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纯爱派【完结】>第162章 解放-2

  炮/弹落下来的时候,忒休斯、芙里佳和艾格妮丝一起偏过头,躲避百米外扬起的尘土,等耳边爆炸的轰鸣减弱,才晃晃脑袋,耳鸣伴着头晕,三人蹲在地上反应了几秒,芙里佳才一手拉一个,把人拉起来,贴着墙朝前走。

  “这仗打的,整个世界都快打成粉末了。”忒休斯一边拍头上的土,一边抱怨。

  三人停在一个凹角,对面街道正有成队的人穿过去,芙里佳看了眼地图,又说:“那也没办法,他们政府也太狠了,计划清除二百万,这消息爆出来就是火上浇油,现在一个中立区都没有了。”

  忒休斯探头看了眼对面,又蹲回来,接着说:“要我看,还是不够狠,要真是做成了,那二百万人一死,现在就已经停战了。”

  芙里佳看看他,没说话。

  “你也别这么看我,成大事者不拘一命,你多见几条时间线,你也麻木了。”

  芙里佳没理他,摊开地图对艾格妮丝说:“过了这条街就是研究院,不过艾森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总之,我们先过去,哪怕他不在,对他的研究资料应该也还在。”

  说话间,一道□□倏地穿过天空,在离他们几十米的地方坠落,三人不敢停留,起身弯腰猛冲,在街道交火前几分钟,冲进了研究院的大门。

  夜晚八点半,战火纷飞间,研究院的大楼黑漆漆,除了一楼后门被某一派的武装分子占做堡垒,这所出产过时空间理论、时空线对接的高级学术研究院玻璃碎了一地,死一般安静。

  三人小心翼翼地上了三楼,才敢说话。

  先开口的是忒休斯,他拦住欲上楼的两人,问道:“现在看起来,艾森一定不在这里,那么二位也交个实底吧,你们来做什么?”

  “找艾森。”

  “找他做什么?杀了他?这里可是他坟墓。”

  芙里佳和艾格妮丝对视一眼,前者看向忒休斯:“假如你是艾森,呼风唤雨这么久,栽进自己的坟墓,你会束手就擒吗?”

  “我明白,况且他被抓过来这件事本事就很蹊跷。”

  “我们和艾森是同时在火星了解到‘坟墓’线索的,他偏偏这个时候来,确实很奇怪。另外你知道有一任撒旦叫埃比尼泽吗?”

  忒休斯点点头:“听说过,没当两天就跑了,听说给人类做宠物了。”

  “他死了,艾森杀了他。不过这不重要,他以前有个手下叫皮埃尔,皮埃尔这个恶魔本事不大,但很特别,他会制造一种带有连接性质的模拟-暗示场景,对当时的埃比尼泽帮助很大。你知道的,厄瑞波斯在时间线里行事需要找介质,介质的意愿决定一切,但是,假如有了这种特别的连接,就意味着厄瑞波斯可以通过介质,直接将‘触手’碰到每一个生物头上,介质只充当介质,导流而已,毫无决定权。”

  “……你意思是,艾森想统治这里。”

  “有可能。”

  “没必要啊,他可以避着这里走,非要蛮干跟这里碰一碰?艾森虽然猖狂,到也不至于四处挑衅吧。”

  “是啊,所以我们来调查。”芙里佳问,“那你呢,你图什么?”

  “我是被人软硬兼施带过来的。”忒休斯叹口气,“我这个人好事坏事见得多了,时间线也见太多,所以我的行事准则只有一条,就是独善我身,其他哪里又在死人,哪里又在爆炸,我真的都不在意。独善我身的‘我’,也包括我的时间线。安德烈的人生是我多年以前犯下的一个错误,我陪他来这一趟,打算再见他一面,劝他跟我走,当然,走不走是他的事,但我尽心尽力了,仅此而已。”

  在67层的入口,三人看着面前专家介绍,大大小小的名头里,杜嘉塔是第一页里唯一的女性,也是研究“时空间(火星红血人及厄瑞波斯专项)五人领导小组”中唯一的女性。

  忒休斯看着副组长的照片,问:“这是死的那个佩里·切斯顿吧。”

  艾格妮丝点点头。

  忒休斯指着年近古稀的组长照片:“我们找这个人聊聊?”

  芙里佳却思索着,然后指指杜嘉塔的照片:“我们最好找她聊,说不定有戏。”

  艾格妮丝则看着东边走廊的尽头,拽了拽芙里佳,“那里好像有光。”

  “这里有人?”

  忒休斯站到前面,“过去看看。”

  光是紧急出口的标准发出的,但这里有件偌大的教室确实没关门,门摇摇欲坠,窗户被之前落在附近的炮/弹震出个大洞,三人很顺利地跨过地上的半截门,走了进去。

  忒休斯找了电闸,打开了灯。数面双层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还有一个巨大的直线--平面模拟器,桌上地上都堆着厚厚的资料,数据硬盘撒了一地,电线也缠缠绕绕到处都是。

  艾格妮丝一边小心地避开电线,一边感叹:“不管谁在这里干活,确实很辛苦啊。”

  忒休斯看了一会儿黑板上的公式,乐了,指指黑板,“知道这是什么吗?”

  芙里佳也看了好一会儿了,“时间线演化及衰变。”

  忒休斯尴尬地摸摸鼻子,清清嗓子:“我这些年一直在搞这个,不过差点东西。你看第三个开始的这个公式,知道它求导是什么吗?”

  “穿越时空算式,你就靠这个跑来跑去的对吧。”

  “……”忒休斯不说话了,站去了右边的黑板。

  艾格妮丝走去问芙里佳:“我们女巫也是靠这个公式吗?”

  “其实都大差不差,常量、场系数、介质受力和衰变不一样,就他们这个基数函数取值范围来看,他们能去到的时间线应该不超过300个,不过还是比我们多,毕竟仪器也先进。忒休斯,你能去到多少个?”

  “四五百吧。”忒休斯耸耸肩继续往右走,“哎这个算式有点意思,我来代一下。”

  芙里佳则被左边的模型吸引了注意力,艾格妮丝小跑着跟过去。

  看了半天,艾格妮丝还是一头雾水,问道:“这又是什么?”

  芙里佳盯着模型一处,谨慎地回答:“我猜想,可能是这条时间线的……模型?”

  “那他们的时间线还挺怪的。”

  “其实时间线本就是光怪陆离的,刚才那个公式其实也只针对存在线性段的时间线。”芙里佳盯着线与面的交接,眉头紧皱,自言自语,“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平面呢?”

  “是不是时间到这里停止了?”

  “或者说,这个面才是他们的时间线?这样形状的时间线……”

  她还在思考,却被右边传来的声响惊了一下,她转头,看见脸色苍白的忒休斯一手拿着油墨笔,一手拿着板擦,因为踉跄撞倒了桌面上的台灯,他扶着桌子站稳,抬头顶着面前巨幅黑板,嘴唇颤抖着转过脸来。

  芙里佳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忒休斯开口,但居然没发出声音,他顿了两秒,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字句:“他妈的,世界要灭亡了……”

  芙里佳赶过去:“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不是世界,是我的世界,我的时间线。”他背后黑板密密麻麻的数字及字母的最低端,有一个刚计算出来的数字。

  芙里佳问:“天还是年?”

  忒休斯答:“秒。”

  忒休斯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因为惊讶眼睛睁圆,眼神空洞又困惑,尚处在震惊中,轻微地发着颤。

  而芙里佳则一点点看忒休斯刚才的计算结果。

  “怎么样?”忒休斯突然抬起头望着她,“是不是我算错了?”

  “……”

  忒休斯抱住自己的头:“我操,我就说刚我算的时候觉得不对。妈的这么多年我没算过我时间线的起源,因为我的算式是以我时间线做原点的,我□□说怎么每条时间线都那么长寿,原来是他妈我们短命……他们这个时间线也是怪,算到最后是循环,所以做原点更合适,但他们是零,我们……”他指着黑板上的数字,“就剩这些时间了。”

  芙里佳又看了一遍,没算错,然后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刚说,算到最后是什么?循环?”

  忒休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芙里佳猛地转头看向模型中的平面,自言自语:“那这样的话,抽象地讲‘坟墓’就有可能是个……定点?”她自己说得很怀疑。

  艾格妮丝跟在她身边问:“现在我们怎么做?”

  “你想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芙里佳坐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我马上就要把这些串起来了……”

  忒休斯仿佛一个停电的机器人,这会儿一声不发。

  “我们得去找这里的研究人员谈一谈,很重要。”芙里佳猛地站起来,“忒休斯,走吗?”

  忒休斯缓慢地抬起头,死气沉沉,不说话。

  “如果我猜的没错,艾森可能想跟世界同归于尽。”

  忒休斯的眼神飘飘忽忽,完全不在这场谈话里,眼眸好像一个将死之人在追忆过往,遥远空洞,被芙里佳又叫了一遍,才看向她。

  “你觉得我还在乎吗?”

  ***

  会议桌前,一面坐着勒戈雷,另一面则是虎视眈眈的地方军各位首长,勒戈雷面无表情,受伤的鲁基乌斯吊着胳膊,站在他身后。

  这侧长官们安坐17位,身后还乌央站了三派人。

  一位长官开腔了:“局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独派和合众派,已经不死不休了。那么勒戈雷,你到底要扮演什么角色,独派领袖你到底还要不要当?独派的军权你到底还要不要?”

  “不要。”

  对面一阵骚动。

  一位长官说:“大运动前,你以独派领袖的身份出尽了风头,大战的爆发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况且你现在不接受,为这个独派领袖的名头,各地方军还有得闹。”在场的长官们各怀心思地偏偏头。“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建议你接手。如果你担心自己能力不够,自有人为你做参谋。”

  “我不担心这个。”

  勒戈雷来参会,穿的是睡衣和睡裤,与对面军服西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勒戈雷用手挠了挠没梳的头发,转头看了看窗外,说道:“我担心的是,他怎么还没动手。”

  对面一个长官问:“谁?”

  又一个长官说:“我听说你抓了个freelancer,整天呆在他那里,他干什么的?”

  勒戈雷百无聊赖地转回头,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对面立刻警戒地看着他,扶枪的扶枪,摸刀的摸刀。

  “诸君,”勒戈雷的眼睛亮起来,“我热爱混乱,我自赋使命,且生死不惧。我把油滚热,我把人催熟,在这个坟墓里,我要逼神跟我们同归于尽。神,就是为了让人诛杀而存在的,在这个过程里,我们都能得到最后的升华。我的目的,不在于一个两个政权的交迭,不在于千个万个世界的消亡,我的敌人,我们的敌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神必欲彰显自己的能力,宣示自己的地位,届时我们的刀和枪才真正拥有使命和力量,指向宇宙的王……”

  长官们用一种看天方夜谭的表情看向他。

  终于有一个人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勒戈雷双臂一展,“战争啊,恐惧啊……”

  “什么?”

  数人正欲发言,此时,高楼外耸然一阵声动,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东西区交界处,土地轰动,一根银白色的巨刺突地破土而出,势头愈猛根茎愈粗,又见鬼目妖脸长身怪,似兽似犬浑身硬鳞燃火攀柱而上,数千狰狞鬼怪护卫此不详巨刺轰隆隆向上生长。众人的目光随之抬起,望着巨刺冲破树木,越过高楼,以极快的速度飞升,刺干衍生无数根枝,轰鸣着向下扎,狠狠捅进土壤,带着大地摇晃,树林地面的人呼喊着奔逃,而巨刺不管不顾地直冲云霄,就连远在官邸的会议室,桌面也摇动起来,等到远方巨刺不再生长,大地的余震还带的人发抖。

  一根巨刺,插在世界里。

  巨刺如同巨塔,刺的鳞甲更加暗光沉沉,其上盘旋着红色的龙,来自远古的海洋鬼声阵阵荡漾,刺扫干净了云彩,人们抬头望,巨刺顶端远在天外宫阙。世界突然寂静。

  会议室里,一人转头看向勒戈雷,旋即被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吓了一跳。

  巨刺从低到头过了遍银色的光,发出电子激光一样的哔啵声,而后在塔上亮起了倒计时。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转头看勒戈雷,这下他们知道了。

  “你说的是他?”

  勒戈雷反而平静地坐了下来,“艾森·爱得莱德。厄瑞波斯。神。我们的敌人。”

  “厄瑞波斯要干什么?”

  “死咯。”勒戈雷说,“他既然来到这里就走不了了,研究院跟他的时间场已经协频,他就算能离开,也会很快被拽回来。另外这里没有人会给他当介质,他的脸从来到就人人皆知,他的能力真假难辨,没人会相信他。当他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像个无能狂怒的小孩子一样,”勒戈雷笑起来,指指窗外,“要动用他全部的力量,死之前带上我们。”

  对面的军官鸦雀无声。

  勒戈雷靠回椅背,喃喃自语:“我就怕他一动不动,那我还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现在我知道了,我赢了。”

  鲁基乌斯看看他,什么也没说。

  对面终于爆发了一声怒吼,伴着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你他妈疯了!!”

  “怎么能叫疯呢,博弈嘛,就得有下地狱的准备,瞻前顾后又惜命,什么事也成不了,你说呢。”

  对面的军官们各个站起来,诘问道:“你从一开始就为了对付这个人?”

  勒戈雷坦坦荡荡地说:“是。”

  “你他妈的把我们的世界搅得一团乱,就为了对付一个人?”

  勒戈雷说:“是。”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蹭地站起身,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对面,眼眶发红,嘴唇发抖,活脱脱一副气血上头的瘾君子模样,“诸君!能和艾森一起死,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会议室因为震惊,足足安静了三秒钟。

  紧接着,对面也不废话,中间的军官掏出枪就对着他扣扳机,鲁基乌斯反应极快,一把压住勒戈雷的头,躲过了枪击,而后一脚踹翻硕大的会议桌,在背后响起的枪林弹雨中,拽着勒戈雷逃出会议室。

  楼里的警戒队已经开始行动,鲁基乌斯也早有准备,他和勒戈雷直奔这层的玻璃窗,鲁基乌斯撞玻璃,勒戈雷紧跟而出,两人从79层一跃而下,空中飞来两只火烈鸟,一左一右接过两人,身后子弹频飞,两人弯身躲避,低空飞行,穿过林宇大厦,向东飞去。

  鲁基乌斯转头看看天空,乌云背后一道金光如箭般倏地划过,他的脸上顿失血色,“莱万德卡来了……”

  ***

  战火纷飞中,另有两人同样不知所措。

  安东尼在亲眼看到联盟为摧毁二百万“劣等人口”的准备后,已经走不动路了,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动不动,而欧石南也死一般地瘫坐在沙发上,任凭有人推门报告东报告西,任凭少将中将前来探视,他们俩如同两具行尸走肉,对外界的一切都再无反应。

  外面动荡愈加频繁,大战小战不断,而后佩里·切斯顿自杀,计划引爆新一轮的鏖战,这座象征着联盟的大楼,也称为各路地方军眼中钉,炮轰声越来越近,楼内的人越撤越少,爆炸冲击的烈焰已经烧毁了花园,摧毁大楼也是近日之事。

  人员最后撤离的那天,少将来见安东尼,联盟的希望安东尼,呆望着窗外满目疮痍的城市,战火纷乱的街巷,哀哭声从远处幽幽地传进来。

  少将站在他背后,“走吧,安东尼。”

  安东尼死气沉沉地抬眼看他:“接下来,要去哪里苟活?”

  少将瞥了眼同样沉寂的欧石南,又转头看向安东尼,语气饱含失望与悲哀:“安东尼,你为什么会……”

  “对你们来讲,我太幼稚太天真了。”

  少将朝前走了两步,也站在窗边向外看,看安东尼眼里的风景,他叹口气说:“你仁慈,正直,亲力亲为,我们都认为在联盟靠血和阴谋建立起来以后,需要你这样的人,来让一切平和、可延续。斗争要脏手,你做不来,不勉强,我们也希望交给你的是一个稳定的、准备好了的世界,可是安东尼,世事并不总如人愿,有今天,你也不必太自责。”

  安东尼问:“那责你们可以吗?”

  少将低头看他,不说话。

  安东尼苦笑了一下:“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你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你带伊特走吧,我弟弟虽然没什么用,但也害不了谁。”安东尼说,“我是个没用的继承者,失败的王子,应该跟城池一起死,假如我的子民在流血,我也免不了——尽管他们并没有真正选择我。你们也会有新的‘安东尼’,再找一个继任者吧。”

  少将蹲下来,扶着他椅子的靠手,盯着他问:“安东尼,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想停止这一切恨意和杀戮,我能做到吗?论影响力,我不如勒戈雷,论觉悟我不如切斯顿,我生不如勒戈雷,死不如切斯顿,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安东尼……”

  “你走吧,我不会再当任何人的‘希望’了。”

  少将望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动,看着他疲惫痛苦的双眼。

  而后少将扶着膝盖站起来,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停,最后还是放在安东尼的肩膀上拍了拍,上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安东尼还是个15岁的孩子,第一次听到大人们为他描绘的蓝图,那时他们描绘了权力、责任和荣耀,安东尼却一点笑容和兴奋都没有,这孩子那时候只关注到了“责任”这部分,年轻的眉头紧锁着,那时候大人们感到欣慰,欣慰于这个未来统治者的高尚品德,尽管少将已经隐隐觉得,这样的敏感与责任心或许是件痛苦的事。

  现在少将摸着安东尼消瘦的肩膀,才猛然觉出一件事,这条他们描绘的康庄大道,对于安东尼来说,就是十多年赤脚踩在高空的荆棘条上,今朝,他掉了下来,为了不辜负所有人,他要做不聪明、不理智的事,他要把自己吊死在这上面。

  少将放开手,说:“我会照顾好伊特的,送他远走。”

  “谢谢。”

  欧石南则一直靠在远处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完全不知道周围在发生什么事。

  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止了一般,最后一批撤离的人车声远去后,这里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连窗外的炮弹声都稍作停息,此刻安静比起坟墓都不遑多让。

  突然欧石南站起来,大步走到窗前,看向外面,安东尼掀起眼皮看他。

  欧石南指着远处冒出的巨刺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安东尼没说话,像是在缓慢地思考。

  不知道为什么,欧石南突然想起以前好像有谁跟他说过什么家人是可靠的这种话。

  安东尼问:“厄瑞波斯吗?”

  欧石南低下头看自己的手,他印象里,艾森似乎牵过他的手。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

  勒戈雷从火烈鸟身上翻滚下来,落地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鲁基乌斯没落地,转头看了眼远处背后轰隆隆雷声中聚拢的乌云,以及在云后金蛇一样的闪电痕迹,对勒戈雷说:“莱万德卡来了。”

  说着再次凌空,引走那气势汹汹的乌云。

  勒戈雷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他最后的这个据点,而本该值守的人,却一个也看不见。

  他进了前厅,偌大的吊灯轻微地摇晃着,他四下扫视,整栋房子空无人影。

  “都没事,不过捆着放在楼上房间了。”

  勒戈雷循声抬起头,看见安德烈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安德烈直起身,沿着楼梯向下走。勒戈雷盯着他。

  “逃跑还这么明目张胆?”

  安德烈手里玩着一把小刀,笑了笑,把刀收起来塞回上衣口袋,来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就要继续前进。勒戈雷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你去哪儿?”

  安德烈看看他的手臂,说:“包扎一下你的手臂吧。”说着就要挣开勒戈雷,但未果,因为勒戈雷死死地瞪着他,如同一只愤怒的公牛,压抑着语气问:“你知道现在已经到什么地步了吗?你知道外面正在发生大事吗?你凭什么还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会死的,你、艾森、我们所有人,你他妈就不能紧张点吗?!”

  安德烈的表情带了点困惑,又有点无可奈何的妥协,想了想说:“我试试吧。”

  勒戈雷猛地甩开他的手,他的狂怒在安德烈这种人面前就如同一阵不痛不痒的小风,他再次见识到安德烈这种明月清风过大江的性格几乎已经到了如天高似地厚的容纳度,连艾森这种人人嫌恨的家伙都能包容得下,要让安德烈在意什么,真是顽石开花,湿木燃火。

  但顽石有隙也会有花,湿木遇氧也能起火,安德烈这样的人,现在也要在炮火连天中去断桥,去等人。

  勒戈雷突然觉得疲惫,他卯足气血,人生奋力一搏的终章今天上演,筹划如何去死他已经筹划了几十年,除此之外他就没有看过其他方向,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认为人生此躺一条路,咬牙咬得太久,绷太紧绷得太久,就好像他辛苦拉车登高峰,天险一样的山,他拉得人都要死了,身旁安德烈信步拾级而上,安德烈太不在乎,这让他倍感痛苦。

  于是他问:“你能不能……你在乎什么?”

  “我要去见个人。”平平常常的安德烈回答道。

  勒戈雷苦笑:“什么都要结束了。”

  “哦。”

  勒戈雷看着他,垂下眼睛摇摇头,又抬起脸看他,如今他们已经差不多年岁了。

  “如果有来生,”勒戈雷说,“希望能先遇见你。”

  安德烈也不答话,笑了笑,穿上了外套。

  他推开门,白昼的日光和爆炸的火光都一瞬照亮灰扑扑的房间,朦胧地勾勒出他的背影轮廓。

  勒戈雷说:“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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