的情报,也不知道虫父打得什么主意,但只要它的心思胆敢放在支配者身上,它就得死一死。

  指挥塔已经撤回大部分防线战力,他们会在三日内陆续抵达。现在,所有人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帝星之外的那片星域。

  伊塔洛斯临行前本来是要被带走问一问话的。大臣们的私人战力聚集周围,将接待大楼围得严严实实,只等他踏出大门。但他们才不是在意‘裴鸣’‘郁斐’跟虫父的出现有没有关联,他们只是在意生还者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会不会带来更可怕的危机。

  意外的是,大臣们脑子不清醒,君主在这时倒是做了件省心事。

  至高命令让这群拥堵水蛭散开,甚至不得不卸下武器送到伊塔洛斯面前。大臣们简直发了疯,你以为他们克扣物资补给是为什么?与其给屡战屡败不见希望的星舰团,不如握在自己手里来得踏实。现在,一点儿不剩。

  见着库存里的东西都被装上波拉克斯与蓝矮星号,那些人终于把矛盾转移到下此命令的君主身上。这相当于收缴了他们所有的财产,一个个喊着凭什么为什么,转身奔向大殿。

  安玲旁观这场闹剧,若有所思:“至少他最后肯给我们物资了……你们决定好了?”

  迎接最后。作为宪兵团军资总负责人,也作为波拉克斯号的主人,重启指挥官身份。

  “你指什么?”伊塔洛斯看了眼终端,上面是君主给他发送的讯息。他又想起旧星舰中对虫族战役的模拟舱记录,以及始终不肯死心‘故友’,违反常理的支配者。希望他去的人数不少。

  “唐恩不想你去,星舰团也不会想要你参与作战计划。如果我刚才晚来一点没有看见事情经过,也许我也不会想要你被迫而勉强地去。毕竟你在星舰团眼里早就是不可信的外人。但我来得正好,我突然就明白了。”安玲与他一起往悬停的星舰走去,“星舰团不会觉得看不见希望,君主和你却不这么认为——在远一些的立场,事情已经到这样的时刻了吗?”

  “选择打破平静的话,想要回归就不是容易事了。”安玲显得惆怅。

  她的确还对战役抱有希望。

  伊塔洛斯对此轻描淡写:“这是君主的意思。”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不如放手一搏速战速决。只要能成功驱逐虫父,剩下的自然不成问题。

  星舰驶离帝星,进入太空后,便立即感受到无形的焦灼之火。星舰自动接入作战频道,现场指挥官不断分析场况商讨对策。伊塔洛斯靠坐驾驶位静静地听,将带来的物资用推行器送到集结处,又看着他们散布开,前往指定位置。

  克鲁格躲在小行星带中整整两天没有过动静,要不是AI侦测到生命反应,他们恐怕以为它已经死在那里。他们真希望是那样,就能收拾收拾回去庆贺结束了。

  谈论中,他们决定再放出一个侦查器对克鲁格进行全方位的影像捕捉,可这次侦查器还未靠拢小行星带就被损毁。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闪烁两道电光后便溢出灰色粉尘四分五裂了。

  众人恍惚中,用于预测虫族行为模式的ai阿诺德才更新情报。

  “这很奇怪,”伊塔洛斯听到他的声音从设备中传来,嘈杂而不真切,“在这之前我们派出过六个侦查器,它们正常运行并传回影像。而且,我十分相信我的检测系统没有损坏。为什么——突然之间出现了好多生命反应?看起来它们不是刚才突然出现的?”

  “你说什么?!”通讯中安静一瞬后,惊呼此起彼伏。

  “再重复一遍可能会有些浪费时间,”阿诺德说,“别担心长官,如果它们有大动作我会适当减少用词并提前做出合理反应。”

  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任何一位正常人能够分辨得出的了,公用频道就是这样,无序混乱。总之,团长决定将剩下的侦查器悄悄挪个位置,好看看那些出现的生命反应的具体情况。

  只是信号一经发出就令他们再次失去言语,背后惊出冷汗。

  信号消失了,可他们的屏幕上明明还挂着影像。意识到蹊跷再看屏幕,所有人都惊诧发现上面只剩下‘无法检测到匹配设备’几个字,连语音提示都不知何时出现过,总之,没有任何人,包括AI察觉到异常。

  跟随伊塔洛斯的不是裴鸣曾经的舰员、宪兵团的士兵、一直跟随身边的副手,在场的人似乎只是为了给他凑个数,随便安排而来。他们听得比伊塔洛斯认真,好几次想开口说什么,都因为这位‘长官’的身份而闭嘴。

  伊塔洛斯问:“你们是哪个舰队的?”

  “报告长官,我们原属于卡斯托尔号,剩下的少部分人则来自乌ii尔萨与塞格拉斯号。”郁斐当时只带了很少的人去基地,他的舰员大部分被留在跃迁点的中转站,幸而捡了条命。

  “这里用不着你们,”伊塔洛斯继续道,“之前你们待在哪里,现在就回去哪里。”

  舰员面面相觑:“这恐怕不行的长官。”要是他们回去了,不就扫了自家长官的颜面吗?

  “这件事是我们的直属长官亲自下的令,直到战役结束前我们都会服役于波拉克斯。”

  “哦,是么?”伊塔洛斯仿佛出游,他态度轻浮,似乎也不太在意他们最后的去留,“哪怕只是跟我在后方围观?我不会参战哦。”

  他们欲言又止,不知想了什么话却一句说不出,转头又对着终端捣鼓,脸色越加冰冷难看。半晌,有人生硬地回了句:“这是我们的天职。”天职是服从命令,星舰团训得人很好,只是伊塔洛斯不是他们的长官。

  啊,随便吧。虽然伊塔洛斯觉得人类留在他身边只会碍事,但是他又何必多管。

  他静静等待时机。

  指挥官们商量一圈做出行动,迅速重新调整参数检测周围。这下,他们发现舰团的阵型周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红点包围。

  指挥官们还没来得及开口,阿诺德的紧急避险程序启动,千钧一发时发射两枚炮弹拦截了侧翼突袭而来的虫族。

  但四周仍然空空如也,只有屏幕中闪烁的红点不断变换位置。

  战役在一声炸响中拉开序幕,舰员立即就位,在阿诺德的辅助下投放大量追踪弹。人类的经验与ai的计算使得追踪弹的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可是,人类仍然胜算渺茫。

  不是突然全盘崩溃,而是在一次次的对抗中土崩瓦解。

  伊塔洛斯操纵星舰猛地往上,星舰虽然无法满足他的速度要求,但他有别的办法推进速度。舰员一个踉跄,蹙眉怀疑他的操作,紧接着便看见前方列阵的星舰被无形之物撞得歪歪倒倒,虫类的身影随即显现。而方才红点正与波拉克斯重叠。但他们冲出了攻击范围。

  星舰团以惊人的默契与虫族拉扯,秩序在艰难维持。公共频道偶尔传来几声指令,是团长在分配任务。

  伊塔洛斯关闭了它,瞄了眼侧方一瞬的扭曲:“似乎忘记告诉你们,波拉克斯没有装载弹药。”

  那么这艘星舰等于观光艇。大臣们也许乐意来个刺激一日游,舰员们就要发疯了,他们原本打算伊塔洛斯不参战就自己协作的。不过他们的情绪发泄始终慢上一拍——伊塔洛斯话音未落就径直驶向虫类,宛如自毁般破出一条路。

  他们怒火燃到一半就被惊诧熄灭,又被作战训练出的神经反射替代。不能按照正确事态发展行动,被长官荒谬的行为支配是件很不爽的事情,但舰员们总归找到除了谩骂长官之外的活计。他们启用防护屏障,用现下最有用的追踪弹之外的能量武器对贴近、扣紧星舰外壁的虫类进行清理。

  舰员们焦头烂额处理负重超标的星舰,分不出心思问伊塔洛斯究竟想做什么……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游影离弦之箭那样冲于星舰前方,朝虚空中试图潜行越过战场的虫父逼近。上一次他来时克鲁格逃走,伊塔洛斯想瞧瞧这位虫族之父是不是真有进行最后一战的意思。

  他赌对了。

  克鲁格加快速度奔向帝星,它避免与他正面作战,却没有带领部下逃走的打算。

  伊塔洛斯摘下手套,血液汩汩流出,皆被藏在暗处的游影舔舐吞噬。他蜷起手指,兴奋得控制不住形状的雾与影便缠绕上,如同宠物亲昵贴i蹭。得到鼓励与准许后悉数钻入虚空。

  他则调整方向,以扰乱克鲁格的航道。这是场拉锯战,不管克鲁格有什么打算,伊塔洛斯都不会让它如愿。他会逼迫克鲁格改变选择,并且拿回主导权。

  游影无处不在,难缠至极。伊塔洛斯对于他的宠物十分有信心,想要它们完全溃败,克鲁格至少得拼尽全力。可那样不划算,毕竟他没有赋予游影同等的攻击力。总之,伊塔洛斯不紧不慢跟随虫父,在对方杂乱无章试图通过障眼法甩开他直入帝星时,游影们总会起到关键作用,迫使它转向。

  人们不能看见游影,也不能探测到克鲁格的反应。

  于是在旁人看来,他像无头苍蝇、程序错乱的ai那样控制星舰高速航行,仿佛要带全星舰的人去送死。这个过程持续很久,久到舰员解决完虫族回过神后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们觉得他精神错乱。连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舰团都注意到异常。

  星舰追逐克鲁格在帝星表面乱窜,逐渐远离战场。在舰员们炸裂的交流中,伊塔洛斯听见熟悉声音。

  “裴长官,很抱歉我擅自接入通讯,您那边的状况还好吗?”阿诺德说,“我看见波拉克斯疑似失控,但程序正常并处于人工操纵中,是您在驾驶星舰吗?”

  说话间,另一道怒骂盖过阿诺德与所有舰员:“让他没事干就滚回帝星别在场外碍眼!死在太空没人给他收尸!”

  舰团正拼命拦截试图突破防线往帝星的虫族,能分出一分钟来骂他可真是看重他。

  伊塔洛斯:“切断通讯。”

  阿诺德不敢说话。

  舰员们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一下不太理解伊塔洛斯的意思。

  “你有病吧裴鸣!”唐恩暴怒,“别他妈死在我眼前!”

  伊塔洛斯没搭理他,如果可以,他从现在开始不想跟这个世界的任何生物交流:“听不懂吗?切断通讯,永远安静那种。”

  等了两秒,没人愿意执行他的命令。于是伊塔洛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刀刺入操作台的某个位置。

  怒喝戛然而止。

  彻底安静了,连星舰系统也瘫痪大半。

  ——能量传输卡顿使得大半光子盾失效;供氧板块断联,氧气随时可能耗尽;舱内电力系统断了三条,意味着通道被暂时关闭;攻击板块,AI语音系统彻底瘫痪。除了动力仍然超运转外,别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可喜可贺,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克鲁格远比人类耐心,至少部分舰员已经乘坐小型战舰驶离,而它还在周旋。伊塔洛斯原本以为这场拉锯战会持续到深夜,或者一天、两天,总之漫长枯燥。不过事情还算顺利,在‘黎明’之前,虫父终于不堪骚扰现出真i身。

  它被游影绞断了三条触须,但它仍然剩下许多,那些充满生命力的肢体不断挥舞,游影大部分时间只能处于破碎状态。

  虫父身边的部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击杀,它现身时生气极了,仰头无声呐喊。远处与星舰团战得难舍难分的虫类悄悄退场,转而朝其聚集。它不再更改路径甩开伊塔洛斯,任凭波拉克斯号朝它逼近也不退缩。二者的相遇仅仅只有十几秒。

  剩下的舰员只能眼睁睁看着星舰与虫父的小队接触,只能硬生生承受巨大的冲击力。他们甚至来不及去到逃生舱,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固定。

  波拉克斯侧翼狠狠撞上虫族部下,舱内火花四溅。星舰非常没有被强行停止,反倒是带着更大的速度突破障碍,带着虫类一起撞上克鲁格。

  虫父巨大的身躯与星舰贴靠,密集的肢体紧紧缠绕波拉克斯。牙酸的挤压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舰体便出现裂缝,空气在飞速流逝。

  波拉克斯带动它进入大气层,往下坠落,克鲁格则抬起前肢狠狠踩在挡风玻璃上。但那处还剩下一点护盾碎片,它踩了两次才终于落到实处。

  眼见着舱体即将报废,剩余的舰员用尽全力稳住身形,大喊着让伊塔洛斯跟他们一起前往逃生舱。但随即一股力令他们翻滚着进入通道,舱门在克鲁格的影响下变形损坏,再也无法打开。

  伊塔洛斯头也未回,他解下安全带。又瞧见分i身乏术的星舰团竟然派了两艘星舰赶来。还不错,起码基本的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克鲁格本身与他们的世界能力有过大差距,显得他们的努力有些白费罢了。

  在两艘星舰靠近时,也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

  “啊……这是……做什么啊,四十……损毁。”其中一搜撞上克鲁格时,声音骤然清晰流畅,“真高兴您没事,裴长官。”

  “建议您立即乘坐逃生舱,我会协助唐恩长官接应您。”

  可惜伊塔洛斯没有听从他人建议的习惯。

  乌ii尔萨号的撞击没能让克鲁格松手,反而把波拉克斯和它自己弄得失去平衡。一瞬交汇后,乌ii尔萨翻滚着远去,连带阿诺德声音也远去。

  伊塔洛斯双腿一翘,直直与克鲁格对视。前方玻璃被他及时镀上一层力量,强度刚好能让虫父的每次攻击都得到满意反馈。如果克鲁格仍然执着破除玻璃,那么这是他们发起攻击的好时机。

  等到乌ii尔萨靠近,建立起微弱信号时,伊塔洛斯抢先开口:“如果你现在不对虫父发起进攻,那就闭嘴。”

  唐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他赶紧滚出去。

  这位指挥官似乎下不了手。他就说,这些人的旧情从来难舍难割。

  那就算了吧,对于他们武器的杀伤力,伊塔洛斯认为还是按他的意思来比较好。

  高度骤降,发怒的虫父没有留意。唐恩的喊叫却越加高亢,最终,乌ii尔萨号不得不远离。

  而伊塔洛斯在关键时抓着克鲁格一同坠地。在远离人类城市的荒原,星舰在克鲁格身边爆i炸,将它身侧缠绕躯体的一半肢体伤得血肉模糊。不管其中筋骨有没有被重创,伊塔洛斯的目的都达到了。

  他从坠毁点旁侧的一阵黑雾中踏出,拔出许久不曾使用的长剑。熊熊火焰在虫父身上点燃,它憎恨地凝视这位恶神,周围空间扭曲,虫父的屏障生成。而黑影也渗透这片空间的天空,大地显得低沉又压抑。

  盘旋周围的乌ii尔萨号与橙矮星毫无察觉,他们只感觉到心脏被无形挤压,惶恐难安。在一瞬的悲痛与脑中冰冷空白中担忧着名为‘裴鸣’之人的生死,等到火光黯下却又惊诧与那人的毫发无损。指挥官冷静下来与星舰团同步情报,盘算下一步行动。

  唐恩一边汇报一边试图将伊塔洛斯捞走,却发现乌ii尔萨无论如何也只能在百米外的空间打转。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际出现无数黑点,虫族成功突破防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