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窸窸窣窣地下着,拉拢窗帘的屋里光线有点暗淡,由于商阙和皎皎的通话一直没挂,导致了这间卧室里除了商阙他本人的呼吸声外,还有一道通过手机传来的极轻微的呼吸声。

  这一觉商阙睡了很久,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当夜幕降临时他才从睡梦中醒来。

  醒来的商阙坐在床头,拿过早已挂断的手机看了好一会,才动了动手指调转到其他页面。

  秋季过后就来到了冬季,皎皎也换上了羽绒服,裹得像个行走的小团子。

  厉屿白没忍住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放到朋友圈,皎皎也很配合,看见爸爸拍照,还伸出小手弯着眼眸比了个耶。

  厉屿白如今的朋友圈也得到了扩张,里面多是路桀、君向泽、苏熠、蒋旭、沈暮辞这些人。

  照片刚出现在朋友圈没两分钟,评论区下面就出现了一堆子狼嚎鬼叫的评论。

  说起蒋旭他们,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成功找到让皎皎合理地出现在商阙面前的机会。

  商阙这人很难能和他见到面,难得有那么几次见面,还都是一些人较多的大酒宴,场合还都不适合皎皎这么个小孩出现。

  商阙将他的行程藏得很严实,并且重点提防了他们,这导致他们想单独约见他,或者制造一些偶遇和意外也无从下手

  蒋旭曾经出了个馊主意,那就是去商阙的住处蹲守,制造一些偶遇和他打好关系后,再让皎皎出现在他面前就合理多了,然后当晚他们一群人被两只藏獒像是追贼一样追了出来,苏熠的鞋甚至都跑丢了一只。

  很少这么狼狈的苏熠,那几天看蒋旭这个出馊主意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相比较他们,路桀等人就要靠谱一点了,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上还是无法达到目标后,他们就很是果断地暂时放弃了商阙这个目标,转而先将视线放在其他人身上。

  也不是说放弃了商阙,商阙依旧很重要,但问题是现在找不到合理接近他的机会。

  过于目地化的接近会引起苏曲桃的警惕,从而暴露皎皎的存在,所以他们决定将商阙列成一个长期目标,先将视线放在其他人身上,再慢慢来攻克商阙这个难关

  接近商阙最难的点,在于他这人的好友和家人都被苏曲桃给蛊惑了。

  原因就是商阙难以接近,所以苏曲桃就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先将他的好友和商家人给拿捏在手,才成功接近到商阙。

  一般来说,有家人和朋友的帮忙的话,他们可以将皎皎伪装成他们亲戚或者好友家的小孩,从而可以让皎皎合理且不引起警惕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杜绝了通过好友和亲戚接近这一点,再加上商阙本人的防备,他们确实一时找不到合理的办法接近他。

  入冬后气温降得很快,在第一场雪下来时,一道让苏熠他们很是震惊的消息传了过来。

  苏曲桃入狱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蒋旭他们一群人正在皎皎家吃羊肉锅子。

  蒋旭当即震惊得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弯腰下去捡筷子,起来时还‘咚’的一声撞在了桌角,那声音重得一旁的君向泽听到都觉得脑门疼。

  “嘶。”捂着头的蒋旭痛得往后仰了一下头,没想到仰过头了重心不稳,下一秒连人带凳子往后仰翻下去。

  这下还在震惊中的苏熠等人都没忍住嘲笑出声,连路桀、君向泽、傅向恒他们也没忍住捂着嘴闷笑了两声。

  从凳子上滑下来,重新拿了一双筷子跑回来的皎皎看见这一幕也没由来呆了一下,他惊讶地微张着小嘴,回过神来后,连忙跑上前憋足了劲企图将蒋叔叔扶起来。

  还是一旁的莫浩看皎皎扶得费力,这才好心地伸手扶了一下蒋旭。

  蒋旭起来后,皎皎将手上的筷子递给他:“给,干净的。”

  蒋旭接过来夸张地抱了一下皎皎:“还是咱皎崽懂得心疼人。”

  说着他对脸上的笑容还没笑下去的苏熠等人翻了个白眼。

  “自己小脑失衡还怪别人。”苏熠说着伸手将皎皎抱到自己身边。

  蒋旭挥了挥手:“我不跟你计较,苏曲桃她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说起这个在场好奇的人就多了,眼睛纷纷盯着透露这个消息的路桀。

  路桀好整以暇地夹了筷子肉放进皎皎的小碗碟里,得到皎皎的一个笑容后,才慢悠悠地道:“商阙送进去的。”

  闻言蒋旭他们更惊讶了:“商阙?!他不是被控制得死死的吗?”

  以前段时间商阙那又开娱乐公司,又疯狂砸钱的情况,实在是不像会把苏曲桃送进去的样子。

  君向泽笑了下,看向一旁埋头吃肉的皎皎:“这你就要问皎皎了。”

  “?”突然被叫到的皎皎一脸懵圈地抬起头,鼓鼓的腮帮里还塞着肉。

  厉屿白伸手戳了戳他鼓鼓的腮帮,给他夹了筷菜:“没事,继续吃。”

  皎皎听话地埋头继续吃,吃高兴了还笑着轻微晃了下荡空的小短腿。

  厉屿白见他嘴上沾了蘸料,抽过一旁的纸巾给他擦了下嘴边。

  皎皎和商阙认识的这件事,厉屿白是知道的,除了皎皎每次交了新朋友和认识新叔叔都会和他分享外,保镖也会将出现在皎皎身边的陌生人都报告给他。

  而且商阙还上门给皎皎送过东西,两人打电话和视频时也没避着他。

  得知皎皎和商阙早就认识并且联系了有一段段时间后,蒋旭他们顿时惊讶得无以复加,一个个盯着皎皎看的眼神就像是看个什么稀罕物一样。

  看得正在埋头吃东西的皎皎都感觉都了不自在,抬头望向他们的眼里充斥着茫然。

  “皎皎,你是怎么和商阙认识的?”蒋旭好奇极了的问。

  皎皎想了想后道:“下雨,叔叔没带伞坐在路边淋雨,皎皎看见了给叔叔送了一把伞。”

  苏熠:“就这样?”

  皎皎肯定的点头:“嗯,就这样认识的。”

  这就离谱!

  在蒋旭他们还在为怎么靠近商阙,并且让皎皎合理出现在他面前,而不引起警惕而绞尽脑汁的时候。

  皎皎就因为一场雨,自己就和商阙认识了?!

  这商阙闲着没事大雨天坐在路边淋雨干嘛?!

  不服气的蒋旭他们暗地里吐槽了一句商阙的行为,心里却着着实实松了口气。

  不论过程是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最大的危险已经被解决掉了,至于万一以后苏曲桃出来?那不可能,他们就不可能让苏曲桃出来!

  最大的危险解决,高兴上头的蒋旭一把将皎皎薅过来,抱在怀里就是一顿揉搓:“好家伙,你到底背着我们干了多少事?运气怎么就这么好?这妥妥的小福星,人间锦鲤啊!”

  突然被薅过来揉懵圈了的皎皎,举着小手抱着自己的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他拧着小眉头沉思了两秒都没想明白后就选择了放弃。

  没想明白的皎皎无奈地抱着头,鼓着腮帮想,叔叔们一向都是这么奇怪,皎皎要习惯!

  说起来苏曲桃被商阙送进去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企图用DP来控制他人。

  不是企图,她是已经这样做了,甚至连她自己都吸上了。

  这让蒋旭他们很不解,以苏曲桃那诡异的能力,就足够她控制想控制的人了,她为什么要去碰华国最不能碰的底线之一?

  这不是寿星公上吊,自找死路吗?!

  其实仔细一想苏曲桃碰D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从她最开始嚣张肆意、无所顾忌的态度,到逐渐过渡到警惕小心这点,就能体现出她内心的变化。

  事实看来,蒋旭这些人陆续脱离她的控制,还查不出原因这件事,导致她内心的笃定和自信变成了惊疑和不定。

  身为魅魔来到这么个陌生的世界,能蛊惑人神智的能力就是她的立身之本。

  当这个能给她带来巨大钱财和利益的能力出现了问题,在她心里就代表着她的生存遭到了威胁,所以她的恐慌不安是成倍的在增长。

  她对自己的能力出现了不确信,她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于是迫切想要稳固自己对别人绝对控制的她,将视线落放在了DP上。

  商阙是在那天午睡后清醒过来的,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脱离苏曲桃,而是假装自己依旧被苏曲桃的控制着。

  照旧给予苏曲桃大量的钱财和资源来蛊惑她,并且他在察觉到了苏曲桃对法律这方面一片空白后,就开始故意引导她发一些迷惑性且足以定罪的言论。

  短短半个月商阙收集起来送苏曲桃进去的罪状,认真列起来有大半篇那么多。

  其中她不止有吸D和强迫他人XD的行为,她还涉嫌诈骗、盗窃大额资金钱财。还用一种颇为诡异的洗脑手段,教唆他人自残自杀,导致他人精神受到摧残,以此骗取他人大额钱财等等一系列罪状。

  该说不说商阙出手又快又狠,并且事情没发生前他悄无声息得一点动静都没有,突如其来的一出手,直击要害且一招制敌,直接将人扭送入狱,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苏曲桃。

  正当蒋旭,苏熠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门铃响了,离得最近的蒋旭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就是他们刚才聊得正起劲的主角之一商阙时,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顿时僵住。

  察觉到他表情变化的商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朝里走去。

  “商叔叔!”

  看见商阙的皎皎连忙从凳子上滑下来,跑上前仰着白嫩的小脸问:“商叔叔你吃饭了没?”

  关上门走回来的蒋旭想都不想就开口:“这个点肯定吃了。”

  商阙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向皎皎摇了摇头:“没吃。”

  “那叔叔和我们一起吃,可好吃了。”皎皎说着扯着他的裤腿往桌子边走。

  商阙还真就跟着皎皎走到了桌边坐下。

  没想到他真会坐下吃的路桀他们有点惊讶,因为商阙这人的性格不是说有点难搞,那是特别难搞。

  不过看到坐在他身边的皎皎,他们也就释然了。

  自从认识皎皎后,经验告诉他们,任何离谱的事出现在皎皎身上,离谱之中好像又多了那么丝理所当然。

  商阙一边吃,还一边给皎皎夹菜,皎皎说哪个菜好吃,他还会夹来尝过后,认真地给予赞同。

  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看见他这模样的蒋旭等人心里想着,就问出了心里的猜想:“那个苏曲桃碰D这事,是不是……”

  没等他说完,猜到他要说什么的商阙就打断了他:“不是。”

  商阙知道很多人都会猜想,是不是他故意引诱苏曲桃去碰D。

  实际上并不是,他是想要将苏曲桃给送进去,这点毋庸置疑。但他之所以这样,除了有他自身睚眦必报的原因外,还为了省了以后层出不穷的麻烦。

  从始至终他并没有打算碰D,也没有想引诱苏曲桃碰D的想法。先不说底线不底线的原因,就说他但凡这么做了,江城和海城那些被苏曲桃用D控制的人就可能和他结死仇,到时候层出不穷的麻烦并不比苏曲桃本人带来的少。

  所以他必然不会选择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老实说当初发现苏曲桃碰D的时候,他本人还有点惊讶,一度不懂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不过不懂归不懂,趁她病要她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这送上门的把柄不用就可惜了。

  所以他转手就将苏曲桃给送了进去。

  “这雪突然下得好大!”

  在蒋旭他们听得正起劲的时候,正坐着对着窗外的王星屹突然惊叹道。

  闻言,吃饱了的皎皎立马从凳子上滑下来,跑到窗边垫脚去看,可惜他个子太矮,很费力地垫脚了也看不到窗外。

  走过来的厉屿白弯腰将他抱起,皎皎用小手抹去窗子上的雾气,将小脸贴在上面往外看,发现雪真的大好大后就兴奋地仰头看着爸爸笑。

  屋外北风刮着鹅毛大雪,呼啸着将天地涂抹成一片白,屋内一群人说笑着吃羊肉锅子,腾升起的热气将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

  “今年过年皎皎去我家玩吧!我家老爷子成天念叨着想你呢。”

  “那不成,我家母上大人也念皎皎念得紧,皎皎得去我家,我妈大红包都准备好了。”

  “说得谁家没准备红包似的,皎皎去我家,我家里有游戏机房。”

  “你没事吧?皎皎才多大就带着他打游戏,对眼睛多不好,皎皎去我家,我家今年新找了一个厨子,做的饭那叫一个贼好吃。”

  “去你的,皎皎应该去我家,我家……”

  “去我家…”

  “我家…”

  在他们争夺得激烈的时候,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眨了眨眼,一脸懵圈地道:“可皎皎过年要和爸爸在家包饺子啊!”

  争夺得激烈的一群人闻言冷静下来一想,说的也是哈,皎皎好像是有个爸爸!

  人家有爸爸,当然是在自家吃年夜饭,怎么可能去他们家过年?

  平时一脑门的想抢崽,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厉屿白这个名正言顺的监护人。

  此时一群人正心虚得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厉屿白。

  看穿他们心思的厉屿白抱着皎皎的手臂紧了紧,他就知道这些人惦记他家皎皎,不然怎么隔三差五地就往这里跑,就差直接住在他家了!

  他们心虚得没敢说话,倒是一旁的商阙突然走到皎皎面前,一脸认真地询问:“我过年可以和你们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吗?”

  皎皎疑惑地歪头:“咦,叔叔不回家吃年夜饭吗?”

  “不回。”他和商家的那些人是两看相厌,往年他都是一个人过年的,商阙看着皎皎再次问道:“可以吗?”

  皎皎仰头看向爸爸。

  对上皎皎期待的小眼神,厉屿白顿了顿,抬手揉了下他毛茸茸的头发,无奈道:“可以。”

  “爸爸最好啦!”皎皎当即弯着眼,用头蹭了蹭爸爸的手。

  厉屿白轻微颔首,眼里有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向爸爸撒完娇后,皎皎就兴奋地扭头看向商阙:“商叔叔,那天你要早点来哦,我们要揉面、剁馅、还要做好多好多事呢。”

  商阙点头:“我一早就过来。”

  一旁的苏熠他们看得有点眼热,他们倒是也想大年夜的过来包饺子,热热闹闹安安心心地吃顿年夜饭。

  但若真缺席年夜饭的话,家里的老爷子非得用拐棍打断他们的腿不可。

  说真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过年热闹是热闹了,但也是真的累。

  每当这种时候一群平时没怎么见过面的亲戚就一窝蜂地挤上门,除了要应对这些不怎么熟的亲戚外,还要应对许多带有各种目地来的人,一整天下来除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就没一刻是轻松的。

  吃完年夜饭,大年初一就要招待各种来拜年的人,那真是个苦累活。

  商阙就不同了,他没这种烦恼,所以他不止年夜饭那天跟着皎皎他们一起吃。大年初一那天他还和皎皎,曹宇豪、楼瑶瑶他们几人,连同着厉屿白一起抽签分成了两个队来打雪仗。

  两个大人六个小孩,一起玩得可开心了,打得一头一身的雪,本就穿着米白色羽绒服的皎皎打完雪仗后,就更像是沾了糖霜的糯米团子。

  他们打雪仗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群里后,各个家里忙着招待人,难得忙里偷闲玩会手机的蒋旭他们看得眼睛都红了。

  别说他们,即将成年被拘在家里招待客人,累成狗的君铮予看着照片上君彻的笑容,第一次感觉如此刺眼,当即决定要去买几套习题给他当过年礼物。

  时间在各种戏剧性又充实的日常往前走着,在这种平凡又温馨的日常中,厉屿白那空白了二十多年的情感和心里因为各种缺失而造成的无形窟窿,被皎皎用小手一点一点地填满。

  窗外的阳光穿过树叶的枝丫悠悠然地落入窗户里,厉屿白环着皎皎坐在飘窗上,下巴懒洋洋地搭在皎皎毛茸茸的头上,一双眼帘慵懒地搭拢着。

  正在写三年级暑假作业的皎皎对于爸爸的这个动作已然习惯,丝毫不受打扰地完成着手上的作业。

  皎皎很聪明,记性也很好,好到几乎过目不忘,过耳成诵,所以在上一年级的时候他跳了一级,和曹宇豪、楼瑶瑶成为了一个班的同学。

  已经七岁的皎皎白嫩的脸上依旧有着婴儿肥,相比起同龄的人来说更显幼态,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明亮干净,含起着笑意时像是糅杂了星光。

  这几年里,路桀、蒋旭一众人为了皎皎干爸爸这个位置,打得狗头都快打出来了,各种阴招,损招,啼笑皆非的招数都一起上,反正主打自己当不上也不让其他人当,大家都是叔叔没有什么心里不平衡。

  结果悄悄干大事的商阙后来者居上,在皎皎七岁这年打败了路桀一众人,成功夺得皎皎干爸爸的身份。

  那段时间里,路桀、君向泽他们看商阙那叫一个不顺眼,商业上各种给他挖坑,不过这些坑都被商阙老练地避开,还反手给他们挖了不少隐晦的坑。

  掉坑里的路桀和君向泽几个要面子的人暗自吃下这个亏,比较不在乎面子的蒋旭等人,就各种哭嚎着找皎皎评理,弄得皎皎那段时间总是拧着眉头,揣着小手手沉思。

  看得护犊子的厉屿白就差将蒋旭他们给扔出京市了。

  放暑假的第五天下了一场暴雨,这暴雨从下午一直下到深夜。

  深夜两点半,皎皎家的门铃被按响,听到门铃的厉屿白从睡梦中醒来,起身拿起伞走到院子里将院门打开,然后就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来的人是周遗,坐在轮椅上的他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暴雨中,雨水将他浇了个透,黑色有些许长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后贴在眉眼间挡住了视线。

  湿透的白色短袖贴服在他身上,削瘦的肩峰锋利得像是要刺破单薄的衣服。

  四年半来,他身高抽条了不少,但像是依旧没长肉,还是瘦得过分。

  周遗抬起苍白削瘦的脸,透过遮挡视线的发丝看向厉屿白,嗓音有种久未说话的沙哑:“厉叔叔,我可以进去吗?”

  厉屿白眼神微不可察地扫了下他的腿,点头:“进来。”

  周遗驱使着轮椅走进院子,来到门前的台阶前,就起身从轮椅上下来,动手将轮椅抬上去后才又重新坐上轮椅。

  重新坐上轮椅的他抬头看向厉屿白,笑道:“是不是吓了一跳?”

  他的状态阴郁苍白极了,笑起来也给人一种并没有笑的错觉。

  厉屿白没回话,周遗就继续道:“其实我的腿并不是完全不能走,只是走多了腿会疼,所以平时就选择了坐轮椅。”

  “爸爸。”穿着睡衣的皎皎扶着门站着,小手揉了下眼睛,含糊的声音里充满了困倦。

  周遗驱使着轮椅停下,他的视线落在站在房间门口明显是刚被吵醒的皎皎身上,声音一瞬间轻极了,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在空中:“皎皎…”

  在皎皎看来时,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瞳孔微缩了一下,整个人一瞬间紧绷起来。

  那一刻他就像是一只即将被稻草压死的骆驼,绷到了极限。

  周遗在害怕,他怕皎皎认不出来他,他怕看见皎皎陌生的眼光。

  那种陌生的眼光,仅仅是一秒就足以将勉强粘起来的他击碎。

  皎皎抬头看向他,愣了一下就将他认出来了,他跑上前,眼睛弯了起来,显然很高兴:“周遗哥哥,你怎么来啦?”

  周遗看着眼前的皎皎停了好一会儿,然后向他伸出手,略微有点委屈地道:“抱抱…”

  皎皎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周遗哥哥浑身湿漉漉上还坐在轮椅上,他连忙踮起脚,努力张开小手,给了眼前状态有点奇怪的周遗哥哥一个拥抱。

  周遗将湿漉漉的头埋在皎皎稚嫩的肩膀上,就那么一刻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前几天京市的圈子里发生了一件称得上年度大瓜的事件,上一次有这样让人唏嘘谈论半年的事,还是几年前厉屿白不是厉家子孙的事。

  而这次发生的事更奇葩,更狗血,更让人唏嘘不已。

  姜家前几年接回来的那个被虐待的私生子,才是姜家正儿八经的婚生子,而姜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姜暮晚才是那个私生子。

  这都不劲爆,最劲爆的是当初姜衡山是故意将两个儿子给调换。

  估摸着原因就是舍不得自己白月光情人的儿子顶个私生子的名,又怨恨陶皖当年打上门让沈清婉早产并丢了性命。

  所以他故意将两人抱错,让私生子顶替姜家少爷的名分生活在姜家,他和陶皖的亲生儿子则被他取了一个遗为名字,亲自给挑了个云省的偏远山区将周遗送去,为的就是让周遗一辈子待在大山里走不出来。

  也难怪周遗回到姜家后始终没有改名字,还是叫周遗。

  而且这些年里姜衡山一直知道周遗过得是什么日子,有时候也会心疼,但从来没想过把周遗接回来。

  后来是事情暴露在了网上,他才不得不将周遗接回来。

  身为姜家的女主人,陶皖是怨恨周遗这个私生子的,所以周遗回来的这几年她一直在故意磋磨周遗,说是磋磨其实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也和虐待无异。

  尤其是在发现周遗智商很高,明明从来没有上过学,花了钱随便塞进一所初中后,却硬生生靠着自己在网上查教学视频,在初考时以京市初考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京市最好的高中。

  相比之下,她的儿子姜暮晚在这个私生子的衬托下竟然略显不如,本就心高气傲的她怎么受得了,于是就变本加厉地磋磨周遗。

  周遗的腿就是她一次意外后的结作,伴随的不能长期走路的后遗症将伴随周遗一生。

  周遗目前为止的人生既可悲又可笑,无论是前十年的虐待,还是后几年的欺辱、磋磨,他目前为止的这短短一生,所遭受到的所有苦难,都是他亲生父亲姜衡山有意促成。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就是一个注定被遗弃的小孩。

  姜衡山故意将婚生子和私生子对换这件事,还是陶皖的弟弟,周遗血缘上的舅舅陶北穆察觉到不对,花了三年时间查出来的。

  一经查出就震惊了陶家全家,更让陶家震惊的是当他们打上门的时候,陶皖竟然护着姜衡山不说,她还护着姜暮晚,说姜暮晚是她亲手一点一点从小小的一团,养成今日的朗朗少年。

  十五年的感情她割舍不下,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小孩是无辜的,她绝对不答应将姜暮晚送走。

  问及周遗时,她犹豫了会就说一起养,反正姜家也不是养不起两个孩子。

  那一刻,陶皖的爸妈包括她的弟弟陶北穆,都以极其震惊且看脑残的目光看向陶皖。

  他们像是第一天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女儿和妹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天陶皖差点被他们绑到脑科去看脑子了。

  也就是那一天,周遗整个人都仿佛变了,脸上透着股阴郁骇人的寒意,嘴角病态的苍白,那双漆黑的眼里黑沉得连光线都透不进。

  给人一种即将破碎又极端危险的感觉。

  埋在皎皎肩膀上的周遗哭了很久,像是将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后他才离开皎皎的肩膀,转动着轮椅进到卫生间去洗澡换衣服。

  皎皎也和爸爸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等周遗洗完澡,换了身厉屿白的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回到客房睡觉时,皎皎抱着他的小枕头来陪他睡觉了。

  七岁的皎皎已经和爸爸分房睡了,当初分这个房的时候那叫一个难舍难分,断断续续分了两年才分成功。

  抱着枕头爬上床的皎皎放好枕头后,就自动滚进周遗的怀里。

  周遗抱着他,感觉到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整个人比起先前多了丝活气,他轻声开口和皎皎聊起了一些事。

  他并没有聊自己身上那些糟糕的事,他就向皎皎说着他从昌黎村来到京市后的一些有趣好玩的事。

  只是那些事很少,他说了还没十分钟就全部说完了。

  皎皎也向他说了一些自己的事,周遗安静地听着,视线落在皎皎干净明亮的眼睛上。

  在皎皎要睡着的前一刻,他突然开口问:“皎皎,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皎皎想了想后摇头:“没有。”

  “没有啊!”周遗声音极轻地说道,手掌轻轻拍着皎皎的背。

  渐渐的皎皎在他怀里睡着了,周遗却还在凝眉思索着什么。

  直到天快要亮了,他才终于知道要给皎皎什么了。

  周遗的眼神黑沉得透不进丝毫光,没有任何焦点地落在空中。

  既然皎皎暂时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那他就给皎皎这世界最有用、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钱!

  哈哈哈哈我差一点就写满三章了~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