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在校为奴>第15章 (十五)

  华灯初上,北门外的垃圾街开始喧闹,春桃小馆的大堂被一群臭汗熏天的壮男挤满,二十几只公鸭开嗓聚餐,隔出一里地都清晰可闻,徐擎满头大汗跑进来,立即成为众人哄闹罚酒的靶心,谁叫他足足来迟近一小时。但校赛的明星选手却无心应酬,目光焦急地在场子里搜寻着谁,嘴里还问:“王扬帆人呢?”

  俞和谦微醺地打量他:“臭小子,人家都输给你了,你还想找人茬呢?”徐擎解释不清:“我找他女朋友邓小琴有事。”

  某队友叫嚷道:“徐哥,你不是把小琴拒了吗,咋还要招惹人家呢?王扬帆刚逮着机会把人拦在厕所外打算求复合呢,你就发个慈悲呗?”

  刚跑了半个校园的徐擎满脑的混沌,他暂时无法沉淀脑中的杂绪,只知道整件事唯一的线索便是邓小琴,比赛结束后,她被他叫住问话,寥寥数语并无异样,只是那张过分惨白的面色,泄露了一丝反常。这些都是徐擎跑了留学生宿舍、舞院教室、Newworld皆扑空后才想起来的。

  春桃的公厕男女通用且只有一个坑位,每个夹着大腿去的人又夹着回来,一脸肾虚地另觅良处,徐擎两腿笔直,敲响厕门,里面骂了句“滚开”,他仍继续敲打,其实凭借他的力气,直接拔开门锁并非难事,他只是客气地给里头一些提裤子的时间。

  王扬帆边系着裤绳边骂骂咧咧开门:“操,没听见老子叫你滚——”徐擎一脚挤进门内,用坚硬的手肘把人捅到一边:“不介意我加入你们吧?”邓小琴一看是徐擎,马上拉起衣领,捂脸崩溃似的哭起来:“救、救命,他想强奸我呜呜呜……”

  “什么?!小琴你——”王扬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刚刚你不是说愿意的吗?!”邓小琴呜咽着,突然一个蛇皮走位,直接扑进徐擎怀里:“我好怕,好怕呀,呜呜呜……”徐擎抬起双手,一套举重若轻的太极招法直接轻巧地把邓小琴排开,让她靠墙站好,冷淡地问道:“先别哭了,我有事问你,我女朋友在哪儿?”

  邓小琴颤抖的肩突然不抖了,怯怯地抬眼瞧了瞧徐擎:“我、我不知道呀,她不是被她同学带走了吗?”徐擎显然不太相信:“那个同学是男是女?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我女朋友没带手机出门,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名侦探擎子的一串连环炮直把邓小琴打懵了,她支吾半天,竟想不好如何回答,王扬帆怒了,推了徐擎一把:“你什么意思,那人妖不见了关小琴什么事?你是不是想找茬?”徐擎和他堵在狭窄的公厕门里,较劲对峙,邓小琴六神无主劝道:“你们不要为我打啦,别打啦!”

  徐擎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肩头,礼貌地回应:“你放心,我不打人,更不会打女人。但我会用文明的方式解决一些争端。”他说罢,邓小琴倏地朝一侧歪倒脖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行为诡谲,宛如帕金森早期患者。王扬帆立马抱紧她,扭头叱骂徐擎:“你对她施了什么妖法!你、你难道是变种人?”

  徐擎冷眼看着邓小琴抽得口水都顺延着滴到地板上,道:“只是捏了下她的麻筋,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只是希望她说实话,少吃苦头。”邓小琴听懂了,她眼白频闪,舌头外翻,不住地点头,徐擎这才在她的肩后揉了揉,使她恢复平静。

  “说吧。”

  邓小琴这回又扑进王扬帆怀里,哀声喊冤:“其实我在她上厕所的时候就溜走了,我不知道她后来去哪儿了,呜呜呜……”王扬帆心疼不已,他这个绿帽王已加冕登基,盛气凌人:“听懂没,小琴没义务看着你那位人妖,你自己找去吧,呵!”

  耐心耗尽的徐擎杵在原地静默了几秒,最后选择黯然离去。邓小琴见人走了,马上把王扬帆推开,自己也溜之大吉。

  -

  桌上竖了三瓶啤酒,中国酒桌文化的糟粕在校园内也不能幸免,徐擎想走不能,俞和谦差人架住他,说道:“考核第一还闷闷不乐,你小子真难伺候,来,把瓶吹了,大伙儿就放过你!”众人挤着他起哄,徐擎心不在焉地拿起一瓶,知道某些面子拂不得,于是便引颈一口灌下,气势如虹。他的好酒量赢得喝彩,连隔壁桌都站起来拍手,俞和谦还想把他拉下座,他这回执意不肯,只能吐露心声:“俞老师,我还有事……”

  俞和谦不满道:“成天有事,你比咱国家总理还忙?”

  徐擎摇头,实话道:“我得去找我的……女朋友。”原来是重色轻友,俞和谦释然了,大手一挥:“咱队里难得出了一对男才女貌,我俞某岂是那种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去吧去吧,就是……喝了酒少折腾人家小姑娘,你力气又大。”徐擎脸上红彤彤的,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俞和谦的话里掺了春药。

  走出春桃,斜阳洒金,S大的林荫道上有不少拖着行李箱离校的学生,考试周临近尾声,这座美丽的高等学府即将迎来它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安静日子。但徐擎的心很不平静,他怀疑是酒精作祟,四肢百骸充沛着亢奋因子,他本不该如此奔波,阎一宁说不定真是被同学接走了,他的圈子徐擎并不知悉,又或许是那位来去如风的何叔把少爷抬回了家,这也正常,阎一宁时常对自己呼来喝去,恐怕心中也不存半分尊重,想着临走要给自己打个招呼。

  但隐约又觉着哪儿不对劲……徐擎拍拍太阳穴,试图保持清醒,他一定是被阎一宁在女厕门口那套搔首弄姿的操作蛊惑住了,这画面确实存在过他的白日梦中,但他知道阎一宁是故意的,想逗弄他才做的,可却是用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来配合,实在是太犯规,这种感觉就好像人生第一次买彩票就中了一个亿,往后的百八十万,宛如粪土,他的贪欲被阎一宁一下子纵容到了极点。

  理智上再怎么清楚阎一宁性别为男这件事,徐擎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虚荣心因某人男扮女装而极大被满足,特别是俞和谦说“男才女貌”,徐擎错觉地以为,自己真拥有那么一位颠倒众生的绝色女友。

  嗯,男人就是单纯的草履虫生物嘛。

  阎一宁活不见人,徐擎直觉自己要担负起寻到他的责任,起码也要确定那厮现在是安全的。索性酒精挥发时未把智商带走,徐擎想到来体育馆的监控室查监控。他本无资格进入南门内的值班室,只因曾经熬夜练球时,买过一条好烟贿赂过值班师傅,遂成了安保编外一员。

  值班师傅刚巡逻过馆内,并言之凿凿告诉徐擎,里头连只苍蝇都没,何况一个大活人。徐擎只顾翻看控制台上方的二十块监控屏,挨个把时间调回下半场开始后,眼睛一眨不眨,照理说,阎一宁穿得如此别致,那脸也白得跟玉兰花似的,很好辨认,但就是不曾出现在每一块屏幕里。

  徐擎的心随着血液里的酒精消散也逐渐沉底,值班师傅见他呆若木鸡,劝道:“小徐啊,这满场的人你哪儿找得到呀,算了吧!”徐擎不想放弃,仍眯眼搜寻着:“一点45分,我和他去了一趟厕所,他是那时候……”

  “噢,厕所?”值班师傅猛地想起什么,“其实馆里的厕所门口也安了摄像头,就是为了保护隐私,我们一般不调出来看的,你等等。”说罢,师傅一脚滑椅瞬移到控制台,手指翻飞,花里胡哨地敲击键盘,把厕所上方的监控调出来,“喏。”他扭头看见徐擎很惊奇地看他,于是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嗐,年轻时夜场打碟的。”

  这段监控从三人进入到厕所可视范围起,徐擎重温了一遍阎一宁做作的加油姿势,听着值班师傅点评“你的妞真靓哇”,然后看见邓小琴扶着阎一宁进了女厕,此后十几分钟,无人进出厕所。徐擎虽然加速了视频,但仍等得煎熬,突然,穿白衣的邓小琴从厕所走出,但她身边没有阎一宁,走出几步,她回身关上了女厕门,然后看见什么,拿起一块明黄色的警示牌,挡在了门口。她走后不到半分钟,就有女生来上厕所,但看见警示牌,纷纷摇头离去……

  徐擎只愣了那么两三秒,便转身夺门而出,值班师傅也看出了异样,揣起对讲机追着他出去了。空荡的长廊上回响着鞋底与地板摩擦的尖声,厕所在北门,徐擎绕着回字廊狂奔,终于跑到厕所门口,果然,那个警示牌还安分地横拦在女厕门口,不动分毫。回忆邓小琴走出时那一脸莫测的神情,徐擎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他弯腰摘起牌子时,值班师傅也跟来了,他严肃地摸着下巴道:“不会发生校园凶杀案了吧?”徐擎不满地回眸瞥他。

  拧开女厕门,先是一股细流声钻入耳中,徐擎一脚踩下,噗噗冒水,一根绿皮水管蛇蜕般扭在地砖上,阀门不紧,漏了满地水,水中滚着两瓶未开启的矿泉水,徐擎捡起,搁在洗手台上。隔间外横七竖八地倒了几根一字拖把,每一扇门都没上锁,都像没人。值班师傅碍于汪洋似的地面,不肯涉足,在外头喊:“里头有人不?没人咱就出来,我打电话叫保洁来拖个地。”

  徐擎没理会,他从水流声的覆盖下,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可又像是幻听,面前的每一扇门,都像潘多拉的魔盒般不可捉摸,空的,空的,还是空的。徐擎开到第三扇,不太想再开了,因为他觉得阎一宁不会傻到在厕所里躲一个下午,说不定邓小琴走后许久,他也从厕所出来,只是把警示牌放回原位。

  “小徐,走啦!”师傅催促。

  徐擎正想转身,霎时间,有一道轻微到快消失的嗫嚅声从某扇门内飘荡而出,旁人是辨不出内容的,但徐擎却可以,他好像听见有人在骂他:“笨熊……笨熊……”徐擎平日是不想反驳的,他身正不怕影子熊,可此时他有点牙痒痒,挺想与人争论一番:哪只熊千里迢迢奔来营救一个穿着女装满嘴粗话又傲慢又专制的无产阶级敌人?

  唰——

  掀开第四扇门,徐擎欲想舌战群儒的劲儿戛然而止——

  搁浅在厕所蹲坑上方的美人鱼似缺水濒死,一头海藻般的乌发枯萎结块,湿并成一缕一缕挂在耳后,吸饱水的衣料由浅青染成黑绿,死的气息从僵化贴地的裙摆处弥漫开来,歪倒在墙角的脑袋仰天支着,似乎在被水淹没之前他也卑微挣扎过……

  “一宁!”徐擎脚下一滑,差点摔进第四扇门内,还好门框卡住了他,他顾不上满地的水,双膝跪下,把抽筋去骨的阎一宁揽进怀里,用左手虎口托起他的后颈,摸到搏动规律的颈动脉后,神经末梢的刺痛才稍被抚平,但仍因触到过分滚烫的肌肤表层而心神不宁,“阎一宁?阎一宁?……醒醒,是我,徐擎……”

  数小时间,由极冷转为极热,跳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没这般煎熬,门外的拖把不知何时滑落了,但自己却连爬出去的力气也没了,阎一宁裹着冰冷的湿衣,体热被外部的水分吸走,血液的流动都因此要凝滞,他叫喊过,天地不应,他捶打过,铜墙铁壁,最后他晕乎乎地缩在角落,顾不得蹲坑的肮脏,脑中只想着徐擎何时才能结束比赛来找他呀。

  等啊等,沧海桑田,别说一眼万年,阎一宁连一天后的日出都可能看不见了。他闭起眼的时候,仅剩的念头只有一个……

  徐擎看他嘴唇翕张,便耐心侧耳倾听,他听见阎一宁虚弱地说道:“我要……用雷劈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