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司宴话是这么说, 但是眼底的疯狂,怎么看都觉得很有问题。

  就像是长久的压抑过后,即将爆发的前兆。

  好在现在虽然临近过年, 但毕竟是上午,他们的身边还是有不少人路过,就算他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碍于面子,恐怕也不会在大街上出手。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防备,更加不会让杨司宴这么轻易动他。

  “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

  叶喻茗退后两步, 正好避开了杨司宴对他伸过来的手,淡淡开口。

  只是在退后的他,没有看到杨司宴眼里,因为他的动作而划过的一丝疯狂的神色。

  “……我是来找你解释的。”

  杨司宴没有撑伞,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了他的头顶上,显得高大的身型有些寂寥和落寞。

  但叶喻茗对杨司宴的此时的示弱完全没有感觉, 反而更加警惕了不少,微微眯起双眼, “解释?”

  虽然他不清楚这段时间里,杨司宴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 叶喻茗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道歉的。

  但现在看来, 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也是, 以他的性子,就算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犯错, 也只会嘴硬的在心里说服自己,给自己洗脑那都是别人的问题。

  高傲惯了的人, 又怎么会轻易低下自己的头颅?

  见叶喻茗没说话,杨司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从来没有伤害你,我做这么多,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喜欢?

  所以就可以在当时叶喻茗还是他男朋友的情况下,不打招呼直接和别人订婚?所以就可以用言语控制他,想让他在点滴中改变,成为自己想要的那种人?

  因为喜欢,所以就能在叶喻茗失去了部分记忆的前提下,哄骗他接近他?

  这是喜欢吗?

  这只是单纯的强占欲作祟吧?

  更不要提在这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他还遣人放火,差点让叶喻茗永远葬身在三年前。

  这种种的一切,都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就可以轻易揭过去的事情。

  如此无耻,如此自私,甚至还想将这样的事情正常化。

  腊九寒冬,叶喻茗竟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心脏莫名有些情绪翻涌,胃区也一阵不适,叶喻茗盯着还想解释的杨司晏摇了摇头,“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而且你说的所谓喜欢,也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

  他径直越过杨司晏朝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而且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天衣无缝的吗?”

  叶喻茗的话说得含糊,但杨司晏脸色却一变,上前几步想要握住他的手腕:“他已经跟你说了……”

  才刚有点苗头,他就来找叶喻茗了,那个人,应该没有这么快和他说这件事……吧?

  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更深的惶恐却卷席着杨司晏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心中悄然划出了一道裂痕。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传来一阵巨痛。

  叶喻茗透过袖子,死死的控制着他的右手,眼神中是杨司晏曾经最熟悉的厌恶和防备。

  “柳。你就是用这个名字联系那个放火的人吧?”

  “还有,我说过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你还想用以前的方式来对待我的话,我不介意直接报警。”叶喻茗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但透过他的身影望向他身后某处时,却又迸发出了短暂的烟火。

  可很快,叶喻茗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他皱了皱眉,松开了钳制着杨司宴的手,后退几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忘了,就算我不报警,你做的那些事情,警察也已经知道了。”

  前天聊天的时候,叶喻茗就已经知道,祁温瑄和叶瑾南两个人先后查清楚了杨司宴的各种违法犯罪的证据,联合之前的买凶纵火的证据一起,全部打包送给了警察局。

  也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他们还会再见。

  不过那恐怕就是在警察局里了。

  叶喻茗不再关注他,径直越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股冷冽的风。

  “你怎么过来了?”

  面对不同的人,叶喻茗语气中带着一股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欣喜,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抬头看着祁温瑄。

  快一个月没见,学弟似乎又高了一些。

  只是眼底有些乌青,看上去这段时间有些忙碌,缺少睡眠的模样。

  见叶喻茗过来,祁温瑄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伸手拉过他,贪恋般的靠近,嗅着他颈间的味道。

  仿佛这样做,就能将这段时间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杨司宴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叶喻茗脚步略显急切,随后被人拥了满怀。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和在他面前完全不相同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叶喻茗。

  瞳孔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瞬间模糊且猩红了起来。他脚下不由自主的朝着两人移动,另一只完好的手也放进了口袋里,抵着一个坚硬的东西,随后下定决心,握在了手中。

  这么长的时间,也已经足够杨司宴摸清楚祁温瑄的真实身份了。

  如果说单纯面对一个叶喻茗,他还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糊弄过去的话,那祁温瑄的性格,包括他的家庭背景,都注定了他有毅力,也有这个能力将他完全压在谷底,永远无法翻身。

  紧绷着的神经啪的一声完全断裂,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他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反正……都要进去了,那还不如……

  他抬眼,眸中满是晦涩难懂的神色。

  “我……还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到了两人的面前,看似冷静的垂下眸子,和叶喻茗对视着。

  心脏被紧紧攥着,但杨司宴的头脑却出奇冷静。

  就好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早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千遍万遍一样。

  攥着刀柄的左手已经有些微微的抽筋,但他的大脑却反而越来越兴奋。

  凭什么?

  他如同一头丧家之犬一样,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来寻找叶喻茗,但他却连正眼都不瞧一眼,对他也全是只剩下了防备。

  凭什么?

  凭什么祁温瑄不过和他刚认识,叶喻茗就可以同意他的接触,他们之间认识三年多,叶喻茗却反而对他的触碰极尽厌恶。

  猝不及防的,他握住了叶喻茗的手,将口袋中藏着的小刀顺势取出,包裹着他的手,狠狠地刺向自己。

  凭什么?

  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而自己却无法反抗家里人的安排,就连工作、订婚、人生未来的轨迹,自己都无法控制。

  为什么他能好好的站在这个地方,能朝着他的梦想前进?

  如果手上粘上鲜血的话,他是不是就不能再干这一行了?

  他应该会被所有医院抵制,到最后,也只能成为一个长得好看的,普通且平庸,只能在社会上碌碌无为的人吧?

  他最心心念念的、梦想着的工作被毁,他的脸上,恐怕再也无法维持这样艳丽的颜色了吧?

  至于祁温瑄,香市祁家最近出的那些破事,恐怕也会让他难受好长一阵子。

  既然他们想让他过不好,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件事。

  祁温瑄既然已经得空出来找叶喻茗了,自然证明,香市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下一秒,杨司宴的手腕是比之前要更加剧烈的疼痛,痛得他几乎无法握住小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旁边传来了路人的尖叫声,呼啦啦的散开一个圈,有人怒骂,有人报警,但都没能传到杨司宴的耳中。

  他痛得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几条,满脸涨红,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喻茗,脱口而出:“你怎么……”

  “我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叶喻茗脸色漠然,看着他的眼神无波无澜,伸脚将小刀直接踢飞,刚准备继续动作的时候,祁温瑄沉着脸一脚踩在了他的腘窝处,将他直接踹得在地上半跪着后,又抬脚,重重的踩在他的背上,将他直接踩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杨司宴仿佛听到了自己内脏和什么东西同时碎裂的声音。

  是尊严吗?

  他恍惚想着,却又在疼痛中突然惊觉,他早就没了这个东西。

  ……

  三个人的不远处就有极为清晰的监控,再之前的杨司宴的罪行证据确凿,所以直接被扣了下来。

  因着马上要过年的缘故,叶喻茗和祁温瑄的笔录并没有做多久,警察们例行问完话之后,让他们先回家过年,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电话联系。

  但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了。

  如果要回C市的话,时间不算多,但也足够。两人迅速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

  刚才人多没空,直到现在独处,两人才能好好的聊聊天。

  “所以你刚刚说的休息……是指在飞机上休息吗?”联想起之前看到的祁温瑄给他发的消息,叶喻茗无奈的摇摇头,“怎么不在家过年?”

  祁温瑄一边翻着锅里的菜,脸上浮现出了不屑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回了原先的表情:“家里又没人欢迎我,留在那儿过年也是生气,还不如来找学长。”

  至少只要见到学长,心情就会好上不少。

  也省得和那群城府极深的老家伙虚与委蛇。

  然而这话落在叶喻茗的耳朵里却变了一个样子。他没有完全了解过香江祁家的事情,但也有所耳闻,至少在表面上能查到的资料中,没有任何关于祁温瑄的资料显示在上面。

  或许是旁系,又或者是什么私生子,才会如此的不受祁家待见。

  一想到这,他的内心就更是泛上了密密麻麻的心疼,收拾东西的手也停了下来,沉默的起身,圈住了祁温瑄的腰。

  怀抱中的身体骤然紧绷,祁温瑄的动作都被惊得差点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想要转过身来,“学长……”

  叶喻茗却又拥抱得更紧了一些,好半天才抿了抿唇,“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就如同祁温瑄在面对他时,永远会将那单纯炽烈且毫无保留的爱意脱口而出,叶喻茗在面对他时,也正努力学习着如何将自己的爱意倾诉。

  “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