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陆柳至一边说道,手上动作却没停,“你们陆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光鲜亮丽的皮囊下,都藏着腐烂又肮脏的心,没人知道吧?多高贵的二少爷,现在也只能被男人弄脏,要是传出去,名声该多不好听?”

  “徐景酲,”陆寒之头发散乱了许多,柔软地搭着额角,黑发下的眼眸湿润乌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怀着这样的心思,站在我身边吗?”

  那些沉默,萧然,都是他自卑的缩影,痛失双亲,又被关进禁闭的屋子,日日夜夜吃的是让精神日益崩溃的药物,总是缩在阴影下,心底最肮脏的东西见不得阳光。

  陆柳至的动作停了下来。

  “余安!余安家的!”此时,从门外隐约传来声音,大夫人正在呼唤下人。

  “你将这碗七草粥,送到二少爷房里去,他们约是都睡下了,动作轻些。”

  陆寒之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双眼紧盯着他。

  陆柳至别过脸去,将陆寒之的身体整个抱上床,抖开被子盖在他身上,再放下了床罩,熄灭了烛火。

  他没有上床,脚步声微不可闻,短暂的时间后,便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下人将碗轻轻放在桌前,而后又关上了门。

  陆寒之终于拆掉了红绫,从床上翻身坐起,一把撩开床罩,外面月色如玉,映亮了地板,陆柳至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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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至半夜时,耳边隐约间传来哭喊。

  陆寒之睁开双眼,只觉得身周一片灼热,鼻腔内充斥着一股烟气,呛得胸口发闷。

  他猛咳几声,刚从床边坐起来,门便撞开,那是之前服侍陆寒之的下人,面色惊惶,大声道:“二少爷!快走!失火了——”

  厌食症(10)

  下人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横梁垮塌的声音。

  “哐啷——”

  艳红的烈火从走廊的翻卷而上,陆寒之瞳孔猛缩,一把抓起床边的衣服披上身,随同下人赶快走出了门。

  一楼大厅前的方堂已经完全烧了起来。人们的吼叫,房屋的垮塌,燃烧的爆裂声,不断有仆人从大门口涌入,惊慌失措地将水盆里的水扑进烈火,但火势依然没有减小的趋势。

  陆寒之一边咳嗽着一边要下楼,脚底刚踏上木板,身子便猛地一陷,那木楼梯“哗啦”一声便从中间断开,燃烧的厚木板与数不清的碎木块纷纷掉入了下方的大火中。

  火焰已经蔓延到二楼,浓厚的烟雾几乎让陆寒之呛得无法呼吸,他捂住口鼻想要从另一道楼梯冲下去,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伸手猛地抓住身边惊慌爬过的下人,提高音量喊道:“大小姐呢!”

  那下人是以前被安排在陆凝因身边的,负责她的安全起居,现在失火了,却不见陆凝因的身影。

  “大、大小姐……”那人像是被陆寒之吓了一跳,身体哆嗦了一下,结巴道,“大小姐……还在屋里,小、小的正要去看看……”

  陆寒之心中暗骂一声,丢开那人的衣领子,急忙朝着陆凝因的房间冲了过去。

  陆凝因的门紧闭着,陆寒之边叫着她的名字,想要拍门,手掌接触到门板的瞬间,被烫得倒抽一口冷气。

  “凝因!”陆寒之大吼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抬脚向着那门猛踹而去。

  本家别墅的卧室房门几乎都是实木门,被火烧灼后脆弱不堪,陆寒之力量不小,第一脚纹丝不动,第四脚时那木门便轰然破开。

  陆凝因正扑倒在地板,紧闭着双眼,脸色无比苍白,身周都是一片火海。

  陆寒之将她扶起来,掐了掐人中,轻轻拍了拍脸,陆凝因已经失去意识,再这样下去已是生命垂危。

  陆寒之赶紧将外衣脱下,拿桌上茶壶里的水浸湿了,把陆凝因裹紧怀里,打开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

  身体栽倒在地上的瞬间,陆寒之闷哼一声,好在底下都是泥土,不至于摔得半身不遂,但陆寒之依然疼得好半天都未爬起来。

  他踉跄着撑起身体,扶着树干,抬眸望向眼前的家。

  曾经气势恢宏的别墅,此时宛如人间炼狱,纷飞的火焰,塌陷的房屋,那数不尽的财富与地位,顷刻间化为乌有。

  不知究竟是不是命运,因为今天陆家二少爷的大婚,陆家亲戚几乎全数到齐,正是因为这一点,那些人里,除了陆寒之与陆凝因,所有人都被困于火海,无人逃出。

  曾经炙手可热的陆家,那座大山一样权势滔天的家族,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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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彬州,崇光人民医院。

  直到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昏昏欲睡的陆寒之这才惊醒过来,忙站起身,迎上走出手术室为首的那位医生。

  “余主治,我妹妹的手术怎么样?”

  对方看了看陆寒之担忧的脸色,取下口罩,微笑道:“陆先生放心,手术很成功,只是……”

  医生的声音顿了顿,又道:“肺部的情况无法完全明确,还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得在医院多住两个月了。”

  陆寒之倒没说什么,只是连连感谢,表情上像是轻松了许多,等医生交代完后续事情后,才去了陆凝因的病房。

  刚动完手术,陆凝因的脸色还苍白得很,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只听得见心率仪“滴滴滴”的声响。

  自从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后,陆凝因的肺便落了些后遗症,平日不好生养着,就会出问题,每年进医院的次数比回家的次数还多。

  这里是全市医学设备最先进的地方,但花钱也如同流水,陆寒之只是一个小报社的主编,还得供上陆凝因上大学的费用,经济方面着实有些困难。

  陆寒之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妹妹憔悴的脸色,伸出手指,温柔地拨开黏在她鼻尖的发丝,轻轻叹了一口气。

  护士长还正在外面与其他病患家属交谈,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回过头去看。

  陆寒之已经出来了,手臂上搭着一件棕色大衣,因为是从报社赶过来,还穿着工作时的白衬衫,手上拿着一顶平顶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