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治愈系神医不想营业【完结】>2、攻前期脾气臭,毒舌傲娇,不过后期都是甜甜甜~

  佳和妖管所

  清晨,古老幽深的巷子里,有一栋非常破旧的砖红色小楼,门口挂着个锈迹斑斑、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招牌——佳和动物诊所。

  一阵风吹过,招牌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砸下来,将本就不平坦的台阶砸出巨坑。

  苏白泽烦躁的拨开额前碎发,露出俊秀五官,黑而清透的眼眸眯起,吐槽道:“靠!这家动物诊所怎么看都像是倒闭了吧!”

  正巧,有个推垃圾车经过的大爷路过,冲他热心道:“小伙子,这家动物诊所都倒闭好多年了,你要是给宠物看病,赶紧去别处吧。”

  苏白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爷:“?”

  苏白泽摇了摇头,欲哭无泪,“我不是来给宠物治病的。”

  “那是?”

  “我来继承这。”

  大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用那种看冤大头似的目光看着苏白泽。

  ……

  其实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时,他花光所有积蓄和朋友开了家宠物诊所。

  但好景不长,朋友嫌太累撒手不干两人散伙,苏白泽的钱白白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重新找工作,但兽医职业太冷门,竞争又激烈,一时很难找到合适工作。

  就在他想着去哪个工地搬砖赚钱比较快时,突然有位律师联系他,说是他有个远方亲戚去世了,留下了一家动物诊所,指定他为继承人。

  这于苏白泽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据说这个动物诊所不用交房租,还各种设备齐全。

  在确定对方不是骗子后,他兴奋了一天一夜,决心一定要经营好这家动物诊所,然后约了律师签合同。

  在律所里,迎接苏白泽的是个戴黑框眼睛的中年律师,满脸堆着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自己儿子……

  苏白泽顶着这炙热的眼神,将合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没问题后,大笔一挥,开开心心的签下了自己名字。

  但怪的是,签完后他发现倒数第二页,有几行极小的字,像是最后仓促间加上去的,上面写着:“继承人需佩戴专属手表,下载万事通,以及要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等等内容。”

  “……齐律师,这手表是?”苏白泽露出疑惑的表情,指着这行字问道,“我刚刚怎么没见到这些条款?”

  “害,就一破手表,您远方亲戚特意叮嘱我加上去的。”齐律师一副两人非常熟的样子,又惊讶道:“苏先生,您说您刚刚没看到这几条?这不可能,合同我亲自拟的,某非是您眼花看漏了?”

  “……”

  苏白泽愣了愣道:“那这心理承受能力?”

  齐律师想了想,吸了一口啵啵牛乳茶,然后盯着上方的猫头鹰挂钟看了十秒,道:“看看您的手机。”

  ——叮。

  苏白泽手机收到一条新短信,他低头一看,是还款通知。

  “您当初开宠物诊所贷了不少钱吧。”齐律师晃了晃脑袋,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但现在您不还好好坐在这跟我聊天?说明您心理承受能力比普通人都强,这个条款嘛,您根本不用担心。”

  苏白泽:“……”

  “而且您即将继承的佳和动物诊所,日赚至少8000,正好可以还您的贷款。”齐律师将黑色手表递给他,“这事于您只有利而无害……”

  听到能还贷款,赚钱还如此轻松,苏白泽瞬间觉得躺平暴富的生活在冲自己招手,心里的疑惑一扫而过,迅速站起身接过手表,果断道:“合作愉快!”

  虽然他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多出来的奇怪条款是怎么回事,但再怎么样,都不会比他现在的处境还要糟糕吧?

  *

  在此,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苏白泽看着面前破败的宛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楼房,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一想到不要钱,苏白泽决定忍了,他抬脚踏上台阶。

  突然,耳边乍然响起道声音,非常清晰,“欢迎使用由三界科技公司研发的妖管所万事通,正在为您下载……5%”

  苏白泽步子一滑,差点摔门上,他向四周看了看,路过的行人神色自然,显然只有他能听到。

  “叮~已成功下载到您的手表上,祝您使用愉快。”

  好诡异……

  苏白泽不敢动,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秒声音再次响起,“叮——提示!请继承人立马使用由三界科技公司研发的妖管所万事通!”

  苏白泽猛的一下堵住耳朵,这声音十分刺耳,犹如十八个大喇叭在耳边叫唤,他痛苦的“嘶”了一声。

  突然,他想起上次律师给他的手表,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来,声音戛然而止,而手表屏幕亮着,中间有个白色怪兽图腾、黄底的图标,下方写着“妖管所万事通”。

  苏白泽心里一凉,这什么灵异事件?!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点开App,映入眼帘的是个搜索框,下方有这样一行字:“通万物之情,知精怪之事。”

  紧接着弹出来一段视频,一群人身兽面的怪物穿着黄色制服,在视频里群魔乱舞,领头的那个狐狸脸,人的身体,像站军姿一样笔直,抬手敬了个礼道——

  “自洪荒时代起,妖族就已诞生,因种种原因,人妖之间冲突四起,导致生灵涂炭战火连天。为了让人妖和谐共处,促进美好未来,佳和妖管所由此成立。”

  “成立以来,佳和妖管所致力于打击妖怪们在人间随意显形的违法行为,保障妖怪们在人间的医疗,工作,婚配,丧葬等等合法权益,是维护人妖和平共处的重要组织……”

  “卧……槽!”

  苏白泽大骂一声,浑身颤抖,跟烫手山芋似的将手表狠狠丢在地上,心跳几乎停止,这群人……不,是妖,到底要干什么?!

  谁知,手表落地没发出任何声音,四周静的有些诡异,苏白泽浑身冒冷汗。

  下一秒,手表突然出现在他手腕上,他顾不上害怕,使尽浑身解数对手表又抠又敲又烧,但手表依然牢牢的戴在原位,并完好无损。

  苏白泽气到跳脚,要不是怕以后没法做手术,他都想把这只胳膊剁了!

  他气愤的看了一眼手表,发现上面出现了新的信息。

  名称:嘉明市妖管所分所(又名佳和动物诊所)

  继承人:苏白泽(兼后勤医生,主要负责妖怪们的医疗、以及妖怪显形后的处理工作。)

  治愈技能:未解锁

  员工:不明

  资产:-50000000功德

  黄色字体加粗:继承人需在五年内还清所欠功德,否则会有九天玄雷的惩罚;若转让妖管所继承人位置,惩罚同上。

  Ps:每治愈一个妖怪或解决一件妖怪在人间随意显形事件,将会填补100功德哦!事件将由下方按钮“我的任务”发出。

  苏白泽眼前一黑,还没从这世间上有妖这件事回过神来,就意识到自己被坑了,此刻只想把那个黑心律师找出来大骂一顿!

  他继承的不是动物诊所吗?为什么变成了个妖管所?!还他妈个欠债的妖管所,后面那个零之多,看的他呼吸一紧,而且妖怪显形是什么鬼?他完全没经验啊!

  另外解决一件事才填补100功德,这也太抠了!就算他有经验,那也得不眠不休才能还清,还有这坑爹的九天玄雷惩罚?一看就不是普通雷,岂不是要把他劈的渣都不剩。

  这种超乎常人想象的妖管所,鬼才会接手,就让它在这自生自灭吧!

  九天玄雷就九天玄雷,反正也是五年后,苏白泽潇洒的转身就走!

  但耳边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检测到继承人有自暴自弃的想法,惩罚立即开启!”

  还不允许人躺平?有没有天理了?

  紧接着,他头顶的天空骤然变色,乌云遮日,蓝紫色闪电在其间翻滚,“轰隆隆”的就要落下。

  苏白泽连忙大喊,“停!我接受还不行吗?!”

  但闪电好似并没有收回,只见一道金光冲着他砸下来,苏白泽的心跳出嗓子眼,他……他今天不会就这么死在这吧?

  但下一秒,闪电并没有劈头落下,反而是一条金色的小蛇落在他面前。

  苏白泽惊愕不已,这…天上还下蛇雨?

  他弯腰去看,这条小蛇身上的鳞片金光粼粼,非常漂亮,世间罕有,只是它的蛇身以及蛇尾都受了伤,血肉翻开,惨不忍睹,急需治疗。

  出于兽医的本能,苏白泽压下比吃了屎还糟糕的心情,将医疗箱拿了出来蹲下身,小蛇奄奄一息,棕色瞳孔瞥了他一眼,好似冷哼了一声,将蛇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还挺傲娇。

  苏白泽没心情逗弄小蛇,看这小蛇没有攻击意图,他简单的检查了小蛇的身体,便拿出酒精和棉签,小心的给它的伤口消毒,条件有限,他简单的缝合了大的伤口,然后用医用纱布包扎好。

  大功告成后,小蛇才慢悠悠转过头来,不屑的瞥着他,但蛇身却滑溜溜的缠在他的手腕上。

  苏白泽站起身来,手腕上冰凉刺骨,他点了点小蛇的头,“不是挺傲娇的吗?怎么还缠着我?”

  小蛇将他的手从头上甩下去,高傲的抬起头,棕色瞳孔睨着他,好像再次冲他冷哼了一声。

  这时,佳和动物诊所上了锈的铁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四五岁,喝着奶茶,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是小苏啊,哎呀,我等了你好久,你可终于来了。”

  苏白泽转过头,这不就是那个坑货黑心律师——齐秦吗?

  他“蹭”的一下窜上去,拉着齐秦的衣领道:“齐秦!你这个骗子!说好的动物诊所呢?!”

  齐秦露出和蔼的笑容,“小苏,年轻人应该想开点,你看看我们这,办公环境多好啊,原生态设计,绿化面积大,空气都是一流的。”

  苏白泽看着落灰的门栏,满头黑线。

  齐秦晃了晃手里的奶茶继续道:“我们这包食宿,下午奶茶无限供应,员工和谐友爱,而且你兼职后勤医生,还会有人界的工资发放,很快就能把贷款还清呢。”

  好吧,有一点点动心了。

  “除了有一点点的功德压力,一切都是极好的。”

  苏白泽脸一黑,怒道:“你能不能别提这茬?这是一点点吗?这是要人命!”

  齐秦悻悻闭嘴,但神色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苏白泽别无选择,现在离开会死,五年后也会死,反正结局都是死,只能往好处想了,黑心律师齐秦——也就是这妖管所的负责人,承诺会尽力辅佐他接手妖管所,帮他早日还清功德,此刻他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个屁)。

  当吾的小弟

  从佳和动物诊所的大门走进去,是一条漆黑漫长的走廊,一股尘封许久的霉味迎面而来,灰尘簌簌往下落,苏白泽捂着鼻子直咳嗽,心里想着这鬼地方得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听到动静,齐秦转过头来,黑暗中再次露出一口大白牙,不知从哪掏出手电筒来,光束打在脸上,一张鬼脸陡然出现在苏白泽眼前。

  “害,小苏,真是抱歉,我们很久没从大门进了。”

  苏白泽有些不安,“……什么叫很久不从大门进了?那你们平时都是从哪进?”

  墙上的蜘蛛网发出“哒哒”的响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只见齐秦弯着嘴角,不怀好意道:“平时我都是从天上飞进去的,其他员工嘛,我倒是不知道。”

  “飞…飞进去?”苏白泽脚步一顿,差点摔地上,再也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去看身边的人,一想到这人有可能是某种长相惊悚的妖,他就浑身冒冷汗,上一秒,他还扯着这妖的领口大骂来着。

  “害,小苏,你就这点胆子,怎么管理好妖管所?”

  苏白泽脸露喜色,也顾不上恐惧,“正好,我胆子是挺小的,真不适合这差事,你们赶紧把我换了吧。”

  苏白泽极其配合的伸出手,“现在就可以把这手表取下来!”

  齐秦露出善解人意的笑意,把他的手按回去,“合同一经签订,是不可以毁约的哦~”

  ……

  走出走廊,苏白泽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种满绿植的院子,然后是七八栋楼房,与现代建筑无异,但有两栋楼非常显眼,一栋豪华大气上档次,一栋破烂简陋,仿佛危楼般摇摇欲坠。

  齐秦指着豪华大楼道:“这是主管妖怪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的办公楼,主要解决妖怪在人间显形,造成人类恐慌事件。”

  又指着破旧大楼道:“这是……嘿嘿,特意为你准备的诊所大楼,我们还是挺够意思的吧。”

  苏白泽:“……”

  我该谢谢你全家!

  他突然想起每治愈一个妖怪也可以增加100功德,可他只会给动物看病!又不会给妖怪看病!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检测到继承人医者意识觉醒,现下发任务:随意治愈好一个妖怪,即可开启神医技能。”

  “ps.神医技能可使用对象,包括并不限于——人类,动物,妖怪等物种。”

  他看了眼齐秦,这人依然在侃侃而谈,显示这声音即使是齐秦这种妖怪也听不到。

  神医技能听起来属实心动。

  可他现在该去哪找个需要治疗的妖怪?

  总不能把面前的齐秦打伤了再治吧!?

  “小苏,想什么呢?”齐秦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现在诊所还需要修缮,你目前先在刑侦大楼办公,正好可以跟我们妖管所的骨干员工多熟悉熟悉。”

  苏白泽“哦”了一声,跟着齐秦走进豪华大楼,这样一对比,苏白泽心就更痛了,同样位处于妖管所,为什么给他准备的诊所大楼仿佛破旧到下一秒就会被吹风倒!

  而此时,前台的接待位置空置着。

  齐秦有些不满,“害!这小林!又背着我跑出去偷鸡吃!”

  苏白泽:“……”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抱着金鱼缸,大眼睛炯炯有神,长得很是可爱,只是一脸冷漠。

  “我们这……还招童工?”苏白泽讪讪道。

  小正太瞪了他一眼,金鱼从缸里蹦出来,水溅湿了苏白泽的T恤。

  苏白泽:“……”

  他说错什么了吗?

  “他叫莫水,是负责妖怪显形后,清除人类记忆的职员。”齐秦像摸保温杯一样摸着奶茶杯道:“小苏啊,你别看他年纪小,其实实际年龄比你还大。”

  苏白泽:“……”

  这妖管所里还有正常人吗?

  小正太冷哼一声,推门去了外面。

  “你多担待,他跟你一样,也是后勤部的员工。”齐秦带着苏白泽往二楼走,“其实我们的员工性格都挺好的,你肯定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发展成友爱互助的亲亲同事,这样合作时也更加顺利,能够助你早日还清功德。”

  苏白泽报怀疑态度,他可没有跟妖怪打交道的经历。

  办公室在二楼,装修风格奢华的有些浮夸,也不知是谁的品味,只是大部分工位都空着,零星只坐了三个人。

  苏白泽道:“今天员工放假?”

  齐秦咳嗽两声,掩饰尴尬道:“额……我们的员工……都比较追求天性,不喜欢坐班。”

  苏白泽暗暗腹诽,难道不是因为管不了吗?!

  “小苏,选个工位,这是打入群众的第一步。”齐秦笑道:“你肯定不会有那些人类领导的臭脾气,非要坐办公室吧?”

  这话说的人该怎么接?

  不过苏白泽并不在乎,“随便。”

  他巡视一圈,走到靠窗的位置,其他三个人抬头好奇的看着他,眼睛圆溜溜的跟着他的行动转来转去。

  窗边的位置正好能照到一缕阳光,窗台上还放着一株三色堇,花瓣是黄白紫三种颜色相间,很是鲜艳好看,桌子也干干净净,看起来是个空缺的位置。

  苏白泽很满意,正要坐下去时,齐秦立马道:“哎哟,小苏,这位置有人了。”

  而其他三人的眼光也是充满了惊恐,仿佛他刚刚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哦,那我坐旁边好了。”他将背包放在旁边桌上。

  但齐秦还是一脸有话要说的看着他。

  苏白泽看着齐秦,“这里有人?”

  齐秦连连摇头,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露出微笑道:“没人,小苏你先整理办公桌,晚上我就让小林带你去宿舍,我们的住宿条件可是三界一流的哦。”

  齐秦走后,苏白泽开始专心收拾工位,将背包里的办公用品拿出来,正要放下时,只见桌上有个东西正闪闪发光,在阳光的照耀下,这光简直有些刺眼。

  苏白泽凑近看,发现是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成色极好,他正要拿起来,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道:“别碰。”

  苏白泽回头,一个长相甜美的可爱妹子正冲着他笑,只是嘴边好像还沾着一根……鸡毛?

  “嗨,看你长这么好看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换个位置坐,你旁边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说罢,她用眼神瞥了瞥旁边空着的位置。

  苏白泽对女孩子放软了语调,眨了眨眼道:“那人是谁?”

  “是……”妹子话还没说完,突然响起一声极其细微的珍珠破碎声。

  两人面面相觑,视线一同转到桌上,只见圆润的珍珠碎成一粒粒,阳光折射的光线徒然变的密集。

  可要是苏白泽没记错,他的手明明没碰上珍珠,但珍珠为什么会碎!

  “这……珍珠很贵吧。”苏白泽的脸如丧考妣,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是…是…”妹子结巴,看着苏白泽的眼神,闪烁着同情与惊恐。

  下一秒,暴怒的清冷男声传来,仿佛就等着这一刻,声音直穿透人耳膜。

  “是谁弄碎了吾的珍珠!!”

  苏白泽顺着声音望去。

  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楼梯口,肩宽腿长,很像是要去走秀的时装模特,棕发碧眼,五官更是完美无瑕,眼尾稍稍上扬,薄唇紧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高冷傲气。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妹子抖得像筛糠。

  殿下?

  这鬼破妖管所,还有二代进来?

  “怎么?吾不能回来?”男人两三步走过来,气场强大到难以忽视,手指上好像缠着绷带,苏白泽总觉得有点眼熟。

  “不是……”妹子谄媚的笑道:“殿下,你走了好些天,我们大家都想死你了!”

  她转头朝着办公室的其他人挤眉弄眼,这些人倒也配合,纷纷道是。

  真是好大一群狗腿……

  “少给吾废话!”男人丝毫没有绅士风度,指着妹子吼道:“林兮,是不是你把吾的珍珠弄碎了!?”

  被唤林兮的妹子肩膀直抖。

  苏白泽连忙站起来,与男人对上视线时,明显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他净身高一米八二,这男人还要比他高一个头。

  苏白泽道:“……这位先生,你错怪她了,弄碎珍珠的人并不是她。”

  “那就是你。”男人上前一步瞪着他,声音带上了明显的不悦,“你知道吾的珍珠有多值钱吗?”

  “也不是我。”苏白泽补充道:“我说它是自己碎的,你相信吗?”

  男人双手抱胸,眼神盛气凌人,“吾的珍珠乃是从万年蚌精中取出来的,是三界之最,三味真火都烤不化,怎么可能会轻易碎掉。”

  “你必须得赔吾!”

  “……”

  这哪来的个二货!

  苏白泽想了想道:“既然三味真火都烤不化,那我怎么可能有能耐弄碎它。”

  “你!”男人被呛到,漂亮脸上酝酿着怒火,理直气壮道:“你是离珍珠最近的人,你必须要负责。”

  这不就是妥妥的碰瓷吗?

  继承第一天就遇到如此胡搅蛮缠的员工,哪像齐秦说的那样好相处!

  此刻,他再次想把齐秦揪出来大骂,你踏马又坑我!

  林兮想替苏白泽辩解,被男人狠狠地剜了一眼。

  苏白泽按耐着脾气道:“这位先生,做人要讲道理。”

  “我不是人。”男人冷哼一声,语气里好似还有一些傲慢??

  苏白泽忍不住暗暗吐槽,你不是人很骄傲吗?!

  “你就是苏白泽?妖管所新来的继承人?”男人突然话锋一转,眼神不屑的睨着苏白泽,好似对他意见极大。

  苏白泽点了点头,“是我,你是?”

  “哼,你竟然不知道吾是谁?”男人双手抱胸,挑了挑俊眉,用一种我是你上司的语气道:“我先告诉你,这栋楼是我的地盘!而我是景陇,刑侦组的老大。你弄碎了我的珍珠,必须当我的小弟,每天给吾准备早餐。”

  苏白泽满头黑线,妖怪都这么中二吗?

  他初步分析,这个叫景陇的妖,一看就是个盛气凌人的主,不能屈居于人下,看他是新来的继承人,所以现在是给他下马威。

  不过苏白泽目前惹不起,看周围人的反应,景陇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妖,而且珍珠也是在他面前碎掉的,他深吸一口气道:“小弟不可能,早餐倒是可以考虑。”

  “哼,能当吾的小弟,是多少妖求之不得的事,你竟然敢拒绝吾。”景陇一副你别不知好歹的表情。

  苏白泽平静道:“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上司——这家妖管所的继承人。”

  景陇被堵的无话可说,漂亮的脸上怒火中烧。

  办公室里的其余人暗暗偷笑。

  景陇扫视一圈,冷声道:“再笑一声,就等着被丢去东海喂鱼!”

  笑声戛然而止。

  室内温度骤然变低,景陇恶狠狠的盯着苏白泽,“你知道惹吾的下场是什么吗?”

  景陇边说边走近,只剩一步之遥时,苏白泽慢慢后退,内心狂汗,这个妖是要吃了他吗?

  但他面上倒是一副处事不惊、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在两人快挨上时,苏白泽的手表突然发出警报声:“速报!速报!嘉明中心商场发生一起东北虎妖显形伤人的恶劣事件,现场极为混乱,人类陷入恐慌,妖管所必须以最快速度前去处理。”

  苏白泽抬起手腕,黑色显示屏上跳动着红色警示图标,下方写着“危急”两字。

  林兮道:“完蛋,柏原姐姐出差去了,该派谁去?”

  窗外飞进来一只猫头鹰,尖嘴一张一合道:“小苏,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正好熟悉下工作流程!”

  苏白泽愕然,这……这他妈怎么是齐秦的声音?!

  东北虎暴动

  苏白泽还没从齐秦是猫头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肩膀就被人揽住,一眨眼,他已到了楼下,而那个揽住他的人竟然是景陇!

  苏白泽连忙闪身出去,却被景陇大手一抓,直接扛在了肩上。

  苏白泽惊慌道:“喂!你要干什么?!”

  “别动!”清冷男声从上方传来。

  苏白泽严重怀疑景陇是在报复他,他一米八的大高个,像被扛沙袋一样扛着,头部血液倒流,整个人都不好,“我自己能走路,赶紧放我下来。”

  景陇置之不理,单手拉开面前的车门,将苏白泽丢进了副驾驶。

  苏白泽扶着座位坐稳,刚刚他没看清这车外观,但根据车内饰,就可以推断出这是一辆极其骚包浮夸的跑车,非常符合景陇的风格。

  “小苏啊,你和殿下先过去,我们马上就到。”

  齐秦在外敲了敲窗户,苏白泽还没来得及回应,景陇就已启动了车,一骑绝尘的开了出去,喷了齐秦一脸尾气。

  紧接着,失重感蔓延苏白泽全身,他转头看向前方,发现这跑车没在地上跑,反而开到空中去了,身侧的景陇紧绷着一张脸,认真的驾驶着云中飞车。

  苏白泽发现,这张侧脸还挺帅,若是去当明星,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看什么看!”景陇转过头来,剑眉紧皱。

  苏白泽把刚刚的想法打包丢进垃圾桶,问道:“这车开在空中,若是被人类见到了,不会引起恐慌吗?”

  景陇挑眉看了苏白泽一眼,有些许得意,“你以为这是什么车,区区凡人的肉眼怎么可能见的到?”

  苏白泽:“……”

  真是无时无刻都带着优越感。

  景陇主动介绍道:“这是用凤凰羽翼幻化而成的跑车,请的天界中最新潮时髦的设计师,在这三界中独一无二,仅仅只有这么一辆。”

  “飞在空中时会自动隐形,只有停在路面时才会显形。”

  苏白泽内心腹诽,炫富造雷劈你知不知道!

  景陇不满苏白泽没有回应,故意咳嗽一声,等苏白泽看他时,眼里带着傲气,仿佛是只开了屏的孔雀,随时等待夸奖。

  苏白泽假笑着配合道:“是啊,真厉害,我从没见过这么酷的跑车。”

  景陇满意的将头转过去,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

  末了,又补了一句,“你别以为这样吾就会原谅你,你拒绝我的事,我们俩没完!”

  ……

  哦,你可真记仇啊。

  *

  中心商场乃是嘉明市专卖奢侈品的地方,里面随意一款包包,就够苏白泽吃一年,所以苏白泽在嘉明市生活了二十二年,还一次都没有踏足过这地方。

  此时,中心商场华丽的大楼前,围满了记者和警察。

  “不要挤!不许拍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警察吃力的阻挡着要涌进去的各大记者。

  景陇皱了皱眉头,“嘶”了一声。

  中年警察见到景陇,和善的笑了笑,对身边年轻警察耳语两句,便殷切的走了过来。

  “是景组长啊,好久不见了,这事上面已经说了,要交给你们佳和事务所来解决。”

  景陇抬了抬下颌,眼神斜瞥着苏白泽。

  中年警察看向苏白泽,会意道:“你是景组长手下新来的组员吧,真是年轻啊,长得还一表人才。”

  苏白泽一脸黑线,这家伙真是无时无刻不再表示,要压他一等的决心。

  不过苏白泽并不太在乎这些虚名,他笑了笑道:“警官您好,这事还要麻烦您详细说说。”

  据中年警察所说,今天是周末,商场人流极大,但好在保安也比平日里要多,下午两点之前商场都是秩然有序的状态,但就在半个多小时前,一只野生东北虎突然出现,在一家珠宝店里作乱,有不少顾客受伤,现在都送去了医院急救。

  但怪异的是,保安都说根本没见东北虎进商场,而监控也没探查到。

  中年警察说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叹了口气道:“这东北虎凶狠的很,市动物园派专家过来都无法抓捕,你们说这好好的周末,大家都开开心心出来玩,若是造成人员伤亡,这可该怎么办啊!”

  景陇不以为意,神色恹恹道:“先赶紧组织人员撤退,都挤在一起像什么话,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苏白泽汗颜,这么说话不怕被打吗?

  中年警察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态度还是极好的,赔笑道:“景组长说的是,我们马上将这些记者赶走,绝对配合佳和事务所的工作。”

  苏白泽看不下去,“警官,您就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们事务所,定能完美解决,您先把人都撤退吧。”

  中年警察激动的握着苏白泽的手,“您贵姓?我代表警察局全体职员感谢您。”

  苏白泽还没回应,景陇就不满拉着他的手腕走开了,丢下一句,“他姓苏。”

  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商场,一楼化妆品柜台的员工已经撤离,本该热闹的商场空无一人,一声凶狠嘹亮的虎啸声从六楼传来。

  景陇走进电梯,按了六楼后,转过头对苏白泽道:“就你话多?你这么能说,等会你自己解决那只东北虎。”

  苏白泽汗颜,“我看那警察挺不容易的,说句话安抚一下怎么了。”

  景陇冷哼一声,不再回应,但那眼神,好像对苏白泽的意见更大了。

  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打开,苏白泽才看到一片狼藉的六楼,到处都是碎玻璃渣,五颜六色的乐高堆了满地,足以可见当时的现场多惨烈。

  东北虎所在的珠宝店就在不远处,景陇突然勾住苏白泽的肩膀,“倏”的一下,一转眼,张着血盆大口的东北虎就已经出现在苏白泽面前。

  景陇欣赏着苏白泽诧异的表情,“无能的凡人。”

  苏白泽:“...”

  他该说景陇是贴心的吧,还知道一楼到处都是玻璃门,压抑天性坐电梯。

  只是下次瞬移时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总这么突然,人心脏病都快犯了。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吐槽。

  而珠宝店里,东北虎正撅着屁股站立,两只锋利的爪子扒拉着柜台上的玻璃箱,里面装着一颗极大的钻石,色泽晶莹剔透,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玻璃箱材质坚硬,东北虎陷入无能狂怒,大张着嘴喘着粗气,白色的胡须颤抖,恨不得将玻璃箱吞进肚里。

  没想到成精了的东北虎也喜欢钻石...

  苏白泽暗自思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成了精的凶兽,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景陇在一旁发出轻蔑的笑声,“就这点出息。”

  东北虎和苏白泽纷纷转头看向景陇,一人一兽的表情都有些许受伤。

  景陇转头看向苏白泽道:“我是说这只虎妖,你不会以为我在说你吧,难不成你在害怕?”

  苏白泽攥紧拳头,这人说话真是欠揍,可惜他惹不起。

  东北虎不满的嘶吼了一声,前爪落在地上,警惕的盯着两人,慢慢后退。

  景陇不耐烦的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一只修炼了两百年的虎妖,也让吾出手。苏白泽,你联系老齐,让他赶紧滚过来,把这东北虎解决带走。”

  苏白泽:“...”

  这人比祖宗还难伺候,到底谁才是上司啊?!

  他给齐秦打了电话,齐秦说马上到。

  景陇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眉头拧成川字型。

  两人一兽对峙着,东北虎很是忌惮景陇,嘶吼声也愈发没有气势,就像小猫在叫唤。

  苏白泽观察着东北虎,总觉得它那眼神好像是在表达什么。

  “它为什么要在商场显形?”苏白泽问道。

  景陇瞥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东北虎听到这话,却不停嗷嗷叫,按理来说,成了精的东北虎,口吐人言倒不是难事,但不知为何不能说话,苏白泽问出心中疑惑。

  景陇极其不耐烦解释道:“这只虎妖显形后无法变回原型,已经丧失了理智,觉得自己是只普通的东北虎。我说苏白泽,你上岗前没有看妖怪百知手册吗?!连这都不知道!”

  苏白泽被骂的狗血淋头,在心中疯狂吐槽,想他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作为一个普通人,一大早被妖管所砸到头晕,在工位上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被抓出来做任务,还是跟一个吃了一吨火药的同事一起!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都对。”

  景陇瞥了他一眼,倒没再说什么。

  只是齐秦说的马上到,都过去了十分钟,还见不到人影。

  景陇大爷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拿起手机就开始骂人。

  苏白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齐秦两秒,剩下的便是幸灾乐祸,要不是这黑心律师坑他,他也不会在这!

  趁着景陇在激情开麦,他细细打量着东北虎。

  虽然东北虎无法说话,但苏白泽却能感知到东北虎的情绪,那是一种很悲伤很无力的情绪。

  很久以前,苏白泽就发现自己这点异于常人。

  东北虎歪着头,黄褐色的眼睛也打量着苏白泽,气场随之软和下来。

  苏白泽无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他突然很想摸摸东北虎的头。

  但很快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东北虎是凶兽,他怎么有胆子在没有笼子的情况下,去靠近东北虎。

  东北虎看到他脚步停了,眼神暗淡下去,露出失望委屈的神情。

  它哼唧了两声,晃了晃尾巴,小心翼翼的向前探了一步,将头伸到苏白泽的手下,好像是在求摸。

  苏白泽愣住,东北虎粗喘的气息打在他手腕上,是很真实的感觉,而共感到的情绪也愈发强烈。

  他心软的将手放在东北虎头上,东北虎眯着眼睛蹭了下,哼哼唧唧的,像在诉说着什么。

  “苏白泽!!!”身后突然传来景陇暴跳如雷的声音。

  苏白泽回头,只见景陇大跨着步子走过来,右手握着把金黄色的刀刃,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猝不及防间。

  苏白泽手腕一痛,温顺的东北虎突然咬住他的手腕,将他摔到背上,迅速避开景陇,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兽医怎么了!?

  东北虎的情绪瞬间焦躁不安,苏白泽抓着东北虎的背才能勉强坐稳,手腕上鲜血淋漓,疼痛难忍,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眨眼间,东北虎已冲到商场中心,厚实的身体拱起直冲,想直接跳到一楼去,苏白泽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要是跟着跳下去,不死也会半身不遂。

  真是手贱!

  苏白泽看着流血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在东北虎还未腾空时,松手任自己摔下去,这时东北虎却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这行为极其不满,张着血盆大口想将苏白泽吃下去。

  谁说这是只普通东北虎!明明比人还精!

  突然,“唰”的一声,六七把金色小匕首顺着气流,从他身后射过来,直插进东北虎嘴里,东北虎凶狠的脸闪过错愕,痛的眼泪汪汪,血盆大口无法合上。

  “苏白泽!你是猪吗!”景陇瞬移出现,将苏白泽从东北虎背上拽下来,恶狠狠道:“你以为它是宠物?竟然还敢上手摸它,我看你真的是神志不清,大脑要返厂重造!”

  苏白泽:“……”

  他自知理亏,只能任景陇骂着。

  景陇怒气冲天,随手一挥,又冒出来七八柄匕首,射中东北虎浑身各处,东北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这时,齐秦才带着人匆匆赶到。

  景陇怨气冲天,“老齐头,你翅膀长着干什么用的?是不是奶茶喝多了肥的都飞不动了,吾倒是可以帮你修理修理!”

  齐秦擦了下额上的冷汗,谄媚的表示好意心领了,下次绝不迟到,看到苏白泽流血的手,连忙转移话题,疾步上前担忧道:“哎哟,小苏啊,怎么第一次出外勤就受伤了?”

  苏白泽抽回手退后两步,想到这人是只猫头鹰,还有些心有余悸,“没事,一点小伤。”

  景陇双手抱胸,在一旁重重的冷哼一声。

  苏白泽配合道:“多亏了景组长出手相救,我才躲过一劫。”

  景陇脸色缓和一点,对这句话很满意。

  齐秦这才敢看景陇,咽了口口水,极其谄媚道:“殿下,您这陌刀真是使的越来越好了,实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瞧瞧这东北虎动都不敢动。”

  景陇冷哼,不置可否。

  苏白泽对齐秦这番拍马屁的行为极为不耻,但转念一想,自己还不是无意间拍了好几个,真是节操掉了一地!

  而齐秦刚说完东北虎不敢动,下一秒,苏白泽就感知到一股极其猛烈暴怒的情绪,他抬眸,东北虎“吼”的一声剧烈挣扎起来,金刃直穿透它的四肢、腹部、背部,鲜血瞬间染红砖红色地板,而它仿佛不怕痛,尽力挣脱禁锢它的金刃。

  可惜,这金刃不似凡物,即使东北虎把自己切成两半都于事无补,它痛苦而又愤怒的嚎叫着,虎啸回荡在空旷的商场里。

  苏白泽愣住,他能感受到东北虎此刻有多痛。

  景陇“啧”了一声,极其不爽,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眉头一皱,空中再次出现五六把带着杀气的锋利金刃。

  齐秦顾不上忌惮,连忙上前阻拦,“殿下啊,稍安忽躁啊!这……东北虎妖它陷入精神暴动了,此刻动不得啊!”

  苏白泽道:“什么是精神暴动?”

  景陇瞪了苏白泽一眼,又瞪着齐秦,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

  林兮凑上前回答道:“精神暴动,顾名思义就是精神陷入一种亢奋状态,暴动者感受不到疼痛,且极具有攻击性,若放任出去,会造成人类死伤无数的惨状,非常不利于我们维系了千百年的人妖和平。”

  苏白泽道:“那……如此危险,为何动不得?”

  景陇动了动手指,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林兮脸上染上慌乱,“妖怪们在陷入精神暴动时,虽然攻击力会提升,但防御体系也会大为削减。”

  景陇耐心已到极限,金刃直朝东北虎头部而出。

  林兮沮丧张脸道:“而我们妖管所是保障妖在人间生活的,其中保障妖的生命是首要前提,殿下这一金刃扫过去,东北虎必死无疑,这下子妖管所的功德欠款又要翻一番了。”

  一听到欠款功德要增加,苏白泽眼前一黑,着急的跳到景陇身前,可他□□凡身,怎么去阻挡带着妖气的金刃。

  下一秒,“嘭”的一声,一股无形的气压挡住了金刃。

  齐秦赔笑,“殿下……,我……我手滑了!”

  苏白泽长吁一口气,好险……

  景陇瞪着齐秦,大步走近,身上杀气十足,“你什么时候不手滑,偏偏这时候手滑,吾现在不把你拔成秃顶猫头鹰!老子就不姓景!”

  齐秦捂住头,连连后退,“殿下,我真是手滑……这事咱们能不能稍微等等,看看要不要先把东北虎押回妖管所……”

  景陇冷哼一声,手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怎么押?就算押回去也是个疯的!还不如现在直接杀了!”

  苏白吁下去的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算是知道妖管所为何会欠这么多功德了,景陇这暴脾气,杀妖就跟切菜一样果断!

  “停!”苏白泽挡在齐秦身前,看着景陇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我是妖管所的继承人,对东北虎的生死去留有最高决定权,你不能杀它!”

  果不其然,景陇凶狠的瞪着他,浑身冒着愤怒的火焰,好看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滚!

  苏白泽一动不动,这可关系到功德,是大事!

  “你也想变秃?”景陇挑眉瞪着苏白泽。

  苏白泽后退,护住头发,“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不那么激烈的解决方法,怎么样?景组长?”

  景陇脸一黑,嗤道:“什么是不激烈的解决方法?”

  “苏白泽!你知道放任不处置,会造成什么后果么?!”

  景陇暴怒道:“自古以来,但凡是陷入精神暴动的妖怪们就没有能够清醒过来的,它们会无差别攻击伤人,收去妖界监狱也会残害同类,若是不小心逃到人界,造成人间混乱,死伤无数,这个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苏白泽愣了愣,他看向齐秦和林兮,两人都低着头,对景陇说的话毫无反驳之意。

  苏白泽一下子陷入两难局面,他没想过后果会如此严重,但功德他真的欠不起了啊!再欠下去直接招道雷过来劈死他得了!

  而且东北虎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虽然这是只成了精的,但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他硬着头皮看着景陇道:“额……这其实是一种病,兽医学上称为狂躁症。”

  又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道:“我……可以治。”

  “你?”

  景陇,齐秦,林兮三人异口同声。

  只是景陇是极为不屑的语气,而齐秦和林兮是单纯的惊讶。

  就连一直在一旁当空气,冷着张脸抱着金鱼缸的莫水也抬起头来,打量着苏白泽。

  苏白泽被四人盯的头皮发麻,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说,好像是身体的一种本能,他不能放任东北虎如此死去,而且他突然想起手表之前提示过他,若是治愈好一个妖怪,便可开启神医技能。

  面前这个受伤的东北虎,刚好送上门来给他完成任务。

  只是他看着异常凶猛的东北虎,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齐秦不知想到什么,走过来拍了拍苏白泽肩膀,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我相信小苏,他是个优秀的兽医,肯定能医治好东北虎。”

  林兮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莫水将视线再次转移到水里游动的金鱼。

  自从被齐秦坑过以后,苏白泽怎么看齐秦都觉得这人满肚子坏水。

  “林兮,别笑,不许瞧不起兽医!”齐秦笑眯眯道:“小苏啊,我是真的相信你,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能成功压制妖怪精神暴动的例子。”

  苏白泽暗暗腹诽,您演戏时能不能控制好戏谑的眼神和语气啊!

  景陇挑了挑眉,双手抱胸睨着苏白泽,丝毫不客气道:“省省吧,就你那三角猫医术,治些阿猫阿狗还行,成了精的东北虎你行吗?!”

  苏白泽压制住想把景陇摁在地上暴揍的心情。

  只见景陇又睨了他一眼,傲慢的哼了一声道:“真是不自量力而又愚蠢的人类!”

  苏白泽被景陇嘲讽的体无完肤,脱口而出道:“兽医怎么了?!小瞧人类智慧的妖是要后悔的,你们给我等着瞧!”

  但说完他就后悔了!

  做兽医期间,他就没医治过东北虎,现在还是只成了精的…

  但话都说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吾最讨厌马屁精!

  东北虎被景陇的金刃禁锢着,暂时伤不到苏白泽,只是那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让苏白泽瑟瑟发抖。

  但一想到景陇等着看笑话,苏白泽硬着头皮把这份恐惧压下去,挺直身躯,坚定的走向东北虎。

  东北虎还在顽强抵抗着,双眼猩红,警惕的瞪着他,浑身毛发竖起,细看没一块好肉,惨不忍睹。

  苏白泽皱了皱眉头,手表系统说过开启神医技能的前提是治愈一个妖怪,只是这治愈的标准是什么?若是把东北虎的外伤治愈好,那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苏白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还十分有道理,只是需要跟系统废点口舌,忽悠一番。

  他抬起手腕,正想着怎么跟系统沟通,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滴~检测到继承人今日上午已成功救治一个妖怪,任务完成,神医技能开启。”

  苏白泽仿佛被天降的红包砸中,激动的无以复加,“还有这等好事!只是……我怎么不记得我救过一个妖怪?!”

  声音并没有回答他。

  难不成是那条金色小蛇?!

  “苏白泽,你行不行?”

  景陇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白泽有了神医技能,底气十足道:“行!很行!”

  他没时间去想那条小蛇是个什么妖,现在只想着怎么使用神医技能,只见手表屏幕中央出现一段文字提示——

  “恭喜用户!已成功开启神医技能!”

  “此技能为初始等级,一天仅能释放一次,增加功德可以提升等级,等级越高释放次数越多,治愈效果也会随之强化。请用户再接再厉!早日提升技能等级哦!”

  “使用提示:使用者只需将手放在妖怪头上,在心里念出「医为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这句话,神医技能方可生效。”

  还挺简单好使!

  兽医苏白泽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有些将信将疑,真那么神奇吗?

  他与东北虎猩红眸子对上视线,此刻他倒不害怕了,习惯性的露出一个微笑,安抚医治动物的情绪,试探性的将手轻轻放在东北虎血淋淋的头部毛发上,在心里念叨,“医为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

  片刻之间,原本还凶狠可怖的东北虎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被褪去一层皮,眼底猩红散去,柔和的看着苏白泽,毛发软趴趴耷拉在身上,晃动着头部和尾巴,讨好的拱着苏白泽的掌心,好似对苏白泽极其迷恋。

  若东北虎此时不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样,苏白泽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可爱。

  没了东北虎咆哮声的商场顿时显得有些安静。

  景陇一行人皆目瞪口呆,没想到苏白泽仅仅摸了一下,就能安抚陷入暴动的东北虎。

  林兮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跳到苏白泽身边,用着极为夸张的语气道:“天!!这虎妖竟然真的恢复正常了!”

  苏白泽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效果这么显著,他回头,弯着眼角笑了笑。

  林兮激动的手舞足蹈,“小苏,你的手是开过光吗!这么神奇!”

  说着就去拿苏白泽的手要看,苏白泽无可奈何任她拿着。

  林兮嘟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呀,掌纹以及纹路都跟普通人类的一样。”

  苏白泽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林兮神经大条,压根没去细想这个问题,而是继续激动道:“几百年过去了,我还从未见过陷入精神暴动的妖怪们安静下来的,小苏,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了!”

  突然就成为了林兮的偶像,苏白泽有些受宠若惊,摆摆手道:“没什么的。”

  又胡编乱造道:“我只是根据了科学的医治手法,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林兮丝毫没怀疑这话有何问题,看苏白泽的眼神愈发崇拜。

  齐秦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一脸自豪道:“小苏,你就别谦虚了,我早就说过,小苏你肯定能行,毕竟我们妖管所的继承人岂非是一般人。”

  苏白泽:“……”

  先前是谁取笑他是个兽医来着!

  这两人好像都有嫌疑吧!

  在一旁的莫水也把视线从金鱼身上移开,一脸冷漠但又好像不那么冷漠的看着苏白泽。

  林兮顺手挽着苏白泽的手腕,看了眼惬意享受,眯着双眼的东北虎,略有些羞涩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点……想让小苏摸摸我的头。”

  齐秦别过头,好似想假装不认识林兮。

  莫水再次低下头看金鱼。

  被打脸以及被忽视的景陇非常不爽,强横的将林兮从苏白泽手腕上扒拉下来丢到一边,横眉冷对的骂道:“吾最讨厌狗腿马屁精!”

  苏白泽:“……”

  心里道:“平时林兮拍你马屁时,也没见你很讨厌啊!”

  景陇骂完人,又转头表情极度不自然的瞪着苏白泽,哼道:“这次算你运气好!”

  东北虎正常后,就该进入收押环节。

  齐秦看了眼拱着苏白泽掌心卖萌的东北虎,又看了眼带出来的手铐,“啧”了一声。

  苏白泽注意道手铐,问道:“这个是……用来铐它的吗?”

  没想到还挺现代化。

  齐秦笑眯眯道:“是啊,不过……现在看来不太派的上用场,小苏,要不你直接把他牵回去得了。”

  苏白泽想到自己牵着只老虎在路上走的情景,连忙将手从东北虎头上收回,东北虎还上赶着拱过来。

  景陇眉头一皱,“蹭”的一下抓过齐秦手里的手铐,再“哐”的一声,将手铐套在东北虎两只前爪子上,又“唰”的一下拉出一条铁链丢给林兮,他这一系列动作做的一气呵成,还不忘对东北虎骂道:“就这点出息,真给你们虎妖丢人!”

  东北虎拱了拱嘴,套上铁链后恢复成了人形,二十七八岁模样,看起来老实憨厚,长的圆头圆脑,虎里虎气,穿着一身极其不符自身风格的定制西装,嘴动了动,好似想说话,又羞涩的不敢开口似的,但黑眼珠依旧迷恋的看着苏白泽。

  “姓名——全东强,人类年龄二十八岁,十四年前通过人界入境考试,现在一家金融公司任职。”

  在一旁安静的莫水突然道,语气冷冷淡淡,却一直低头看着鱼缸里的金鱼。

  全东强这才看向说话的小正太,迟钝的点了点头。

  苏白泽倒有些好奇,这金鱼身上有字吗?正要凑过去看看,景陇一把薅住他的的头发,将他拉了过去。

  苏白泽挣脱开来,瞪着景陇道:“你干什么?!”

  景陇傲慢的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只留给苏白泽一个后脑勺。

  苏白泽揉了揉头皮,真是阴晴不定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动手还不知轻重,此举肯定是在报复他!

  莫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播报完信息,齐秦打量着东全强,露出一贯的笑容道:“全东强是吧?你知道犯什么错了吗?”

  全东强这才开口,低着头道:“知……道,我…违反了妖界条例治安法第三十五条,在人类公开场合随意显形。”

  说罢,黑眼珠又盯着苏白泽,好似有话想说。

  苏白泽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正想跟全东强搭话。

  齐秦却先他一步道:“东全强,妖界律法背的很熟嘛,之后程序怎么样,不用我再复述了吧。”

  全东强点了点,非常配合,老实憨厚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违法的妖。

  齐秦满意的转过身对莫水道:“信息无误,马上清除今天与全东强接触过的所有人类记忆!”

  莫水无甚表情,伸出手在水里的金鱼头上一点。

  苏白泽对莫水的这条宝贝金鱼好奇已久,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看,会有什么惊喜冲出来,但下一秒,一条模样恐怖,长着三只大眼睛,张着三角形的嘴露出一排尖锐獠牙,背上长满倒刺的巨大红色鱼怪从鱼缸里跳了出来,直接占满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苏白泽被惊吓的踉跄后退,鱼鳃依旧不可避免打在他腿上,还带着大海的潮湿气息,这外形又丑又恐怖,看了就让人心里直发怵。

  而景陇、齐秦、林兮早已找到位置避开,还纷纷默契都转过头去。

  苏白泽有苦难言,在心里大骂,他现在可谓是避无可避,鱼怪将他挤在商场的玻璃墙上,围着莫水拍打着尾巴,有几滴带着腥味的海水还溅到了苏白泽的脸上。

  他一言难尽的擦干脸,手放下来时,忽然看到莫水面无表情的将手伸进嘴里,“呕”的一声吐出来一堆奇形怪状的小鱼,鱼怪的三只眼睛眨个不停,兴奋的拍着背鳍,发出“噗噗噗”的声音,然后张开嘴,将地上的鱼全部吃了进去。

  苏白泽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长相如此可爱的正太为什么会干这种事?!还干的如此熟练!

  只见莫水拍了拍鱼怪,小嘴粉粉嫩嫩,“去吧。”

  鱼怪亲昵的蹭了蹭莫水的手,还撒娇的在地上卖萌,只是体型实在太大,长相实在恐怖……

  苏白泽不忍直视,再一眨眼,鱼怪身体膨胀的越来越大,逐渐变成幻影,腾空飘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穿出商场的墙壁,消失不见。

  齐秦这才走到呆滞的苏白泽身边来,笑眯眯道:“这是莫水养的宠物——三眼鱼怪,能吞食和修改人类的记忆,很有灵性的,是我们妖管所的老员工了。”

  “宠……物?”苏白泽露出尴尬的笑容,莫水抬起小脸看着他,眼神里有股你要敢说出不好听的话,我就吃了你的威胁意味。

  苏白泽话锋一转,非常识时务的夸奖道:“是是,这宠物养的真有个性啊!”

  景陇又不爽了,从高处跳下来,哼道:“吾养过的宠物比这条丑陋的怪鱼有个性多了!”

  苏白泽眉头一跳。

  景陇又过来凑什么热闹,但一想景陇那孔雀开屏,事事都要争第一的性格,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么说三眼鱼怪,莫水只怕是要气炸了吧,两人会不会当场打起来?

  他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抬眸一看,只见莫水抱起鱼缸,背影有些许受伤,默默的走开了。

  苏白泽有些不忍,看景陇的目光愈发鄙夷,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

  ……

  新室友

  将东北虎收押到妖管所的看守处后,天已蒙蒙黑,苏白泽终于喘了口气,这一天的经历比他这一辈子受到的惊吓都多。

  林兮将他带到妖管所的宿舍楼,白墙红瓦,跟人间的宿舍楼差不多。

  他的住处安排在三楼,房间是三室一厅的格局,家具一应俱全,装修简单干净。

  苏白泽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若不是顾及林兮在身旁,他都想跳起来大喊一句:太棒了!

  毕竟他一分钱没花,就这么在嘉明市拥有了一套房子,虽说是妖管所的宿舍,可他是妖管所的继承人,四舍五入不就是他的吗?

  “小苏,什么事这么开心?”林兮看着苏白泽笑的合不拢嘴的模样,疑惑的问道。

  苏白泽咳嗽一声收起笑容,将行李箱放在客厅,心里对齐秦的怨恨降下去一点,“啊……我是觉得这里挺好的,不愧是三界一流的住宿环境。”

  林兮有些欲言又止,不敢去看苏白泽的眼睛,“你满意就好。”

  又补充道:“我们大部分宿舍都是单人公寓,但都已经住满了,才不得不把你安排到这来。”

  “单人公寓哪有这三室一厅的房子好?”苏白泽满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道:“林兮,你这次安排的很好,以后我肯定给你升职加薪!”

  上任第一天的继承人——苏白泽,已经学会了如何熟练的给员工画大饼。

  林兮听到这话直接跳了起来,雀跃道:“真的吗?!小苏,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自由点的职位?当前台要一天到晚坐在那,每次去抓鸡吃都得偷偷摸摸!”

  苏白泽:“……”

  他梗住,无法想象,一个这么软萌可爱的妹子偷鸡吃的场景。

  林兮兴奋完,又比着手指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这间房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还有一个室友……”

  苏白泽笑了一下,他又没那些富贵病,三室的住两个人完全没问题,只要室友没有袜子乱丢,打呼的臭毛病,(打呼也没关系,这房子隔音应该不错)。

  “这没什么的,林兮,以前我读书住校的时候,一个宿舍二十平方米不到,要住五六个人呢。”

  林兮放松的呼了口气,“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啦!景陇殿下虽然脾气有些不好,但其实也没那么难相处,总归也比你以前住校的时候好……”

  苏白泽的笑容戛然而止,“刚刚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要不你再说一遍。”

  “哦,景陇殿下他……”

  “停!”苏白泽极时打断林兮,“我的另一个室友是景陇?!”

  林兮茫然的点了点头。

  “不行!赶紧给我换宿舍!”

  苏白泽有强烈的预感,若是跟景陇同住,他以后的日子会变的极其不幸,这臭脾气谁供的起?!若是一个不小心惹的景陇不悦,直接将他剥皮生吞了咋办?!

  “小苏……这……”林兮露出为难的表情,“现在妖管所只有鸡窝和狗窝是空的,你要住吗?”

  “……”

  鸡窝和狗窝是什么鬼!

  “景陇殿下日理万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妖管所留宿,其实你……不用担心……”

  林兮话还没说完,日理万机、不怎么留宿妖管所的景陇就拿着钥匙,开门走了进来,与苏白泽大眼瞪小眼。

  林兮的表情瞬间凝固,慌乱的拉着苏白泽的衣袖道:“小苏,给我升职这件事就算了,那个……你好好和景陇殿下相处!”

  说完,她就像个老鼠似的,以极快的速度蹿到门外,一溜烟跑走了。

  苏白泽愣住,还没回过神来,景陇就长腿迈进来,两三步走到他面前,俊美的眉眼低垂,看着他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景陇气场实在强大,苏白泽握着行李箱的手心潮湿,鼓起勇气与景陇对视道:“这……是我的宿舍,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比起去住什么鸡窝和狗窝,他更愿意住在这。

  “谁说这是你的宿舍了?”景陇横了他一眼,“这是吾的地盘,没有吾的允许,谁都不能住进来!现在……出去!”

  苏白泽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性格真是太欠扁了,可惜他又打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我没记错,我是这妖管所的继承人,按理说这一整片地都是我的。”

  “要出去的该……是你吧。”

  说完这番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景陇气的脸颊通红,看他的眼神凶狠毒辣,恨不得立马将他剥皮生吞。

  他拉着行李箱后退,景陇逼近,低头凑到他的脸旁,温柔强硬的男性气息打在他脖颈处,咬牙切齿道:“你死定了!”

  靠!

  这就死定了!?

  苏白泽还没活够呢,他迅速后退,很快小腿就碰到了一样硬物,他还未来得及思衬那是什么,上身就失了重心迅速悬空向后倒去,慌乱之际,他抓到一片质感极其细腻的衬衣布料。

  衬衣主人不耐烦的推开他,“嘭”的一声,苏白泽抓着衬衣落地,之后还弹了一下,如此柔软的质感,还在客厅里,只能是沙发了!

  而衬衣主人,也就是黑着一张的景陇,也跟着摔了下来,胸膛跟一堵墙似的压在他身上,苏白泽忍不住闷哼一声,立马松开抓着衬衣布料的手,头皮发麻,尴尬的笑着,与近在咫尺的景陇对视。

  景陇的俊脸在他眼前放大,琥珀色的瞳孔闪过错愕,紧接着凶狠的瞪着他,挺翘的鼻子差点碰上他的脸颊,两人嘴唇也贴的极近,炙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苏白泽有些喘不过气,咽了口口水道:“能起来一下吗?”

  景陇脸上五颜六色,不知是不是苏白泽的错觉,好似还泛着一丝微红……身体压着他一动不动,眼底却酝酿着一股风暴,好似怒到极致。

  苏白泽自知理亏,决心自己爬起来,又不敢去推气头上的景陇,只能一点点往旁边挪动,幸好沙发很宽敞。

  只是他刚动了一下,胸膛处传来一阵布料被撕碎的声音,景陇的脸彻底转为菜色,表情愈发狠戾,“你踏马的就是故意的吧!”

  什么是故意的?

  他分明就是不小心!

  再低头一看,才发现衣服拉链挂上了景陇胸口的黑色衬衣,衬衣被他又抓又拉的,此刻已经裂开,露出景陇一小片健壮胸肌。

  苏白泽:“……”

  “这个……真是不小心,我马上给你解开!”

  苏白泽脸一红,连忙动手去解,衬衣已深陷进拉链齿轮里,而景陇的衬衣不知是什么布料,一碰就碎,原本只是一小片裂缝,经过苏白泽的开解后,变成一个大窟窿,将景陇的大片胸肌彻底露了出来,苏白泽的手无意间碰上,只觉又硬又热,莫名脸皮发烫,这辈子都没这么糗过!

  “苏白泽!你给吾住手!你知道吾的衬衣有多名贵吗?!十个你都赔不起!”景陇忍无可忍怒吼道,宽大温热的手掌探到胸前,掌心用力的包裹住苏白泽的手,仿佛想将苏白泽的手直接捏碎,而浑身体温更是发烫,仿佛是个即将炸开的大火炉。

  苏白泽心道:“就这质量,完全看不出有多名贵……”

  但手被景陇紧紧握着,又痛又麻,根本挣不开,慌乱之际他抬起头来,猝不及防间,唇碰到了景陇挺翘的鼻子,重力挤压之下,就好像他在亲景陇的鼻子,而再往下一点就能亲到景陇的嘴唇……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苏白泽呼吸一紧,听着窗外夜里的风声,大脑瞬间死机。

  直到景陇的体温烧的更热,将他烫的回过神来。

  苏白泽连忙将唇偏开,景陇像丢烫手山芋似的松开他的手,“蹭”的一下站起身,“划拉”一声胸前布料碎开,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

  苏白泽也迅速站起来,解释道:“这个……真的是意外……那个……我……”

  景陇头也不回,背对着苏白泽,但看动作此刻好像捂着鼻子,又好像捂着嘴唇,过了半响,才憋出一句话道:“变态!”

  随后,就像风一样的卷进了走廊左边的第一扇门,“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第一次被骂“变态”的苏白泽愣在原地,哦,不,是第一次被男人骂“变态”……

  早餐

  苏白泽在景陇对面的房间住了下来,其实他是想住的离景陇远点,进门口正好有一间,只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将门打开,最后只能作罢。

  *

  翌日,苏白泽一大早就接到了齐秦的电话,说是诊所大楼已经装修完毕,之后的日子,他上午要在刑事部坐班,处理妖怪显形暴动案件,下午则在诊所坐班,治疗陷入暴动的妖怪。

  苏白泽的起床气“蹭”的一下冒上来,忍不住大骂,“去尼玛的齐秦!老子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你这个天杀的坑货律师!”

  先不说把景陇安排成室友这件事是齐秦干的,再说他好端端的妖管所继承人,半点福利没体会到,权利也是没有的,还得看同事(特别强调:景陇)的脸色!

  苏白泽吐槽骂了一通,齐秦在电话里笑呵呵的,丝毫不生气,还用着善解人意的语气道:“小苏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若不努点力,五年后这功德还的清吗?”

  神他妈的为他好!为他好当初就别把他诓到这来啊!

  苏白泽发完牢骚,起床气逐渐散去,想到身上背负着巨额功德,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此时已是十二月,嘉明市的冬天已快临近,天亮的也比往日迟,苏白泽围着黑白格子围巾,穿着棕色大衣行走在妖管所小道上,朝阳洒在他俊秀的侧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温暖明亮。

  齐秦说诊所部门已装修好,苏白泽报着怀疑态度,毕竟昨日还是栋危楼,但当他站在诊所大楼前,着实是吃了一惊,外墙白的发光,崭新的不可思议,但很快他就释怀了,毕竟这世上连妖怪这种物种都有,一夜之间筑高楼这事倒显得不奇怪了。

  走进诊所,空旷的大厅泛着淡淡桂花香,往里走,问诊台、手术室、医疗器械一应俱全,只是诊所目前只有他一个员工,有些设备着实多余。

  他思衬了会,打算找齐秦要几个人过来帮忙,因为解决妖怪显形暴动案件获取功德,效率实在太低,还是治愈妖怪功德来的比较快,而功德越多,神医技能等级提升的越快,这样下去,还清功德,指日可待。

  长久以来的独居生活,让苏白泽适应能力还不错,他安慰了自己一通,肚子有些饿了,便从妖管所拐出去,在巷口找到一间早餐铺子,要了一份豆浆油条,想到昨日景陇救过他一次,他还不小心撕碎了景陇的衬衣,苏白泽便多要了一份早餐,就当赔罪了。

  苏白泽循着记忆回到妖管所,进门时,林兮正坐在前台咔嚓咔嚓的啃鸡爪,啃的津津有味,像在啃什么美味骨头,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热情道:“小苏,你要不要来一份蜜汁鸡爪,我今早刚杀的鸡,新鲜着呢!”

  苏白泽:“.......”

  他不可避免想到林兮挥着菜刀,一刀斩了一只老母鸡的场景,浑身一震,举起刚买的豆浆油条,笑道:“谢谢,不过我已经有早餐了。”

  林兮叹了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

  苏白泽觉得一点不可惜,讪讪笑后,赶紧溜走了。

  他走上二楼,迎面走过来一个大波浪红唇的美女,媚眼如丝,身穿一套职业装,长的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要漂亮,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夹,举手投足间的动作极其利落。

  苏白泽侧过身,想让美女先走,美女却在他面前停住脚步,撩了撩头发,一股清香沁人心鼻,笑的无比妩媚道:“你就是苏白泽吧,你好,我是治安组的组长柏原。”

  苏白泽从未与女性挨的这么近过,还是这么一个大美女,莫名有些紧张,悄悄的挪开一点步伐,温和的笑道:“柏原,你好。”

  柏原娇笑了一下,媚眼细细打量着苏白泽俊秀的脸庞,鲜红色的指甲突然勾着他的下巴,嗔道:“哎呀,你紧张的样子真是很可爱呢,听说你昨日安抚了精神暴动的东北虎妖?”

  苏白泽呆怔住,对柏原的靠近有些许难以招架,迟钝的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下巴。

  柏原将手放下来,“可惜了,昨日我在外地出差,都没机会见到苏医生行医救妖的风采。”

  她叹了口气,美艳的脸看起来失望极了。

  苏白泽正想说,以后想看可以去隔壁的诊所看。

  但话未说出口,一个健壮的男性身躯从两人中间强硬的穿过,将柏原挤的远远的,还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柏原皱着细眉,穿着高跟鞋的脚崴了一下,用手扶住楼梯,怒道:“景陇殿下!你没看到这里有人吗?!”

  景陇回头睨了柏原一眼,非常嚣张的道:“哦,没看到。”

  随后,视线又转到苏白泽身上,苏白泽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

  想到昨日的事,苏白泽还有些尴尬,正要笑着打个招呼,谁知景陇逃也似的转过头,两三步离开走到工位上去。

  苏白泽跟柏原寒暄了几句,也来到工位,将早餐放在桌上。

  景陇翘着腿,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时不时用眼尾扫着他,却又故意忽略他,装模作样的拿手机打着游戏。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景组长,感谢你昨日的相救之恩,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早餐。”

  景陇这才挑着眉看了眼早餐,神色好似有一丝得意,又看了眼苏白泽,就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会给我带早饭。

  苏白泽不太明白,景陇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只见景陇又迅速收起得意的表情,冷哼一声,摆出一副极其不满的样子,抬起高贵的头颅道:“就只有豆浆油条吗?”

  苏白泽扶了扶额,在他身旁坐下,“不,还有一个茶叶蛋装在最里面。”

  景陇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这么简陋的早餐,怎么配得上吾的身份?”

  苏白泽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解开早餐袋子,吃了口油条道:“是的,区区凡物定是配不上你的身份,你还是丢垃圾桶吧。”

  “你!”景陇瞪着苏白泽。

  苏白泽旁若无人的吃早餐,看起来寡淡的豆浆油条被他吃的津津有味,像是在吃什么人间美味。

  景陇降贵纡尊的咬了一口,明显露出一副愉悦的神情,却还佯装不满的嘴硬道:“哼,昨日忘了告诉你吾的口味,就先原谅你了。”

  “明天吾要吃松露虾仁粥,鲍鱼捞面,鱼子酱温泉蛋,金枪鱼沙拉,松饵炖鸡汤……”

  苏白泽:“……”

  你咋不直接把钱往嘴里炫呢?早餐吃这么补,不怕流鼻血吗?

  景陇又突然话锋一转道:“别怪吾没提醒你,你可不要被柏原蛊惑了,她可不像我这么单纯。”

  苏白泽:“……”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无论怎么对比,柏原看起来都比你正常啊!

  这时,他手腕上的手表却突然叫了起来,苏白泽低头一看,眼前一黑,刚吃下去的早饭差点吐出来。

  骗子医生

  只见手表上出现一行红字:商场妖怪显形案件任务未完成——全东强心气郁结,有再陷入暴动的风险!(请继承人在五天内解决此事,逾期则会有雷击以及扣除1000功德惩罚。)

  苏白泽凌空吐血,全东强不是已经收押了吗?而且他昨日也成功安抚了。

  手里的早餐突然就不香了,没想到妖怪显形案件这么复杂,他看了眼功德欠款,发现只减少了100,看来还是他无意间救治小蛇的功德。

  苏白泽在心里大骂:想他辛辛苦苦解决一件事,只有100功德,但一扣就他妈扣1000,还有这个雷击,是什么程度的雷击?会把人劈死吗?

  他真想把这个手表开发人揪出来痛骂一顿,这样的设定真的合理吗?他要投诉!

  *

  吃早点的时间,苏白泽大致摸清了妖管所的人员分配,林兮负责前台接待,人员流动都由她负责。

  苏白泽和莫水同属于后勤部门,景陇属于刑侦部门,柏原属于治安部门,齐秦是妖管所负责人,所有部门的上级领导,偶尔在律所兼职,所谓妖界和人界全面发展。

  而昨日的东全强一事,本该由治安组负责,但由于昨天柏原出差,这事就落到了景陇头上,包括后续的审理工作。

  景陇极为抗拒,据说他那杀妖无形的陌刀,只砍修炼至少五千年以上的妖怪,金贵的很。昨天砍了东全强后,景陇就立马将刀送去三界著名的刀剑保养店进行清洁护理。

  苏白泽主动申请帮他承担工作,主要是为了手表下发的任务。

  关押东北虎的看守处,在办公区左边的一栋楼,门口坐着两个一边嗑瓜子一边抖腿的中年男人,穿着黄色的妖管所制服,额前都有突出的角,像是犀牛精。

  见到景陇,两个犀牛精连忙擦了擦手站起来,脸上露出殷切而又憨厚的笑容,“殿下,是要见哪个妖怪?俺们马上给您安排。”

  景陇言简意赅,“全东强。”

  两个犀牛精赶忙在前面开路,苏白泽跟着往里走,发现这里像个小型监狱,长长的走廊过道旁,是一个个小屋子,里面装着各种妖怪。

  全东强恢复成了兽形,被关押在最里间,此刻正在正方形的房间里上蹿下跳,看起来很是活泼可爱。

  犀牛精道:“俺们守了拘留处几百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妖怪,昨日进来就兴奋的很,一晚上都没停歇,看看其他妖怪被关进来都是唉声叹气,想方设法的要出去。这只虎妖可好,可喜欢俺们这处来着呢。”

  “不是。”苏白泽摇了摇头。

  犀牛精道:“怎么不是?他蹦的这么开心,可不就是想留在俺们拘留处吗?”

  “这是动物的一种刻板行为?在人类医学上,等同于抑郁症。”

  两个犀牛精面面相觑。

  “啥?刻板行为?”

  “俺不懂。”

  苏白泽不知道怎么解释,但他作为一个兽医,对动物的各种行为都很清楚,这只东北虎表面看起来很活泼,但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动作一直都是重复的。

  比如有些动物园里,虎类动物出现刻板行为会不停转圈,更严重的还会有虎毒食子的行为。

  “它的心理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需要进行治疗干预。”

  犀牛精掏了掏耳朵,大吃一惊道:“啥?俺没听错吧?看医生?这只虎妖犯了事,过几天就要被送去妖界监狱,哪还有时间让他看医生。”

  “它虽然犯了事,但是同样拥有看医生的权利。”苏白泽咳嗽两声,想到手表的任务,装成一副极其专业的模样道:“我是妖管所新来的后勤医生,依我所见,全东强在商场显形作乱,必是因某种原因所致,或许现在的刻板行为就是切入口,如果我们不去了解他的动机,就将他送去监狱关起来,等过几年再出来时,这只虎妖依然会犯事,这种方法只能解一时之需,并不是长久之计。”

  两个犀牛精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漂亮青年在说些什么,但看着景陇在,两精都不好反驳。

  “殿下,您看看这事?俺们要怎么解决。”

  景陇刚刚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一直没打断苏白泽的话,这时的他皱了皱眉头,瞥着苏白泽冷哼道:“这事吾不负责。”

  意思就是全听苏白泽说的办。

  两个犀牛精哪敢跟景陇对着干,完全按照苏白泽说的办。

  任务时间只有五天,苏白泽连忙施放了一次神医技能,可却半点用没有,手表上提示,神医技能目前的等级只能治愈妖怪外在的精神暴动,对于内心疾病无能为力……

  苏白泽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靠!”

  围观的两个犀牛精也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这又是从哪个山疙瘩招来的骗子医生,俺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我们妖怪需要看医生的。”

  “可不是嘛,俺们又不是人类,生病了吃点修为补补就行了!”

  “你看看他竟然用手摸,一点也不专业,电视上人类治病都是用银色圆铁盘子摸的。”

  这两犀牛精丝毫没有说别人坏话要偷偷说的觉悟,说着说着开始奚笑起来,声音恨不得掀翻屋顶。

  苏白泽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棕色瞳孔轻飘飘的扫过去,“两位,我还在这呢。”

  两犀牛精努了努嘴,好像还一同翻了个白眼。

  苏白泽叹了口气,内心倍感悲凉,他一个人类,只能躺着任这两犀牛精的嘲笑。而东全强的内心疾病,更让他愁上加愁。

  全东强亦不属于动物,也不属于人类,他该用哪种治疗手段呢?

  打绩效

  苏白泽敲了敲手表,手表丝毫没有要给他支招的意图,反而出现一串极其鲜红的数字,秒数一下一下跳动着,下方红色文字写着:距离任务结束还有4天12个小时3分24秒。

  苏白泽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点时间只够治疗个小感冒,心里疾病属于慢性疾病,怎么也至少得给我两三个月吧!”

  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经过系统检测统计,时间完全合理。”

  苏白泽没想过手表竟然会回他,立马道:“那就是你的检测有问题!必须给我加时间!”

  耳边声音道:“您有时间跟我聊天,更加证明检测时间无误。”

  苏白泽:“......”

  声音又道:“若任务时间截至未完成,继承人需承担全部惩罚,我方有权不承担任何责任。”

  苏白泽冷笑:“任犯贱,还真是没东西比得过你这个...破手表!”

  声音没再回话,苏白泽也没心情跟它掰扯,毕竟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只能先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他想起曾经治疗过一只有刻板行为的宠物狗,是因为缺少主人的陪伴和关爱,以及自由被剥夺导致。

  用药物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当时他建议给宠物狗换新环境、新食物,发泄内心长久被束缚的压力和不安,最重要的还是主人的耐心陪伴。

  宠物狗的主人非常配合治疗,但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治好,而且后续依然会有复发的可能。

  苏白泽决心先按这个方案来试试,找来全东强的履历,看到履历上面的信息时,着实吃了一惊。

  全东强毕业于国内双一流大学,是金融学加计算机科学双学位硕士,在世界五百强公司任高层,也是金融界公认的投资大佬,时常会登上金融周刊,年薪七位数起。

  苏白泽忍不住“啧啧”两声,这混的真不错,比他乃至大部分人都强多了。

  只是全东强的长相倒让他挺惊讶,他还记得在商场时,全东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圆头圆脑,跟兽形时期有些许相似,完全不像金融界那种精明干练的投资人。

  履历上的信息实在太少,苏白泽无法全面了解全东强,决定去全东强的住所跑一趟,他找齐秦要了权限,正打算出门时,耳边那熟悉的讨厌声音再次响起:“友情提示!友情提示!系统检测到任务时间计算失误,但任务已发出无法撤销,正在开启紧急补救!”

  “靠!我他妈就说你不准!”苏白泽气的大骂,“还尼玛友情提示,能不能滚?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好的补救计划,我就砸了你!”

  “嘀嘀嘀!紧急计划已生成,继承人可寻找妖管所的一名员工帮助,根据人数增加,任务时间会自动叠加。”

  自动叠加?那就等于给他加了五天时间,虽然还是很少,但总比没有的好,而且他本就打算找齐秦要个帮手,毕竟后勤部就他一个医生,怎么忙的过来?

  他正想说,“你这破手表,也没那么黑心嘛。”

  但下一秒,这手表就打破了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好印象。

  “滴滴!已寻找到最适合本次任务的人选——刑侦部组长景陇,请继承人迅速前往请求帮助。”

  “靠!你还是滚吧!能换人吗?”

  “不能,景陇是妖管所员工里背负功德最高的妖,也与本系统匹配契合性最高,可以产生链接增加时间。”

  苏白泽气到语无伦次,“就他那随意砍杀暴动妖怪的性格,还功德最高,你他妈系统主机抽了吧!”

  手表不再回应,看样子就是非景陇不可。

  苏白泽鞠了一把伤心泪,多么诱人的五天时间啊,可惜必须要找景陇这厮帮忙,与景陇共事半天就足够让他心梗,这次还是十天时间...

  苏白泽长长的叹了口气,在天人交战之下,以及被扣除1000功德和被雷劈的逼迫下,终究还是决定弯下头颅,去寻找景陇帮助。

  *

  二楼办公室里。

  景陇晒着太阳,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再一抬头,就是苏白泽的笑脸。

  “景组长,打游戏辛苦了吧,来喝杯玉龙雪山雪茶。”苏白泽将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杯放在桌上,“这是刚从丽江玉龙雪山上采摘的茶叶,绝对配得上您高贵的身份。”

  这样一番话说给别人听,能轻易识别出是在拍马屁。

  但景陇不是一般人,他自觉身份高贵,听这番话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算你识趣。”景陇喝了一口茶,“还不错,再给吾来杯玉龙雪山雪茶,要刚摘的茶叶。”

  “是。”苏白泽恭敬应下。

  内心暗衬,这不过是用林兮桌上的速溶茶粉冲的...

  只是他咋那么像太监呢!

  景陇喝了茶心情不错,苏白泽适时提出请求,但说的极其委婉。

  景陇果断道:“不去,吾的排位赛还没打完。”

  苏白泽咬了咬牙,抑制住想将茶水泼景陇头上的冲动,想到能多出来的五天时间,试图讲道理道,“景组长,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礼尚往来,你喝了我的茶,是不是应该帮我办点事?而且全东强本来就是你的案子。”

  景陇头也不抬,开了一把排位赛,“不知道。”

  苏白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但景陇毫无所觉,甚至脸皮忒厚的表示要再喝一杯雪茶。

  喝!喝你个大头鬼!

  苏白泽觉得找景陇帮助这事,就是浪费时间,正要掉头就走时,林兮不知从哪冒出来,在苏白泽耳边小声道:“小苏,你是继承人,有权利调遣殿下配合你工作,要不然这个月绩效你就给他打C。”

  “是吗?”苏白泽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景陇“蹭”的一下站起来,狠狠的瞪了眼林兮,又威胁苏白泽道:“你敢给吾的绩效打C试试!”

  林兮“蹭蹭蹭”的往后退,对景陇本能的畏惧。

  苏白泽与景陇对视,没想到他这个继承人还有打绩效这个权利,只是齐秦那坑货为啥不早点告诉他!

  这时,楼梯口传来温婉又极具女人味的声音:“这么热闹,聊什么呢?”

  苏白泽望过去,柏原步履轻盈的踏上二楼台阶,当真顾盼生辉,风情万种。

  林兮看到柏原,就好像望到了救星,立马窜到柏原身旁,小声告状道:“柏姐姐,殿下喝了小苏泡的茶,不给人办事,还可凶了,现在正威胁人家呢。”

  柏原点了点林兮的头,撩着头发笑了笑,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她倒是妖管所里少见的不惧怕景陇的人。

  景陇暴跳如雷,祭出陌刀道:“林兮!你死定了!”

  林兮躲到柏原身后,吐了吐舌头,趁景陇的陌刀没靠近之时,“蹭”的一下溜走了。

  “殿下,在妖管所用陌刀伤害同事,处罚您应该很清楚吧。”柏原云淡风轻的看着景陇,非常自来熟的挽上苏白泽的胳膊,阴阳怪气道:“之前我们妖管所继承人位置空置着,打绩效的规定便一直没实施,导致您屡次犯规都没受到处罚,但如今小苏来了,您还是收敛点吧...”

  景陇双眼冒火似的瞪着柏原,怒道:“死柏原!你踏马有种给老子再说一遍?!”

  柏原嗤笑,毫不示弱的瞪着景陇,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苏白泽插进来问道:“那个……我想知道,绩效打c会有什么处罚?”

  柏原笑的更加愉悦了,但却神秘的没回答。

  老实憨厚的金融投资人

  苏白泽到最后也不知道绩效打c会有什么惩罚,但景陇却好像格外紧张似的,却还满不在乎的冲着苏白泽吼道:“吾根本不怕,有种你就打c试试!”

  苏白泽捂住耳朵,“嗯,会如您所愿的。”

  “你!”景陇上去就要抓苏白泽的手,却被柏原拦住,揶揄道:“殿下,怎么喝茶都下不了你的火,是单身太久了憋的?”

  景陇气的脸颊通红,却并未武力解决,而是挑了挑眉,抱胸嗤道:“也总比你这只死凤凰好,追着凌云跑了多么年,人家都不要你。”

  柏原听到这话,女神般的脸瞬间怒到扭曲,双手叉腰,丝毫没有形象大吼道:“我靠!凌云那个无趣的老古板,是老子不要他?!懂?就算全天下的凤凰死光了,老子都不会跟着他跑!”

  苏白泽震惊,上一秒还是性感知性的大美女,这一刻却满嘴脏话,而且娇媚的女声怎么变成了男声???

  他怀疑听觉出了问题,掏了掏耳朵,柏原和景陇已经吵的不可开交,而且纷纷亮出武器,看着是要大干一场。

  苏白泽无意参与妖怪之间的争斗,看了眼手表,就这么会给景陇泡茶的功夫,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顿时悔不当初,拔腿就往楼下跑。

  柏原却突然回过头来抓住他,又恢复成了娇媚的女声问道:“小苏,别急,景陇殿下小肚鸡肠不帮你,我绝对帮你,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白泽“啊”了一声,柏原看起来也是个战斗力爆表的妖,他低头敲了敲手表,问能不能与柏原链接,手表果断的拒绝了他,“不能!”

  苏白泽叹了口气,虽然不能增加时间,但是帮忙也足够了,他感激道:“柏姐,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想去全东强家里看看,找找他陷入暴动的原因,这样方便后续治疗。”

  柏原笑了笑,“这点小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尽管找我。”

  说完,还瞪了眼景陇。

  苏白泽松了口气,除了景陇,其他同事都是比较好相处的,他道:“也不能让你白白给我帮忙,这样吧,你早饭想吃什么?我明早给你带?”

  柏原笑的明媚迷人,正要报菜名。

  景陇却突然很重的哼了一声,伸出手腕将苏白泽跟柏原分开,拉到自己身前来,神色阴沉,不悦道:“不行。”

  苏白泽瞪了眼景陇,这人又哪根神经没搭对,“怎么不行?我跟柏姐出去没耽误你打游戏吧。”

  景陇怒视着苏白泽,恶狠狠道:“你给我带了早饭,怎么还可以随便给别人带?!”

  苏白泽:“......”

  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

  下一秒,还等不及柏原说话,景陇揽住苏白泽的肩膀,瞬移走了。

  等苏白泽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到了嘉明市三环外的一个老小区,外观墙壁斑驳,楼道间的灰尘簌簌往下落,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味飘散不去。

  景陇皱着眉头,不情不愿道:“东全强的小区到了。”

  苏白泽低头看了眼手表,上面显示链接成功,时间果然增加了,心情也不自觉好了几分,对着景陇一副求夸奖的表情,顺毛道:“哇,好快啊,景组长真厉害。”

  景陇得意的哼了一声,两三步蹿到楼梯间,苏白泽深深唾弃完自己马屁精的行为,也跟着进了楼梯间。

  但看着老旧的楼梯扶手,他心里很疑惑,以东全强的资产,买个地段最佳的海边别墅完成不是问题,可为何要住在这么破旧的老小区。

  东全强住在六楼。

  两人到达时,东全强家门口蹲着个微胖,戴眼镜,身穿条纹衬衫的惆怅青年,看起来与东全强人形年龄相仿。

  青年看到两人,激动的站起来,两三步上前道:“你们是全强的朋友吗?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哪?我找了他一个星期...”

  景陇俊眉皱起,掏出妖管所工作证,怼到青年眼前,不耐烦打断道:“妖管所办案,闪开!”

  苏白泽吓了一跳,凡人能理解妖管所吗?

  但这个青年却并不惊讶,只是神色有些许慌张,但还是和声和气询问道:“是妖管所的探员啊,刚刚冒犯了。请问探员,东强是犯什么事了吗?”

  景陇瞪了眼苏白泽,眼里好像在说,快点,这点小事轮不到吾来回答!

  苏白泽意识到这青年应该也是某种妖,于是回道:“全东强上周日在中心商场的一家珠宝店里显形暴动作乱,现已被妖管所收押,我们是过来调查他暴动原因的。”

  青年震惊住,眼神慌乱道:“这……这怎么可能?”

  景陇可没闲心管这个青年,他大步跨到门边,抬脚一踢,铁门“啪”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满地灰尘。

  青年看不惯想找景陇理论,苏白泽连忙拉住他,指了指脑袋,悄声道:“他这个妖生病把脑子烧坏了,容易暴怒……你别见怪。”

  青年露出理解的神情。

  “苏白泽!还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景陇回头,瞪着苏白泽。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东全强的房子,是一居室的格局,面积并不大,墙壁潮湿斑驳,家具少的可怜,一张床就占去房子二分之一的面积,苏白泽和景陇根本无法下脚。

  苏白泽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一个年薪七位数的投资人,怎么可能住在这种房子中?

  青年也跟着挤了进来,在苏白泽身后道:“这位探员,请问您贵姓?”

  苏白泽回道:“我姓苏。”

  随后他被床头柜上的一张海报吸引,正走过去。

  青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苏探员您好,是这样的,我跟全强认识也有一百多年了,大言不惭的说,他脑子里想什么我都清楚,他这个人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在商场显形暴动呢?这事是不是误会了?你们妖管所抓错了?”

  景陇嗤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妖管所的办事能力?”

  青年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探员,东强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实在是干不出来违法乱纪的事啊。”

  苏白泽无声笑了笑,这事倒是有意思了,一个老实巴交的金融投资人?还真是前所未闻。

  这时,他将床头柜的海报拿了起来,发现是一张海滨别墅的楼盘海报上。

  他转头看向青年,“他最近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青年挠了挠脑袋,想了会道:“还真是有,东强虽然钱赚的多,但一直以来非常节俭,连给自己买件短袖都不愿意……”

  苏白泽看着简陋的房间,点了点头,确实是节俭。

  青年继续道:“但就最近,他突然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钱,性格也变了许多……”

  另一种人生

  苏白泽点了点头,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据你所说,之前的东全强老实憨厚,也没有金钱上的需求,可他为什么要去从事金融行业。”

  不是他有职业偏见,国内有名的金融大佬哪个不是老油条,心思活络的很,分分钟就是几个亿的项目,性格老实憨厚吃的了这碗饭吗?

  青年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当年我们一起读研究生时,东强的梦想还是研发人工智能,后来毕业了他却没去科技公司,反而转头炒股去了,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做金融的压力都很大吧。”苏白泽道:“对了,你刚刚说他花钱大手大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钱是不是都用来买了珠宝?”

  青年道:“是从三个月前开始,买了什么我倒不知道,那天我约他出来聚一聚,却没见到他人。”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航海出国旅游去了,之后朋友圈也总是晒一些在高档场所出行的照片,探员你要知道……那可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

  “不止。”景陇冷不防出现,拿着一张清单,有些许嫌弃道:“我刚从他柜子里搜到的,最近三个月他购入了不少名牌手表,衣服,包包,总金额将近一千万。”

  一千万?

  苏白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过景陇突然正经办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景陇看着苏白泽惊讶的样子,挑了挑眉,冷哼一声道:“就这点钱,你都能惊讶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想吾平时的吃穿用度,折换成人民币都比这多至少好几倍。”

  苏白泽满头黑线,心道:“这么有钱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挤在妖管所的宿舍里?”

  青年看向景陇,眼神里有些许震惊,但很快又变成了同情,凑到苏白泽耳边小声道:“这位探员看起来修为不低,长相还如此英俊,可惜脑子是个坏的……”

  苏白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景陇阴沉着一张脸,眼神有如实质,看的青年瑟瑟发抖,迅速闪到一边。

  “你们背着我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景陇对着苏白泽大吼道。

  苏白泽捂住耳朵,他跟景陇相处这两天,已经弄清了景陇的尿性,于是脸不红心不跳道:“他刚跟我说你看起来就气度不凡,竟然还如此富有,这天上地上,再找不到一个比你更高贵更厉害的妖。”

  这话景陇很受用,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不过神色已经缓和,还隐隐透露出一丝得意。

  青年见景陇没在发火,又慢慢走过来,对苏白泽道:“苏探员,我怀疑东强是被他同事影响了。”

  苏白泽思索道:“你是觉得他被同事同化了?所以才如此花钱?”

  青年皱着眉,有些不悦道:“可不是吗?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东强公司里的同事都是满身名牌,开豪车,住豪宅,还经常暗地里吐槽东强土里土气,东强没少给我抱怨这事。”

  这话并无道理,没有谁会想被同事排挤。

  苏白泽暗自思考,目前的信息表明,憨厚老实的全东强不知某种原因进入金融行业,一开始勤俭节约,现在又突然挥霍无度。

  他猜测或许是因为做金融压力过大,所以报复性消费,也或许是他想融入同事生活。

  “他以前是把钱攒起来?还是说花在别的方面。”苏白泽问道。

  青年道:“我想想……哦……我记起来了,东强说他要把这些钱都捐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因为这些年动物生存的环境越来越差了。”

  青年越说越激动,甚至眼角泛起了泪花,“东强一直是个很好的妖,即使他来了人类社会,也从未忘记过我们在大山里的日子。”

  苏白泽颔首,有些许震惊,在过去一天里,妖怪在他印象里还只是一个符号,但现在他却发现,全东强是个有血有肉,不忘初心的妖。

  景陇道:“是的,这虎妖还算有点爱心,这几年一直都有在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打钱,但从今年开始就没再汇过款了。”

  青年有些难过道:“这……怎么可能啊,全强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在大山里时……多好啊,即使啃树皮都啃的很开心,他怎么可能会去买那些贵到离谱的奢侈品呢?”

  景陇却突然用一种极其正经的语气道:“每个妖都有选择自己的生活权利,无论是将赚来的钱悉数捐赠,还是用来挥霍,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无权干涉与评价,更何况他花的是自己的钱,也没伤天害理,你没必要哭丧着一张脸!”

  景陇突然这么正经,苏白泽一下子有些缓不过来神。

  ……

  青年被景陇说的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反驳。

  这时,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年轻女性敲了敲墙壁,在门口探头探脑,“请问全先生在家吗?”

  苏白泽走了出去,温和的笑了笑道:“您好,我们是他的朋友,请问您找他有事吗?”

  女孩的脸微微有些红,“是这样的,全先生在我们海滨集团购置了一套别墅,我们已经按照东先生的要求将家具生活用品放进去了,保姆也是按照最高级的标准招聘的,东先生与我们约定的是上周一看房,但是最近却联系不到他人。”

  “您看看,您能联系到他吗?”

  目前的一切都很明朗,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东全强丢弃了曾经的自己,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苏白泽想了想道:“好的,他最近有点事,等这事解决完他会联系你们的。”

  “那谢谢您了。”

  女孩走后,青年感叹道:“这得花不少钱吧,以前我们在树林里找个坑就能凑合睡一晚。”

  景陇道:“确实花了不少钱,他现在余额是负数。”

  苏白泽又在桌上看到一张信用卡账单,上面也显示东全强大概贷款了两百万左右。

  青年吓得大惊失色,结巴道:“这……这么多钱,东强能还的清吗?我……我这里还有一百多万存款,可以帮他还吗?”

  景陇嗤笑,晃了晃手上的手机,“全东强的手机里面有大概一百多条催债短信,大部分都是网贷,现在利滚利算下来,全东强目前的欠款将近一千万,你觉得你能帮他还清?”

  苏白泽拿过景陇手上的手机,翻看了下,果然同景陇说的一样,而还有一条信息更加显眼,是金融公司的辞退文件。

  苏白泽一时无言,看来欠款又失业,是全东□□动的主要原因,他看了眼神色慌张的青年,也同样默契的没告知全东强失业这件事。

  青年着急的抓着苏白泽的袖子,问道:“若是还不清欠款,东强会怎么样啊?”

  苏白泽刚来妖管所,对妖怪的后续处理并不清楚。

  景陇这时的大少爷脾气倒也没发作,主动回答道:“他如今犯了妖界治安法,在妖界监狱服刑后,会被转到人界办事处处理,欠款若是没有按时还清,必须按照人界律法来执行处罚,全东强若是不配合,我们妖管所也会出动人员提供帮助。”

  他说的这个帮助,自然不是普通的帮助,定会有一些武力压制之类的。

  青年嘴唇抖了抖,过了半响,才问道:“他……他会死吗?”

  景陇不以为意道:“还没听说欠款过多会死妖的例子,但若是他逃跑伤人,造成了恶劣性质,我们妖管所有权对他执行死刑。”

  青年彻底站不稳了。

  妖怪陷入暴动后,本来就很难维持理智,又怎么可能清醒的去配合人类执法办案。

  “种其因,食其果,这个钱是他欠下的,他就必须要还清。”

  景陇又补了一句话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苏白泽一阵唏嘘,但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是他与景陇理离开时,青年拉住他道:“苏探员,这个……是我的银行卡,能不能帮我替东强还款,虽然少……但我后续还可以帮他还。”

  苏白泽愣住,面前这个青年的担心溢于言表,妖怪之间的感情,竟然也是如此真挚。

  他将银行卡推了回去,“这是个利滚利的雪球,你还不清的。”

  青年却固执的将银行卡塞给他道:“我们妖怪都不怎么花钱的……而且寿命也长,肯定能帮他还清的,只是……苏探员,你能不能帮帮我,一定不要让全东强陷入暴动。”

  “我们东北虎是濒危动物,最近几百年来,成妖的也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东强也死去……因为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了。”

  青年说到最后眼眶通红,苏白泽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全东强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他收过银行卡,内心有种感情蠢蠢欲动。

  他道:“重新介绍一下吧,我是妖管所新来的医生,之后定会尽全力安抚全东强的精神暴动。”

  *

  回程路上。

  苏白泽陷入了沉思,人类生活有太多诱惑,金钱权利欲望,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就连一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野生东北虎也不例外。

  而欲望像个无止境的漩涡,会让人身陷其中,不可救药。

  苏白泽忍不住道:“你说妖融入人类社会,这样是好是坏?”

  说完,苏白泽都惊讶了,他怎么就跟景陇吐露心思了!

  这下子景陇肯定要指着骂他蠢蛋!

  但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景陇的骂声,反而听到景陇说:“很久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万物皆有灵,草木皆有情,有情的地方就有纷争、爱恨和欲望,人和妖都无法避免,但欲望并不代表丑恶,怎么选择是妖怪们自己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去守护这份和平。”

  苏白泽愣住了。

  这……还是景少爷吗?

  三界最想嫁的妖

  苏白泽犹豫了片刻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景陇冷笑一声,又恢复成以往非常欠打的语气,“重要个屁!他就是个骗子!”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给我收回去,看着就烦。”

  苏白泽:“……”

  *

  目前全东强的暴动原因已找到,那就是金钱。

  苏白泽突然想到全东强在商场作乱时,非常执念珠宝店的那颗顶级大钻石,折合市场价大概八千万左右。

  苏白泽这样在心里想着。

  手表突然传来“叮”的一声,我的任务那一栏出现一条红色的进度条,显示任务进行到50%。

  看来这样分析是对的,全东强想要那颗钻石,那就先暂时把钻石给他,让他恢复正常后,再慢慢的沟通和疏导。

  他将眼神瞥向了身旁的景陇,借钻石这种事,显然还是要这个妖怪去做效率比较高。

  “有屁快放!”

  景陇注意到苏白泽的眼神,不耐烦道。

  苏白泽暗暗吐槽:“真是暴躁。”

  又换了种讨好的口气道:“景组长,现在要让东全强恢复正常,必须满足他的愿望,而他一直想要中心商场的那颗钻石,你能不能帮我去借借?”

  苏白泽想了想又道:“你身份如此高贵,别人肯定会借你,但像我这样的凡人就不一定了。”

  先提出要求,再夸奖对方贬低自己,这样的说话方式,显然对景陇很受用。

  他斜眼看着苏白泽,露出很喜悦但又不想让人发觉的神色,不无得意道:“你这番话说的没错,但东全强恢不恢复理智,跟吾有什么关系?即使吾什么都不做,也照样能让他还清贷款,然后送去妖怪监狱。”

  苏白泽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有可能是这样,景陇就靠谱不了三分钟,他道:“那好吧,找柏姐去办也一样,就不劳您大驾了。”

  “喂!你找死是不是?!”景陇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苏白泽,暴跳如雷道:“你是不是还想给柏原那货买早餐?!”

  苏白泽:“……”

  他什么也没说啊。

  景陇凶巴巴道:“你要是敢给他买早餐!我就把你的眉毛和头发都烧掉!”

  苏白泽:“……”

  他连忙捂住眉毛和头发,不就买个早饭吗?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再一转眼,景陇竟然改变了行驶轨迹,不是回妖管所的路线。

  苏白泽问道:“去哪?”

  景陇恶声恶气道:“中心商场!”

  景陇办事就是快,两分钟到中心商场,一分钟后就带着钻石出来了。

  苏白泽发现,给柏原买早餐这招真好用,他分析了下,景陇对自己高贵的身份非常在意,即使给他买早饭,那也必须是专人专供,就比如狗的习性,尿过的位置就不让别的狗再尿。

  虽然这样比喻不太好,但就是这个意思。

  景陇将钻石直接丢给苏白泽。

  苏白泽小心翼翼的接着,这可是价值八千万的钻石,景陇就跟扔垃圾似的,要是坏了怎么办?他们妖管所赔的起吗?

  他打量着怀里的钻石,色泽剔透,毫无瑕疵,实乃顶级品质,但景陇就如此轻易的带出来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景陇不会是偷出来?或者强逼人家交出来的吧?

  “那个……速度挺快啊。”苏白泽组织着语言,“景组长,我想学习一下,如何在一分钟内借到一颗这样的钻石。”

  景陇瞥了他一眼,将车启动,冷哼道:“谁说是借了的。”

  苏白泽冷汗直流,他就知道!景陇绝对是偷出来的!

  “不就一破钻石吗?又没多少钱。”景陇道:“我买的。”

  苏白泽拿钻石的手一顿,“不会是树叶或者石头变出来的钱吧?这样好像……不太好。”

  “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景陇不满的瞪着苏白泽,气哼哼道:“吾有的是钱!将那个商场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苏白泽:“……”

  景陇真的这么有钱?那为什么还要住在妖管所的宿舍啊!

  *

  到达妖管所时,天已经黑了,大部分妖都已下班,但看守处是时刻都要派人看守的,而此时门口的那两个位置却是空置的。

  景陇烦躁的捋了捋头发,低头骂了一声,“这两犀牛精呢?!竟然还敢玩忽职守!”

  他“蹭”的一下闯了进去,苏白泽也连忙跟在后面跑了进去,然而两人还没深入看守处内部,就听到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只是这叫声凄惨极了,仿佛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

  景陇眉头一皱,祭出陌刀,回头瞥了眼苏白泽,冷声道:“出去!”

  苏白泽还搞不清状况,“这是什么情况?”

  景陇垂下眼皮,恹恹道:“你想留在这被妖怪撕成碎片吗?”

  苏白泽悟了,看景陇这反应,应该是有妖怪陷入暴动了,他后退几步,又犹豫道:“或许……我可以安抚……”

  景陇吐出一个字,“滚!”

  随后便像风似的卷了进去,里面凄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虎啸声。苏白泽凝神静听,如果他没记错,这虎啸他昨天刚在中心商场听过。

  一声声利刃从空中划破,苏白泽已经想象到陌刀穿透全东强身体的模样,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小时前,青年托付给他的事,那种内心蠢蠢欲动的感觉更加强烈,仿佛他必须要将这件事做成不可。

  “啊啊啊啊啊!!!我靠!好他妈恐怖啊!”

  “暴动的妖果然可怕!俺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不过幸亏景陇殿下及时赶到!不然不仅咱两死定了……连关押的妖怪们也都跟着死定了!”

  “可不是?住虎妖隔壁的猫妖被咬的满身是血,就吊着一口气呢!”

  两个犀牛精慌张的从狭窄走廊里冲出来,额前皆是冷汗,看到苏白泽两精皆是一愣,但同时都没什么好脸色,其中个子略高一点的不情不愿拉着他道:“半吊子医生?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逃?”

  苏白泽不动声色的将他的爪子从袖子上移下去,平静道:“带我进去。”

  两个犀牛精皆是一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害,你哪个品种的妖?这么不怕死?”

  苏白泽没理这两个犀牛精,既然这两妖不带他进去,那他自己也可以进去。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其中一个犀牛精抓住他道:“靠!你还真不要命了?景陇殿下在里面办事呢!你可别进去帮倒忙!”

  苏白泽挣脱掉犀牛精的爪子,径直的朝里走去。

  两犀牛精拉不住他,又看他一副文文弱弱,丝毫没有防护能力的样子,担心他出事,想到景陇在里面,晾虎妖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也连忙跟了进去。

  虎妖的声音愈发微弱,而被关押的妖怪们都将身子蜷缩着,害怕的躲在角落里,有一只头顶金鸡冠,身形是中年男子的鸡妖,倒还挺大胆,双手扒着铁栏杆,对两个犀牛精,用着无比熟络的语气道:“犀老爷,把俺放出去吧,那虎妖太可怕了,俺实在是怕,俺保证出去以后,绝不犯事!”

  两犀牛精瞪了眼鸡妖,哼道:“鸡爷,就你这三天老头就犯事的性格,还想出去,搁你那鸡窝做梦去吧!”

  “犀老爷!你关俺多久俺都认,可那只虎妖陷入暴动了,你让俺们如何安心在这里呆下去?”

  这个鸡妖好似在妖怪里极有权威,他一句话刚落,其他妖也跟着吵吵嚷嚷起来,纷纷扒着铁门抗议。

  “是啊!是啊!这不是让俺们白白送死吗?”

  “谁不知道陷入暴动的妖怪毫无理智,逮到妖就杀!”

  “俺们只是犯了点小小的事,不至于丢掉性命吧!妖管所这样办事岂不是违法了妖界和平条例!权威何在?!又叫俺们如何信服!?”

  这些妖七嘴八舌,吵声震耳欲聋,恨不得将看守处的屋顶都给掀翻,两个犀牛精的呵斥指责声被淹没在这声潮里,苏白泽捂住耳朵往前走,却被鸡妖伸出来的手抓住衣领,将他提到身前嗅了嗅,大着嗓门道:“你是妖管所新来的探员?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负责什么部门?”

  苏白泽挣脱了几下,挣不开,顿时有些生气,瞪了眼鸡妖,“放开我!”

  鸡妖哼了一声,“就不放,你这小探员能拿我咋滴?”

  人妖实力悬殊,苏白泽一肚子气,又不能发作。

  犀牛精倒有点良心,还顾及着他是个同事,两三步上前来,轻而易举的将鸡妖的爪子打了回去,斥道:“干什么呢?!懂不懂规矩?是不是还想加长拘留期限?”

  鸡妖翻了个白眼,趁着现在大部分妖都带着怨气,还怼了犀牛精两句。

  犀牛精本就被吵的头大,也无瑕去跟鸡妖拌嘴,他们虽然有抓捕妖怪们的权利,但毕竟还是比较讲法讲理的,总不能无缘无故武力解决,而这些妖怪们仗着人多,纷纷将爪子从监牢里伸出来,挡住苏白泽和犀牛精的去路。

  走廊深处,虎妖传来的嘶吼声愈来愈虚弱,苏白泽手腕被扎的一痛,他低头,手表屏幕跳动着红色警报图标,下面有一行文字写道:警告!虎妖有生命危险,任务即将失败,继承人需尽快前往解决!

  苏白泽眼前一黑。

  先前他想救全东强,有一部分出于医者仁心,还有一部分说不明的感情,但现在却是不得不救全东强,否则他会被扣掉1000功德,还会有被雷劈死的风险。

  时间不等人,苏白泽吸了口气,面对这么多兽脸人形的妖怪,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大声道:“安静!各位!我们现在就是去处理这件事的!定能给各位一个完美的交代!”

  他这样一说,妖怪们也都纷纷安静下来,毕竟他们的诉求就是想要个结果。

  犀牛精见这样说有用,连忙跟着道:“是啊!是啊!各位别急!我们这就过去处理着呢,而且景陇殿下已经在那了,论那暴动的虎妖如何凶残,都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景陇殿下??”

  “是真的景陇殿下吗?!”

  这些妖怪的重点纷纷偏离,有些女妖怪还跟着脸红了,娇羞道:“就是那个景陇殿下,我刚刚好像看到他过去了,只不过速度太快,没看清脸,只不过就连虚影都帅的惨绝人寰,难怪是三界传说中最想嫁的男妖呢。”

  苏白泽差点呛住,最想嫁的男妖?

  他真想让这些心花怒放的女妖们看看景陇的真面目,那如同天天吃了炸药的脾气,嫁给他谁能受得了?

  吹牛皮一流

  “这位小生?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是嫉妒景陇殿下的魅力?”

  娇羞的女妖瞬间换了副趾高气扬的神情,高高在上的瞪着苏白泽。

  “不敢不敢。”苏白泽连连摆手,现在可没时间跟女妖掰扯景陇是否配的上三界最想嫁的男妖称号,他道:“是的,你们最想嫁的景陇殿下现在就在里面,这下各位可以放心,让我们进去了吗?”

  女妖满意的哼了一声,妖怪们见状也都纷纷撤回了手,见再无障碍,苏白泽赶紧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又被那鸡妖抓住,拎到身前。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道:“你又要干什么?”

  这位鸡妖倒没奚落他,反而堆着笑脸,殷切道:“这位小探员别生气,鸡爷我对之前冲撞你的事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鸡爷我计较。”

  鸡妖挑了挑眉,有些油嘴滑舌道:“金玫瑰你知道吧,你下次去玩报鸡爷我的名字,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苏白泽:“.......”

  金玫瑰他有所耳闻,据说是嘉明市最大的洗浴中心...

  他还没回答,两个犀牛精倒是迫不及待的插了进来,语带不满道:“俺们抓了你那么多次,怎么也算是老交情了,你咋不请俺们去你的金玫瑰潇洒潇洒?”

  鸡妖哼了一声道:“也不看看你俩什么模样,去了还不把我的客人都吓走了,这位小探员长的白白净净,鸡爷我看了就是欢喜的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白泽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道:“你有什么述求,直接说吧。”

  “害!敞亮!这位小探员果然上道!”鸡爷努了努嘴道:“我就想知道那虎妖你们要怎么处理?”

  两个犀牛精上赶着道:“呵,这两千年你鸡爷都白活了?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这事还能怎么处置?做妖怪的都知道,若是陷入暴动,必死无疑,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现在立马执行死刑。”

  鸡爷瘪了瘪嘴,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其他妖顿时也不吵不闹了,他们面面相觑,纷纷一副明知如此,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苏白泽的错觉,他感觉到狭窄走廊两侧的监牢里,突然有种壮似悲切的气氛在其间流转,这让他手心里突然冒出冷汗,之前内心那股蠢蠢欲动的情绪就快要澎涌而出。

  鸡爷吧唧了两下嘴道:“鸡爷我没读过什么书,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两犀牛精哼道道:“不知该不该说,就别说!”

  鸡爷道:“妖怪精神暴动之事并非我们本意,暴动原因至今也是个迷,这事若是轮到我们自己身上,是不是也只有等死的份?”

  他这话一出,仿佛一只炸弹丢进死水潭里,悲切的情绪瞬间被炸开蔓延,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答案,可这些妖好似都不想接受,而现在,这个答案在明面上,漂浮在空中,妖怪们避无可避,有些胆小的女妖甚至低头啜泣起来。

  两个犀牛精愣了会,又冷笑道,“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若你觉得这虎妖之后的下场可怜,那你们就别吵着要出去啊!”

  鸡爷脸上出现扭曲的表情,女妖啜泣声戛然而止,当一件事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时,多来的温情与怜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鸡爷松开苏白泽,半垂下层层褶皱的眼皮,挡着神色道:“害,鸡爷我又说胡话了。”

  “小探员,真是得罪了,你赶紧去工作吧。”

  他状似乐观的笑了笑,苏白泽怎能感知不到其间的无奈,他突然握住鸡爷枯黄干燥的手,鸡爷抬眸惊讶的看着他。

  苏白泽也愣住了,他这一举动完全是下意识之举,好像记忆中他曾做过类似这样的事。

  过了片刻,他动了动嘴唇,深吸一口气道:“或许,这次虎妖的结果会不一样,等待他的……不一定是死亡。”

  所有妖怪的视线纷纷投在他身上,有疑惑,有不解,但好像还有隐隐升起的希望。

  苏白泽别过头,他不太习惯被太多这种眼神注视着,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走廊深处。

  但他还能听到身后鸡爷激动的问话声,“小探员,你说的结果不一样是什么意思?虎妖是不是还能活着?精神暴动的妖以后是不是都有救了?”

  他问了许多问题,苏白泽都没能回答。

  鸡妖又大声喊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职位?”

  他没回头,却能听到两个犀牛精的嘲笑声,“他是我们妖管所新来的医生,没什么本事,吹牛皮倒是一流。”

  再往后的声音,苏白泽便听不到了,不过他能想象到大家脸上失望的表情。

  走廊最深处。

  关押东全强附近的监牢,妖怪都已被转移出来,唯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妖还趴在隔壁监牢里,半人半兽的形态,身上有被猛兽撕咬过的痕迹,血肉模糊一片,苏白泽看的心惊,想去替其疗伤,但一声凄惨的虎啸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苏白泽抬眸望去,昏暗的角落上方,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折射下来的光线打在景陇身上,他脊背挺直的站在监牢外,仿佛一颗永远也不会倒的雪松树,手上悬浮着六把金光灿灿,带着骇人杀气的陌刀,眼神冰冷的注视着被钉在墙上的全东强,仿佛注视着个将死之人。

  被钉在墙上的全东强已恢复兽形,他浑身是陌刀划出来的伤口,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痛的双眼猩红,剧烈挣扎。

  墙壁轰隆隆作响,仿佛已承受不住全东强的重力撞击,要倒塌下来。

  而景陇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他皱了皱眉头,薄而锐利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苏白泽心喊大事不妙,直觉告诉他,景陇此时便是真的动了杀意,他的神情太冷太冰,桀骜不驯的双眼下藏着愤怒,但又好似毫不在意,因为他势在必得,这场闹剧将到此为止。

  苏白泽没做他想,立马挡到全东强身前,大喊道:“等一等!我能安抚他的暴动,你知道的,上次在商场我就成功了。”

  景陇冷冷的看着他,薄情的嘴唇吐出一个字:“滚!”

  苏白泽没动,眼神坚定的看着景陇。

  景陇怒不可遏,“蹭”的一下提起苏白泽的领口,大吼道:“这就是你的治疗效果?如果不能彻底将他的暴动压制,这一切都是徒劳!”

  “赶紧收起你那圣母般的医者之心!”

  苏白泽脚尖离地,有些喘不过气,艰难道:“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努力找他的暴动原因吗?而且我可以压制...”

  景陇更怒了,“你可以压制?你他妈能每天守着他压制吗?能保证他永不复发吗?!”

  “今天他暴动把隔壁的猫妖差点咬死,老子要是来晚点他就跑出去了,这可不是一只猫妖受伤这么简单的事,你知不知道,咬死一个人类对这只虎妖来说轻而易举!”

  “苏白泽!这里是妖管所,你所面对的是妖怪,其中有不少放任出去都能造成这世间生灵涂炭,这个后果你他妈承担的起吗?!”

  “这里没有侥幸,没有缓一缓之说,你要清楚你是在什么地方工作?!”

  苏白泽愣住,景陇说的不无道理,而妖管所承载的一切,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许多,他张了张嘴,“这事……是我欠缺考虑,但……”

  “但什么但!”景陇将他推到一边,“我现在就要送他去见阎王!”

  苏白泽踉跄两步,扶墙站稳身体,陌刀在景陇手中就要飞出,手腕上雷击般的疼痛更加强烈,耳边的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任务即将失败,请继承人做好承受惩罚的心理准备。

  都要被雷劈死了,还尼玛让人做好心理准备,这破手表真不是一般的讨人嫌!

  没有时间犹豫,苏白泽两三步扑过去,抓住景陇的右手手腕,陌刀并未碰到他,但那金光劈的他浑胸口一痛,仿佛五脏六腑都以移位。

  景陇猛的收起陌刀,脸色倏的沉了下来,酝酿着一股暴风雨,眼神冷冰冰,垂眸睨着苏白泽。

  苏白泽痛的闷哼出声,捂着胸口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景陇将他拽着身前,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眼里吐出来,饱含着怒火,咬牙切齿道:“苏白泽,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这虎妖是你的谁?值得你踏马这么费心?”

  这是谁不谁的问题吗?苏白泽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景陇,你杀了虎妖我他妈要跟着一起遭雷劈吧,况且景陇肯定是不在意他会被雷劈的。

  他匀了一口气,将胸口的刺痛按了下去,确定自己能发出完整的字节,道:“医生的职责是不放弃任何一个病人,兽医也同样如此,既然我决定了要治他,那他就是我的病人。”

  景陇冷笑,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搁在我这演戏呢?你以为你是什么绝世神医?”

  “并不是这个意思。”

  景陇并不好说服,但苏白泽隐约感觉到景陇之所以要杀虎妖,绝不是兴之所至,应是不得之举,他想了想道:“景陇……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大局好,但我们在努力医治他不是吗?你连八千万的钻石都买来了,都还没试过呢,怎么能就此放弃?”

  说完这番矫情十足的话,苏白泽不可抑止抖了抖,他怎么能说出如此酸掉牙的话,但此刻哪能顾及这么多,也不知景陇吃不吃这套,眼神愈发不安的看着景陇。

  景陇抓住苏白泽的手松了松,但面色仍是阴沉。

  见景陇好似有松动的迹象,苏白泽心道:有用!

  继续说服道:“如果这次治疗成功了,那以后妖怪暴动的事件我们都能温和的处理,而不是用流血的方式,这是大家都想要的结局。”

  景陇神色再次松动。

  苏白泽再接再厉,装出一副满腔诚意的样子道:“你知道的,我能暂时安抚住他,在彻底治疗未结束之前,我都会一直守着他,不会再让他暴动伤人。”

  景陇皱了皱眉头,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骂了一声,“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烦!”

  “一如既往?”

  景陇并未答话,眼神瞬间再次冷了几度,注视着苏白泽,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气流声,苏白泽循声望去,只见景陇手上的陌刀突然出现,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直朝墙上嘶吼的全东强身上射去。

  苏白泽的心直接跳出了嗓子眼,双眼发晕。

  咱们这不是商量的好好的吗?中途反悔是干什么啊!

  安抚

  听着全东强犹如杀猪般的嘶吼声,苏白泽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胡思乱想,没想到接手妖管所两天不到,他就此夭折到这了......哎,但雷怎么还没劈下来,照昨天那速度,怎么也不像是有延迟的样子?难不成是景陇太可怕,连雷都避着他。

  “喂!你他妈闭着眼睛干什么呢?”景陇一掌拍在他后背上,骂道:“像个弱智似的!苏白泽,你给吾听好了,你要是治不好这只虎妖,看吾怎么收拾你!”

  苏白泽被拍的往前踉跄了一大步,重重的咳嗽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景陇是给了他一次机会。

  “吾只给你两分钟安抚时间。”景陇冷声冷气道。

  苏白泽抬眸,景陇那一拍直接将他拍到了全东强的面前,刚刚的那柄陌刀没有插在全东强的脑袋上,而是化成四柄分别插在全东强的四肢上,这下子全东强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张大嘴无力的喘息。

  之前的全东强张牙舞爪,不太好下手,现在这幅样子,苏白泽可以放心大胆的用神医技能安抚他。

  苏白泽回头,看着景陇道:“谢谢。”

  景陇不自然的将头转到另一边去,避开苏白泽的眼神,恶声恶气道:“少废话!吾这可不是为了你!麻利点!”

  苏白泽好笑的将头转回来,他正要将手放到全东强的头上,两只犀牛精姗姗来迟,看到苏白泽的这幅举动,面部表情扭曲,忍不住大喊道:“住手!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景陇转过头,碧色的眼眸淡漠的睨着两只犀牛精,冷声道:“吾在这。”

  意思不言而喻。

  犀牛精这才看见景陇,立马换了副谄媚的姿态,拍了拍额头,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哎呀,是俺眼拙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差点忘了殿下也在这。”

  “只是...俺想问问,这位新来的医生,是在给虎妖治病吗?”

  景陇没答话。

  这两犀牛精也不敢去跟景陇搭话,便自顾自聊了起来。

  “应该是,上次他也是这样将手放在虎妖头上,只不过半点用没有。”

  两犀牛精说着说着又开始偷偷笑起来,话里的揶揄之味满溢而出。

  但很快,两犀牛精就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感觉东北虎好像与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东北虎安静下来了?”

  两精反应过来后,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眼神里皆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来,哪有暴动的妖怪镇定下来的?”

  景陇不耐的瞥了眼两个犀牛精,“闭嘴!”

  两个犀牛精纷纷闭嘴,但心里却瞬间都沸腾了,难不成这个半吊子医生真的有两把刷子,那上次为何半点用没有?

  苏白泽见全东强温顺下来,转过头来道:“目前我已暂时安抚了他的暴动,接下来的日子开始进行心理理疗。”

  景陇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监牢显然不是个适合治病的场所,刚装修好的诊所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苏白泽让两个犀牛精将全东强和猫妖都运去了诊所。

  新诊所宽敞明亮,器械用着也顺手,苏白泽先给猫妖的伤口消毒,然后做了缝合手术,他意外发现,自从有了神医技能,他的手术效果意外的好,猫妖的恢复速度显著增加。

  给全东强治疗完外伤后,时间已到了凌晨,景陇已回去休息,苏白泽在诊所打了个地铺草草休息。

  翌日。

  全东强的外伤已差不多痊愈,终于可以恢复成人形和苏白泽正常交流,苏白泽洗漱完,便争分夺秒的进了心理理疗室。

  这是他昨日划分出的科室,特意请景陇上了门锁,是专门为陷入暴动妖怪设立的科室。

  全东强穿着病服,坐在四面八方都是白色墙壁的屋子里,老实憨厚的圆脸露出疑惑的表情,两只黑眼睛迷茫的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单纯无害,很难将他与昨日那只暴动发狂东北虎妖联想在一起。

  “全东强你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苏白泽穿着齐秦准备的白大褂,这还是第一次给妖怪当医生,莫名有些紧张。

  全东强憨厚一笑,两眼有神的看着面前俊秀的青年,有些许激动道:“我记得你,你是商场的那个人,我喜欢……你,喜欢你摸我的头……”

  说到“喜欢”两字时,全东强还微微有些脸红。

  苏白泽露出笑容道:“那很好,我们之后的交流应该会很顺利。”

  全东强摸了摸头,好似反应比别人慢了半拍,“你刚刚说是我的主治医生?我怎么了?我生病了吗?”

  “嗯?”苏白泽挑眉看着他道:“你不记得了?你在商场显形暴动作乱,被我们关押在妖管所的监牢里,昨天你又精神暴动了。”

  “我……我……记不清了。”全东强脸红了起来,看起来非常愧疚,“没给你们造成麻烦吧,我真是……很抱歉。”

  “麻烦嘛……倒造成了一些。”苏白泽道:“不过,目前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愿意配合我治疗吗?”

  “当然愿意!”全东强说完,又挠了挠头发道:“既然我暴动了,又怎么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如果我没记错,暴动的妖是要被消除的...”

  苏白泽打断他道:“按常理来说,是这样的,但现在情况不同,我可以安抚你的暴动。”

  “哦!我..我想起来了!”全东强感激道:“真是多亏苏医生了,苏医生的掌心很暖和,总让妖忍不住想靠近,好像无论多绝望多难过,只要苏医生摸一摸,这些情绪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完,他又羞涩的摸着头笑了笑,“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形容的不太好。”

  苏白泽倒没想到他这一模,还能摸出这样的效果,不过现在的全东强状态很好,他趁此机会道:“没关系,你形容的很好。”

  “只是我好像记得,你当时在商场时,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全东强突然低下头去,苏白泽无法看到他的眼神,但猜想应该是暗淡的。

  因为上一秒的全东强还像个散发着光芒的太阳,但一提到商场的事,就像地里打霜焉掉的大白菜。

  “全东强,你不用想太多,你既然说喜欢我?是不是可以把我当做朋友?”苏白泽耐心的道:“无论目前你遇到了什么烦恼,都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替你解答也说不定。”

  全东强抬起头来,看了眼苏白泽温润的眉眼,动了动嘴唇,但仍然没说出话来。

  苏白泽并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全东强主动开口说话,心理疾病治疗起来需要耐心,急是万不可取的。

  全东强面部扭曲的动了动,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道:“苏医生,我...我欠了下巨额贷款,还被公司裁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把捐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钱花掉了。”

  “苏医生,我不想这样的,我觉得我变得不像自己了。”

  “就好像回到了还没开启灵智的那个时期……被原始的动物习性支配,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全东强一股脑说了许多话,说到最后情绪有些收不住,面部突然狰狞起来,语调逐渐尖锐,苏白泽连忙握住他的手,全东强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差点再次暴动,愧疚道:“苏医生,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又没控制好自己。”

  苏白泽摇摇头道:“没关系。只是全东强,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全东强道:“当然能,只要我能回答。”

  “你肯定能回答。”苏白泽道:“你喜欢金融行业吗?”

  全东强咬了咬嘴唇,“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进入这行?我听说你本想做一名程序员,而且以你的学历和头脑,进一家好的科技公司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是...但程序员工资虽高,却没有做金融赚钱。”

  “所以,你是为了钱才进入金融行业?可我听说,你平时不怎么花钱,连给自己买件短袖都不愿意。”苏白泽道:“全东强,我真的很难将你与一个嗜钱如命这个词语放在一起。”

  “其实,你若是想赚钱捐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你做程序员就已足够。”

  全东强默然不语。

  苏白泽道:“所以你其实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想要的生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难道真的是因为身边同事都穿名牌,开豪车,住豪宅?”

  “怎么不是呢?”温顺的全东强突然愤怒起来,仿佛被戳中了内心禁忌的那部分,“他们背地里嘲笑我土,说我是乡下来的,还合起伙来排挤我,若不是我能力突出,估计早就被他们吃的渣都不剩。”

  他冷笑道:“成为那样的人很难吗?我有钱,可以买名牌,买豪车,住海边别墅,他们有的我都能有。”

  苏白泽沉默了。

  “苏医生?你有被人排挤过吗?”

  苏白泽抬眸看向全东强,那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睛,里面突然装满了惊人的恨意,而他无法对这双眼睛说谎,过去在孤儿院的回忆突然向他袭来,他松开握紧的五指,整个手心全是冷汗。

  全东强仿佛变了个人,冷笑道:“那苏医生应该很能理解我的体会,那群排挤他人的施暴者多可恨啊,若是在原始森林,我可以用爪子和獠牙让他们闭嘴,可现在是法治社会,当然要使用别样的武器。”

  “苏医生,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原来钱真的可以买来一切,你知道吗?花钱的感觉真不一样啊,只要试一试就无法停下来。”

  说着说着,全东强的表情扭曲起来,浮现出一副深陷某种强烈的欲.望中,不可自拔的表情。

  “钱可以买来尊重,那些看不惯你的人,只要你能给他们钱,他们就能像只狗一样对你点头哈腰,真的是很有趣呢,哈哈哈哈。”

  “自从我全身上下穿满名牌,那群人就再也没有嘲笑过我土了,甚至还跑来跟我交朋友呢。”

  “苏医生,你说这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全东强看着苏白泽,那双漆黑的眼眸浑浊不堪,像厚玻璃蒙上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清里面的真实感受。

  妖界神医

  若苏白泽没有曾经被人排挤过的经历,或许他可以拍着全东强的背,说句不痛不痒的话,“别人怎么看你是别人的事,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苏白泽显然说不出这句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时,景陇推门走了进来,挑了挑眼尾,恹恹的看了眼苏白泽,手里拿着在中心商场买的大钻石。

  全东强看到这颗钻石,两只眼睛突然发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景陇坐在苏白泽身边,不情不愿问道:“你怎么了?”

  苏白泽后知后觉“啊”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景陇,景陇一副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烦的表情,但这也提醒了苏白泽,他这是在给全东强做心理辅导,怎么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这可是大大的失误。

  他轻咳了一声道:“没事。”又看向全东强道:“你想要这颗钻石对吗?”

  全东强如捣蒜般点头。

  “这颗钻石市值八千万,确实可以偿还你的债务,但对于你现在挥霍无度的生活,即使再给你十颗钻石,也是于事无补。”

  全东强却突然激动起来,“够的!我只要这一颗钻石!其他的我都不要!”

  苏白泽有些不解,“只要这一颗?”

  全东强却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猛的一下站起来,向苏白泽扑过来,只是他废了好大一番力气,也触碰不到苏白泽分毫,空旷的白房子里,响彻着金属链条的碰撞声。

  全东强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不停挣扎着,冲着苏白泽大吼道:“给我!快给我!”

  苏白泽眼皮跳了一下,景陇挡在他面前,眼神冰冷的瞪着全东强,全东强下意识惧怕,可看了眼钻石,竟又将这份心理性的恐惧压了下去,“快把它给我!快给我!!”

  全东强越吼越大声,歇斯底里!

  钻石果然是全东□□动的钥匙,苏白泽立马站起来,手表的系统音突然在他耳边道:“钻石是触发全东□□动的关键原因,请继承人融合两者配合治疗。”

  融合两者治疗?

  苏白泽心里疑惑,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便按照手表说的办,一手拿着钻石,一手握住全东强胡乱挥动的手,全东强被握住后果然安静了下来,又将手放在他额头上,心中默念:“医为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

  “砰”的一声,空中突然炸出一缕金色雾气,慢悠悠漂浮着,看起来圣洁无暇,围绕着钻石转了几圈后,这雾气越来越浓郁,好似吸食了什么精华般在空中悠悠然打圈,然后慢悠悠的落在苏白泽素白的手上,再一点一点沉入全东强的脑内。

  全东强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发着奇异光彩的钻石,浑浊的眼神突然清澈起来,整个人仿佛洗掉了身上的市井之气,又恢复成了一副老实无害的模样。

  他无措的站着桌前,眼巴巴的看着钻石,苏白泽见他暂时清醒,偏将钻石递给他。

  全东强抬眸惊讶的看着苏白泽,眼里好似在说,真的给我吗?

  苏白泽看着他逐渐通红的眼眶,点了点头。

  全东强拿着钻石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像捧着珍宝,面部扭曲,似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缓慢的张开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但眼里好似有泪水在滚动。

  耳边传来手表的提示声:“恭喜继承人!彻底化解东北虎的心结!任务完成!”

  “嘀!成功解决东北虎商场暴动一事,医治东北虎暴动心结,功德+200!”

  “嘀!猫妖外伤痊愈!功德+100!”

  “神医技能提升为3级,一天可释放两次,治愈效果提升10%!”

  这一连串的提示声打的苏白泽回不过神来,就这么完成了?神医技能这么逆天的吗?

  手表道:“继承人的治疗思路基本正确,妖怪暴动都是因为心里有渴求,而这只东北虎最想要的就是这颗钻石,只要满足了他的渴求,那么所有心结都会迎刃而解。”

  说完这段话,手表还不忘邀宠,“本系统实乃三界良心系统,有了我们的神医技能加持,治愈效率大大提升,设定时间也完全充裕。继承人还清功德后,请一定要给本系统好评哦!”

  苏白泽心道:“还好评?要点脸行吗?没有你这破手表我也不会在这!”

  但转念一想,为什么完成这件事总让他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用经历漫长的心理疏导让全东强打开心结,这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可他心里还有太多的疑团没解开,但看着全东强喜极而泣的模样,他即将问出口的问题又憋了回去。

  而且,目前还有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没记错的话,东全强宝贝的抱着不撒手的钻石,是景陇的!

  他看了眼景陇,欲言又止。

  景陇瞪了他一眼,“你把钻石给虎妖时,有想过这钻石是吾的吗?”

  苏白泽讪讪的笑了笑,他最初的想法是用钻石获取全东强的信任,然后再慢慢开导,谁知道误打误撞,这钻石竟然就是治愈关键,现在再拿回来,保不准全东强再次受到心理打击。

  苏白泽摸了摸头发,无措道:“那个...他是妖,寿命比人类都长,重回人类社会后,肯定能赚够钱把你这钻石买下来。”

  “而且,他有海边别墅,还有一些资产,把这些全部卖掉,也是一大笔人民币。”

  景陇冷哼,看了眼抱着钻石不亦乐乎的全东强,撇了撇嘴道:“哼,一颗小钻石而已,吾先借他用,等他体内的暴动因素彻底压制下来,再还给吾。”

  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景陇这点小傲娇突然变的极其讨喜。

  苏白泽松了口气,告诉景陇目前治疗已结束,东全强不可能再暴动了。

  但景陇不信任,非要再把东全强关在心理理疗室观察几天,苏白泽也没意见,他也总觉得这事结束的太过蹊跷。

  接下来的几天,全东强每日抱着钻石发呆,吃饭睡觉,甚至连上厕所都不离身。而且状态非常稳定,苏白泽给他做了一系列诊治,发现全东强确实再无暴动的可能。

  苏白泽渐渐放下心来,慢慢融入妖管所的生活,本以为刚忙完会清闲一段时间,谁知道他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新开设的诊所部门每天人满为患,也不知是谁将他医治全东强一事传了出去,导致原本门庭冷清的妖管所,突然一窝蜂的涌入许多妖怪,都挤在妖管所院子里。

  有些妖怪压根没病,也要抢占医治名额,就为了让苏白泽摸一摸他们。

  苏白泽为此很是苦恼,据林兮所说,他现在成了妖界网络上的红人,拥有一众狂热的妖怪粉丝,而且这些粉丝还给他取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妖界神医。

  .......

  苏白泽觉得这个称号很怪,妖和神这两个天生就是死对头的词放在一起,就好像在形容他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似的。

  而且人太红烦恼就很多,比如他每次从诊所去食堂时,那些蹲守在院子里的妖怪们见到他,就如同狐狸见了一只小肥羊,饥渴十足的一窝蜂蹭上来,正常一点的还是求他摸头,不正常的恨不得脱光衣服要他摸个全身。

  对于妖族如此开放的习俗,苏白泽接受无能,于是每到饭点都是围着围巾戴着口罩,弄的像个明星出街似的,林兮还笑话他越包装成这样,越引妖注目,可现实证明,大部分妖都是死脑筋,只认那个长相白白净净的苏白泽。

  这日,苏白泽捂着严严实实,如履薄冰的往食堂走去,刚进门口,正打算松一口气时,突然撞到一个非常结实温热的胸膛。

  抬眸,几日不见的景陇臭着一张脸,碧色的瞳孔不耐的瞪着他,“走路不长眼?”

  苏白泽说了声抱歉,就要绕过去,景陇脾气有多臭他深有体会,但今日的景陇,看起来脾气格外臭,仿佛吃了十斤大炸弹,就等着找个人发.泄出来,他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可景陇显然不想让他如意,有力的臂弯又将他拉到身前来,居高临下的瞪着他道:“你把吾的衣服撞皱了!”

  苏白泽看着眼前柔顺华丽的黑色衬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景陇又碰瓷来了,但他肚子实在很饿,于是顺从的将手放在他刚撞过的那片胸膛上,装模作样的捋了捋,没想到质感还不错,有弹性还有点硬,突然就手痒的捏了捏。

  捏完他就发现不对,果然,景陇大骂一声,然后反应极大的推开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就好像被吃了豆腐的少女般(并不是),俊美的脸上染上淡淡红晕,冲着他吼道:“变态!你在摸哪里?!”

  苏白泽回味了一下刚刚摸的质感,好像位置有点不对劲,旁边好似有个小凸起...

  想到这,苏白泽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咳嗽两声道:“你衣服皱了,我帮你捋好。”

  “吾的衣服好好的,你摸哪呢?!吾看你……你就是不怀好意!”

  “一分钟前,你说我把你衣服撞皱了来着……”

  景陇张了张嘴,没找出反驳的话来,但眼眸审视着苏白泽,显然还是觉得苏白泽对他图谋不轨。

  苏白泽:“...”

  他虽然母胎单身,但还不至于饥渴到对一个男人图谋不轨。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景陇挡在他身前,脸上红晕还没降下去,但语气一如既往的凶,“吾同意让你走了吗?”

  苏白泽摊开了手,“好吧,我向你道歉,我帮你捋衬衫时不小心碰到了你的隐私部位,真的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

  景陇的俊脸“蹭”的更红了,急冲冲别过脸不看苏白泽,但鼻子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是并未收下这份歉意。

  苏白泽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是无意,况且我们都是男人,你不会还要我负责吧?”

  说完,他看了眼景陇扭捏的模样,突然生出一种景陇真的想让他负责的荒唐想法。

  “谁让你负责了?!”景陇将脸转过来,将红晕憋下去,恶声恶气道:“苏白泽,你最近都没给吾准备早餐!这个事你必须给吾说清楚!”

  苏白泽:“……”

  他近日忙的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去刑侦大楼,哪有时间给景少爷准备早餐!

  这时,林兮突然从食堂里走出来,见到苏白泽笑着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眼非常眼熟的黑色背影,困惑道:“殿下,你怎么还在这?”

  景陇回过头。

  林兮问道:“殿下,近日食堂门口的灵气格外充沛吗?怎么你一天到晚都在这?”

  碰瓷达人(一修)

  景陇脸色瞬间变的极其不自然,皱着眉头,迅速反驳林兮道:“吾没有!吾什么时候一天到晚在这?吾刚吃完午餐,现在正要离开。”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却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苏白泽:“……”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想,景陇莫不是专门在这堵他碰瓷来着?

  林兮捂着嘴道:“可……今天早上,我明明就在这看到殿下了呀,难不成是见鬼了!呀呀呀……但不可能啊!没有鬼敢来妖管所鬼混的!”

  “你记错了。”景陇抱臂冷哼,眼神还时不时瞅瞅苏白泽,不知在想什么。

  林兮使劲想了想,完全没法说服是自己记错了,小声嘀咕道:“不可能呀,早上我、柏姐姐,莫水,老齐,我们都看到了……”

  “喂!你在嘀咕什么!?给吾闭嘴!”景陇大吼一声,连忙打断了林兮后面要说出口的话。

  林兮道:“我在嘀咕……”

  说着就要重复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景陇气的脸都紫了,咬牙切齿道:“林兮!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离开!”

  林兮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事为什么又惹得自诩高贵的景陇殿下生气。

  苏白泽“噗嗤”一声笑出来,将林兮护在身后,道:“好了,好了,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你确定没叫错?”景陇横了苏白泽一眼。

  林兮只能无声的抗议。

  苏白泽道:“景陇,你专门等在这,就只是为了提醒我给你准备早饭这事?”

  林兮张大着嘴,从苏白泽身后探出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景陇。

  景陇神色闪过瞬间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嘴硬道:“才没有!”

  “是吗?”

  苏白泽无比笃定,此事就是如此,毕竟碰瓷这事,景陇也不是一次两次干了。

  这种风气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他道:“景陇,请问你今年几岁?怎么总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呢?”

  “你竟然敢说吾幼稚!”景陇暴跳如雷,指骨捏的咔咔作响,一步一步逼近苏白泽。

  林兮拉着苏白泽的袖子,小声道:“小苏,快逃!‘幼稚’两字是殿下的死穴!”

  苏白泽倒也不慌,既然他敢说,那自然也是敢承担的。

  但林兮却拉着他撒腿就跑,但他还没跑几步,就被景陇抓了回来,被拎着领口,脚尖着地。

  苏白泽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姿势!

  “放开!”

  景陇嗤道:“放开?做你的青天白日大梦!”

  “不就一个早饭吗?这么屁大点事,你至于吗?”

  “哼,这是你答应吾的,吾近几日都没有收到你供奉的早饭,是你毁约了,是你的错。”

  苏白泽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还供奉!

  你以为自己是庙里的神仙吗??

  但脖子被衣领勒的难受,只能好脾气解释道:“是是是,是我的错。但是我最近太忙了,自己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时间给你准备?”

  “是吗?”

  “是啊!”

  景陇撇着嘴的打量着苏白泽,见人情深意切,松开手,得意道:“吾就知道,不是特殊情况,你肯定不会忘记的。”

  苏白泽脚沾到地,还没来得及附和。

  就听身旁有个公鸭嗓子的声音道:“嗨呀,苏医生竟然也在这呢!俺要谢谢你,苏医生,今天早上你喂俺吃了早饭,就那个白白的,叫豆浆来着,俺一喝病一下子就好了!”

  ……

  空气突然凝固。

  公鸭嗓子继续道:“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饭!”

  苏白泽仿佛听到了景陇喘粗气的声音。

  下一秒,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

  “苏白泽!!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时间?!”

  苏白泽不知怎么解释,这个公鸭嗓子是一只河童,他走了很久来到这,一直没喝水,所以有点脱水,苏白泽只是随手将诊所里的豆浆给他喝了而已……

  河童搞不清状况,上前道:“这位朋友,请不要对苏医生大吼大叫。”

  “滚!”景陇转头一吼,河童被震的飞了出去,直接将妖管所院子大墙砸出了一个人形。

  苏白泽:“……”

  景陇双眼气的猩红,仿佛失去的不是一份早餐,而是一份爱情?

  苏白泽连连打住,这个比喻不能瞎用!

  “苏白泽,你可真行,竟然背着我偷偷给别人喂早饭,你什么意思?!”

  苏白泽头皮发麻,这语气好像电视里,正牌女友抓奸渣男和小三。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挥出去,道:“我没有偷偷。”

  “你!”景陇被气的浑身颤抖,周遭气温骤降,脸憋的青红,丢下一句,“吾不在乎!”

  然后,转身就走。

  苏白泽摸不着头脑,不在乎?不在乎啥?

  此时,林兮不知从哪冒出来,道:“小苏,你把景陇殿下惹生气了。”

  苏白泽扶额:“嗯?他有哪天不生气吗?”

  林兮:“这次不一样。”

  苏白泽:“哪里不一样?”

  林兮:“这次估计要生很久,小苏,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苏白泽:“我有点不明白,这事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林兮叹气:“景陇殿下单身了几千年,现在柠檬有点吃多了而已。”

  苏白泽:……

  单身几千年为什么要吃柠檬?还吃多了?

  他没放心上,和林兮道完别后,在食堂填饱肚子,然后急冲冲的往诊所赶去。

  此时的诊所门口围满了妖,而且个个七嘴八舌,吵的苏白泽耳朵疼。

  这样的景象只在诊所初期时出现过,那时规章制度并不完善,有些妖怪们活了千百年,自然心高气傲,随意插队,有些妖一言不合还大打出手。

  后来多亏了景陇武力压制,妖怪们才老实下来,遵守苏白泽推出文明就诊制度。

  “苏医生!苏医生!不好啦!!”

  熙熙攘攘的妖怪群中,一个身穿黄色妖管所制服,额上有尖角的犀牛精在往外冲,正是看守处两个犀牛精其中的一个。

  自从知道苏白泽医治好全东强后,看守处的两个犀牛精便争破了脑袋要来诊所工作,说是降工资都愿意。

  “老牛,这是...什么情况?”

  苏白泽冲远处的老牛大喊,但他遮着面,妖怪们也不知道他是谁,瞬间将他挤在角落里,说出口的话很快就被嘈杂的声响淹没。

  老牛纵使长的个高块大,结实壮硕,仍是被挤的上气不接下气,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挤到苏白泽面前,喘了口气道:“苏医生,不好啦!全东强……全东强……他逃出去啦!!!”

  苏白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逃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老牛无比自责道:“今天中午,全东强说想吃城西的煎饼果子,说是他就快进妖界监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吃上,俺们都心肠软,看着他那样子也怪可怜的,便答应了他,派了老犀出去给他买。”

  “结果……老犀刚走没多久,全东强就发狂了,在诊所里上蹿下跳,张着血盆大口乱咬。诶……呀!东北虎果然是凶狠的妖族啊,俺们看他发狂暴动,根本不敢靠近,就让他逃出去啦!”

  “不敢靠近?!”苏白泽瞬间窒息,这些妖咋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有些控制不住语气道!:“这事后果有多严重,你们不知道?!怎么能不敢靠近?”

  老牛面露惧色。

  苏白泽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青年,说话轻轻慢慢,一股子书生气。

  虽然一开始他挺看不惯,但后来不知为何,对这种气质愈发欣赏,忍不住想成为这人的左膀右臂。

  如今苏白泽这幅发怒的模样,他从未见过,但竟让他从内心里生出恐惧来。

  “苏医生……俺们也怕死啊……”老牛缩了缩粗脖子,嗫嚅道。

  苏白泽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怕死这事,人之常情,何况妖呢。

  “他往哪跑了?有派人去追吗?”

  “有派人去追……”

  苏白泽看了眼混乱的诊所大堂,道:“先把非妖管所员工的妖怪撤离!另外这事赶紧通知老齐,让他动员所有员工去寻找全东强的踪迹,必须以最快速度将他抓回来!”

  “是!”老牛道。

  老牛走后,苏白泽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乱。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不是过家家般的儿戏,他见识过全东强发狂的模样,一爪子就能把人抓的血肉模糊。

  若是因此造成人类死亡,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他敲了敲手表,“喂!你不是说全东强治疗好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手表没有理他。

  “你给我滚出来?!这事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最近全东强的诊治结果都是正常,完全没有暴动的迹象,现在又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

  苏白泽很少有气到声音发抖的时候。

  过了半响,手表才道:“检测到任务出现问题,需继承人在三天内紧急解决,否则会有惩罚……”

  “滚滚滚!”

  苏白泽实在懒得听下去,估计又是九天玄雷,这坑爹的臭手表!

  *

  十分钟后,妖管所员工倾巢出动。

  他们个个身赋异能,出行方式五花八门,爬的飞的钻地的,只有苏白泽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齐秦化成原形站在苏白泽肩头。

  尖嘴一开一合:“小苏,别担心,人类不是有句话常说,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吗?”

  苏白泽:“……”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他没时间去纠正齐秦。

  “老齐,妖管所有车吗?我总不能打车去找全东强吧?”

  齐秦从苏白泽肩膀上飞下来,露出一口大白牙道:“没有。”

  “这么大个妖管所,连个车都没有?”

  “是的呢。”

  苏白泽顿感胸闷气短,齐秦的人形是妖管所里唯一看起来稳重踏实的,但无端的却很让人头疼。

  “那我怎么过去?”

  齐秦挥了挥黑白相间的宽大翅膀,上面正好可以坐一个人。

  苏白泽连连后退,若是让他坐在猫头鹰身上飞出去,这是万万不可的,他会被吓出心脏病。

  他道:“我还是打车吧。”

  “不不不,小苏,回来。”齐秦用翅膀拍着他,“你要坐,我这老身子骨也承受不起啊!”

  “我刚忘了说,我们妖管所也不是没车,但那是景陇殿下的私人爱车,平时宝贵的很,没几个妖能坐,但你去借乘他肯定答应你。”

  “什么?他会答应我?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但他话还没说完,齐秦已经展翅飞的无影无踪。

  苏白泽对着空中发呆。

  要是没记错,就在一小时前,他惹得景陇又又生气了。

  先不说景陇会不会答应他,但打死他说不定会先来一步。

  吾生气了

  苏白泽忐忑走向刑侦部二楼。

  好消息是,景陇没走,还坐在靠窗的位置。

  坏消息是,景陇正皱巴着一张脸,泄愤似的揪着窗台上的三色堇花瓣。

  也不知道这株花哪里惹到他了,娇艳欲滴的花瓣被揉的粉碎,流淌出鲜红色的花汁,特别是景陇在揉花瓣时,正抬眸打量着刚上楼的苏白泽。

  苏白泽丝毫不怀疑,景陇可能是把那花瓣当成了他的替代品。

  还是不要去惹这个火药桶比较好。

  苏白泽定下心神,巡视四周,所幸柏原,莫水还在,或许可以搭柏原的便车也说不定。

  柏原一见到苏白泽就非常热情的上来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苏白泽适时提出一起前往寻找全东强的提议,柏原热心答应,还拍了拍莫水的头,让他在前面开路。

  苏白泽正想问,柏原的座驾是什么?

  就见莫水走到景陇身边,毕恭毕敬的用着小正太声音道:“殿下,可以出发了。”

  景陇坐在椅子上挑了挑眉,浑身上下一股透着股桀骜不驯之气,矜持而又高傲,带着丝不耐轻轻颔首。

  苏白泽的心咯噔一声,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和景陇同乘的命运吗?

  景陇生他气却没对他破口大骂,这反倒让他担心起来,心想景陇是不是憋着啥大招没发.泄,因为他总能感受到景陇在若有若无的瞟着他。

  “柏原,我们是和景陇一起去吗?”苏白泽小声道,他记得柏原和景陇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状态...

  柏原沮丧的点了点头,“是啊,我本来是有个超酷炫的孔雀坐骑,但是太过招摇,没获得在人间的驾照。”

  她皱巴着脸,又叹了口气,凑近苏白泽耳边道:“哎呀,好吧,小苏,还是实话告诉你,其实是我们嘉明市妖管所的风评太差,上面只给我们批了一个驾照名额,就是景陇殿下那个。”

  苏白泽:“……”

  “别的地方的妖管所出外勤都是开车吗?”

  柏原理所当然道:“是啊,我们妖管所的一切都是按照人间事务所标准成立的,当然是开车出行啊,只不过我们开的不是人界的车,你懂的。”

  “诶呀,虽然我原形就很美,但出行终归还是不够雅观,我更喜欢我现在人形的样子。”

  苏白泽:“……”

  若是他没记错,柏原的原形是一只孔雀……先不说是否雅观,但他实在很难想象柏原变成一只孔雀,在路上奔跑的样子。

  ……

  纵使苏白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跟着柏原去了一楼。

  景陇是瞬移爱好者,两人到院子里时,景陇已经坐在了他那骚包的跑车驾驶位上,莫水抱着金鱼缸坐在后面一排位置,柏原没跟景陇说一句话,轻车熟路的钻上车,挤到莫水身边。

  景陇的跑车设计跟市面上的跑车不同,后排位置宽敞,坐三个人绰绰有余,苏白泽松了口气,只要不跟景陇坐在一排就行了,问题应该不大,他快速的钻上去,只是屁股还没挨到座椅,身下突然有个灵活的东西钻了进来,将他挤到车外,自己坐了上去。

  苏白泽定睛一看,挤他的人竟然是林兮。

  他扶了扶额,无奈道:“林兮……”

  林兮冲他吐了吐舌头,“小苏,我都馋殿下的车好久了,今天终于坐到啦!哇!座椅好软乎啊!不愧是用凤凰羽翼编织的呢!”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林兮坐上去后,后排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他一个一米八二的大男人再挤上去,多少有些不妥。

  他转头看了眼前排,发现景陇正眼神不满的打量着他,两人视线交合时,景陇又哼了一声,傲气十足的将头转向前方。

  林兮笑道:“小苏,赶紧上车啊!时间快来不及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白泽总觉得林兮的笑贼兮兮的,但此刻没时间考虑这个。

  他硬着头皮打开前座的车门,所幸他的屁股很幸运的坐上了柔软的坐垫,景陇并没有一脚把他踢出去,而且竟破天荒的一句话没说(骂),只是在他安全带还没系紧时,猛踩油门,“唰”的一声飞到天上去了而已。

  重力悬空之下,苏白泽的头磕到车的副驾台上面,他痛的“嘶”了一声,斜眼好像看到景陇眼里好似闪过一丝戏谑的得意?

  苏白泽暗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

  车刚在空中行驶不久,苏白泽便接到了齐秦的电话,说是在全东强的住处和以前办公场所都没找到踪影,他们还去了全东强上次作乱的商场,也一无所获。

  景陇车开的飞快,莫水在后面通报坐标,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技能,好像能追查到全东强的气味,以此定位寻找。

  柏原说这技能就从没出过错,可景陇都在嘉明上空晃荡两圈了,连全东强的影子都没追寻到。

  景陇耐心极差,说话就跟上了膛的□□似的,四人坐在车上,战战巍巍,就连一贯敢和景陇顶嘴的柏原,也都收敛了起来。

  苏白泽很懂,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就比如他上车后,总感觉景陇在暗戳戳的瞪他,但他也不好瞪回去,毕竟他刚惹景陇生气,现在还坐在景陇的车上。

  但景陇对待正事倒很认真,莫水指哪开哪,偶尔还跟大家沟通定位问题。只是苏白泽发现,只要他提问,景陇会立马将头转向前方,好似当他是个不存在的空气。

  但别人提问,景陇都会懒洋洋的回答一下,就连一贯景陇最看不惯的柏原,都得到了回应。

  是的,根据以上情况表明,他被景陇针对了。

  飞了几圈后,莫水认为是距离地面太远,所以金鱼缸探测信号不好,于是景陇将车下降,这样可以近距离观察到下方动态。

  苏白泽有些恐高,不敢将头伸出去看,但一想到全东强有可能在某个角落作乱,这点恐惧被他生生压了下去,颤颤巍巍的将手按上升降玻璃窗,突然听到林兮在后排惊呼道,“哇,殿下的车好与时俱进哦!竟然有地面的影像生成!”

  他回头,只见后排座位前方,出现了三面类似平板大小的显示器,里面正播放着下方的实时动态,连有个路人抠鼻子的影像都被录入了进去……

  他转头看向右方,发现景陇前方也有一块显示器,他再看向自己前方,空空如也……

  林兮敏锐的发现了苏白泽的困境,疑惑道:“咦,小苏,你面前怎么没有显示器?”

  柏原道:“莫不是殿下的车,只有四块显示器?”

  苏白泽认为这个理论完全不成立,以景陇骚包的性格,估计能把这车里四面八方都装上显示器。

  但景陇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反正就是要将针对他这件事进行到底就是了。

  林兮道:“小苏,那你只能跟景陇殿下看同一块了。”

  苏白泽:“……”

  他将视线瞥过去一点,所幸,能看一角。

  林兮又热心道:“小苏,你坐的离景陇殿下这么远,能看清吗?要不坐近一点?”

  苏白泽一动不动。

  但林兮真的太热心了,“小苏,你这样斜着眼睛看对视线不好哦,要是散光了怎么办?还怎么给妖怪们看病呀?”

  林兮在后面喋喋不休,苏白泽被念叨的耳朵起茧了,作为景陇被针对的一方本就有点尴尬,但为了堵住林兮的嘴,他悄悄的往景陇身边挪了挪,其实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他这一挪,基本上只差一毫米就能碰上景陇的胳膊。

  “小苏,你这还是太远了,要眼睛直视屏幕才行哦!”

  苏白泽心道:“直视?!林兮,你有没有学过物理?!直视必须得坐在景陇腿上才行!”

  而他心里的吐槽还没骂完,稳稳当当的车突然剧烈一震,就好像猛踩了刹车一样的感觉,苏白泽重心不稳,直接扑到了景陇身上,等他回过神来时,双手正抱着景陇的腰,脸埋在景陇的□□,他的脸瞬间通红。

  而景陇更像是浑身炸毛似的,蹙眉瞪着身下的苏白泽。

  苏白泽调整好表情,抬头讪讪笑道:“抱歉,我没坐稳。”

  景陇一句话没说,哼了一声仰起头不看苏白泽,但喉结却好似紧张的滚动了一下。

  苏白泽正要爬起来时,明显感觉到景陇的大腿肌肉无比僵硬。

  林兮在后面激动道:“小苏,这个位置就很好哦!刚好能直视呢!!”

  苏白泽忍无可忍,将头转到后方,“林兮!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兮一脸无辜,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问道:“什么故意的?小苏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

  但她垂下的眼皮下,那圆圆的瞳孔里,满是笑意。

  苏白泽没心情跟林兮计较,因为就在他刚刚转头瞬间,眼睛无意瞥到了显示器上的一角,那是一条人满为患的小吃街,吸引他注意的是巷口的一块红色招牌,上面写着城西煎饼果子摊,他要是没记错,据老牛所说,全东强今天午时,吵着要吃城西的煎饼果子来着。

  他将头转回去细细打量,那红色的招牌显眼的出现在屏幕正中央,直觉告诉他全东强或许在这,他正要看的更仔细一些时,车在空中急急掠过,迅速转到下一场景。

  苏白泽连忙道:“景陇!停!刚刚城西的那块位置有问题!”

  景陇斜眼瞥他,无声的哼了一声,装作没听到继续前行。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转头看向莫水道:“莫水,你探查下城西的那个煎饼果子摊,有没有全东强的气味?”

  莫水点了点头。

  柏原道:“小苏,那里有线索吗?”

  苏白泽将全东强今日中午出逃时要吃煎饼果子的事说了一遍。

  柏原若有所思,“那这里肯定有问题!莫水,有探查到么?”

  莫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探查不到,有结界。”

  柏原拍了一下大腿,动作豪爽,与她媚眼如丝的美女形象丝毫不符,激动道:“那这地方肯定有问题,好端端的设结界干什么!”

  她将头伸到前方,冲景陇道:“殿下,掉头回去,城西的煎饼果子摊说不定有线索。”

  景陇挑了挑薄眼皮,懒洋洋道:“哦。”

  然后,下一秒,他们就到了煎饼果子摊上方。

  ……

  苏白泽气的偷偷翻了个白眼,针对他的行为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五人找了个隐秘的地方下车,顺着潮湿逼仄的小巷朝城西煎饼果子摊走去。

  城西是嘉明市的老城区,房屋建筑都透着浓浓的年代感,而煎饼果子摊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一条年岁悠久的小吃街,街道两旁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吃推车,引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香气漂浮在空中,林兮一进去就迷失了自己,看着各类小吃流口水。

  煎饼果子摊在小吃街最里面巷口的位置,柏原强硬的拉着林兮走,五人才顺利的来到摊前。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所有摊子前都零散有顾客光顾,而煎饼果子摊前一个人也没有,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煎饼果子摊东西做的难吃,而是因为这个摊子没有老板,银色推车上盖着白色餐布,餐布有些泛黄,四周落满了枯黄落叶。

  苏白泽伸出食指在推车上摸了一下,灰尘已堆积到大概有一厘米那么厚,所有现象都表明,这家煎饼果子摊已经很久没有营业了。

  只是,推车这东西最大的作用就是便捷,若是老板不想干了,大可以将车推回去,而不是就这么丢在这。

  除非,是这摊子的老板出了什么事,没办法处理这推车。

  煎饼果子摊

  旁,是一家卖臭豆腐的小摊,老板是个穿着鲜黄色罩衣的中年女人,微胖,面色有些发黄,但长着一张有福气的脸,她打量着煎饼果子摊前的五人,虽然每天都有人过来蹲守,但这五人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最高最帅的那个男人,浑身透着股高冷傲气,气质与这小吃街格格不入,像是乱入进来的,全程屏息嘴角抿成一条缝,似不想要一丝气味钻进他体内。

  男人身旁是长相可爱的十八岁少女,两只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刚装进碗里炸的焦脆的臭豆腐,满脸写着想吃两字。

  贪吃的少女这倒也没什么,但那眼神,总让她想起只在夜里出行的某种动物,但她想不起那是什么动物。

  少女旁站着个十岁左右的正太,瞳孔犹如黑曜石,双手抱着鱼缸,只是这正太一脸冷漠,看起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一心一意的拨弄鱼缸里的金鱼。

  正太旁边是一个美女,装着时尚鲜丽,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魂,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在电视上都不曾见过,只是美女的动作有些不雅观,像男人似的皱了皱眉,不知道在咒骂什么,然后又大大咧咧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面镜子补了补妆。

  美女旁边站着个白白净净的俊秀青年,这人是这里面看起来最正常的,刚挂完一通电话,形状好看的眉毛微微拱起,正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问题。

  她决定,跟这个青年搭话。

  苏白泽刚跟老犀打了电话,老犀还在城西转转悠悠找煎饼果子摊,毕竟城西这么大,煎饼果子摊又满大街都是,很难弄清全东强到底要吃的是哪家煎饼果子。

  但苏白泽有预感,或许全东强想吃的就是这家。

  “哎,小伙子,这家煎饼果子摊早就不开了,没事就赶紧回去吧。”

  苏白泽转头,跟他搭话的是隔壁臭豆腐摊子的老板娘,他走上前去,问道:“是从什么时候不开了?”

  老板娘熟练的在油锅里下了一份豆腐,在滋啦响的油声中,大声回道:“好像就是半年多前,摊主突然就不来了,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是每天都有人过来,看看这家摊子营业了没?”

  “许多人?这么说,这家煎饼果子摊生意很好?”

  “可不是嘛?在城西都出了名的,好多人开车一小时就为了尝尝这煎饼果子的味道。”老板娘愣了愣道:“咦,小伙子,难道你们不是过来吃煎饼果子的?”

  苏白泽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板娘拿碗的手顿住,看了眼远处奇怪的四人,心里不自觉提高警惕,“找人做什么?小伙子,你们是做什么的?”

  苏白泽顺着老板娘视线望过去,只见景陇正扯着柏原的长发,两人皱着眉对骂,他顿感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老板娘,你不要误会,我们就是普通市民,那边两位嘛...就是一对小情侣,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说是吧。”

  老板娘“嘁”了一声,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情侣,但转念一想,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就她开臭豆腐摊子这几年时间里,也见过不少奇葩的顾客。

  苏白泽冲老板娘笑了笑,“老板娘,你这手法好专业啊,一看就是正宗的臭豆腐,这年头太多挂羊头卖狗肉的,遇到个良心摊子真不容易,像你这样一天能赚不少钱吧。”

  老板娘咯咯笑了起来,被一个俊秀的年轻人夸奖,即使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客气成分在,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脸上笑开花道:“也就做了两三年,小本生意嘛赚不到钱的,平时忙的哟,这个点学生还没放学,我才有时间跟你唠上几句。”

  苏白泽当即买了几份臭豆腐,将林兮召过来吃,林兮吃的狼吞虎咽,虽然老板娘看林兮奇怪,但这时候也看顺眼了,毕竟看到顾客这么喜欢自己做出来的小吃,获得的成就感是不可言喻的。

  “小伙子,你说找人,是找这家煎饼果子摊的主人?”

  苏白泽道:“是啊,我们是从隔离市过来的,家里长辈一直联系不到人,心里急的慌,我们就跑过来看一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板娘嘟囔道:“是嘛?没想到那老太婆还有人担心。”

  确定了煎饼果子摊主身份,苏白泽道:“她是我远方姨奶奶,我也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平日里也打不了几个电话,你知道的,远方亲戚嘛。”

  他突然话音一转,换了种略带悲伤的语气道:“好多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姨奶奶过的怎么样?”

  林兮吃臭豆腐的动作一顿,抬头狐疑的看着苏白泽,正想问苏白泽,啥时候多出来一个姨奶奶。

  苏白泽眼疾手快,将臭豆腐塞林兮嘴里,拍着她的肩道:“这是我妹妹,刚出生时,我姨奶奶还抱过她,可惜长大后却没再见过姨奶奶一面,这次还吵着哭着让我带她来呢。”

  林兮被塞了满嘴的臭豆腐,堵的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白泽胡编乱造。

  老板娘看着苏白泽遗憾又有点悲伤的样子不似作伪,内心也有点动容道:“没想到这年头,远方亲戚竟比身边的亲人还要上心,哎...你们真应该早点来看看她,这老太婆诶,命苦的很。”

  苏白泽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我姨奶奶她怎么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道:“虽然我跟老太婆摊子挨的近,但平时也讲不上几句话,但我们这条小吃街的人都知道,这老太婆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成天没正经工作在外面鬼混,一没钱了就来要钱,要是老太婆不给钱,就砸摊子,有时候还打人呢,诶呀,吵得人心惶惶的,最初还有人上来帮着说几句,但这老太婆压根不领情,后来大家心里也清楚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我们这些做外人的也不好掺和。”

  “这老太婆生意好,年龄大了腿脚不便,也没钱请人帮忙,赚来的钱都到他那儿子腰包去了,忙累了连倒杯水给她喝的人都没有,平素里穿的衣服就那两套,看样子一辈子都没享过清福哟,可怜人啊!”

  苏白泽听着这些话,始终没想明白全东强跟这摊主有何关联?

  这个摊主的经历固然可怜,可这里面完全没有全东强出现过的痕迹,或许全东强曾经偶然在这摊子买过煎饼果子,对其美味恋恋不忘,但也不至于说为了个煎饼果子越狱。

  无论怎么看,这个动机都无法成立。

  但这里恰恰又被设了结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东西被他忽略了。

  苏白泽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问道:“除了表叔,就没有其他人来看望姨奶奶吗?”

  老板娘看着锅里沸腾的油,抬头望了望天,想了想道:“好像没有……我也没太仔细关注,说句不好听的,但我说的是实话,你姨奶奶性格有点倔,不太跟我们这些摊主合得来。”

  苏白泽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全东强的照片,问道:“你有见过这个人吗?这个人也是我的远方亲戚,我听说他在嘉明市工作,不知道有没有在闲暇时过来拜访一下姨奶奶?”

  老板娘凑近,眯着眼睛看了一遍一遍,看的仔细极了,过了会道:“没有。”

  她又确定道:“虽然我每天看形形色色的人,但记忆力还不错,看人也特别准。这个人长得怎么说呢,看起来老实规矩,应该是会在食堂吃饭或者在家里做饭吃,不像是会来小吃街吃饭的人。”

  苏白泽笑了笑道:“你的评价很中肯。”

  苏白泽又跟老板娘聊了会,成功套出这个摊主的大致信息,这个摊主名叫刘春芳,今年65岁,是大棚村人,二十年前来到城里打工,后来跟丈夫在这里开了个煎饼果子摊。八年前丈夫去世,刘春芳一个人担起重任,性格也愈发孤僻,除了讨债的儿子,基本没有朋友亲人来往,住的地方在这巷子后面,是年代久远、房租便宜的环建房。

  苏白泽和老板娘告别,虽然全东强从没来过这里,但他心里愈发觉得全东强和刘春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是一种可怕的直觉,或许找到刘春芳就能找到全东强。

  他带着一行人去刘春芳的住处,找到管理员,说是刘春芳的远房亲戚,因长时间联系不到刘春芳,所以过来找人。

  正好当时刘春芳房子户主也在那。

  原来刘春芳的房子这个月到期,但户主好几个月没联系到人,也不知道刘春芳还续不续租,正为这事发愁呢,就看到刘春芳的远方亲戚来了,户主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热情的引着苏白泽一行人进了刘春芳的房子。

  刘春芳租的房子比全东强那里的还小,可以称之为蜗居,天花板上吊着个黄色灯泡,颤颤巍巍的照亮着没有窗户的二十平米空间。

  五个人站在里面,显得异常拥挤,房间里一股长时间没通风的潮湿气味,但却并没有食物堆积的恶臭味。

  房子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一个木制衣柜,还有一张黄木书桌,但打扫的却异常干净,可以看出刘春芳是个生活细致的人。

  莫水抱着金鱼缸在房子里走了几圈,突然道:“全东强来过这里。”

  景陇道:“之前你怎么没探查到?”

  莫水道:“隔的远,有结界,无法探查到。”

  苏白泽道:“是什么时间?”

  莫水道:“一个半小时前。”

  苏白泽托下巴思考,全东强是两个小时前逃出妖管所的,而从妖管所来到这里恰巧需要半个小时,那也说明全东强逃出后第一时间来到了这。

  但全东强到底和刘春芳是什么关系?

  苏白泽毫无头绪。

  柏原停在刘春芳的木质衣柜前,翻看了下道:“这老太太对生活也是挺有追求嘛,你们看,好多漂亮的包包。”

  苏白泽下意识想到全东强买的名牌包包,难不成是这个?

  他走过去看,才发现是布织袋子,个个崭新精致,上面缝纫着一朵又一朵小红花。

  他的视线又转到书桌上,上面放着几本书,书封乏黄,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纸质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独有的,书页有被翻过多次的痕迹,但纸张丝毫没有卷起,可以看出主人很珍惜。

  苏白泽细细打量着,一本名叫《午不死》的书籍,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这书上有指纹的痕迹,灰尘还没来得及落下,所以看的很清楚,蓝色书封上是男人宽大的指纹,推测是全东强一个半小时前翻开过。

  他将书翻开,一张就诊单掉了出来,上面写着,刘春芳,女,65岁,现有早期阿尔兹海默症的症状,需尽快入院治疗。

  难不成是河豚

  就诊单上没有医院名称,被人刻意划去,看来是不想让人发现踪迹。

  苏白泽突然对东全强有了另一种看法,全东强绝不如同外表般老实憨厚,在逃狱过程中,还能冷静的在这里设下结界。但同时也做好了他们追查到这的准备,将医院线索抹去,为自己争取到时间。

  苏白泽松了口气,全东强如此谋划,这就证明他并未失去理智陷入暴动,那么人间暂时不会有危险。

  嘉明市有四十家专治阿尔兹海默症的医院,如果按照刘春芳的经济状况,那么大概可以排除掉高端的私立医院,将线索放到公立医院上。

  但苏白泽很快将这个理论推翻,有时候不能以偏概全,人类的想法是多种多样的,谨慎为好,不该放过市内任何一家医院。

  他给齐秦打了电话,将这线索发散出去。

  之前是苏白泽以及景陇,柏原,林兮,莫水一起行动,但现在东全强用结界隐蔽行踪,莫水的金鱼缸定位技能一时派不上用场,为了提高效率,苏白泽提出五人分两组行动。

  林兮“蹭”的一下就跳到柏原身边,吐出舌头,笑的一脸灿烂道:“柏姐姐,我们漂亮女生一组,怎么样呀?”

  景陇“嗤”了一声,挑眉道:“漂亮女生?”

  柏原瞪了景陇一眼,两人刚刚在外面已经打过一轮了,“我们孔雀一族心胸宽广,懒得跟你计较!”

  “林兮,就我们一组吧,跟小心眼的妖一组,容易折寿。”

  景陇哼道:“吾也不愿意跟有异装癖的妖一起。”

  这句话仿佛是柏原的死穴,苏白泽还没来得及理解异装癖,柏原就和景陇混打在一起……

  看着轰隆就快要倒塌的墙壁,苏白泽大喊道:“住手!谁再打架!这个月考核等着拿C!”

  柏原立马停手,对苏白泽抛了个媚眼,“小苏,你知道的,我一贯非常听话贴心的哦!这月考核请一定要给我打A哦!”

  景陇瞪了眼苏白泽,活动了下手腕,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苏白泽就是碰运气随口一喊,没想到竟然如此好用。

  但这下子,柏原和景陇是不可能一组的。

  剩下苏白泽和莫水还没归属,林兮不知肚子里憋什么坏水,眼珠子转了转,道:“莫水,跟我们一组吧。”

  苏白泽惊讶的看着林兮,他自认为跟林兮关系不错,林兮竟然就如此抛弃了他。

  莫水看了眼景陇,不知想到什么,抖了抖小肩膀,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行动却非常果断,立马站到了林兮身边。

  剩下苏白泽和景陇,这下子分组结果不言而喻。

  “那个……”

  苏白泽想说,“要不要再重新分一次?”

  就听林兮道:“哇!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好组了!时间紧任务重!赶紧出发吧!”

  说罢,只见这三人化出原形,苏白泽还没看清,就听一阵风声,三人立马原地消失,只剩下一室的尴尬…

  或许,尴尬的只有苏白泽一人。

  景陇哼了一声,对这个结果倒也没异议,只是依旧一眼没看苏白泽,走出门去。

  苏白泽跟在后面,脑海里依然是先前三个活人变成动物的景象。

  柏原毋庸置疑是一只孔雀,羽翼流光四射,蓝绿相间,绝非凡物。

  林兮是一种白色毛茸茸的动物,像狐狸又像老鼠,速度太快,他实在没看清。

  而莫水应当是某种水生动物,却有鸟类的翅膀,羽毛柔顺的像金灿灿的麦穗,感觉是远古时期品种,现代应当已经绝迹了。

  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景陇,不自觉想,这个被大家唤做殿下的男人,是个什么妖呢?

  脾气这么臭,一戳就炸,莫不是只河豚吧?

  想到景陇变成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他不自觉笑出声。

  景陇回头瞪了他一眼,苏白泽立马觉得更像了,忍不住笑的更加放肆。

  景陇眉头抽搐,想破口大骂,又记起自己正在生气,只能撒气似的大力打开车门,高冷十足的坐在驾驶位上,挑眉瞪了眼苏白泽。

  苏白泽立马收起笑容。

  天!他怎么能在这时候偷偷取笑景陇,他还得让景陇载他一乘呢,他迅速蹿到后座位,硬着头皮将后坐门打开,却怎么都拉不开。

  果然,景陇是不会带他的!

  尴尬再次降临。

  但他等了会,景陇的车还没开动。

  苏白泽不解,不让他坐进去,也不出发,这是什么意思?

  景陇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傲慢的将头转回去,只是眼睛好像瞥了眼副驾驶位,像是在暗示什么?

  难不成景陇让我坐那?

  苏白泽心想,景陇生他气,不应该离他越远越好么?怎么还上赶着让人坐他身边。

  景陇又回头瞪了他一眼,还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仿佛他是个猪一样。

  好吧。

  苏白泽移向另一边的驾驶位,心情忐忑的拉上车把手,但他还没来得及使力,车门就自动打开了,苏白泽顾不及太多,生怕景陇反悔,连忙坐了上去。

  车在空中平稳的行驶着,苏白泽捏着手里的书,正要翻开看,感知到身旁的视线,发现景陇瞪了眼他,又瞪了眼书。

  苏白泽心道:“你成天瞪来瞪去,眼睛不酸么?”

  但此刻寄人篱下,他只能好脾气道:“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把这本书带出来?”

  景陇冷哼转过头去。

  那就是了。

  苏白泽道:“我觉得这本书或许会有线索,但只是直觉,我还没翻开看。”

  他将手放在藏蓝色封面上,感受到一股非常久远的气息,将泛黄的纸张慢慢翻开,一行行笔力险劲的楷体字,跃入眼帘。

  他阅读起来,看着书籍名称,本以为会是什么恐怖故事之类的,但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儿童寓言故事。

  书里讲的内容是,在菩提山上住着一户贫穷人家,十岁男孩与母亲相依为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男孩总羡慕山下的孩子,有好看的新衣服和永远吃不完的冰糖葫芦。

  有天夜里,外面狂风大作,男孩嘴馋想吃山上的野果子,任性的又哭又闹,母亲心疼儿子,便冒雨去了山上,却意外被附近的野狼咬死。

  男孩得知后又悔又伤心,将母亲的尸体埋葬在野果树旁,每日在母亲坟前以泪洗面,他的这份痴情感动了天上一位善良的仙子,仙子告诉他,想要救活母亲,必须下山完成八十八件善事。

  男孩下了山,按照仙子的指示到处行善救人,几年后,他的善良受到了世人追捧,成了远见闻名的英雄,一时之间达官贵人踏破了男孩家里的门槛,男孩得到高升,在山下有了一处漂亮的大宅子,娶了漂亮老婆,身旁还有佣人伺候,他再也不用为吃不上饭发愁。

  俗世幸福的生活让他忘乎所以,他拥有了幼时想要的一切,时间长河的流逝让他差点忘了与仙子的约定,但无数个午夜梦回,母亲依然夜夜出现在他梦里。

  在完成最后一桩善事后,男孩上了山,仙子问,你如今已拥有了一切,没有母亲你也生活的很好,为何还要上山来?

  男孩回,百善孝为先,母亲给予了我生命,还为我放弃生命,无论我走到哪里,拥有何种地位与财富,都不该忘掉我的母亲。

  仙子又问,若救活母亲,需抛弃山下的一切,继续过贫苦的生活,你愿意吗?

  男孩想了想,义无反顾点头。

  他的这份孝心再次感动了仙子,仙子挥动手杖,敲打着树上的野果,野果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变成一颗带着生命的心形钻石,钻石落入母亲坟里,母亲复活过来和男孩团聚,之后男孩再次靠着双手奋斗获得一切,细心赡养着母亲,过着幸福的生活。

  故事到处结束。

  这是个传统的男孩救母亲的故事,故事情节几乎也是写烂了的那种,但故事最后的野果变成了钻石,救回母亲的情节,会是全东强抢商场钻石的动机吗?

  只是全东强一个妖怪,按理来说母亲应该是深山里的东北虎才对,又与这个刘春芳有何关系?

  他细细思考着其中的关联,嘴不自觉微微嘟起,突然感觉身侧有个宛如实质的视线,紧盯着自己。

  苏白泽转过头去,与景陇对视,看着景陇碧色的瞳孔,问道:“你想说什么?”

  景陇一如既往的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他。

  苏白泽觉得有些好笑,景陇生起气来还真有点意思,像个赌气的孩子,明明很想知道这本书里讲了个什么故事,却依然固执的不跟他讲一句话,傲娇至极。

  这样一想,他先前说景陇还不如五六岁小孩,这话倒也不假嘛。

  他咳了咳嗓子,将书里的故事娓娓道来,景陇听后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觉得这故事老掉牙了,一点新意没有。

  苏白泽道:“莫不是全东强就是受了这个故事启发,认为这个钻石可以救命?所以去商场抢钻石,可是刘春芳也没生命危险啊,只是患了阿尔兹海默症而已,而且全东强和刘春芳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说了一通,景陇自然没有回应他,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仿佛是在说,这么蠢的故事还会有人当真?

  苏白泽想了想,认为还是得弄清全东强和刘春芳的关系才行,或许这才是全东强的心结,即使他用神医技能安抚了全东强的暴动,却无法真正走近全东强的内心。

  他道:“去医院之前,我想去全东强的住所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

  景陇再次瞪了他一眼。

  苏白泽已经能从景陇的眼神里,看懂他要说什么。

  景陇应当是在说,之前我们不是去过一次么?

  苏白泽摇了摇头,“不,不是去东全强以前的住所,而是他新买的那栋海边别墅。”

  景陇这次倒是没有装作没听见,配合的将车开向嘉明市东海边,这里是嘉明市有名的富人区,安保措施严密,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景陇直接将车停在别墅的三楼阳台上,破开大门,带着苏白泽大摇大摆进了别墅内。

  别墅是标准的三层建筑,里面装修可谓是豪华至极,家具配套极全,还装有家用电梯,甚至特意准备了佣人房,到处充斥着金钱的气息。

  苏白泽啧啧道:“这全东强倒也是下了本钱。”

  景陇嗤了一声。

  两人来到一楼大厅,全面窗的设计能让人看到外面绝美的海景,海风吹过梧桐叶,海的气息被吹进了这清冷的大厅,给人一种愈发苍凉的感觉,虽然精美家具将这塞得严严实实,却丝毫没有人味。

  不过这倒也是,毕竟还没住人嘛。

  玄关处摆满了纸箱子,应当是全东强的行李,但还没来得及拆开。

  苏白泽走过去,拿起剪刀正想拆开看看,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外面那人问:“有人在家吗?”

  你踏马怎么那么能编呢

  苏白泽屏住呼吸,这次行动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但那敲门的人并没有放弃,反而又敲了敲门,“我听见声音了,有人在家就开开门吧,我已经在外面等了好几天了,要是耽误了服务就不好了。”

  服务?

  听声音,外面那人应当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声音如同黄鹂鸟般清脆悦耳,即使一直催着人开门,也丝毫不会让人感到不悦。

  那女孩道:“全先生,是您在家吗?合同上的时间是一周前开始服务,可我到现在还没见到您人,您若是对我有哪里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可以改,若您还是不满意,可以通知公司换人。”

  年轻女孩做服务?苏白泽不免有些想歪,但听到女孩的声音有些沮丧,再三思衬之下,还是将门打开了。

  女孩穿着一套规整平铺的黑色职业装,长相也如同机敏的黄鹂鸟,听到门开了,女孩最初有些激动,但见到人是苏白泽,又隐隐有些失望,问道:“请问您是谁?全先生在家吗?”

  苏白泽本还想装装全东强,但女孩显然见过全东强,这就不好糊弄了,他咳嗽一声道:“你好,我是全东强的表弟,他目前不在家,你有事可以告知我。”

  他看了眼女孩的胸牌,上面写着——家庭康复治疗师,看来确实是他想歪了。

  女孩微微皱了皱眉,“全先生是不是对我们公司服务有什么不满?”

  苏白泽将人请进来,“并没有,他最近太忙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恐怕之后也要久等了,这句话苏白泽在心里没说。

  女孩站在门口并未进去,“根据合同上的信息,病人目前已是阿尔兹海默症后期,情况非常危急,会出现行动不便,以及不能进食,甚至大小便失禁情况,严重的还会因为营养差导致肺内感染,从而导致死亡。”

  女孩的表情有些严肃道:“既然全先生购买了我司的服务,相信也是信任我司,我也是秉承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来工作,自然不想因为时间耽搁,错过了医治病人的最佳时机,若是造成失误,导致的后果我们谁都不想看见。”

  苏白泽托下巴想了想,果然是为了刘春芳,估计这海边别墅也是买来专门给刘春芳养病的,到底是何关系?让全东强做到这一地步。

  苏白泽又看了眼女孩的胸牌,面露微笑道:“刘小姐是吧,您的职业精神让我十分敬佩,但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表哥的家人身体都很好,并未听说过有谁患了阿尔兹海默症。”

  女孩露出狐疑的表情,“不可能呀。”

  她又看了眼门牌,确定自己没走错,道:“您或许不清楚,但签合同时,我与全先生见过面,他说他的母亲今年六十五岁,患阿尔兹海默症半年了,目前在一家私人医院治疗,但可能因为环境缘故,老太太的病情危化比同期患者都快,于是全先生想将老太太接到家里来照顾,便找到我们公司来进行护理以及一系列的治疗工作。”

  苏白泽颔首,看来在全东强眼里,刘春芳就是他的母亲,刚好也对应了那个故事的角色。

  他摸了摸头发,做出一副手足无措,但又有些担忧的模样道:“是吗?真不好意思,我表哥这人吧性格就是太好强了,总报喜不报忧的,姨妈患了这么严重的病也不告诉我们。”

  “真是……哎,这个……刘小姐,你能不能告知下,我姨妈现在在哪个医院啊?她生病这么久我还没去看过她。”

  女孩狐疑的看着苏白泽,“您可以打电话问问您表哥。”

  苏白泽无奈道:“刘小姐,我之前也说过的,我表哥这人好强,我去问他恐怕还会惹他生气,但姨妈小时待我很好,她生病了我总该去看看她的。”

  “若是这个问题给你造成麻烦,那就算了。”

  女孩见苏白泽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道:“不麻烦的,只是实在抱歉,全先生倒没告知我们是哪家医院,但应该是市内某家私人医院。”

  苏白泽做出有些悲伤的表情道:“谢谢您,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又跟女孩聊了几句,虽然没问到具体医院,但至少有个大概范围,是个有利线索。

  这时景陇走了过来,狭长的眼眸里,那对碧色瞳孔仿若上等宝石,漂亮极了,只是正凶狠的瞪着苏白泽,眉头紧蹙,好似还抽了抽,仿佛在说,你踏马怎么那么能编呢?!

  女孩看了眼景陇,这男人长得惊天为人的帅,只是太凶了,让她有些不敢多看。

  苏白泽生怕景陇让他露馅,连忙将女孩打发走,并告知全东强回来后会马上联系她。

  虽然全东强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但这事也只能之后再处理。

  女孩走后,苏白泽连忙联系齐秦和柏原,让他们重点探查私立医院,他刚挂完电话,见景陇还瞪着他,好像对他一番胡编乱造的行为十分不满。

  苏白泽拿着剪刀,对着纸箱的胶布插下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这只是一点点生存手段,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拿到了有用的线索,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景陇哼了一声,对这番话无法认同。

  苏白泽叹了口气,将箱子向两侧打开,“你这样的妖族少爷肯定是不会懂的,虽然撒谎是不对,但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非必要的手段,是我们这种人生存的关键,如果我一味固守成规,估计都活不到现在吧。”

  景陇的神色突然缓和下来,看着苏白泽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苏白泽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可千万不要是在同情我,在继承妖管所之前,我认为我活的比大部分人都要好。”

  虽然这一辈子他都没体会过亲情是什么东西,但这样沉重的情感链接,只是想一想就让他喘不过气,那么全东强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刘春芳建起链接的呢?

  景陇听完这番话,眉毛又皱了起来,眼皮挑了挑,向苏白泽打开的纸箱看去。

  纸箱里竟然装的竟然都是女款包包,还有一些女款时装成衣,全都是奢侈大牌,应当就是全东强买到破产的那些东西。

  全东强是男人,这些东西必然是给刘春芳买的。

  苏白泽又打开了几箱,发现不是衣服鞋子包包,就是各种阿尔兹海默症病人专用的生活必需品,根本没有全东强的东西。

  他不免有些心酸,刘春芳是救了全东强的命么?竟然为了她背上巨额贷款,把自己的生活过的一塌糊涂。

  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玄关的箱子被苏白泽打开了遍,只差最后一个纸箱,大概率也是给刘春芳买的东西,苏白泽都不报希望了,但他还是打开了。

  但这次却不同,里面终于装的是全东强的东西,有一些计算机和金融学的书籍,还有几件普通衣物,一些洗漱用品,这些应当是全东强的所有行李,却都没将这个一米长的纸箱装满。

  苏白泽拿出书籍,还没翻开却突然抖落了一地照片,他捡起来看,主角全都是一个烙煎饼的女人,应当就是刘春芳。

  照片是在小吃街拍的,刘春芳正不苟言笑的给煎饼翻面,岁月好似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眼角虽有细微皱纹,但看起来却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头戴一块玫红色头巾,上身穿着洗褪色的红外套,下身是黑色打着补丁的裤子,脚底的布鞋边已磨破。虽简陋破旧,但她却穿的很干净,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不曾染上一点油烟。

  她脊背挺的笔直,神色认真,即使是静止的照片,但那给煎饼翻面的动作却仿佛在照片里动了起来,干净利落,给人一种她虽身处泥潭,却丝毫没有丢下骨子里的傲骨的感觉。

  苏白泽忍不住评价,这是个很坚强的女人,这种坚强不关乎年龄。

  难怪煎饼果子摊生意这么好。

  他又翻了几张照片,几乎都是在小吃街拍的照片,除了季节不同,其他的也都没什么两样。

  臭豆腐摊的老板娘说从未在小吃街见过东全强,可这些照片显示全东强去过小吃街,不然这些照片怎么拍来的?

  但或许,全东强确实没去过,照片是托别人拍的,这样一想倒也合理,毕竟若是亲自去了应当不会拍这些照片。

  只是,全东强既然如此关心刘春芳,为何又不去见刘春芳?在刘春芳被亲生儿子欺负时,为何又不出来帮忙?

  真是有些复杂。

  苏白泽想的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却突然在箱子底部瞥到一张类似收据的东西,他内心猛的一喜,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医院收据。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也不愧他在这拆了这么多行李箱,总算找出来点有用线索。

  收据上写着——普宁私人医院,是嘉明市市内一家专治阿尔茨海默病的高级私人医院,收费略高,需VIP会员预约排队才能入院治疗。

  苏白泽很快将线索告知了齐秦和柏原,他拍了拍手,大步离开向楼上走去,现在只需去普宁医院将全东强捉拿归案。

  只是等他踏上楼梯了,却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他回头,只见景陇一动不动,站在玄关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白泽拆开的最后一个纸箱。

  苏白泽走过去,顺着景陇的视线看下去,只见箱子底部洒了一层白色粉末,他之前就看到了这个白色粉末,但并未当回事。

  他问道:“这个白色粉末有问题吗?”

  景陇没有回答,苏白泽好奇,便伸手进去摸,只是他手还没碰到,景陇就伸手过来,将他的手腕抓住,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仿佛在说,别什么东西都乱摸!

  苏白泽将手收回来,耸了耸肩道:“不摸就不摸,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盯着这白色粉末做什么?”

  景陇没说话,自己却弯腰,向箱底伸出手,骨结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露出皮肤底下的青筋,食指和中指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景陇直起身,手指上沾染了一层白色粉末,苏白泽想凑近闻闻,被景陇瞪了一眼,然后将手拿的远远的。

  苏白泽无奈的看着。

  只见景陇侧过身,将手指放在鼻间嗅了嗅,几乎是瞬间,景陇脸上一沉,露出严峻而又顿感不妙的表情。

  直觉告诉苏白泽,这白.粉问题很大!

  不争气的哑巴哥哥

  景陇将白.粉收集了一些带着身上,无论苏白泽怎么问,始终都是一言不发,而且还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这表情出现在狂妄自大的景陇身上,实在是让苏白泽吃惊,对这白.粉的兴趣更加浓重。

  两人来到普宁医院门口时,发现柏原,林兮,莫水三人站在门口发呆。

  苏白泽走过去问道:“怎么不进去?齐秦呢?”

  林兮苦着一张脸道:“这医院要预约,而且只有VIP客户才能进去。”

  柏原指了指天空,“老齐在那呢。”

  苏白泽抬头望上去,只见一只黑色猫头鹰停在医院顶楼,好似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拍打着翅膀飞了进去。

  真是妥妥的犯规!

  苏白泽看了眼三人,“那你们怎么不使用异能进去?”

  柏原道:“这是公众场合,我们使用异能进去找人,若是造成人类恐慌,岂不是给我们提高了工作量?”

  苏白泽颔首,这三人也不能像齐秦一样化出原形。

  否则一只孔雀,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白色毛茸茸动物,还有一只绝迹的长着翅膀的鱼,结伴进了一家私人医院,这绝对会上明日的新闻头条。

  他回头,发现医院马路对面站着老犀,后面还有一群妖管所员工,先不说老犀是只犀牛,其他的原形更是千奇百怪。

  苏白泽叹了口气,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他带着景陇,柏原,林兮,莫水,再次进了医院,颇有点拖家带口的感觉。

  医院入口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保安大叔,拿着中性圆珠笔登记着入院客人的信息,苏白泽拿出医院收据单递给大叔,大叔接过去看了看,确认是自家医院开出的,但是他只认定VIP或者预约信息。

  苏白泽只能再次运用生存小技能,挤出几滴眼泪道:“叔啊,您有所不知,其实吧我身患癌症,也活不久了……”

  景陇,柏原,林兮,莫水眼睁睁看着苏白泽泫然欲泣、胡编乱造,讲了一个狗血至极的家庭伦理故事,什么癌症梗,失忆梗,抢夺家产梗,层出不绝。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大叔竟然听的津津有味、眼角含泪,最后拍着苏白泽的肩膀道:“小伙子,你的命是真的苦哇,我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经历这么坎坷的,你赶紧进去吧,进去吧,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大叔说完,掩面擦了一滴眼泪。

  景陇众人:“……”

  苏白泽连忙道谢,带着四人往里走,大叔拦住,轻声道:“小伙子,这……四个人是?”

  苏白泽叹了口气,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泪水,道:“这分别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哑巴哥哥,情伤车祸失忆的大姐,发烧把脑子烧坏了的小妹,以及身患自闭症的小弟。”

  大叔看他们的眼神愈发同情,连忙道:“真是可怜的一家子,进去吧,进去吧,哎。”

  五人顺利进了医院,除了苏白泽一脸愉悦,其他四人都黑着一张脸。

  景陇的脸都气扭曲了,恨不得把苏白泽的脸盯出一个大窟窿,但却时刻谨记自己在生气,硬是一句话都不和苏白泽讲。

  柏原双手抱胸道:“小苏,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林兮撇了撇嘴道:“我看着像是脑子坏掉了嘛?”

  莫水抬眸,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声音无甚起伏,“我没有自闭症。”

  苏白泽连忙转身,面对着四人,安抚道:“四位,四位,别生气,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们这不进来了吗?结果挺好的是吧?”

  四人齐齐冷哼。

  苏白泽讪讪笑着,向柏原三人大致讲述了在别墅发现的关于全东强的那些事。

  柏原道:“这刘春芳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全东强为她在商场抢钻石、购置豪宅,最后沦落到破产的地步?”

  苏白泽道:“这个嘛……我也不知,但我猜测,或许是刘春芳救了全东强的命?或许做了有恩于他的事情。”

  林兮插.进来,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曾在人间话本里看到过类似的故事,叫白狐报恩来着!”

  柏原瞥了林兮一眼,极其嫌弃道:“白狐报恩?林兮,你真是与妖族脱轨了,这么老土的故事,连龟公都不看了。”

  苏白泽笑道:“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之后他又对着往来的护士们胡编乱造,顺利找到刘春芳的病房。

  刘春芳的病房在五楼的超级VIP病房,此时的她满头白发,佝偻着腰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枫树落叶,孤寂而又落寞,即使看不到脸,也让人觉得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就是刘春芳?”柏原道:“看起来很普通嘛,和世间的其他老人没什么不同。”

  苏白泽道:“在我们看来是如此,但在全东强眼里或许不一样。”

  林兮道:“那全东强呢?”

  苏白泽道:“他肯定会来的。”

  随后,他慢慢走进去,跟刘春芳打招呼。

  刘春芳整张脸瘦的脱型,跟照片里的那个能干的中年妇女形象相差甚远,咋一看还有些吓人,皮肤皱巴巴耷拉在嘴角,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皮下的眼珠浑浊,那里深不见底,宛如空洞的山谷。

  她听到动静,艰难的转头看了眼苏白泽,却什么也没说,双眼无神,仿佛只是个空壳坐在那。

  护士走进来道:“苏先生,您母亲她现在谁都不记得了,您不要着急,慢慢来,只要耐心陪伴,说不定会想起来的。”

  苏白泽回头,对护士报以一笑,“谢谢,”

  但其实他心里清楚,刘春芳这样子看起来时日不久了,都说要读懂一个人就要学会去观察他的眼睛,可在刘春芳眼里并没有看到生的希望。

  而且一个人想死,别人无论怎么救,都是于事无补。

  护士道:“您哥哥一个小时前过来的,现在正在食堂买饭呢,等会就来病房了,您先坐在病房等等吧,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苏白泽颔首。

  他自然知道护士嘴里的哥哥,指的就是全东强。

  护士走后,景陇四人也走了进来。

  这个VIP病房是间套房,位置宽敞,窗外的风景美不胜收,配备设施一应俱全,房费绝对是苏白泽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柏原,林兮,莫水找了座位坐下,但景陇却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见到白.粉后,景陇就一直这么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白泽盯着景陇看了会。

  柏原道:“小苏,我刚刚听到外面的护士,对你议论纷纷。”

  苏白泽回过头来,“议论纷纷?难不成我露馅了,可这也不应该啊,露馅了早就把我撵出去了。”

  柏原笑道:“小苏,你说瞎话的能力无人能及。”

  “但他们确实在议论你,说你半年不来一次,上一次来就是找刘春芳要钱,刘春芳不给还打人,导致刘春芳的病情极速加重。”

  苏白泽:“……”

  他道:“他们应当把我认成了刘春芳的亲生儿子,并不是我,只是他们既然见过刘春芳的儿子,怎么还会让我们进来?”

  林兮道:“哦,她们也是听说的,因为上次刘春芳儿子过来时她们不值班。”

  刘春芳听到他们在聊自己儿子,头突然转过来,皱巴的嘴唇动了动,干涸的嗓子里发出声音,像是往破旧古井里丢下一块石头,“儿……儿……”

  唤完这句,她空洞的眼神闪过片刻呆滞,好像意识到忘掉了很重要的东西,泪水在眼眶里涌动。

  苏白泽忍不住心里一酸。

  过了十分钟。

  东全强推门进来,手里提着清粥,还有一些清淡小菜,看到苏白泽时,瞳孔里闪过错愕,正要掉头就跑时,林兮和柏原早有准备,一齐扑上去将他制服。

  林兮给全东强套上无形的手铐,苏白泽接过全东强手里的食物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看着全东强,“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尽快说了吧。”

  全东强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刘春芳,从他进门起,刘春芳就从未看过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她病了才会这样。

  他又看着苏白泽。

  面目突然狰狞起来,当初对苏白泽说喜欢的全东强,仿佛只是伪装的一层皮,此刻他敌视着苏白泽,眼里满是不甘心,有些许激动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明明下了结界!也从未告诉过你这些!这怎么可能?”

  苏白泽道:“虽然你之前误导了我,让我认为你是利欲熏心产生心结,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过什么去过哪里都会留下痕迹。”

  他直接道:“长话短说,我们去过你的海边别墅了,也去过了城西的那家煎饼果子摊。”

  意思就是你要做什么,我们都知道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全东强瞬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瘫坐在地上,弱点已被人抓在手中,自知已无力回天,他捂着脸道:“苏医生,既然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那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林兮道:“全东强,少废话!你逃出来已经罪加一等,早就没有跟我们谈价还价的权利!识趣点就赶紧跟我们走!”

  全东强将手放下来,圆脸涨的通红,眼底猩红,像是极力压抑着情绪,用手指着林兮一众人,讽刺道:“可悲!可悲!你们这些冷血不懂人类感情的妖怪,恐怕都没体会过爱是什么滋味吧?”

  柏原听后,轻佻一笑,不甚在意道:“只有弱者才需要感情。”

  莫水赞同的点了点头。

  景陇完全没关注这边的动态,专心的想着心事。

  林兮却被气的脸颊通红,仿佛被刺中心底最在乎的东西,只听“嘶”的一声,苏白泽转头望去,林兮猛地变了副模样。

  去做你想做的事

  苏白泽从没见过林兮这幅样子,双眼猩红,仿佛能滴出鲜血,白嫩的脸颊上长满白色的毛,老鼠的鼻子,红色的胡须,头顶冒出来一对耳朵,她伸出利爪,活动身体似的转动脖颈,只听一声声骨头错位的咯吱声。

  苏白泽愕然,林兮的原形竟然是只白鼬。

  林兮浑然没在乎苏白泽的眼神,身姿灵动的窜到全东强面前,宛如一阵劲风,爪子抓着全东强的下颌,咬牙切齿道:“全东强!你再多嘴,我现在就能送你去死!”

  全东强丝毫不惧,双眼直视林兮,突然狂笑不止,癫狂道:“哈哈哈哈,死?死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分离!是遗忘!”

  “这位小探员可真是天真啊,肯定这辈子都没被人爱过吧?”

  “若是救不活在乎的人,死又何妨?”

  林兮被激的动了怒,眼里显露杀气,爪子收紧,白色指甲陷进全东强脖颈上的肉里,另一只爪子也没闲着,以极快的手法在空中一顿乱挥,猝不及防间,全东强脸上被划的满是鲜血淋漓的指痕,可他却丝毫不怕痛,疯了般大叫道:“再来点,一点都不痛啊!真的一点都不痛,哈哈哈。”

  林兮怒不可遏,爪子愈发凶狠,“你了解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冷血?”

  “你这样的妖怪就不该被我们保护,死光了最好!”

  现场一时间鸡飞狗跳,林兮的爪子锋利无比,爪爪见骨,照这架势全东强迟早被他划死不可,幸好柏原早在刘春芳那里设下结界,否则老太太会直接被吓死。

  苏白泽打了个寒颤,林兮目前很像个危险分子,只是林兮为何这么在意“冷血”这个词。反观其他三个妖怪毫不在意,莫水无聊的站着,都快依着墙睡着了。

  柏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鼓掌道:“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活力的小兮了,真的是很怀念呢。”

  苏白泽可没心情在一旁看热闹,要知道妖管所是为保障妖怪合法权利生成的组织,律法设定和人类一模一样。

  若是妖怪没做伤天害理、杀人杀妖之事,妖管所员工是不能随意处置妖怪性命的。

  而现在全东强虽然疯了,但一没暴动,二没杀人杀妖,林兮若是把全东强打死了,这事就不仅仅是扣功德那么简单了。

  据说,妖管所会被勒令停办,涉事员工还会背上处分,终生不得入职妖管所,严重的还要被发配去凤凰山下接受惩罚。

  凤凰山在哪?

  苏白泽不知道,但手表上的百知功能解释过,那是个极其恐怖的地方,没什么妖怪敢去那。

  只是林兮目前半人半兽,失去理智,恨不得一口吞了全东强的模样真的很吓人。

  苏白泽忍不住哆嗦,心想如果林兮一怒之下,殃及鱼池了怎么办?

  可妖管所要是停办,九道天雷落下来都不够劈他的。

  在天人交合之下,苏白泽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回忆着曾经林兮天真烂漫的模样,慢慢踏出步子,将手放在林兮肩上,放轻语调道:“小兮啊,打够了吧?别太过火,撒撒气就行了。”

  林兮“嘶”了一声,回过头来,兽眼瞪着苏白泽,面目狰狞道:“可这个全东强太可恶了!”

  苏白泽将恐惧压下,稳住心神道:“林兮,我都知道,我来处理好吗?你歇一歇。”

  苏白泽这番话简直温柔的不像话,林兮的理智瞬间回升,想到如果误杀了这个可恶的妖怪,会为此背上处分受到惩罚,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又狠狠地抓了全东强一爪子,抓的全东强皮开肉绽,才勉强消气恢复成人形,哼道:“小苏,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相信你。”

  果然,人形的林兮顺眼多了,苏白泽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歇着去吧。”

  全东强靠在墙壁上,奄奄一息,额头上流下来的鲜血遮住了他的眼眸,他不甚在意的用手擦掉,无力的抬起眼皮谨慎的打量着苏白泽。

  苏白泽俯下身,凑近全东强,道:“你说死不可怕,可若是刘春芳死了怎么办?”

  “不!不!她不会死!”全东强嘶声力竭,努力向上伸着脑袋,拿出全身力气反驳着苏白泽,激动的就要站起来,可他受了重伤,连抬起手指都吃力。

  他看着苏白泽的眼睛,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伸手抓着苏白泽的裤子道:“苏医生,你是人类,你肯定能理解的对吧?”

  说实话,苏白泽不理解,毕竟他连人和人之间的情感都搞不懂,现在是妖怪与人,他更不懂了。

  可全东强抓着他,就好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姿态卑微,乞求道:“苏医生,我是真的尊你敬你,是你把我从暴动边缘中解救出来,你是我的大恩人。”

  “但是我也知道,若不是没有你,这群妖管所的探员们,根本追查不到这里来,因为你拥有人类情感,你肯定能理解我的。”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我这半年来的心愿。我全东强可以对天发誓,等这个事情做完了,即使你们要杀我剐我,我全东强都毫无怨言跟着你们回去,再不会给妖管所添任何麻烦。”

  林兮嗤道:“鬼才会信你!还对天发誓,见鬼去吧你!”

  “小苏,现在就赶紧把他押回去吧!”

  苏白泽却托着下巴,看了会林兮,见她好似不会再现出兽形,道:“没事,让他做吧,我们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林兮着急道:“小苏!你说什么啊?他要是又耍心机逃走怎么办?!”

  苏白泽看了眼柏原又看了眼景陇,道:“有这两尊大佛在,你觉得全东强还能逃到哪里去?况且他的弱点就在这,即使我们赶他走,他自己都不舍得走呢。”

  全东强眨了眨眼,表示赞同,又恢复成一副憨厚老实人的形象。

  林兮气鼓鼓的,看了眼景陇,景陇压根没关注这边的动静,柏原也道:“林兮,你消消火,我倒也想看看这全东强想做什么。”

  妖怪所的两个战斗担当都这么表态了,林兮有再多意见都被憋了回去。

  苏白泽道:“全东强,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将手放在全东强头上,将林兮抓出来的外伤治愈好,而他之所以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心软。

  而是他知道,这件事若是不做,将会一直堵在全东强心里,生出新的心结。

  他忍不住想,人类有时候不知疲惫的去追求一件事,只不过就是想要个答案罢了。

  没想到,妖也一样。

  故事里的钻石

  全东强的眼眶逐渐湿润,他看着苏白泽,深深地鞠了个躬,认真道:“苏医生,谢谢。”

  苏白泽颔首,但他不知道全东强得到答案后,还会不会如此真切的谢他。

  柏原将结界解开,全东强扶着墙站起来,摸了摸脸上并没有血液,他整理了下仪容,用手把头发往后顺了顺,又理了理衣领,深吸一口气,仿佛去参加一场很重要的仪式,步履庄重的向窗边走去。

  刘春芳就在他三米之外的位置,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可他突然却觉得遥远,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脚步不自觉僵硬,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直到手摸到冰冷的钢铁材质,他的心才沉下来,仿佛一朵自在漂浮的蒲公英,终于落了地。

  他低头,看着坐着轮椅上的老人,明明半年前头发还是黑的,可现在却白了满头,人类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他不理解,也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和老人看着窗外的同一片风景。

  时间好像就此静止。

  林兮不理解的看着,凑到苏白泽身边去,不满道:“小苏,你是不是太善良了,你看看他这都在做什么?就是再故意拖延时间吧,而且他给我们惹了那么多麻烦,我们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苏白泽看着窗前的一老一青年,突然觉得这一幕极其和谐,若是有照相机他可能会毫不犹豫拍一张下来。但前提是忽略在另一侧站着,冷着一张脸,像谁欠他一个亿的景陇。

  他转头看着林兮,笑道:“我们先耐心看看吧,或许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这件事他若是不去做,保不准下次还会从妖界监狱越狱。”

  林兮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道:“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妖界监狱层层严守,只要服刑时间没到,没有妖可以逃出去的。”

  “凡事都有万一。”苏白泽道:“那我问你,这千百年来,就真的没有妖从妖界监狱逃脱吗?”

  他这问题问出,室内温度骤然一冷,景陇的视线扫了过来,宛如数九寒天,苏白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柏原也突然变了脸色,像是想到了一件不悦的事情,抱胸的双手放了下来,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苏白泽愣住,他只是随口一问,却好似问出了什么惊天大问题。

  林兮饶是没想到苏白泽会这么问,面上慌张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那不一样,那可是妖界的……”

  苏白泽等着她说下去,林兮却突然缄口不提,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都烫嘴,话锋一转道:“反正全东强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关进去了肯定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苏白泽也没追问林兮想说的那个妖是谁,若是别人不想提,再问下去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他道:“林兮,以貌取人是不对的,这成语放在妖怪身上也同样适用,你别忘了全东强他可是取得了金融学加计算机科学双学位硕士,若是他蠢,这世界上就没聪明的妖了。”

  “而且,任何事只要跟情字沾上边,我们就不能用常理的眼光去看待。古有沉香劈山救母,而如今全东强为了救母,去商场暴动抢夺钻石,你觉得逃出妖界监狱这事,他做不出来吗?”

  柏原蹙眉,抚了抚秀发,不可思议道:“小苏,你说他要做的事,是像那个寓言故事里的小男孩一样?用钻石救母亲?”

  苏白泽点了点头。

  下一秒,柏原,林兮,莫水彻底惊呆了。

  三人面面相觑,惊呆的模样各有不同。

  在此之前,他们听说全东强和刘春芳的事情时,都将重点放在全东强豪掷千金购买奢侈品,购置海边别墅为刘春芳养病上,谁都没将那个土到掉牙的儿童寓言故事当真。

  就连刚刚全东强说有事要做,他们也以为会是说些话告别之类的,完全没将事情往那个地方想。

  柏原惊讶完,嗤了一声,“这也太蠢了吧,我反正是不相信会有妖做这种事。”

  莫水皱巴着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林兮道:“小苏,若全东强真像你说的那般聪明,是绝对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苏白泽笑笑不语,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句话——在与理性的永恒冲突中,感性从未失过手。

  全东强这边。

  他仿佛终于看完了风景,低头看了眼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不知道,下次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毕竟妖怪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长的都有些枯燥无味。

  而眼下,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必须速战速决。

  书上写的只要做够八十八件善事,再使用这颗心形钻石,便能让人死而复生。

  他渴望回到过去,和妈妈窝在大棚村的小房子里,妈妈会把他抱在怀里,哼着那首轻柔的《外婆桥》摇篮曲,他百听不厌,即使是现在独自一人的午夜,耳边好像都能响起妈妈曾哼过的曲调。

  只可惜,时间在往前走,无论是人还妖,都不可能活在过去。

  而现在,他只期望妈妈能康复过来。

  只是,再做这件事前,他还想再叫声“妈妈”,可他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却像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而此时,刘春芳好似看够了窗外的风景,将手放在轮椅扶手上,换了个方向,却碰到站在她身后的健壮男人,她抬起无力耷拉的眼皮,眯起眼睛打量着,努了努嘴道:“小伙子……怎么又是你?”

  全东强仿若被惊醒,惊慌失措,低头与刘春芳对视,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像要当场哭出来,但他咬了咬牙,将眼泪憋回去,又像下了十足的决心,把心里那两个最珍重的字,吐了出来,“妈妈……”

  刘春芳惊讶的看着他,苍老年迈的脸上闪过丝丝慌张,“小伙子,你叫错人了,我……我不认识你。”

  室内骤然安静,静的只能听到全东强的呼吸声。

  苏白泽心陡然跟着一紧,他知道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人会记不得身边的人,但无端的,他还是在这一刻,替全东强感到难过。

  全东强抬头望了望天,将眼泪憋了回去,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刘春芳却慌了神,她看到了从全东强眼角滑落到下巴上的那滴眼泪,连忙伸手去接那滴眼泪,道:“小伙子,你别哭啊……我的儿子今年才六岁呢,还在上幼儿园,等会啊,我就要和老伴去接他放学。”

  全东强蹲下来,将头放在刘春芳的腿上,像个孩子抱着妈妈的腿那般,拱了拱,柔声道:“妈妈,是我呀,我是小强啊,这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你说这名字又吉利又喜庆,肯定能保护我健健康康长大。小强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已经能够照顾和保护妈妈了,只是...妈妈,你为什么忘了我呢?”

  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刘春芳轮椅扶手上枯皮包裹似的手指动了动,空洞的眼神里仿佛有流星划过,却转瞬即逝。

  她回过神来,看着趴着自己腿上的全东强,有些猝不及防,慌张的想闪开,却终究没推开,反而习惯性的抬手摸着全东强的又黑又硬的头发,沉吟道:“小伙子,虽然你不是我儿子,但你和我儿子真像,他玩累了也喜欢这样趴在我的腿上。”

  全东强听完这句话,将脸埋在颜色喜庆的毛毯上,眼泪终于憋不住,哭的泣不成声。

  刘春芳腿上的毛毯被浸湿,慌张的去够桌上的纸巾,道:“小伙子,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成这样?”

  苏白泽连忙把纸巾递了过去,刘春芳冲他道谢,弯腰用纸巾给全东强把眼泪擦干,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絮絮叨叨道:“我家星儿今年六岁了,也跟你一样爱哭,就这样趴在我腿上,怎么哄都不行,除非给他做最爱吃的煎饼果子。”

  刘春芳说着说着,像回忆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开心的笑了起来。

  全东强的眼泪却仿佛开闸的洪水,无论怎么堵都没用。

  苏白泽看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刘春芳眼里看到了光彩,那虚无的瞳孔瞬间被填满,整个人看起来都好似年轻了几分。

  只是,星儿应当就是刘春芳的亲生儿子吧。

  全东强哭了一会,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抬起头来,再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煎饼果子也是小强最喜欢的吃的东西,只是后来小强惹妈妈生气了,小强很后悔。”

  刘春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有些惋惜道:“小伙子,没有妈妈会怪自己的孩子,你若是做错了事就去找她道歉,你妈妈肯定会原谅你的,但你看看你现在,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全东强垂下眼皮,将眼里失落掩饰,低声委屈道:“妈妈还在生我的气,要不然怎么会忘了我呢。”

  刘春芳听的一头雾水。

  全东强却好似突然想开了,抬头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道:“妈妈,没关系的,无论怎样我都会治好你的。”

  他在心里道:“等治好了妈妈的病,妈妈就能认出我了。”

  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心形钻石捏在手里,这是中心商场那么多颗钻石里,最像故事里的那颗。

  现实里的钻石

  全东强将钻石放在胸口,感受着自己跳动的心脏。

  虽然这里没有善良的仙女,但没关系,他有颗最虔诚的心,所有的寓言故事都说明,只要有心,就没什么做不成的事。

  况且他已经按照故事里的那样,做了八十八件好事,舍弃了山下的钱财和地位。

  现在只需重复一遍男孩的台词,然后将钻石放在空中,让它自动落下。

  他闭上眼睛,虔诚的祈祷着。

  钻石在空中落下,划出一道流畅漂亮的弧线,好像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啪”的一声,钻石正好落在刘春芳手中,刘春芳小心慌张的接好,看清是钻石后,瞳孔缩小一圈,竟紧张的不停咳嗽起来,“这是谁丢的钻石?这么贵重的东西弄丢了可不好。”

  “妈妈……”全东强睁开眼睛,试探的唤道,等着妈妈像过去那般将他拥入怀中,唤他小强,亲昵的揉着他的头发。

  但刘春芳却一脸慌张的将钻石递给他,“小伙子,这是你掉的钻石吗?快...快..咳咳...赶紧把它收好别弄丢了,被坏人捡到了就不好了。”

  全东强拿着钻石,愣了愣,神情呆滞,钻石为什么没有融入妈妈的身体,他拿起钻石又在心中祈祷了一遍,等钻石落下时,再次怀抱着希望唤道:“妈妈……”

  刘春芳接钻石的手一抖,突然喘息起来,她先前说了太多话,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耐心回复全东强道:“小伙子,我说多少遍了……我不是你妈妈,你……咳!咳!”

  刘春芳话还没说完,再次咳嗽起来,全东强瞬间慌了神,呼吸急促,瞳孔缩小,不可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还是不记得他?反而病情更严重了?为什么?他明明做了跟男孩一样的事,而且他跟男孩一样爱着自己的妈妈,有着最虔诚的心,为什么?男孩能做成,他却做不成?

  他在内心咆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全东强看着四周,白花花的墙突然打着转,脑海里乱成一锅粥,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再试一次好了,对!再试一次。

  他近乎失了理智,手忙脚乱的从刘春芳手里拿回钻石,按照步骤再次试了一次,可这次钻石“嘭”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抬头,苏白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将刘春芳的轮椅拉开,手轻轻拍着刘春芳的背,抬头怒视着他。

  “全东强,你看看,地下这是什么?”

  全东强的动作凝固住,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瞥见房间昂贵的地毯上被溅上一滩血迹。

  他意识到这滩血,正是妈妈刚刚咳出来的。

  全东强神情慌张,额上冷汗滴落,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颗钻石是能救妈妈的。”

  苏白泽终于看不过去,他推了全东强一把,试图让他清醒,“全东强,你还不明白吗?那只是个故事。”

  “不!不!那不是故事!那是真的。”全东强手里捏着钻石,额间青筋暴起,冲苏白泽大吼道:“那个男孩能救回他的妈妈,我也能。”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他以为全东强试一次就会知道,故事终究只是故事,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

  可他没想到,全东强竟然这么顽固,即使答案都摆在眼神,仍是视若无睹,只相信自己相信的。

  身后再次传来刘春芳的咳嗽声,他转身用纸巾擦干净刘春芳嘴角的鲜血,凑近后他才发现刘春芳的气息已经非常虚弱,他看了眼林兮道:“林兮,去把医生请过来。”

  林兮道是,然后开门出去。

  全东强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两三步窜上去,扯着苏白泽的衣领,在他耳边大吼道:“苏医生,虽然我尊重你,但你也不能说那个故事是假的,而你嘴里的医生根本救不好我的妈妈,不然妈妈也不会这样!”

  苏白泽被吼的耳膜刺痛,全东强力气大,将他的衣领扯的皱巴巴,双臂更是扼住他的脖颈,让他动弹不得,呼吸愈发困难。

  他用手打着全东强的手腕,怒道:“放开……”

  但全东强已红了眼眶,手上力气加重,似乎把苏白泽看成是救治妈妈路上的坏人,怒火滔天。

  突然,“唰”的一声,一把金刃直直刺了过来,将全东强的手划出一条伤口,鲜血瞬间汹涌而出,染红了苏白泽的衣领,全东强痛的放开,转眼怒目而视倚在窗前的景陇。

  景陇不耐烦的挑了挑眉,“少在这发疯。”

  说罢,他换了个站姿,修长双腿交叠,双手抱胸,后背靠窗,眯着眼睛威胁性十足,睨着全东强。

  全东强惧怕景陇这件事,仿佛是刻在DNA里,可能是被那把金刃虐了太多次,下意识后退两步,离苏白泽远远的。

  苏白泽看向景陇,景陇却别过头不看他,还在生着气呢。

  刘春芳看到全东强受伤流血的双手,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咳的比刚刚还严重,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还不忘惊慌失措,指着全东强大喊道:“啊啊啊啊!血啊!小伙子!你流了好多血!”

  苏白泽没时间跟景陇道谢,连忙扶住刘春芳,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的,这个他们闹着玩呢,这些血都是假的。”

  他看向全东强,咬牙切齿道:“是吧?全东强。”

  全东强这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失了理智,愧疚的看着苏白泽,“对不起,苏医生,对不起……我……”

  他慌乱的用卫生纸将手包裹了一圈又一圈,又走过去轻轻拍着刘春芳背部,顺着气道:“是的,这都是假的,妈妈,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刚说完,林兮正带着医生走进来,医生看到房间里这么多人,倒也没多惊讶,毕竟有的病房里的亲戚朋友们比这里的人还多。

  只是他看到苏白泽衣领上大片的血迹,着实有些慌乱,不安道:“这是……什么情况?”

  苏白泽用卫生纸擦了擦衣领上的血,指了指地毯上的血,解释道:“医生,老人家他病情加重,刚刚咳血了。”

  医生看了眼地毯,皱了皱眉,也没过多怀疑,连忙给刘春芳做各项检查。

  有了刚刚一遭,全东强也不敢轻举妄动。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在病历本上记录,只是神色愈发凝重。

  此时的刘春芳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难捱的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全东强揪心的看着,眼眶又红了。

  医生转过身来,看到全东强,叹了口气,这种眼神他见过太多次,只是很多时候,医生也无能为力,他道:“谁是直接家属,跟我出来一趟。”

  苏白泽直觉有不好的消息,让柏原看住全东强,自己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医生手拿病历本,说着刘春芳咳血原因,以及她近来记忆力下降的更加严重,几乎已完全丧失高级智能。

  总的来说,刘春芳时日已经不多了。

  医生走之前还拍着苏白泽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个结果很残忍,刘女士是我从业多年来,接触的病人里病情恶化最快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与她的家庭情况有关,但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

  苏白泽第一次做了别人的儿子,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能不能不接受

  他进了病房,全东强就将他堵在门口,红着眼眶道:“苏医生,那个医生是不是说妈妈活不久了。”

  苏白泽心里有些乱,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全东强刚刚正掐着他脖子大吼来着。但此时,他却突然不敢去看全东强通红的眼睛,将视线移到倚着窗的景陇那,平静道:“全东强,我们已经给你机会试过了,现实就是这样,虽然很残忍...但故事永远都只是故事。”

  他想起医生说“残忍”时的语气,深吸一口气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吧,她时日不多了。”

  “不!不!”全东强却突然抱头痛哭起来,他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过这件事会失败。

  他仿佛疯了般嘶吼,“那个医生他说的不对,不对!肯定还有办法救妈妈的!”

  “苏医生,你也是医生,你肯定能救妈妈的吧,你把暴动中的我都救了回来,肯定能救妈妈的吧!”

  说罢,他竟然跪了下来,抱着苏白泽大腿,乞求痛哭道:“苏医生,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我为我之前冲撞你的事道歉,只要你能救活妈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人类常说下辈子做牛做马,我这辈子就可以做的!”

  室内的一行人的顿时凝固住,饶是都没想到全东强还能做到这个地步,怎么也是个有骨气的妖,竟然就这么跪地求人,抱着苏白泽的大腿不撒手。

  柏原着实看不下去,扶着好看的眉眼,叹道:“活了几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妖怪给人类下跪的,真是活见久了。”

  林兮“啧啧啧”摇头,“早就觉得这全东强脑子不正常了。”

  对于他人的冷嘲热讽,全东强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是专心的抱着苏白泽的裤腿,不停地乞求。

  苏白泽也是内心狂汗,他自认为自己脸皮偶尔比较厚,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混到现在。

  但现在纵使他脸皮再厚,都经不住一个大男人对他跪地乞求,瞬间有些无所适从,可惜全东强力气大,他完全抽不出腿来。

  苏白泽只能后退,但全东强不依不饶,上赶着跪过来。

  “苏医生,求求你帮帮我!”

  苏白泽冲着林兮和柏原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道:“快把他从我腿上弄走!”

  可惜柏原就爱看热闹,撩了撩秀发,看的津津有味。

  而林兮则阴阳怪气道:“不知为什么,我看着这一幕,莫名有些舒适。”

  “你们!”苏白泽气的脸颊通红。

  全东强抱着他大腿,鼻涕眼泪糊了苏白泽一片裤角,哀嚎声此起彼伏,“苏医生,我不仅能给你做牛做马,我还能给你钱,你们人类不是都喜欢钱吗?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豪宅,名牌,车子,我都不要,全部都给你。”

  “只要你能救活妈妈,等我从妖管所监狱出来后,还能继续打工,把我赚的钱都给你。”

  “苏医生,你看看我,我很有用的!”

  苏白泽确实喜欢钱,但如果条件不是治好刘春芳,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答应!

  “全东强,你先起来,我只是个兽医。除了能救活小动物,和救点妖怪,对于人类,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苏医生,我不信,你是不是觉得钱不够?!我可以去卖血,我们妖怪的血很多的!也可以卖很多钱!”

  苏白泽扶额,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全东强是真傻还是假傻,但这份天真足以让他头疼,难以招架,“全东强,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类,连这医院的医生都无能为力,我就更别提了。”

  “而且,全东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钱确实可以买到世间上的很多东西,但也有很多东西是买不来的,比如一个人的生命还有感情,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对于你的请求,很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全东强瘫软在地,喃喃道:“是吗?如果拿我的命去换,也不行吗?”

  苏白泽别过眼去。

  “行吗?”他满怀期待的重复道,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不敢再去看全东强,但余光还是捕捉到,全东强不停颤抖的双手,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这个宽敞明亮的病房,像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瞬间爆发出来。

  没有人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青年,像七八岁的孩子般哭泣。

  躺在病床上的刘春芳听到这哭声,努力的抬起身子来,可惜她太虚弱了,连开口唤一声“小伙子”都困难。

  看着这一幕,苏白泽突然觉得自己的拒绝,是不是过于残忍,他让林兮去安抚刘春芳,试着用温和的语气道:“人固有一死,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得接受。”

  全东强的哭声渐渐变小,他将脸埋在双手里,哽咽道:“能不能不接受?”

  苏白泽想说:“不能。”

  可这两个字却怎么都吐不出口。

  他吐出一口气道:“全东强,我们无法改变现状,但或许,能让她在离开这个世间前开心一点。”

  “开心一点?”全东强抬起头来,双眼红肿,哽咽道:“妈妈不开心吗?”

  苏白泽再次想起医生说的话,他道:“把星儿叫过来陪陪她吧。”

  他有些忐忑,担心全东强会因为星儿在刘春芳心里的地位感到更加失落难过,虽然他没有兄弟姐妹的家庭经历,但多少也知道孩子都会在父母面前争宠。

  有时候父母若是偏心某一方,另一个还会因此背上一生的心结,这是现实世界每一天都会上演的故事。

  残忍又讽刺。

  可全东强却并未流露出这种情绪,虽然一脸失落,但苏白泽看的很清楚,全东强的眼神里没有一点点不甘心和嫉妒,有的只是实打实的难过。

  这双漆黑的眼睛看久了,苏白泽突然觉得有些沉重。

  “星儿他...他或许不想见我,他...不喜欢我。”全东强有些慌乱道:“苏医生,我有星儿电话,你可以打电话叫他来,只是我要先躲起来。”

  “只要能让妈妈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苏白泽着实好奇,全东强是怎么与这个家庭扯上关系的,星儿又为何讨厌他。

  但眼下,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给星儿打了电话,才知道星儿全名叫全星辰,他说明来意后,全星辰却冷哼一声挂断。

  最后,还是苏白泽说刘春芳有些遗产留了下来,需要找继承人确认,全星辰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全星辰在嘉明市北城区,过来路上需要半个小时。

  这个时间内,刘春芳已累的睡了过去,全东强就坐在床边,拉着刘春芳枯皮一样的手腕,安静的看着,只是他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落下,浸湿了白色的医院床单。

  这时,没人再出言嘲讽,就连一贯看不得全东强的林兮都道:“这个刘春芳一定是救了全东强的命。反正我在妖管所工作了这么久,真是第一次看到妖这么去救一个人类的性命。”

  柏原接道:“我看不止是救了一命,估计连上辈子的命都救了。”

  但这话说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全东强两百多岁了,按理说,刘春芳比全东强还要小一百多岁。

  “殿下,您有事叫我?”

  苏白泽正跟林兮三人聊天,突然听到齐秦的声音,他转头,只见一只猫头鹰迅速穿墙而过,慢慢化成一个中年人的形象,只是奇怪的是,这个中年人手里还揣着杯珍珠奶茶,看那奶茶杯贴的纸条,应该是刚刚买的。

  柏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怒道:“老齐,大家都在认真工作,你他吗又摸鱼跑出去喝奶茶,难怪一个小时过去了,都见不到你人影。”

  老齐喝了一口奶茶,看着苏白泽笑嘻嘻道:“小苏在这里,还有我老齐什么事?”

  苏白泽眼不见心不烦,别过头去,他真不知道齐秦是怎么混到妖管所领导的位置。

  “哼。”熟悉的冷哼声传来,好似对众人忽略他的行为极其不满。

  齐秦立马收敛笑容,转头对景陇点头哈腰道:“殿下,什么事?”

  景陇拿出一个用白色纸条叠成的方块,递给齐秦道:“你查一下,这里面都有些什么成分?”

  齐秦接了过来,有点疑惑,他将纸条拆开。

  景陇斥道:“小心点!别把里面的东西漏出来!”

  齐秦的手一抖,粉末却没漏出来,他谨慎的一点点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瞳孔猛的缩小,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难得的出现紧张的神色。

  苏白泽知道里面装的是白色粉末,是在全东强的别墅里带出来的。

  齐秦连奶茶都不喝了,将其放在桌上,紧张的搓了搓手道:“殿下,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景陇瞥了眼全东强。

  齐秦了然,立马将纸张叠好,警惕的看了眼柏原这边,发现柏原和林兮在聊天,压根没关注这边的动静,而莫水永远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他松了口气。

  但转眼一看苏白泽,正认真的看着他们。

  齐秦神色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景陇道:“他和我一起找到的。”

  齐秦点了点头,像想到什么似的,再次松了一口气,“小苏是妖管所的继承人,有权利第一时间知道。”

  苏白泽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好奇不已,正要走过去问这白.粉是什么东西,只听景陇对齐秦道:“在结果没出来前,这事不许声张,你应该明白。”

  齐秦再次如鹌鹑般的点了点头,“明白,明白,我这就去查。”

  苏白泽话还没问出口,只见齐秦已经变成一只猫头鹰,以极快的速度穿墙而过,苏白泽甚至都没在见到齐秦在空中飞翔的身影,只隐约听到几声鸟叫,齐秦就消失不见。

  齐秦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慢悠悠的状态,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着急的时候。

  苏白泽忍不住对景陇问道:“那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与全东强.暴动有联系吗?”

  景陇冷哼,挑眉看了他一眼,将嘴紧闭,时刻记得自己在生气。

  这是她欠我的

  苏白泽压根没从景陇嘴里套出来什么东西来,但从景陇和齐秦的态度来看,这白色粉末绝对与全东强.暴动脱不开关系。

  十分钟后,全星辰出现在病房门外,跟苏白泽想象中不同,全星辰看起来二十二岁左右,一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模样,但穿着却十分简朴,衣服皱巴巴的像咸菜干,特别是那双鞋,都已经脱胶了。

  全星辰除了缺钱这点与传闻中一样,但外貌却与电话里那个冷血的青年截然不同,更与臭豆腐摊老板娘描述的街边混混对不上号。

  但苏白泽转念一想,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此时,全东强已提前躲进了厕所隔间里。

  刘春芳仍然在熟睡,苏白泽也没有弄醒她的打算,毕竟肯定不能让全星辰这幅态度跟刘春芳沟通,他需要跟全星辰谈谈。

  苏白泽做了个自我介绍,全星辰第一句话就是,这老婆子给我留了多少钱?

  苏白泽汗颜。

  他道:“全先生,据我所知,您是刘女士唯一的亲生儿子,如今您母亲病重,或许我们可以先聊聊她的病情,再聊遗产的事情。”

  苏白泽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刘春芳有没有给全星辰留遗产,毕竟刘春芳赚到的钱,早就全部都被全星辰拿去了。

  但戏还得演下去。

  全星辰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刘春芳,苏白泽试图在这双琥珀色的瞳孔找到一丝丝恩情,但很遗憾,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真麻烦!”全星辰皱了皱眉道:“说吧,她病情怎么样了?住这么好的医院,还能严重到哪里去?”

  苏白泽道:“一个小时前,刘女士的主治医师告知我们,刘女士时日不多了。”

  他悯然道:“或许,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见见你,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所以我们想,您最近几天能不能抽空陪陪她?”

  全星辰冷笑,阴阳怪气道:“呵,你到底是律师还是菩萨,不跟我说遗产的事情,反而做起来帮别人实现心愿的营生,可真是尽心尽力啊!”

  苏白泽并未生气,多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他笑道:“这是刘女士的诉求,我们做律师的不仅要关心当事人的遗产情况,还要去尽可能的做好临终关怀,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

  “呵,真是好大一尊菩萨啊。”全星辰冷嘲热讽道:“照你的意思,这是那老太婆的诉求,若是这诉求没完成,我是不是就拿不到这笔钱?”

  苏白泽道:“并不是这个意思,从法律上来说,这笔遗产是您的,毕竟您是唯一继承人,但刘女士还没离世,仍有权利更改这份遗嘱。”

  “而且,您就只需要陪陪您母亲几天,这件事不难做吧?”

  “你踏马在威胁我!?”全星辰指着苏白泽鼻子大骂。

  苏白泽好脾气道:“并不是。”

  内心却道:“是的。”

  他初步分析,全星辰缺钱。

  而这世间,又有谁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呢?

  他等着全星辰妥协。

  全星辰却满脸通红,双眼怒视着苏白泽,大骂道:“你真以为老子看的起这笔钱?!真踏马好笑?!老子宁愿穷死,都不会照顾这老太婆一天,不,一秒都不愿意!!”

  苏白泽属实愕然,因为他在全星辰眼里看到了惊人的恨意,这样的眼神再怎样都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儿子身上。

  厕所里传来丝丝喘气声,又粗又重,仿佛极力压制着怒火。

  “而且她的遗产本就该是老子的!这是她欠我的!她必须给我!!”

  全星辰面目狰狞,表情就犹如深山里的野兽。

  柏原不耐烦的嗤了一声,显然看不惯全星辰这副样子。

  讽刺道:“都说百善孝为先,都二十一世纪了,我竟然还能有幸看到白眼狼,真是开了眼,我若是你妈妈,绝对会在你还没出生时,就把你掐死在肚子里。”

  “你踏马懂什么?”全星辰瞪着柏原,冷笑道:“我踏马倒是希望她别把我生下来,她生我有问过我的同意吗?我踏马才没有这样一个母亲,谁当她的儿子谁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厕所里的喘气声越来越重,苏白泽给了林兮一个眼神,林兮了然立马去了厕所,一阵霹雳吧啦的声响过后,厕所再度恢复平静。

  全星辰只是看了一眼厕所门,并未过多在意。

  柏原回怼道:“我确实不懂,但我至少知道,没有你的母亲,就没有现在的你,若是你不服气,现在就可以把这条命还给她!”

  苏白泽连忙去堵柏原的嘴,全星辰正在气头上,若是真被柏原激的自杀,这事可就复杂了。

  “凭什么?!老子靠自己活到现在,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那老婆子生了我又怎样,是她自己要生的,关我什么事?!而且她既然生了我,就他妈该对老子负责,把遗产给老子有什么问题!?”

  柏原被气的变了脸色,活动了下脖颈筋骨,“咔咔”声音响起。

  骂道:“靠!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还他妈不要脸的找母亲要钱!厕所里的蟑螂都没你恶心!”

  全星辰却全然不惧,冷笑道:“呵,父母给子女钱,天经地义!就算我是厕所里的蟑螂,又他妈碍着你什么事了?倒是你一个女人,还敢跟老子动手?真他妈不自量力!”

  这句话直接把柏原激的双眼喷火,浑身颤抖。

  苏白泽叫苦不迭,心道:“全星辰,你踏马少说两句会死?!在你面前的可不是普通女人,而是能分分钟要你命的女人!”

  他拉住暴怒的柏原,连忙在中间打圆场道:“全先生,据我所知,您的母亲很爱你,而这些年她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将赚到的钱都给了你,应该是一笔不少的字数吧。”

  “若是她不爱你,又何苦这样做呢?我斗胆猜测一下,您和你母亲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说完,他看了眼全星辰,刘春芳的煎饼果子摊生意很好,按理来说赚了不少钱。

  可为什么如今的全星辰还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难不成是沾染上了毒.瘾,把钱挥霍一空?但全星辰又明显不是一副瘾君子的模样,除了赌博,他想不出还有别的。

  “误会?我跟这老太婆之间还能有什么误会?”全星辰咬牙切齿,“当年她出轨,抛弃我和我爸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出轨两字一出来。

  就如同一捆炸药扔进了平静的湖水里。

  苏白泽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

  全星辰满意的看着苏白泽惊呆的模样,道:“呵,这老太婆惯会伪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还能不知道?这全天下,就没一个比她更冷血,更无情的女人!”

  “当年,我才六岁,有次放学回家,看到她抱着一个男人亲热,真是恬不知耻,好不要脸!”

  “这一对奸夫□□,被我爸发现后,还想着私奔,但我爸顾及旧情,就原谅了这个老太婆,可笑啊真是可笑,这世上的好人终究没好报!”

  全星辰说到这,面部扭曲,眼里的恨意更加惊人,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道:“但就在八年前,我十四岁时,这老太婆又屡教不改,背着我们继续通奸,你们说说这世上还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么?!”

  “我爸去捉奸,这老太婆逃了出去,为了救一只路上的野猫,害我爸被车活活撞成了植物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身上插满了鼻饲胃管、导尿管、气管!难道不比这老太婆痛苦百倍,又有谁会在乎和愧疚呢!”

  “我爸为人老实,虽然没啥钱,但对这老太婆是实打实的好,什么好的都紧着这个老太婆,可唯一不幸也是,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老太婆!”

  室内陷入安静,只有药水落入点滴瓶的声音,清脆明亮。

  若全星辰所言为真,那这一切于他而言,确实过于残忍。

  但孰是孰非,苏白泽也不好评价,他从没经历过这些爱恨情仇,只是这话里有一点和现有消息对不上。

  他道:“等等,可我好像听说,您爸在八年前已经离世了。”

  是小强啊

  全星辰冷笑道:“现如今,我爸活着和死着,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吊着口气躺在床上罢了!不过我总会救活他的。”

  “但这个老太婆,又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爸的状况,我和叔叔一致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让我爸见那老太婆一眼!”

  苏白泽道:“那么,您这些年找刘女士要的那些钱,都用来给您爸用来治病了?”

  全星辰道:“是!但这是她该给的,若不是她,我爸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苏白泽颔首。

  如此看来,他和全东强倒也相似,同样为父母治病煞费苦心,只不过两个人孝顺的不是同一方而已。

  这时,厕所里传来轰然巨响,只听几声剧烈咆哮声,厕所门“砰”的一下被炸开,像门外墙壁砸去。

  全东强捏紧双拳站在厕所门口,双眼猩红的瞪着全星辰,咬牙切齿道:“全星辰,你怎么这么诬陷你妈妈!”

  “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这么蠢的儿子!”

  林兮跟着出来,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苏白泽叹气,如今事情的复杂程度自己超纲,就顺着全东强去吧。

  全东强大步朝这边走过来,只是他人还没走近,全星辰就风驰电挚冲了过去,瘦弱的他狠狠的抓着全东强衣领。

  大骂道:“怎么他妈又是你!”

  “你清楚事情经过吗?!怎么就这么下定论说老子诬陷他?”

  “倒是你这个人,可疑的很!花钱给我妈治病,要不是看你这么年轻,老子都要怀疑你就是那个老婆子的奸夫了!”

  “你他妈瞎说什么!”全东强被气的立马红了眼,胸口起伏不定,额间青筋暴起,仿佛极力压抑着怒火,却没有去动抓着他衣领的男人。

  “你别以为大家思想都给你一样龌龊!我好好再跟你说一遍,刘妈妈她没有出轨!没有!你要再继续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我?哈哈哈,你现在就来杀我啊!你以为我会怕!”全星辰收紧手上的力气,衣领在全东强脖子上捏出一道红印。

  “你现在不杀我,我可能会先掐死你!你一口一个刘妈妈,我怎么都不知道这老太婆还给我多生了一个哥哥,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奸夫的儿子,看你这岁数,不就证实了,那老太婆还没跟我爸结婚时,就跟那奸夫好上了!”

  全东强气的一巴掌扇在全星辰脸上,直接将全星辰扇在地上,怒吼道:“你他妈再瞎说一句,我还继续扇你!”

  林兮移到苏白泽身边,拉着苏白泽袖子,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两人,一脸震惊道:“小苏,这该怎么办?”

  苏白泽摇了摇头,“这两人之间存在很深的误会,我们不易插手。”

  最初他以为全东强和全星辰是从小认识的兄弟俩,全东强或许是收养的。

  但如今的形式来看,全星辰不认识东全强,应该只在刘春芳住院期间见过全东强几次。

  两人厮打一阵,身上都有了不大不小的伤口,只是全东强下手时还留了余地,但全星辰却拳拳不手软,都是照着东全强的死穴而去,幸好全东强是个妖怪,若是个人类,说不定都被打死了。

  东全强逐渐冷静,毕竟他从未想过伤害全星辰,出手打人也是气头上,他将全星辰双手反扣,按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道:“全星辰,你好好听我说一遍,刘妈妈从未出过轨,你六岁时见到的男人,是我。”

  他这话说出来,室内凝固了,就连窗外梧桐树的落叶都跟着静止不动。

  柏原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全东强,吐槽道:“这什么家庭伦理狗血剧情!”

  全星辰在地上剧烈挣扎,眼里的怒意火花四溅,但他又完全挣不脱全东强的禁锢,想说话嘴却被堵住,他气的一口咬在全东强手上,鲜血立马从全东强指缝间流了出来。

  全东强眉头都不皱一下,道:“我与妈妈之间只有亲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十六年前,我意外受伤现出原形,妈妈虽然害怕,但还是给我包扎了伤口。”

  “没想到,当时竟被你看到了,造成了你们队妈妈的误解。”

  他这话说完,在场的妖管所一行人呼吸全都收紧。

  一直站在窗前沉着着一张脸的景陇,彻底站不住了,两三步踏过来,陌刀指着全东强脑门。

  冷声道:“全东强,你是不是忘了妖管所守则,私自向人类泄露妖怪信息,是犯法的!”

  全东强回过头来,眼里罩上一层雾水,“因为,我不想再让妈妈被误会了。”

  “这是你的私事!”景陇冷声道。

  说罢,陌刀已蠢蠢欲动。

  苏白泽连忙上去拉住景陇,好声好气道:“让他说完吧,毕竟都已经说了一半了。”

  景陇睨着苏白泽握在他胳膊上的手,苏白泽马上放开,却见景陇脸上的神色好似更冷了几分,仿佛对他放开手的行为极度不满。

  苏白泽继续道:“莫水不是可以更改记忆吗?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把全星辰的这段记忆更改一下就好了。”

  景陇蹙眉,对苏白泽瞪了又瞪,没说一句话。

  但苏白泽已经学会解读景陇的眼神,并翻译出来,“这是规矩!全东强违法了!”

  苏白泽道:“是是是!他违法了!之后拘禁的时间加倍!”

  景陇转头冷哼,对苏白泽顺着他的行为,极其满意。

  却还是臭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他几个亿,苏白泽给林兮使了个眼神,林兮一行人上赶着拍了一通马屁,依然于事无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内。

  全星辰已挣脱了捂住他嘴的手,回头一口口水吐在全东强脸上,大骂道:“少尼玛不要脸!为了掩饰你们奸夫淫.妇的罪行,还编造出妖怪这种事,你当老子是小学生么?老子要是信了你这么蠢的谎话,老子就是傻.逼!”

  苏白泽心道:“说不定等会你就要当这个傻.逼了。”

  全东强擦净脸上的口水,又捂住全星辰的嘴,将他骂骂咧咧的话语堵了回去。

  继续道:“那次我知自己酿成大错,便离开了大棚村。”

  “直到八年前,我得知妈妈也来了嘉明市,便现了人形来找她,可是妈妈认不出我的脸了,反而再次被你们撞见了。”

  “我当时不知道刘爸爸为什么那么生气,慌乱之下,便化出原形逃了出去,妈妈认出了我便跟着我出来了,我……慌里慌张差点被货车撞上,但妈妈救了我,可是却……忽略了身后的……刘爸爸。”

  “我……这件事是我错了,若是我知道刘爸爸没死,我定会花光我的所有积蓄来为刘爸爸治病。”

  “星辰,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事的过错方都是我,你大可以恨我,但是妈妈……她真的是无辜的。”

  全星辰双眼通红,再次听一遍爸爸遇害过程,依然让他的心如同被嚼碎一般疼,可惜他不能动,不动开口说话,只能发出犹如幼兽一般的呜咽声。

  全东强转头对苏白泽道:“苏医生,你能帮我制住星辰吗?我知道他不会信,除非我现出原形。”

  苏白泽点头,正要走过去,却见景陇先他一步,轻而易举的扼制住地下的全星辰,还抬眸给了他一个滚开的眼神。

  苏白泽道:“谢谢。”

  景陇傲娇的转过头,好像在说,少自恋!我才不是在帮你!

  有景陇在,全星辰完全动弹不得,但景陇显然有洁癖,不愿意去捂全星辰的嘴。

  他便开始痛骂起来,“苏医生?刚刚不是还跟我说你是个律师吗?你他妈就是个骗子吧!”

  苏白泽没理。

  全星辰继续骂:“你们他妈的就是一伙的,什么妖不妖的,笑死个人了。”

  “我靠,你这傻.逼站我面前要干什么?还要现原形,真尼玛以为拍电视剧呢!为了给刘春芳洗白,你可真煞费苦心,可老子绝.逼不会信!”

  他喋喋不休的骂。

  直到全东强活生生,从一个健壮结实的憨厚男人模样,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只黄白相间的橘猫。

  说是橘猫,其实还能看出点幼年东北虎的特征。

  全星辰“傻逼”两字还没骂完,便仿佛失语了一般看着面前的橘猫,上下嘴唇无法合上,放大的瞳孔里映着一只憨厚可掬的橘猫。

  下一秒,他开始害怕的尖叫,声音大到能直接掀翻屋顶。

  景陇神色倦倦的,在恰好的时机内,施下了个能隔绝声音的结界,让全星辰的声音只能他们几人听到。

  全星辰叫了又叫,到最后,鼻涕眼泪都被叫了出来,语无伦次大喊道:“靠!见鬼了!不!是见妖了!老子一定是在做梦吧!”

  苏白泽悠悠道:“不是做梦,你眼前看到的就是事实。”

  “不不不!”全星辰抱着头狂叫,世界观再次崩塌。

  过了大约十分钟之久,他终于冷静下来,打量着面前的橘猫,熟悉的记忆涌上脑海。

  他喃喃道:“小强?你长的为什么这么像小强?”

  告别

  橘猫“喵喵”叫了几声,尾巴不停晃动,他试探性迈着猫步走近全星辰,向上伸头用毛茸茸的脸蛋蹭了蹭全星辰的脸,露出脖子底下一块非常大、爱心形状的白色猫毛,有点像那块心形钻石。

  全星辰盯着这白色猫毛,整个人瞬间僵住,瞳孔再次震动,“你真的……是小强,只有小强的脖子上才有这样的印记。”

  橘猫点了点头。

  全星辰受到惊吓后,脑子好似有点和前面接不上,完全忘了之前还跟全东强拳头相向来着,突然变得神色激动起来,“小强,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走失后,我们一家人找了好久。”

  他说着说着,嗓子里带上了哭腔,“这些年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被欺负?每次只要我一想到你流落在外,就担心的整夜睡不着。”

  橘猫的肥胖身躯抖动着,好似也在跟着哭泣,他亲昵的蹭了蹭全星辰,伸出舌头将全星辰眼角的泪舔干净。

  全星辰露出了一抹微笑,“我小时候哭的时候,你也总会这样替我擦眼泪。”

  “看到你现在很好,我终于放心了。”

  “只是已经过去十六年,你怎么还是一点都没变?”

  橘猫犹豫片刻,口吐人言道:“星辰,我是妖,这样你能相信了吗?”

  全星辰被吓得立马瘫坐在地。

  “妈妈一直把我当他的第二个孩子,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弟弟。”

  “我绝对没想过伤害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无意间我却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伤害,我真的很愧疚……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弥补这些伤害,但……妈妈真的是会被误会了。”

  全星辰却陡然变了脸色,不敢再去看橘猫宛如人类的双眼,害怕的往后退,若不是被禁锢着,他估计已逃走了。

  全东强再次重申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可全星辰却更加慌乱,不停大喊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小强!小强是一只普通猫咪!你肯定是在骗我!”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我要离开这!”

  他喊的声嘶力竭,像个受了刺激的疯子。

  全东强无力的垂下双手,无论他说什么,全星辰都听不进去,他看着苏白泽喃喃道:“星辰……他为什么不信?”

  苏白泽被两人的感情转变惊到了,回过神来道:“这十六年来,他都以为刘春芳是个破坏家庭的罪人,他活在这样的仇恨里,恐怕痛苦的不仅仅只有刘春芳,还有他自己。”

  “爱也好痛也好,都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但他已经恨了这么多年,让他一时之间改过来,恐怕还需要时间接受。”

  全东强了然,看着全星辰发疯的样子,闭上双眼,沉沉道:“放了他吧。”

  景陇不耐烦的将手松开,全星辰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如火箭般蹿出病房外。

  苏白泽道:“给他点时间,他会想清楚的,肯定还会再次来到这个病房。”

  “苏医生,我相信你。”话虽这样说,但全东强还是崩溃的坐在地上,捂着脸道:“这些事,错都在我,错在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替妈妈解释,害她替我承受了这么多。”

  “妈妈认不出我是正常的,她肯定恨透我了,是不是?苏医生?”

  苏白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不是刘春芳,但就目前他所看到的而言,刘春芳这一生很苦。

  但他并不擅长解决这些情感纠纷。

  苏白泽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全东强,事已至此,你要做的事,我们都尽力帮你做了,是时候跟着我们回去了吧。”

  全东强却没有动,过了半响,抬起头来,“苏医生,我……还想跟妈妈说会话,我想知道她恨我吗?”

  “有意义吗?”苏白泽道:“她已经忘了你。”

  林兮也道:“全东强,你屁事也太多了吧!我们陪你在这折腾了一天,外面天都黑了!”

  全东强丝毫没有骨气,再次跪地拉着苏白泽的裤脚,嗫嚅道:“苏医生,求求你了,我想再试一次,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或许这次会有奇迹发生呢?”

  苏白泽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全东强这个奇迹论真是让人头疼,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奇迹,但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

  奇迹,奇迹,说起来,只有出现在几亿人中当中的一个,才会称之为奇迹吧。

  可他又没实在没法再拒绝这样的全东强。

  送佛送到西吧,谁让摊上了这件事呢。

  “你先等等。”他对全东强道,然后转身走到莫水身边耳语两句,莫水倒也没什么意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下一秒,那只三眼鱼怪从鱼缸里跳了出来,冲刘春芳而去。

  苏白泽已经见过一次,倒也不害怕了,全东强却急了,猛的一下跳起来,苏白泽按住他道:“你别急,这是我们妖管所专门用来更改人类记忆的神鱼,能暂时让刘春芳恢复记忆。”

  说神鱼的时候他还有些心虚,转头看了眼莫水,见莫水眼里有一丝不轻易流露的得意,心一稳,这马屁还是拍对了。

  “真的吗?!妈妈她能记住我吗?!”全东强激动的握住苏白泽的手。

  苏白泽道:“应该是这样,只是我建议你先用原形面对刘春芳,如果一开始以人形面对,她定也不会第一眼认出你。”

  莫水的鱼更改完记忆,苏白泽轻柔的将刘春芳唤醒,可能三眼鱼怪还带着治愈功能,刘春芳这时看起来,精神像好了很多。

  全东强已化为原形,站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大眼睛湿漉漉的盯着刘春芳。

  刘春芳一见到这只肥胖的橘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心的将他抱起,放在脸边蹭了蹭,笑起来时皱纹堆了满脸,但这一幕看起来却异常和谐。

  “是小强啊,你上次怎么跑走了,妈妈追着你跑了好久,怎么都追不上了,真是急死妈妈了。”

  全东强哽咽似的的“喵”了两声,肉垫上的利爪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抚上刘春芳的脸,仿佛想把那皱纹抚平。

  刘春芳摸着他的肚子道:“妈妈老了呀。时日也不知还剩多少。”

  “只是,妈妈放心不下你和星辰,你这些年在外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新的人家收养你?你这样一只小猫咪,在外面生活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别的流浪猫欺负你。”

  全东强摇了摇头。

  刘春芳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这样的话,妈妈就放心了。”

  “很多事,妈妈都想不起来了,但我还记得星辰六岁以前的事,我们三人一猫,生活在大鹏村里其乐融融的,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情。”

  全东强哼了两声,仿佛在说,“那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情。”

  刘春芳抱着他念叨了一通,都是过往的那些事,说着说着,就笑的带了泪。

  全东强也跟着哭,用舌头舔干净刘春芳脸上的泪。

  刘春芳却把他的脸按了回去,“怎么了呀?是饿了吗,连妈妈的眼泪都吃。”

  “妈妈这就给你去找点吃的,你别急,在这等着妈妈。”

  说罢,就要爬起身。

  苏白泽连忙阻止了她的动作,刘春芳只是精神上好了点,但身体依然虚弱,他道:“刘女士,我是新来照顾您的护工,我去帮您找点吃的吧。”

  “好,谢谢。”刘春芳并未过多怀疑苏白泽。

  苏白泽在屋内搜罗,找到了全东强之前在食堂买的粥食,只是他总觉得周围有道非常凌厉的眼神扫视着他,只是他没多在意,心里只想着把粥食递给刘春芳。

  他走向床边,听到身后一阵尖刃划破气流的声音。

  苏白泽转头望过去,那不是景陇的陌刀吗?

  怎么朝他而来呢?

  不,不是朝他而来!是朝这碗粥而来!

  他连忙把粥提起来,陌刀没刺中粥,自己返回了。

  景陇在窗边哼了一声,碧色眼眸凶狠十足的瞪着他,威胁性十足。

  苏白泽了然。

  但他属实无语,这也不行吗?

  首先这粥不是他买的,他也没有要喂谁吃,而且他只是转交者。

  再而且,要是他没记错,景陇说过,他不在乎的!

  林兮却突然冒出来,接过苏白泽手上的粥,道:“小苏,你现在的身份,实在不方便做这样的事,还是我来吧。”

  什么身份?什么这样的事?

  苏白泽一头问号。

  林兮顺利的将粥递给刘春芳,刘春芳笑着对她道谢,然后开始用小勺喂橘猫喝粥。

  全东强好似在故意拖延时间,一口一口吃的极其慢。

  苏白泽一行人就干巴巴站在旁边,看着刘春芳将一碗粥喂到了底。

  吃完粥后,全东强眯着眼睛撑了个懒腰,眷恋十足的躺在刘春芳怀里撒娇,刘春芳顺着他的毛。

  一人一猫,这场景再次和谐起来。

  过了会,全东强才念念不舍的从刘春芳温暖的怀里出来,他伸着头在刘春芳脸颊上轻轻一亲,接着跳下凳子。

  刘春芳伸手去碰他,“小强,你要走了吗?你要去哪里?能不能告诉妈妈?”

  全东强眼里盛满了情绪,苏白泽以为他会开口说话,或许会现出人形来。

  但全东强没有,他只是眷恋的舔了舔刘春芳的手指,喵了一声后,跳下凳子,消失在刘春芳的视线中。

  和解

  病房外。

  苏白泽一行人,加上全东强,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门内的刘春芳。

  此时的她,又恢复成了之前阿尔兹海默症的症状,但那双如死潭水般的眼神,却突然有了神采,仿若找到了希望,连带着这个死气沉沉的病房,都变得充满生机。

  苏白泽道:“全东强,最后为什么没有现人形和她相认?你不是想问她恨不恨你吗?”

  全东强的手放在玻璃上,仿佛在透过这片玻璃去抚摸刘春芳的脸,“苏医生,你说的对,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而且,从看到妈妈的眼神那刻起,我就知道,妈妈从未恨过我。”

  “说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妈妈能再抱我一次,如果奢侈点,那就是能喂我吃一次饭,就像小时候那样。”

  “所以,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下次,我从妖界监狱出来后,还能再见到妈妈吗?”

  苏白泽笑了笑,拍着他的肩道:“全东强,虽然我非常不喜欢你的奇迹论,但这次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迹。”

  六人往外走,与一群白大褂医生擦肩而过时,忽听一个声音道:“502病房那老太太,身体机能突然全面好转,天呐,这可真是奇迹!”

  *

  医院外。

  全东强被老犀押走,只是这次他的眼里多了份希望。

  柏原道:“什么奇迹?你先前和那老太太偷偷说了些什么?”

  苏白泽笑道:“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她,她丈夫还活着罢了。”

  半小时前。

  就在全东强的兽形猫咪离开后,苏白泽怎么想都认为刘春芳是无辜的,她有权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活着。

  于是便告诉了她这件事,只是他添砖加瓦,小小的修改了一下内容。

  谁知,刘春芳知道丈夫没死后,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一般,病床边上的器械都在显示,刘春芳的身体状况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虽然阿尔兹海默症无法医治,但至少还能在这世上多活些时日。

  或许,这就是奇迹。

  但另一种说法更合适,这或许就是“情”字的作用。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柏原,林兮,莫水结伴离开。

  不知为何,苏白泽又和景陇分到了一组,此刻正坐在景陇的副驾驶上。

  车外乌云沉沉,就如同景陇的那张臭脸。

  苏白泽叹了口气,总觉得气氛怪压抑,他咳嗽两声道:“这天气……要下雨了吧。”

  景陇装作没听见,碧眸认真凝视着前方的黑夜。

  苏白泽又道:“诶,这个车内饰挺好看的,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依然没有回答。

  苏白泽觉得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

  这番话要放在以前,景陇早就得意的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还会傲娇的加上一句,“算你有眼光。”

  苏白泽长长的叹了口气,“景陇,你不会打算以后都不跟我讲话了吧?”

  景陇皱眉,转过头来,眼神凶狠,却别有用意的盯着他。

  苏白泽投降,看来他给河童喂豆浆这事是怎么都过不去了,“好,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而且那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景陇哼了一声,将头转回去,耳朵动了动,仿佛在说你给我好好解释。

  苏白泽道:“其实那事很简单,当时河童口渴了,我看桌子上有杯豆浆,就顺手给他喝了。”

  景陇蹙眉,显然对这个解释不满意。

  苏白泽道:“……这个不属于早饭的范畴吧,只能算是举手之劳。”

  他刚说完,景陇却突然加速,车子在空中陡然开的飞快,无声的宣泄不满。

  这可是真正的云霄飞车!

  苏白泽猝不及防,心立马跳到嗓子眼,被晃的七荤八素,抓着车顶上的扶手才能坐稳,大喊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举手之劳也不行!”

  “我以后再也不给别人喂早饭了!一杯水都不喂!”

  车子这才慢慢缓下来。

  景陇终于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

  苏白泽满头问号,“嗯?”

  景陇捏方向盘的手一紧,哼道:“你果然忘记了!”

  说着,又要提速。

  苏白泽可不想再体会一番刚刚的感觉,实在恐怖如斯,他连忙探过身去,抓住景陇的手,讨好的笑道:“你这个上次,范围太大了,可不可以给点提示?”

  景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微微发红。

  苏白泽疑惑不已,景陇没事脸红什么?是车内温度太高了?

  景陇冷哼道:“上次你找我去调查全东强家里,我大度的答应了你的那次。”

  “大度?”

  苏白泽更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景大少爷真的有大度的时候吗?估计在梦里都不可能出现。”

  但眼看景陇的脸上慢慢爬上怒意。

  苏白泽连忙道:“我在想!等等!”

  突然,他灵光一现。

  好像是有这么一次,当时系统让他去找景陇组队,但景陇不愿意。然后柏原自告奋勇的答应,他便打算用第二天的早餐来感谢柏原。

  谁知,当时的景陇也如同现在这般生气,还冲他大吼了一句话来着,“你给我带了早饭,怎么还可以随便给别人带?!”

  哦,对!

  就是这句话。

  想起来后,苏白泽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景陇会因为一杯豆浆生气。

  这不就是景陇大少爷的一贯作风吗?

  只是这奇怪的独占欲真的不会太强太过分了吗?!

  苏白泽无声的叹息,他有意见,但他不能说。

  景陇还在一旁用眼神催促他,他连忙将那句话复述出来。

  景陇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抬了抬下巴道:“这句话记好了?以后还敢再犯?”

  苏白泽真想一拳砸在景陇那张俊脸上,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低头道:“是是是,不敢。”

  景陇更加得意,但却矜持的没显露太多,看着苏白泽还抓着他的手,脸上又有些发红,少见的嗫嚅道:“你为什么又摸我?”

  “啊?”苏白泽一惊,“什么又摸你?”

  景陇用眼神瞟了一眼两人的手,又连忙移开去看车顶。只是这神情怎么有点像刚怀春的少女?

  苏白泽连忙放开,什么摸不摸啊,他只是怕景陇加速而已。

  担心景陇又误会什么,苏白泽尽心尽力的解释了一通。

  但景陇一脸我懂,我知道,我很矜持的表情。

  苏白泽也不知道景陇懂什么,但看景陇那漂浮不定的眼神,微微发红的俊脸,肯定是不懂他解释的那些东西。

  而且怎么感觉景陇还是误会了什么呢!

  苏白泽捂住头,先不管这些了,反正景陇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麻烦终于解决掉了。

  只是,距离两人离开医院已经快一个钟点了,即使景陇的车速再慢,此刻都该到妖管所了。

  苏白泽看向窗外,因天黑的缘故,依然只能看到一片片乌云环绕在车的四周,半点妖管所的影子都见不到。

  显然,景陇也发生了这点。

  他打开车上自带的GPS,发现信号被屏蔽,眉头紧锁。

  按理说,这个GPS是天界科技公司研发,不可能没有信号。

  突然,景陇的手指一抖,食指竟像失了力,从显示器上滑了下来。

  苏白泽担忧道:“你怎么了?不可能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吧?”

  景陇转头瞪了他一眼,“吾没事!”

  说罢,他像为了展示自己很有力气,在显示屏上点来点去,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只是神色严峻,状态明显不对,额上青筋暴起,像极力压抑着什么。

  景陇越这样,就越说明有事。

  苏白泽立马慌了神,这可是在高空中,景陇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就等于直接被宣告死亡了。

  “这个……GPS能用吗?”苏白泽只能将希望放在车上,可界面依然显示无信号,他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景陇看也没看他一眼,手指依然点来点去,只是最后撒气似的一拳锤在上面,冷声道:“我们被不明信号干扰到这来了!”

  苏白泽慌道:“那怎么办?能紧急降落吗?”

  景陇转头看他,那张俊脸不知何时竟全是冷汗,双眼更是猩红,一副猛兽即将发狂的模样。

  苏白泽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景陇将他拉过来,恶狠狠道:“躲什么躲!”

  “还紧急降落?你他妈以为坐飞机呢?现在!把安全带解开!”

  “干什么?”苏白泽抓紧安全带,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你可真够麻烦的!”景陇眉头紧锁,脸色看起来沉的吓人,他三下五除二的解掉自己的安全带,然后又解掉苏白泽的安全带。

  苏白泽不敢乱动,手指紧紧的抓着座椅,语无伦次道:“你干什么?不会要直接跳车窗吧?!我告诉你……我可不行,我……我怕高!”

  景陇冷笑,“跳车窗?苏白泽你脑子里的水要不要倒一倒?”

  然后,他伸出手到苏白泽面前。

  苏白泽不敢动。

  “手给我!快点!”

  苏白泽摇了摇头,又见那双猩红的眼眸恨不得吃了他,迫于淫.威之下,还是伸出了手。

  下一秒,只见景陇按了个按钮,车顶慢慢向两侧移开,风呼啸的往里灌,苏白泽惊恐道:“这他妈跟跳窗有什么区别吗?!另外咱们不穿个救生衣什么的吗?还有……我真的怕高啊!”

  但他的话很快被吹散在风中。

  景陇白了他一眼,然后抬头看向天顶,只见乌云滚滚,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酝酿,眉头紧锁的更紧。

  苏白泽好像听到他说,“来不及了。”

  景陇现真身

  然后,下一秒。

  苏白泽被拉入一个带着淡淡柠檬香的怀抱里,身体慢慢悬空,不用想,景陇将他从车里带了出来,而他们现在漂浮在万里高空。

  苏白泽抓紧景陇的衣服,心跳到嗓子眼,他可是看到别人蹦极都害怕的人类。

  如今轮到自己来,还是真正的高空蹦极,这可万万不行。

  恐惧让他想放声尖叫,只见一只手伸下来捂住他的嘴,“闭嘴!你敢叫我就把你从这丢下去!”

  苏白泽把叫声硬声声憋了回去,在心里颤颤巍巍的骂道:“真是没人性的家伙!”

  然而身体却非常诚实,紧紧的抱着这个没人性的家伙,仿佛抱着救命稻草。

  一望无垠的寂寥夜空中,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的贴在一起,周遭飘荡着零散乌云。

  苏白泽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景陇身上,直到景陇的身体慢慢僵硬,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正要松开,景陇却突然用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又按回怀里,两人再次紧紧相贴。

  景陇不自然的咳嗽,磁性悦耳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不要睁眼。”

  但这根本就是句废话。

  苏白泽怎么敢睁眼?他是嫌自己胆子不够小?还是嫌命不够大?

  所幸,除了知道自己在高空中,身体倒没其他不良反应。

  然而下一瞬,景陇就带着苏白泽的身体猛的飞了出去,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这速度比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刺激了不知多少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白泽刚降下去的恐惧又升了上来,他紧抱着景陇,大喊道:“出发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景陇一言未发,但轻嗤声已经传进了苏白泽耳里。

  苏白泽认命接受。

  而此刻,他感觉到景陇的行动不是在降落,反而是在躲避着什么。

  “景陇,你遇到什么东西了吗?”

  景陇没有回答,只是呼吸打在苏白泽头发上,时而轻时而重,突然变得很吃力的样子。

  “景陇。”苏白泽又唤了一声。

  景陇依然没有回答。

  好奇怪,景陇为什么不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白泽偷偷睁开双眼,景陇的手却又捂了过来,只听一声“闷哼”声,一滴滴液体落在苏白泽脸上,浓重的血腥味侵入他鼻子里。

  怎么会有血?

  苏白泽大吃一惊,来不及害怕,脸上的那手更重的捂着他的眼睛。

  苏白泽急道:“景陇,这血……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给我安静点!吵死了!”景陇恶狠狠道,说话方式跟以前相同,但声线却明显不稳,而且说完这段话后,胸膛开始不住起伏,大口的喘息。

  苏白泽欲言又止,能说这么一大段话应当是没事的,只是……

  下一瞬,景陇将他耳朵捂住,四周陡然陷入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苏白泽又不敢睁开眼,更不敢再出声询问景陇,未知让他的恐惧加剧,内心完全没法静下心,疑问又侵占了他整个大脑。

  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东西?能让两人好好的车不坐,反而在空中漂浮来漂浮去。

  而且那血又是怎么回事?景陇又在躲避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苏白泽的脚终于落了地,他的耳朵依然听不到声音,但能闻到海水的气息。

  他睁开双眼,眼前不知道是某一处的海滩,海浪正层层打在沙滩上。

  下一秒,声音陡然全部钻进耳里,风声,树叶的簌簌声,海水拍岸声,以及景陇的粗喘声。

  苏白泽连忙从景陇怀里退出来,透过淡淡的月光,他看见景陇正痛苦的闭着双眼,额间冒着冷汗,唇边还有一抹鲜血。

  “景陇,你怎么回事?!”

  他伸手去抓景陇的胳膊,结果发现自己满手鲜血,他这双手刚刚抱着景陇的后腰来着。

  景陇脚步虚浮,挣开他的手,微微睁开双眼,狭长的睫毛倒影打在下眼睑,整个人虚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却嘴硬道:“吾……能有什么事?”

  苏白泽忍不住大骂,“都这样了,还没事?瞎逞什么能?”

  景陇无力抬起手指,指着苏白泽,想回怼回去,“你……你……”

  可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粗喘声反而一阵高过一阵,到最后,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人事不省的晕了过去,直直的朝地面倒去。

  苏白泽连忙上前扶住他,但景陇比他高大,而且平时不知道吃什么长的,身体特别重。

  苏白泽一个没接稳,两个人一起倒在沙滩上,景陇的背部正好露出来,苏白泽无意瞥了一眼,生生怔住,他总算是知道,自己手上的鲜血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景陇背部的黑色衬衫被烧焦了一个大洞,露出一整块皮开肉绽、仿佛被大砍刀砍过背部。每一条伤口都极长极深,长到从颈部直蔓延进后腰下罢处,深到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白骨。

  而边缘翻开的肉仿佛被烤焦了一般,还冒着丝丝黑烟。

  而苏白泽即使再没常识也意识到,景陇这伤口是被天雷劈的。

  但先前在高空时,苏白泽却没听到一丝天雷的声响,也没被天雷波及,显然是景陇施下了什么法术。

  忍不住心想,景陇竟然这么贴心?还挺替他着想。

  只是,景陇为什么会被天雷劈?

  苏白泽毫无头绪,而眼前景陇伤势严重,他连忙用神医技能给景陇医治,眼见背部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恢复,他终于松了口气,但景陇却依然昏迷不醒。

  他立马给齐秦打电话,齐秦过了好一会才接通,苏白泽言简意赅的说清了现在的状况。

  “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天雷?”

  齐秦在电话里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道:“小苏,这……”

  “这什么这?赶紧说?”

  “这是景陇殿下所背下的诅咒,每次发作时都会引来天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每三个月就有那么一天。只是……这次距离殿下上次天雷诅咒才过去了一个月,不可能提前啊,难不成是那药物的原因?”

  “是那白色粉末?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吗?”

  “小苏,白色粉末这事说来话长,还是等你们回妖管所再说吧。”

  苏白泽也懒得继续问那白.粉,目前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他道:“行,景陇现在昏迷不醒,我们也不知道落在哪了,你赶紧派几个人过来帮忙。”

  齐秦连忙慌张道:“这……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苏白泽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凌晨两点,连个车都打不到,你是想让我们俩在这过夜?”

  “哎呀,小苏,真不是这样。”齐秦无可奈何道:“殿下每次遭受惩罚时,都不允许任何人在旁边看着,否则,他会要了那个人的命。”

  苏白泽:“……”

  “你是说景陇醒来后,会要了我的命?”

  “不是,不是,小苏。”齐秦连忙道:“你不一样嘛,你这是特殊情况。但我们就不行啦,若是去看到殿下遭受惩罚的样子,压根没有命活!”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景陇被天雷劈过一遍了,惩罚已经结束,而且我已经把他的伤口都治好了,你们就放心过来吧!”

  “不行!不行!”齐秦道:“这惩罚还远远没有结束,小苏,你仔细听听天上的声音。”

  苏白泽抬头望天,天上只有一轮弯月和几颗星星,乌云散开,完全没有要落雷的趋势。

  他正要跟齐秦说,却发现齐秦已经挂了电话。

  “这不靠谱的齐秦!”他骂了一声,继续拨通,发现齐秦竟然把电话关机了!

  “靠!”苏白泽气的将手机塞回口袋,心想等明天回到妖管所,他必须狠狠骂一顿齐秦解气才行。

  他踢了踢脚下的沙石子,总不能真在这海边睡一晚吧。

  苏白泽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个躺椅,景陇是伤患,还是先把他拖过去。

  他拉住景陇的胳膊,正要拖走时,景陇突然浑身颤抖,就跟触电了似的。紧接着,天边轰隆隆一阵震天响,蓝紫色闪电在云层间闪烁,海面上竟出现了猛烈的龙卷风,浪一层高过一层的打到岸边。

  “妈的!真的还有雷!”

  苏白泽拉着景陇就跑,只见那天雷如灵活的蛇一般,朝他极速掠来。

  靠靠靠!

  苏白泽心里大叫:“能不能不要伤及无辜啊,我只是个凡人!”

  “滚开!”

  耳边传来熟悉的怒吼声。

  是景陇!

  苏白泽第一次这么开心听到景陇的声音,忍不住感激涕零,可他回头,景陇早已不见了身影。

  反而是身前,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生生替他挡下了这道天雷,它浑身泛着神圣的金光,让人不敢直视,光线照亮了漆黑的海滩,也照亮了苏白泽错愕的脸。

  紧接着,这个庞然大物咆哮一声,如游鱼般一飞冲天,钻入云层中,和天雷厮打起来。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苏白泽无法从那泛着金光的麟片中回过神来,等他想清楚那是什么时,更加惊呆了。

  他抬头望天,揉了揉眼睛,把眼睛都揉红了,才敢真正的确认,那是一条龙,一条货真价实,浑身泛着金光的龙。

  没想到,这就是景陇的真身,难怪平时拽的像个二百五一样……

  恢复了真身的景陇战斗力更加骇人,直接追着天雷打,把天雷打回云层了还不罢休,还在继续单方面痛扁。

  为什么苏白泽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乌云是跑着散开的,真的就是跑着的,生怕落后一步被痛扁。

  只是景陇真身这么厉害,咋不早点用,之前还非要用人形去抗,把自己的背部抗的惨不忍睹。

  天雷被打跑后,景陇维持着龙身,在天边绕有腔调,气势非凡的飞了几圈,但就是不下来。

  苏白泽冲他招了招手。

  景陇这才降尊纡贵的落在海面上,但只是在海水上方盘旋,就是不靠近岸边。

  苏白泽激动的搓了搓手,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龙,他可太激动了,挥着手大喊道:“景陇!快过来!我在这!让我看看你!”

  金龙盘旋的动作顿住,慢慢将龙头面向苏白泽,只是微微低着头,好像是在害羞什么似的。

  苏白泽一愣,摸着下巴想,这金龙的头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少的到底是什么呢?

  死亡粉

  苏白泽怎么都没想明白那少的是什么,金龙冷哼一声将头转过去,继续在海面上盘旋,海浪配合卷的更加猛烈。

  过了半响。

  金龙才慢慢靠近岸边,但它可不是被苏白泽招过来的,更像是盘旋累了,不得不在岸上搁浅。

  金龙离的越近,苏白泽看的更清晰,也突然想起来,金龙头上少了个什么,原来是少了个龙角。

  只见龙头左边龙角是晶莹剔透的金色,漂亮非凡,绝非俗物。而右边那个却暗淡无光,龙角被人从三分之二处生生截断,像是个断掉的枯木桩子。

  龙角对龙而言意义重大,现在少了一只,而景陇又死要面子,难怪宁愿用人形抗天雷,也不恢复真身。

  再想起,齐秦说过谁见了景陇遭受天雷惩罚的样子,谁就会死,想必就是这个原因了。

  苏白泽呼吸一紧,再也不敢去看金龙真身,掉头就想跑,以景陇那动不动就杀杀杀的性格,绝对会将他先剥皮再抽筋最后杀掉!

  可他还没跑两步,金龙就落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神色凶狠万分,仿佛是来讨命的凶兽,铃铛般的大眼睛死死的瞪着他,鼻子呼出来的热气将他的裤腿吹飞。

  苏白泽捂住眼睛,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什么也没!”

  金龙冷哼一声,开口吼道:“你骗鬼呢!”

  这一声吼的气势十足,回声从远处海面回荡过来。

  苏白泽听着那“骗鬼,鬼,鬼~”,直到只剩下海浪声。

  景陇继续吼道:“吾告诉你!苏白泽,你胆敢把吾的这个样子说出去,吾就把你丢进东海喂鱼!”

  “不敢不敢!”苏白泽连忙道,以前他以为‘丢东海喂鱼’这句话只是景陇的口头禅,现在发现景陇是真的能啊!

  “龙王大人,请你放心,我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哼,吾不是龙王!”金龙眼睛傲慢的扫了眼苏白泽,道:“量你也不敢!那还不快快给吾疗伤!”

  “疗伤?你哪里受伤了?”苏白泽这时才敢把眼睛睁开,刚刚景陇把天雷打的落荒而逃,没看出哪里受了伤。

  景陇将龙头一转,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吾受伤了,你是医生,赶紧给吾治疗!”

  病人发话了,苏白泽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还是得找到伤口在哪。

  景陇的真身极大,长约十米左右,苏白泽围绕着走了一圈,硬是没看出哪里受伤了,只得出结论——景陇的龙身应该不止十米。

  景陇听到后还挺得意,挑眉昂着头道:“哼,这还不是吾真身的最终极形态呢,你就惊讶成这样。”

  行行行。

  苏白泽汗颜,现在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他正要问,“您老的伤口到底在哪?”

  突然想起来,景陇为何不恢复成人形?虽然这个龙身很酷炫,但终究是少了个龙角。

  他问出这个问题后,景陇的龙脸瞬间变了脸色,气的通红,“吾不就是让你治这个吗?!”

  苏白泽:“……”

  “你刚刚也没说啊……”

  “你是医生,怎么连病人哪里病了都不知道?还围着病人的身体四处乱看,到处瞎摸,真是一点都不敬业!”

  苏白泽:“……”

  “就算是去人类医院看病,看病也需要自己说病情吧。”

  “哼!”景陇蛮不讲理的又将龙头的转到一边。

  苏白泽无奈,所幸,终于找到了景陇的病因。

  没想到这个真身也有弊端,只是他也不知道神医技能能不能治这个,先试一试吧。

  苏白泽将手放在景陇拒不配合的龙头上,在心中默念口诀,这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滴滴滴!检测到未知病因!系统正在强力检测中……”

  苏白泽:“……”

  心里吐槽道:“你倒是快点啊!知不知道我把手放在龙头上,心里有多慌啊!”

  真怕景陇一个不如意把他的手给咬断!

  “此病为妖怪里的罕见病症,一亿个妖里才出一个,系统特此命名为——亿罕见。”

  苏白泽:“……”

  取不出名那就别取。

  “亿罕见与暴动病症相似,天雷为触发条件,一旦被雷劈上,妖怪将会陷入暴动之中,但不同的是发病的妖怪因实力悬殊巨大,症状也有所不同。比如继承人现在所面对的妖怪,乃拥有千万年修为,足以抵抗自身暴动,但弊端就是无法自行恢复人形。”

  苏白泽道:“所以说,其实这也是暴动发狂的一种?只是因为景陇比较强所以自己压制了?”

  系统道:“是的!回答正确!”

  苏白泽道:“别废话了,能治吗?”

  “可以,只不过需要消耗时间较长,至少需要四个小时。”

  苏白泽看了眼海面。

  四个小时,天刚好蒙蒙亮。

  他让景陇在四周设下结界,防止人类靠近受到惊吓,然后开始治疗。

  治疗过程缓慢而又枯燥无味,苏白泽忍不住问道:“我听齐秦说,每三个月你就会经受一次天雷诅咒,那么每次你都会恢复真身来抵抗吗?”

  景陇颔首,不置可否。

  苏白泽道:“那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恢复原形的?”

  景陇的龙眼瞪了他一眼,鼻息重重的吐出来,道:“吾自有办法。”

  苏白泽还想问你这次怎么不用,但看着景陇越来越臭的脸色,还是把问题生生止回去了。

  他又问道:“那你这次的诅咒日期怎么提前了?”

  景陇的龙脸瞬间沉了下来,周遭的气氛也突然凝固,弄得苏白泽怪紧张。

  过了半响,只听景陇道:“因为那个白色粉末,是真的。”

  苏白泽愕然:“是在全东强家里找到的白色粉末?”

  景陇难得配合,解释道:“是的,那是能引起妖怪发狂的粉末,第一次出现是在五千年前,当时一经现世,就引起了妖怪们暴动发狂,是非常危险的药物,我们称它为——死亡粉。”

  “八百年前,妖管所创始人耗费心血,牺牲了不知多少员工,才将其彻底销毁,换来了这八百年来的和平……”

  景陇说到这,再次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苏白泽道:“如今死亡粉重出天日,这世间是不是……要乱了?”

  景陇阖上眼,“这个死亡粉的效果不减当年,我只是闻了闻,就受其影响,将诅咒天雷生生提前了两个月。”

  “既然如此,那么全东□□动这事,可就大了!”苏白泽紧张道:“那就说明全东强的暴动与这个死亡粉有关,只是全东强是从哪里弄来的死亡粉?”

  景陇嗤道:“以全东强的能耐,这死亡粉定不是他能弄来的,估计是有人将死亡粉放在他的身边,故意引他发狂。”

  “确实如此,全东强的动机只是为了救活刘春芳。”苏白泽看向景陇道:“这事,你有头绪没?”

  景陇摇头道:“没有,死亡粉的研发极其机密,只有黑云才知道秘方,可黑云被关押在芙蓉山下,机关重重,不可能有人闯进去获取秘方。”

  “黑云?又是谁?”

  景陇轻嗤,不耐道:“黑云,一个品味很差,一心想着报复社会的妖怪。总之妖管所的探员提及闻之色变,但吾可不怕他。”

  闻之色变?

  苏白泽有点印象,他之前问林兮这千百年来,有没有妖从监狱逃狱,当时病房的气氛整个凝固,他明明还记得景陇的眼神,就跟那冰刀子似的刺向他。

  苏白泽道:“是不是他又逃狱了?”

  景陇这次嗤的更大声,“苏白泽,我说你哪天去医院挂号把脑子看看?”

  “你以为芙蓉山底下的监狱是什么地方?说来没错,两千年前,黑云确实逃狱过一次,但后来的芙蓉山,即使他本领再大也翻不出来,因为封印他的可是……”

  “可是什么?”

  景陇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但整个龙却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海水拍打在岸上,苏白泽无法从龙脸上看出景陇的表情,但却莫名感觉到有种难过的情绪在其间流转。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幕景象,好像也是在这样的海边,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面向大海,身旁蜷缩着一条金色小龙。

  海风将男人的衣摆吹的翻飞,男人一跃而起,立在海面上,双手在胸口凝起一个水蓝色的诀。周遭的冷风将他吹的脸颊酸疼,而他坚定的凝视着前方,眼神里带着赴死的决心。

  “哼,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这么笨,肯定是不会懂的。”

  景陇的声音将苏白泽拉回现实。

  苏白泽拍了拍头,重新将话题引到全东强身上,“既然外面的人进不去,那会不会是里面的人带出来?”

  “你什么意思?”景陇皱眉,怒道:“你是说我们妖管所出了奸细?”

  “没没,我只是猜测。”苏白泽讪笑道。

  景陇神色再次冷峻起来,“猜测也不行!苏白泽,我量你刚进入妖管所没多久,就先不跟你计较。”

  “但你可知道芙蓉山是什么地方吗?”

  苏白泽摇了摇头,但是他曾在妖管所手册上见到过,但凡妖管所员工违法乱纪,就会被送到芙蓉山改过。

  这样看来,那应该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不完整的逆鳞

  景陇哼道:“先不说芙蓉山有多冷,这个地方曾经被诅咒过,入的越深这种诅咒便越难以拔除,而黑云便被关在芙蓉山的最里面,那里是诅咒最强烈的地方,没有一个妖怪敢踏足,而真正敢去守着那处的妖怪们,都做好了永世不出山,不与家人们见面的准备。”

  “因为一旦他们出山便会将诅咒带出来,为了防止他们出山,有人曾在芙蓉山外层设置一道结界,若是身上带的诅咒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么这个结界便会生效,踏出结界的妖怪们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永世不入轮回?”苏白泽惊讶道,“这个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点,真的会有妖怪去做这个差事吗?”

  “怎么不会有?”景陇反问道。

  苏白泽颔首,怎么不会有呢?问出这个问题的他确实太天真了。

  不管是在人界还是妖界,都会存在这样的岗位,而更有许多人许多妖坚守在这样的岗位上,他们默默无闻,负重前行,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和平的净土。

  “设置这个结界的人又是谁?”苏白泽问道,“妖怪们不会恨他吗?虽然他的初衷是将诅咒永远的留在芙蓉山,可这个结界是不是过于冷血了,其实只单单死亡,便可以震慑住一大众妖怪了。”

  “一大众?”景陇凝视着苏白泽的双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曾经我也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给了我一个白眼,说天下太平之事,没有一大众这样的词,有的只是‘有’或者‘没有’。而他要的效果,那便是没有妖敢踏出结界一步,毕竟谁都不敢拿轮回做代价。”

  景陇顿了顿,又道:“而且他还说,如果他们在芙蓉山底好好呆着,不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吗?”

  苏白泽愕然,“这样说来,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这些年来,真的没有妖怪尝试过走出结界吗?”

  景陇冷笑道:“如他所愿,芙蓉山自他出走后,再也没有妖敢踏出半步。”

  说完,景陇将目光移向海的对岸,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东西,而苏白泽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去了哪里?”苏白泽问道。

  景陇突然笑起来,“他踏出了自己的结界,魂飞魄散了。”

  四周突然静止。

  苏白泽和景陇都默契的没在说话,两人一起看着潮起潮落的浪花,各自想着心事。

  苏白泽突然想问:“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最后他终究没问出口,心里却好奇不已,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设下如此不近人情的结界,最后却自食其果。

  过了半响,他才找回声音,“那他,再也无法入轮回了吗?”

  景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潮起潮落。

  这样安静的景陇,倒让苏白泽不适应了,他咳嗽两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景陇突然转过头来,眼神里的平静被打破,又恢复成了以往一副怒火滔天的模样,大吼道:“苏白泽!!你问题太多了!你当吾是什么?是你的答题机器吗?”

  对于景陇的喜怒无常,苏白泽早已见怪不怪,见好就收道:“不是不是!”

  顺便昧着良心拍了个马屁,“您是高贵无比的景陇殿下!”

  景陇撇了撇嘴,显然这马屁拍到他心坎上去了,挑眉道:“吾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又突然像是想到很生气的事情,骂道:“估计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又抽了!整天东一下西一下,干什么事情也不跟别人说,闷头葫芦一个,性格就像厕所里那又臭又硬的石头,简直就是冥顽不固!冥顽不固!讨厌的要死!”

  景陇明明骂的是别人,可眼神却喷火似的瞪着苏白泽,恨不得将苏白泽的脸瞪出个大窟窿。

  苏白泽将屁股往旁边移了移,避免殃及鱼池,可景陇愤怒的眼神再次追了上来,“你躲什么躲?骂你两句怎么了?吾现在心情不好,你必须给吾受着!”

  “是是是。”苏白泽叹了口气,在景陇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心里安慰自己,不要跟伤患动怒,特别还是一个缺心眼的伤患。

  景陇骂天骂地骂了一通,才终于解气了一点。

  苏白泽看了眼他金光闪闪的龙角,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角不会就是那个人掰断的吧?”

  以景陇对那人的怨气值,这个绝对是有可能的。

  景陇却将龙头转了过去,哼道:“不是!”

  “那……”

  “那什么那?就你问题多?你嘴巴怎么这么闲?是不是海水吃多了?!”

  苏白泽:“……”

  “吾的龙角被偷了。”景陇突然道。

  “啊?!”苏白泽惊讶的看着景陇,谁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在景陇头上动土。

  景陇瞪了他一眼,“收起你的表情来!哼,若不是吾一时疏忽,天王老子来了都偷不走吾的龙角!”

  苏白泽又偷偷瞥了眼被截断的龙角,道:“龙角被割断挺疼的吧?那个……打全麻了吗?”

  如果打全麻了,被顺走也情有可原。

  “苏白泽!!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景陇怒不可遏,想暴揍苏白泽又行动不便,只能大喘着粗气道:“打麻药?你看你大脑是需要打点麻药!你是觉得有人敢在我头上割我的龙角?然后将他偷走?”

  “难道不是吗?”

  “不是!”景陇重重的道,龙头再次转到另一边,冷哼道:“龙角是吾自己割的。”

  苏白泽更惊讶了,合不拢嘴道:“你自己割的?为什么?”

  景陇虽然脾气差点,但怎么也不像是有自虐倾向。

  “哼,割着好玩就割了!你管我为什么?”景陇瞪着苏白泽道。

  苏白泽:“……”

  割着好玩?您这兴趣未免也太独特了吧!

  他还想问问,但景陇的眼神犹如利刃似的剜了过来。

  苏白泽将问题生生憋回去,景陇不想回答,他再追问下去多少有些不礼貌。

  景陇继续道:“不过,吾在全东强家里找到的死亡粉上,闻到了吾龙角的气味。”

  苏白泽惊讶道:“嗯?怎么会这么巧?你没有闻错?”

  景陇瞪着苏白泽,“喂!你会闻错自己的体香吗?!”

  “吾龙角上的气息,在这世间上乃是绝无仅有,吾这辈子都不可能闻错!”

  苏白泽低头闻了闻自己。

  讲真,他这辈子都闻不出自己身上的气味。

  景陇咬牙切齿道:“定是那个给全东强死亡粉的人,偷了吾的龙角,等吾把他找出来,剥皮抽筋都不够他死的!”

  苏白泽连连点头,虽然心里对这事仍然还有疑惑,总觉得过于巧合,但也不好继续触景陇眉头。

  安抚道:“等我回去以后,就帮你好好问问全东强,这死亡粉是谁给他的。”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把吾的龙角找出来!”

  “嗯?”突然被龙角任务砸中的苏白泽满脸问号。

  “你嗯什么嗯?不愿意?”景陇皱巴着龙脸,理直气壮道:“你是医生,现在吾少了个龙角,你得帮吾治好。”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道理?

  “医生还需要替病人保密,你懂?否则……”

  苏白泽连连点头,“懂懂!”

  治愈还差最后一个小时,景陇舒服的躺在沙滩上,一脸惬意。

  但苏白泽就不那么惬意了,他维持着给景陇疗伤的姿势近乎三小时,浑身酸麻不止。

  他叹了口气,打算站起来活动下身体,谁知刚一站起来,头突然晕眩,一下子没站稳摔了下去。

  与想象中柔软的海沙不同,身下的触感竟然是软乎乎的。

  不仅如此,这触感好像包裹着他的全身,带着些些暖意,苏白泽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倒在景陇的尾巴上。

  更准确的来说,是景陇的尾巴正圈着他,看起来就好像将他抱在怀中。

  苏白泽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乍一抬头,与景陇关心的神色对上。

  “你没事吧?”景陇不自然的将眼神移开,佯装冷酷道。

  “没事。”苏白泽道:“你把我抱……不是,你把我箍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景陇冷哼一声,立马将尾巴抽出来,头昂的高高的,整个龙头写满了高贵。

  苏白泽匆匆将头低下,抖掉鞋子里的沙,心里思索着,刚刚景陇是在关心他吗?

  突然,他意识到刚刚低头瞬间,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苏白泽立马抬起头来。

  果然,景陇脖子下有一块巴掌大的月牙形状麟片,泛着丝丝金光,神圣而又美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苏白泽曾在书上见过,相传,这是龙的逆鳞,是龙最怕痛的地方,也是龙的软肋,与龙的生命息息相关。

  苏白泽善解人意的移开视线,因为逆鳞怎么也算是龙私密的地方,可他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再偷偷一看,才发现这个逆鳞左边空了一大块,露出鲜红色的软肉。

  是的,这并不是一块完整的逆鳞。

  半妖人

  苏白泽被这个发现惊到再次坐在地上。

  景陇脸色一沉,立马将头低下,遮住脖子底下的逆鳞,吼道:“看什么看?!”

  苏白泽欲言又止,过了半响,才道:“你的逆鳞……是不是少了半块?”

  话一说出,景陇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鼻息加重,地上的沙砾纷纷被吹开。

  苏白泽缩了缩脖子,自觉问错了问题,但心里又止不住好奇,若景陇失了龙角,可以称之为意外。但现在连逆鳞都少了半块,实在不能用意外来解释。

  “景陇……你……”

  景陇转头看向苏白泽,眼里是从未见过的冰冷,“你什么你?不就是少了半块逆鳞吗?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不就是?

  苏白泽提着的一口气差点没下去,道:“那可是逆鳞!?又不是你身上随便一块鳞片。”

  景陇哼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没等苏白泽回答,景陇又佯装不在意道:“那半块逆鳞跟龙角一起,被人偷走了。”

  苏白泽惊讶的合不拢嘴,逆鳞对龙有多重要,连他这个人类都清楚,景陇会不知道吗?

  若是逆鳞再少半块,景陇估计连命都没了。

  苏白泽道:“这逆鳞在你身上好端端的,是怎么被偷走的?”

  他不敢去猜测是景陇自己剥下来的,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痛,定是比那钻心刺骨还要痛。

  但景陇的答案确实没让他失望,还真的就是自己剥下来的。

  苏白泽彻底说不出话。

  景陇怒视着苏白泽道:“不行吗?我自己的逆鳞我想剥就剥!你管的着吗?!”

  “行行行。”景陇都这样说了苏白泽连连闭嘴,只是仍觉得不可置信。

  景陇继续吼道:“你又看到了我的另一个秘密,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吧?!”

  苏白泽:“……”

  直觉告诉他,这句话有坑等他跳,但还是拿出了百分百的真诚道:“我发誓,我会保密的。”

  “这还不够!”

  “怎么不够?”

  “你还得把我的逆鳞找回来!”

  苏白泽:“……”

  他知道景陇有多能碰瓷,但碰瓷到这种程度,仍是让他刷新了认知。

  而恰恰这时候,手表突然在他耳边道,“触发新任务,帮员工解决生活上的小困扰——找回景陇的龙角和逆鳞,成功后将会有若干功德奖励。”

  苏白泽无语凌噎,“你管丢逆鳞这件事是小困扰?”

  手表没有回应。

  苏白泽道:“没有惩罚吗?”

  手表淡淡道:“因为是小任务,并没有惩罚发放,只是……继承人若是没完成任务,任务人会小小的发疯,给继承人生活造成不适罢了。”

  苏白泽:“……”

  他看向面前张牙舞爪的景陇,是小小的发疯吗?

  他突然深有体会,若是不帮景陇找回逆鳞和龙角,他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难过。

  毕竟,任谁丢了身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脾气都不会好到哪去。

  治愈结束后,两人回了妖管所。

  苏白泽补了几个小时觉后,就被齐秦一通电话叫去了妖管所刑侦部大楼。

  他去的时候,妖管所二楼的位置坐的满满当当,这是他来的这几个月里,第一次看到大家到的这么整齐,而且还全都围着苏白泽后面那个办公桌打转,景陇抱胸坐在窗边,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看到苏白泽还冷哼一声,傲娇的转过头去。

  苏白泽汗颜,又是谁惹得景陇殿下不悦了?

  齐秦从那一堆人中转过头来,瞧见苏白泽,立马笑呵呵的冲他招手,“小苏,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妖管所的另一员大将——凌云,刚从芙蓉山回来的。”

  人群散开,露出来一个全身漆黑的男子,此人端坐在工位上,被众人围观也不苟言笑,气质高冷,宛如雪山上的黑冰莲。

  凌云这个名字,苏白泽莫名耳熟,好像听谁说过。

  他走过去,凌云神色恹恹的冲他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不知为何,苏白泽觉得凌云好似不太喜欢他,甚至是带了点敌意。

  齐秦道:“小苏,你跟殿下在全东强家里找到的白色粉末,现已证实,正是五千年前让所有妖怪们闻风丧胆的死亡粉。凌云就是为此事回来,专门调查此事,你们先熟悉一下。”

  凌云站起来,不情不愿道:“苏所长,你好。”

  第一次被叫所长,还是那种阴阳怪气的叫法,苏白泽浑身起疙瘩,连忙道:“叫我的名字就行。”

  凌云本就不是真心称呼他为所长,面无表情道:“近日芙蓉山结界不稳,我猜测或许与死亡粉有关。”

  苏白泽欲言又止,若是他没记错,芙蓉山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

  景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苏白泽身后,提醒道:“凌云比较特殊,是那人钦点守在山下的人。”

  苏白泽颔首,那人应当就是设下芙蓉山结界,并为此灰飞烟灭的人。

  凌云继续道:“当年死亡粉横空出世,惹得两界生灵涂炭,我曾听闻师傅说过,死亡粉最重要的研制材料是黑云的鲜血,但黑云近百年都无躁动,此事实在过于蹊跷。苏所长,你怎么看?”

  苏白泽一头雾水,死亡粉这个词他都才刚听说不久。

  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事线索太少,后续还需要加派人手调查。”

  凌云面无表情的脸上好似闪过一丝不悦,“那就是没有看法?”

  齐秦连忙道:“凌云啊,小苏刚接手妖管所没多久,对死亡粉还在了解阶段中。”

  凌云没说话,但苏白泽还是意识到,自己被狠狠的嫌弃了!

  四周没人再开口说话。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讽刺意味极其强烈的声音,“就一个守山的,天天找别人要看法,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苏白泽回过头去,这替他说话的人,竟然是景陇。

  凌云见到景陇,神色瞬间一沉,两人怒视着对方,现场火药味十足,围观的妖纷纷后退,生怕殃及鱼池。

  只有林兮猫着腰凑到苏白泽身边道:“小苏,你别跟凌云生气,他只是一时不太适应。”

  苏白泽疑惑道:“不太适应?”

  林兮道:“是的,凌云的师傅就是妖管所上一任继承人,所以...对你有点敌意...”

  难怪。

  师傅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占了,多少有点情绪。苏白泽本想问,凌云的师傅是谁?

  只听凌云道:“说来好笑,今日我听妖管所员工说,景陇殿下这次竟然被死亡粉影响,提前招来了诅咒。我实在是好奇啊,这几千年过去了,景陇殿下的神力莫非是下降了?”

  景陇双手抱胸,桀骜十足道:“吾的神力就算是下降了,也能一拳把你打到南天门去。”

  景陇手骨捏的咔咔作响,挑衅道:“你大可以来试试,几百年没揍你了,吾确实手痒痒了。”

  凌云不甘示弱,活动筋骨,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龙!要是我师傅在这里,还有你嚣张的份!”

  “你个没断奶的臭凤凰,没了你师傅就活不了是吧!?再给老子唧唧歪歪试试,老子把你的嘴打歪!”

  苏白泽:“......”

  这两人咋这么像小学生互骂呢?而且这一幕他为什么觉得似曾相识。

  关键时刻,还得齐秦上来拉架。

  “两位祖宗,别吵了。这次的死亡粉确实跟千年前一样,能扰乱妖怪们的心绪,但...”

  齐秦叹了口气,面色是从未见过的严峻。

  继续道:“但这次的成分里,并没有查出黑云的血液,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的血液,而且功效是千年前的十倍,这也是为什么景陇殿下会被波及的原因。”

  齐秦说完。

  现场落针可闻,围观的员工面面相觑,面色慌张。

  凌云和景陇停止争吵。

  景陇道:“老齐,你的意思是现在外面出了第二个黑云,甚至比黑云还要危险?”

  齐秦点了点头。

  凌云道:“这个人是谁?竟然他的血液里有这种力量,那便不是普通的人类或者妖怪。”

  齐秦摇了摇头道:“毫无头绪,这人仿佛横空出世。目前只知道他与黑云一样,都是半妖人。”

  “按理说这样的危险分子会有备案,但妖管所千万年的资料里从未记录过。而且,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比黑云还要能闹事的半妖人...难不成,这是新的魔王要出世了?”

  景陇俊脸皱成一团,恨恨道:“新的魔王?老子抓到他,照样把他打成一坨屎!”

  齐秦叹气道:“殿下啊,我直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半妖人?”苏白泽疑惑道。

  林兮解释道:“人类与妖怪生的孩子,相传这也是黑云破坏人妖和平的原因。”

  苏白泽能够想象到,黑云应当是无法融入妖怪与人类的社会,才会生出报复社会的心态。

  那现在这个人呢?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老犀慌张的从楼下跑上来,大喊道:“苏医生,苏医生,柏探长回来啦!”

  众人纷纷探头去望,景陇道:“这大吼大叫的怎么回事?”

  苏白泽咳嗽两声解释道:“我让柏原去查了全东强死亡粉一事。”

  事情还得从半小时前说起,苏白泽本打算去刑侦部开会,路过拘留所时发现,今天竟然是将全东强押送到妖怪监狱总部的日子,于是马上安排了提审,所幸全东强很配合,老实告知了死亡粉的来历。

  原来这死亡粉,是全东强购置海边别墅时,家庭康复治疗师——刘小姐赠送的,说是闻了后有安神醒脑的功效。

  苏白泽便马上让柏原先去调查此事。

  “刘小姐?”景陇摩挲着下颌。

  苏白泽道:“这个刘小姐就是我们上次去全东强海边别墅遇到的,是全东强请来照顾刘春芳。”

  景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下一秒面目变得狰狞起来,眼里带着惊人的恨意,指头捏的咔咔作响。

  苏白泽自然知道景陇是把那个刘小姐当成偷他龙角和逆鳞的人,只是刘小姐是人类,怎么有那么个能耐?

  但看着景陇生气的模样,他这个跟疑惑没说出口。

  柏原很快带着一对人马上了二楼,但苏白泽却没找到柏原在哪。

  直到一个穿着潮流男装,留着清爽短发的男生拍着苏白泽的肩道:“小苏,我去查了那个刘小姐,确实在她家里找到了死亡粉,只是...”

  苏白泽完全听不见柏原在说什么,只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发呆。

  景陇不耐烦道:“但什么但?!赶紧说!”

  柏原薄唇轻启道:“我们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死了?!你他妈说什么呢?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景陇暴跳如雷。

  苏白泽呆呆的说不出话,说不清是原本娇艳的女神变成了一个男孩子,还是刘小姐的死亡,哪个让他更吃惊。

  柏原沉声道:“是的,死亡日期就在三天前,是自杀。”

  三十八楼

  齐秦沉着一张脸,“此事定是团伙作案,他们有精密计划,肯定会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柏原道:“是,我们去的时候,除了一些死亡粉,什么都没查到。”

  苏白泽有些头疼,死亡粉的出现,会让更多的妖怪们无故暴动,那么他的工作强度也会直线上升。

  凌云瞪着他道:“这就怕了?”

  苏白泽抬起头来,凌云眼里的轻视不言而喻。

  “哟哟哟,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芙蓉山下那只落水凤凰吗?”柏原从先前出现开始,就一直都是瞪着凌云,仿佛两人之间有很大的私怨。

  凌云看了眼柏原,竟然破天荒的没反驳,反而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看着苏白泽继续道:“苏所长,竟然我称你为所长,那就希望你承担能起这个重任,毕竟这个位置不是谁都可以安心坐的。”

  苏白泽有苦难言,心道:“你他妈以为我想当这个破妖管所继承人?福利福利没有,还整天累的像条狗,员工一个比一个脾气臭,现在还摊上什么死亡粉。这么坑爹的职位,谁想坐,他绝对举双手奉上!”

  但他还没在心里吐槽个爽,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接受员工委托任务——调查死亡粉一事,揪出幕后主使,完成即可奖励两万功德,提升50%神医技能。”

  靠!奖励竟然这么丰盛。

  苏白泽不可思议,假如完成这个任务,他是不是就能还清功德,摆脱这个坑爹的妖管所。

  但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又道:“根据任务难度,继承人需在一年内解决此事,否则会有极其严厉的惩罚,包括并不限于——扣除两百万功德,神医技能恢复初始值,九天玄雷惩罚。”

  苏白泽:“......”

  他早该知道的,这破手表压根就没那么好心!

  只是一年时间,让他搞定这个大boss,这也太过分了吧!

  “若继承人想增加时间,方法同以前相同,只需邀请队友景陇一起完成任务,便可获得双倍时间。”

  苏白泽看了眼在一旁生气的景陇,深吸一口气。

  “苏所长,你在犹豫什么?”凌云注视着苏白泽。

  苏白泽绝望的点了点头,“死亡粉一事,我会尽全力去解决。”

  可不得尽全力去解决,要是松懈,他就死定了。

  凌云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请苏所长不要让我们失望。”

  事后,苏白泽对景陇发出了组队邀请,希望在解决死亡粉一事时,景陇能时刻伴他左右。作为回报,他会尽心尽力替景陇找回龙角和逆鳞。

  景陇听后,表情不太自然,像是在埋怨苏白泽怎么那么麻烦,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粘人?”

  苏白泽:“...”

  他也不是粘人吧,正想解释,只见景陇继续道:“哼,真是服了你这个巨婴,离开吾一秒都不行。”

  “巨婴”苏白泽:“...”

  “看你那么可怜的份上,吾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没说的苏白泽,除了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外,跟可怜丝毫不沾边。

  不过结果总是好的,苏白泽松了口气,只听景陇又道:“吾也不能白白跟着你,你必须补偿吾。每日的早晨必不可少,另外,若是被吾发现你给其他人准备早餐,吾就....”

  苏白泽早有准备,道:“就怎么?”

  景陇冷声一声道:“吾就再也不跟着你,让你这个巨婴自生自灭!”

  苏白泽:“......”

  三个月后。

  苏白泽坐在诊所看台内,初阳照在他白皙的鼻间上,他低着头用钢笔写着今日工作计划。

  这是一间专门为他打造的办公室,墙面从中间被打穿做了个窗台,从诊所大厅里望进去,正好能看见他整张脸。

  早晨,诊所并没有多少妖怪来就诊,本该是清闲的晨间时光。

  但苏白泽却皱着眉,因为死亡粉的事一直停滞不前,这三个月他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精力去调查,仍是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时间如流水,虽然有了景陇的时间加持,但仅仅也只有两年时间而已。

  而此时,同一时间内。

  林兮翘着腿躺在诊所的长椅上,一手可乐,一手爆米花,心安理得的享用着大厅超高清的液晶电视。

  “小苏,小苏,你快看!是傅嘉泽出来啦!哇!他真的好帅好帅啊!”

  苏白泽抬起头来,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道:“林兮,你的上班时间到了。”

  “哎呀,小苏,就让我在你这里待会嘛!”林兮蹿到窗台前,趴到上面做可怜星星眼装,“今天是傅嘉泽的个人专场直播,错过了我会悔恨终生的!”

  苏白泽抬眸看向液晶电视里的奶油小生,长相精致动人,穿着高定款的c家礼服,是时下最火的当红男艺人。

  火到什么程度呢?

  苏白泽就连去早餐摊买个早点,都能听到三两少女聚集在一起,讨论着这个名字,然后一起尖叫。

  而林兮的尖叫声,足以掀翻诊所的屋顶。

  苏白泽叹了口气,他真是打心里羡慕林兮,道:“若是我没记错,你这个专场直播是有回放的。”

  “哎呀,回放怎么能跟直播比呢,哥哥的脸这么帅,一定要在同步时间内观看!”

  “小苏,别整天愁眉苦脸了,来跟我一起追星吧!你看看,我家哥哥真的很帅,看了就会心情变好!”

  苏白泽看了两眼,心情并没有变好。

  此时,景陇正从大门口走进来,浑身带着清晨冷冽的气息。

  林兮立马闭嘴,小声嘟囔道:“啧啧啧,殿下又来蹭吃蹭喝了。”

  景陇一个视线扫过去。

  林兮假装没事的看着液晶电视犯花痴。

  苏白泽轻车熟路的拿出刚热好的早餐,递给景陇。

  景陇理所当然的接过,大口咬着油条,喝了口豆浆,点评道:“油条怎么没有昨天的酥?”

  苏白泽皱眉,内心骂道:“酥?要酥的你自己去早餐摊子吃?”

  面上倒还是一副笑脸。

  自从和景陇达成协议后,每天早晨八点,苏白泽就要准备好早点,等着景陇光临。

  “小苏,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入股吗?每天看温柔帅哥,心情真的会变好哦!”

  苏白泽扶额,“看了,没用。”

  景陇捕捉到“帅哥”两字,面上有些许不自然的红晕,道:“怎么会没用,多看两眼不就好了。”

  说着,还臭美似的撩了撩头发。

  苏白泽:“……”

  林兮默默将头扭到电视那边去。

  苏白泽适时戳破景陇的厚脸皮,指了指电视道:“帅哥在那。”

  景陇看过去,见帅哥说的是别人,脸色一黑,怒道:“什么?就这小白脸?他能有我帅?”

  “哼,难怪看了也没用!毕竟不是真正的帅哥!”

  “某些人真是不知好歹,真正的帅哥在眼前却不看,真是暴殄天物!”

  苏白泽:“……”

  他看了眼电视上的傅嘉泽,又看了眼每天指使他干这干那,不是嫌弃早餐太咸就是嫌太淡的景陇。

  果断道:“那我还是暴殄天物吧。”

  景陇的脸更黑更臭,碧眸都怒出了猩红色,挡在苏白泽眼前,质问道:“苏白泽!你是不是眼瞎了!论长相身材,电视上的那个小白脸,他哪样比的上我?就算是性格,吾也甩他几条街!”

  苏白泽上下打量着景陇,无语道:“性格?我劝你还是跟他比脸吧。”

  景陇被呛的脸颊通红,正要破口大骂时。

  柏原不合时宜的出现,“这里好热闹啊!诶,殿下怎么又在这蹭饭?怎么看起来好像又又又发脾气了?”

  今天的柏原一袭长裙,美的不可方物。

  但自从苏白泽知道柏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后,就再也无法好好欣赏这个大美女了。

  按往常,林兮这样一番酸言酸语,景陇早就要冲上去骂上三百回合才会罢休。

  但今天的景陇却格外在意形象问题,正恶狠狠的瞪着苏白泽。

  林兮凑过来道:“小苏说傅嘉泽比较帅,殿下生气了。”

  林兮这样一说,景陇的脸更臭了,怒道:“苏白泽,你好好给我说!我跟他比谁更帅?!”

  苏白泽:“……”

  柏原不嫌事大,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依我看啊,小苏肯定会更喜欢傅嘉泽这种文雅的帅哥。殿下嘛,虽然长相略胜一筹,但实在是有些太粗鲁了。”

  林兮在一旁道:“+1!”

  景陇的怒火烧的更旺,抓着苏白泽的领口,咬牙切齿道:“我跟他,到底谁更帅?”

  苏白泽:“......”

  他真的很冤,首先他并没有明确说过傅嘉泽比景陇帅,其次都是林兮和柏原在说,景陇的这个怒火为什么只冲着他一个人发啊!

  叹了口气,苏白泽投降道:“是你,你你你,你更帅。”

  得到答案,景陇心满意足的放开苏白泽,得意道:“算你有眼光。”

  苏白泽理了理衣领,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柏原“嗤”了一声,对于苏白泽屈服于强威的行为表示不屑。

  又看着液晶电视道:“诶,是他啊,我就说怎么看这个人眼熟。”

  林兮惊讶道:“柏姐姐,你认识傅嘉泽吗?”

  柏原道:“认识啊,以前我们一个妖怪学校的,但我记得以前他挺...土的,班里的人都嫌弃他,说他身上有狐臭...”

  液晶电视里的傅嘉泽穿着白色的定制西装,一脸微笑的回答活动方主持人的各种问题,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闪闪发光的温柔王子,与“土”“狐臭”这些字眼丝毫不沾边。

  “狐臭?”林兮撇了撇嘴道:“不许这样说我家哥哥。”

  景陇挑眉看了眼苏白泽,好像在说,我是个货真价实,没有狐臭的帅哥。

  柏原道:“他也不是真的有狐臭,只是因为他的跟脚是只九尾狐罢了,同学欺负他就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苏白泽摩挲着下颌,没想到妖怪学校,也会存在校园霸凌。

  电视里。

  “非常感谢傅嘉泽先生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的活动。”主持人客套了一番,道:“只是我能不能小小的八卦一下。”

  傅嘉泽温柔的笑道:“当然能。”

  主持人道:“傅先生出道多年,是圈内有名的劳模,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印象深刻的影视作品,但近两年傅先生没参加综艺也没进组,是恋情上有了好消息吗?”

  主持人笑的一脸暧昧。

  林兮不满道:“我们哥哥只是工作累了休息下,有什么不行的?这主持人真是八卦!”

  被问及艺人最反感的隐私问题,傅嘉泽也不生气,相反非常有耐心道:“没有呢,我目前还是单身,如果有恋情一定会告诉大家。”

  “是吗?”主持人道:“那傅先生之后有什么工作安排?”

  傅嘉泽笑道:“这是可以说的吗?”

  林兮看的眼冒星星,泛起了花痴,“哇!哥哥笑起来真的好帅!”

  苏白泽看着这个笑容却瘆得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主持人道:“怎么不可以呢?只要傅先生愿意。”

  傅嘉泽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面向镜头,从电视里看就是与观众们直视。

  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完美的笑容,轻声道:“星光大厦你们知道吗?从三十八楼往下看,能看见嘉明市最美的夜景,但如果从那里跳下去,会不会死亡呢?”

  这番话说的极其奇怪和诡异,主持人虽听的一脸问号,但控场能力一流,笑道:“傅先生说笑呢,从三十八楼跳下去,当然会死亡啊。”

  傅嘉泽看向主持人道:“这就是我之后的工作安排,从三十八楼跳下去。”

  “说起来,三十八真是个美妙而又神奇的数字呢。”

  我家的

  超大屏液晶电视里,主持人的笑脸肉眼可见变得僵硬。

  过了半响,主持人才找回声音,露出勉强的微笑,迟疑道:“从三十八楼跳下去?是与傅先生下部要接的电影有关吗?”

  傅嘉泽笑的一脸神秘,摇摇头道:“不是,字面意思而已。”

  林兮在电视机前听的一脸懵逼,“哥哥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

  这时,电视里的傅嘉泽动了动脖子,垂下的手指也在控制不住的颤动。若是有人眼尖点,便能发现他手腕侧边有一圈不正常的绒毛。

  苏白泽心里一抖。

  柏原惊慌道:“我靠!这傅嘉泽要干什么?!他是要在电视上直接显形吗?”

  苏白泽耳边响起熟悉的警报声音,“警告!警告!!嘉明市电视台即将发生一起九尾狐恶劣显形事件,因为是现场直播,传播速度极快,将造成人类大幅度恐慌,请继承人尽快前去处理!”

  来不及多想,苏白泽连忙给莫水拨通电话,“莫水,赶紧切断全国电视信源!”

  下一秒,电视屏幕“咔”的一声黑屏,傅嘉泽的笑脸倏然消失。

  苏白泽松了口气,幸好及时阻止了一场全国直播妖怪显形事件,能将影响范围降到最小。

  林兮还未回过神来,喃喃道:“我的哥哥...”

  “别你的哥哥了!林兮!开始上班!”苏白泽脱掉白大褂,拿出对讲机道:“各部门注意,嘉明市中心电视台现发生一起九尾狐显形事件,后勤部迅速前往,以最快的时间疏散围观群众,将人类恐慌降到最低。”

  十五分钟后,电视台外。

  苏白泽火急火燎的下车,景陇略有些得意跟在后面,嘴里念念有词道:“果然还是吾这样的成熟男人靠得住啊!”

  柏原“嗤”了一声,“我对成熟这个词有了新的见解。”

  景陇翻了个白眼,“哪来的野孔雀,真是聒噪!”

  说罢,昂起头,十分高傲的跟在苏白泽身后。

  柏原努了努嘴道:“说来这个傅嘉泽胆子可真是大啊,竟然敢在电视直播显形,这么狂妄的法外狂徒可真是不多见啊。”

  林兮神游天外,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是个法外狂徒。

  苏白泽停住脚步,抬手道:“等等,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景陇走太快,一下子撞到苏白泽背上,在他眼里这就像苏白泽故意撞他怀里,顿时脸上一红,嘟囔道:“你不对劲也不是一两天了。”

  苏白泽一头雾水,疑惑的转过头看着景陇,当与那有点含羞带怯的碧眼对上时,心里一怔,随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而空气中有一股怪怪的氛围蔓延开来,苏白泽面上也是忍不住一红,连忙从景陇怀里退出来,咳嗽两声道:“不是我。”

  “难道你们不觉得这电视台门口平静的不太对劲吗?”

  他这话一出,随行的一众人才意识到确实不对劲。

  傅嘉泽若是显形暴动,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电视台乱成一团,人类惊慌的四处逃窜,也定然会有人类报警。

  而现在的电视台门口平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警车的鸣笛声更是提都别提了。

  柏原惊愕道:“难不成是这里的人类都全军覆没了?压根没人逃出来?”

  景陇用手擦了擦鼻子,皱眉道:“不可能,这里没有血腥味。”

  又挑眉道:“怪的是,竟然是连一点妖气也没有。”

  苏白泽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翻了翻,不太确定道:“或许傅嘉泽还未显形?”

  柏原惊讶道:“这怎么可能,他在电视上那个反应就是控制不住妖性了,怎么可能憋的回去?”

  苏白泽颔首,系统都给他发布任务了,那么这事就不可能是个乌龙。

  但手机上搜索“嘉明市电视台”、“傅嘉泽”等字条都没有任何关于妖怪的信息,只有电视台官方发的道歉通知,说是因为技术原因,傅嘉泽的专场直播中断,技术人员正在紧急维修中。

  即使傅嘉泽狂性大发,能限制人类的行动,让他们逃不出电视台。但是人人都有手机,都说现在的人遇到事第一件事都不是报警,而是第一时间拍视频发在网上。

  虽然莫水也能处理网络上的信息,但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才过去了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现在只有见到傅嘉泽本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白泽皱眉道,“只是,发生了这事,傅嘉泽现在还在电视台么?”

  景陇挑了挑眉,“吾能感知到,那小子还在这电视台内。”

  说罢,大刀阔斧的走了进去,表情还愈发凶狠,像跟傅嘉泽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只是,景陇才走了两步,就被一个中年保安拦住。

  保安看到景陇第一眼,眼里闪过几分惊讶,他在电视台工作了至少有二十年,见过的艺人数不胜数,自认为对相貌出众的人有了免疫力,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好看到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只是,长得这么好看,为何从没在电视上见过。

  “先生,您有预约吗?”保安客客气气道。

  景陇不耐烦的挑了挑眉,理直气壮道:“没有!”

  说罢,就迈着步子要闯进去。

  苏白泽连忙上前来拉住景陇,跟保安道歉,“不好意思啊,自家艺人最近火气比较大。”

  景陇睨着苏白泽,“吾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苏白泽没有理会景陇,对保安道:“我们之前跟刘制片联系过,他让我们直接过来,说最近手上工作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就没有时间帮我们安排预约。”

  “刘制片啊?”保安沉吟道。

  苏白泽点头道:“是啊,他最近有新的综艺在筹备中,是一档挖掘圈内不知名宝藏艺人的节目,正好看上了我家的艺人。”

  这也是苏白泽刚刚在网上百度的,所说信息都是真实的,而景陇的相貌正好能对应不知名宝藏艺人的人设。

  景陇哼了一声,对“我家”这两字耿耿于怀。

  保安半信半疑,苏白泽一脸真诚,而且所说的节目,却有其事。

  但是最近他接待了几个刘制片安排过来的艺人,都是有预约的。

  柏原适时走上来,配合着苏白泽,娇媚道:“赶紧的吧,刘制片刚刚发微信催促来着。”

  保安眼睛都看直了,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这不比娱乐圈正当红的几个女星还要美?

  苏白泽笑着介绍道:“这也是我家的艺人...”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景陇拉到一边,不满道:“吾不要跟野孔雀是一家!”

  苏白泽:“...”

  您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保安奇怪的看着拉扯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柏原撩人的笑了笑,将保安的视线勾了过来,道:“哎呀,这要是误了与刘制片约的时间怎么办啊?”

  保安脸红道:“我也不想耽误您的时间,但这个预约...”

  柏原叹了口气,“大哥...”

  苏白泽匆匆一瞥,就看到柏原把手放在了保安的肩上,这是要干啥?色.诱吗?

  用不上,真的用不上。

  但景陇还耿耿于怀的拉着他不撒手,苏白泽连忙用着哄小孩的语调道:“行行行,你跟柏原不是一家,只有你是我家的。”

  景陇怔住,苏白泽立马脱身,两三步到保安身边,阻止了柏原想将手放在保安脸上的举动。

  保安回过神来,脸更红了。

  苏白泽连忙道:“真不好意思,这个机会对我们公司真的太重要了,艺人...”

  他话还未说完,保安就道:“进去吧,进去吧。”

  苏白泽:“...”

  保安看着柏原,紧张道:“进去之前,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您...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苏白泽看着手足无措的保安,心里为此人点了盏灯,若是这保安知道柏原的外表下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该作何想?

  柏原嫣然一笑,拿起接待桌上的圆珠笔,潇洒的签了自己大名,风情万种的放在保安胸前口袋。

  保安已经被迷得昏头转向了。

  苏白泽没眼看,虽然这招美人计有点...但结果还是好的。

  保安解决后,苏白泽带着人往里走,却发现好像少了个人。

  抬眸环视四周,结果看到景陇依然站在两人先前拉扯的位置,表情五颜六色,脸上微微泛着红,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什么情况?景陇他怎么了?”苏白泽问道。

  柏原摇了摇头。

  有人小声的窃窃私语道:“怎么有点像少女怀春的表情?”

  苏白泽:“...”

  林兮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完全忘了自家爱豆还身处险境,挤眉弄眼道:“小苏,你跟殿下偷偷说什么了?从刚刚起就这样了。”

  苏白泽:“也没说什么...”

  只是说了景陇是他家的而已...

  随行的其他人不敢去贸然打扰景陇,只能苏白泽上了,他走到景陇身前,抬手在景陇眼前挥了两下。

  心里嘀咕:“这人不会傻了吧?”

  怎么能摸别人的手!

  过了半响,景陇才回过神来,抓住苏白泽挥动的手,“你在干什么?”

  苏白泽将手抽回来,反问道:“你在干什么?”

  景陇后知后觉,脸上更红了几分,但又生生憋了回去,瞪着苏白泽道:“吾可不会轻易答应你!”

  说罢,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苏白泽:“...”

  这都什么跟什么?景陇说话他真的越来越听不懂了。

  进了电视台,想象中混乱的场景并未发生,穿着工作服的员工们各司其职,都认真的工作着,丝毫没有像受到惊吓的样子。

  苏白泽找到傅嘉泽的演播间,看到一群维修工堵在门口,他往里面看去,发现之前电视上采访傅嘉泽的女主持人,正拿着台本跟一个中年男人说着话。

  “导演,怎么就我们节目信号中断了?”

  导演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就断了,叫了技术部的人过来维修,也找不到原因...看来今天的直播是播不下去了,你们今天就先下班吧。”

  主持人面上一喜,跟导演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心的去了后台,看样子傅嘉泽那番怪言怪语并未对她造成影响。

  苏白泽纳闷不已,难不成傅嘉泽暴动一事真的是个乌龙?

  可傅嘉泽在节目上,是那么的反常,而且系统任务都下来了。

  “你们找谁呢?”

  身后传来男声。

  苏白泽转过头去,一个戴着眼睛,穿着考究西服的男人,正眯着眼打量着他。

  苏白泽转了转眼珠子,咳嗽两声道:“我们找傅嘉泽...听说今天他在这里有专访,想来采访一下...”

  可他胡编乱造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打断他道:“你就是苏白泽?”

  苏白泽面上一红,活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胡编乱造被人抓包的情况,但这个男人的眼神,却仿佛能直接看透他内心。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是苏白泽,请问您是?”

  男人抬腕看了眼昂贵手表,笑了笑道:“我是嘉泽的经纪人,嘉泽已经等了您将近半小时了,他现在正在后台化妆间,让我带您过去。”

  “嗯?”

  苏白泽受宠若惊。傅嘉泽在等他,什么情况?

  景陇的脸色瞬间阴沉,冷声道,“你认识傅嘉泽?”

  林兮更是一脸痛心道:“小苏,你竟然认识傅嘉泽?!为什么不早说??也不给我要个亲笔签名!”

  “闭嘴!”景陇瞪了眼林兮,又用审问的眼神注视着苏白泽。

  苏白泽摇摇头道:“我...我不认识他啊。”

  傅嘉泽经纪人却在后面接了一句,“苏先生不认识我家嘉泽,但我家嘉泽可是天天在我面前念叨您的名字。”

  这下子,景陇的脸色更黑了,眼神冰冷的瞪着经纪人,活像是人家欠了他一大笔钱。

  出于职业素养,经纪人从刚刚就注意到景陇了,毕竟这张脸真的太惊艳了,比当初他初见傅嘉泽时还要惊艳,直觉告诉他,这张脸进娱乐圈绝对能火。

  经纪人扶了扶眼镜,被景陇冷冰冰的盯着,本能的让他后背冒冷汗,但一想到这样的好苗子要是不收入囊中,实在太可惜了,于是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这位先生,我看您很有明星像,要不要加入娱乐圈试试?这是我的名片。”

  这张名片金灿灿的,苏白泽看到上面的名字——张响。

  身后传来电视台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不是张响吗?他可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能被他签约的艺人哪个后来不是大红大紫?”

  张响听到这些声音,谦虚的笑了笑,递给景陇名片的手愈发坚定。

  可面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却丝毫没看那名片,反而不耐烦的摆手道:“滚,吾没兴趣!”

  张响的笑脸僵住,在娱乐圈闯荡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么直接而又难堪的拒绝过。

  苏白泽早就料到景陇是这个反应,他还需要张响带着去找傅嘉泽,连忙上去安抚道:“不好意思啊,他确实是真的没兴趣,说话也比较直接,但没什么恶意的。”

  柏原“嗤”了一声,心道:“这话也够离谱的,你要长眼睛的人来看看,景陇那眼神没恶意吗?明明恶意都满到快溢出来了好吗?”

  张响老圈内人了,深谙人情世故,笑了笑道:“没关系的,这位先生肯定是还不够了解我,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看着张响的笑脸,苏白泽不忍戳破他天真的幻想,又跟着寒暄了几句。

  只是听到景陇在他身侧,颇有怨气的嘀咕道:“哼!为什么不说吾是他家的了?”

  苏白泽:“....”

  跟张响聊了几句,一行人向后台化妆间走去。

  傅嘉泽是圈内当红艺人,化妆间自然是独立宽敞的。

  苏白泽走进去时,傅嘉泽依然穿着电视上的那套高奢西装,正坐在化妆台前,对着镜子拨弄着头发。

  不得不说,傅嘉泽确实相貌出众,在娱乐圈属于顶尖水平。镜子上方的白炽灯打在他脸上,更显得他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没有一丝多余的毛孔。

  柏原紧紧的捂住林兮的嘴,才没让她放声尖叫出来。

  听到声响,傅嘉泽回过头来,露出一抹微笑,明明只是简单的微笑,却看的人心为之一颤。

  难怪根脚是九尾狐。

  “苏医生,我仰慕你已久,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真的比传说中长的还要好看呢。”傅嘉泽热情十足的迎上来。

  “仰慕我?已久?”苏白泽不解道。

  柏原道:“一点不稀奇,小苏,你现在可是妖界互联网里的大红人,如日中天的当红炸子鸡。”

  苏白泽:“...”

  景陇抱胸冷哼,眉毛紧蹙,面上一副有点骄傲,又有点苏白泽在妖界当红这事很麻烦的感觉。

  转眼,傅嘉泽已到了身前,眼眸流转万千的看着苏白泽,道:“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这眼神,这语气,压根让人无法拒绝。

  而且握手,正是人间的小小礼仪。

  苏白泽正要伸出手,景陇就挡着他身前,怒视着傅嘉泽那张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白脸,“把你的爪子伸回去!”

  傅嘉泽瘪了瘪嘴,眼神失望的看着景陇身后的苏白泽,哀切道:“好吧。”

  这一幕,现场的人看了都是忍不住心疼傅嘉泽,心里暗忖道:“殿下真是太凶了。”

  苏白泽踮起脚,在景陇耳边小声道:“别忘了,我们过来是有正事的。”

  温热,带着淡淡青草般清甜的气息,打在景陇耳后,让他忍不住浑身僵硬,站的笔直,心跳倏地乱了半拍。

  一转眼,苏白泽已经和傅嘉泽握上了手。

  傅嘉泽那甜的让人恶心的声音(在景陇看来)响起,“谢谢你!苏医生,你的手比想象中还要好摸!”

  景陇感觉浑身血液倒流,气的颤抖,真是可恨,苏白泽竟然还学会了蛊惑人心。

  他一把将苏白泽抓回来,咬牙切齿道:“刚刚摸他的是哪只手?!”

  苏白泽一抖,连忙将右手藏在身后,笑道:“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景陇却丝毫没有要跟他笑的意思,没好气道:“说!是哪只手?!”

  景陇的表情属实吓人,围观的人纷纷退后。

  傅嘉泽尴尬的咳嗽两声,对张响道:“张哥,让助理准备点茶水和点心上来。”

  张响应声出去。

  现在化妆间内,只剩下妖怪了,景陇的行为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将苏白泽藏在身后的右手,揪了出来,握住手腕道:“是这只手吗?”

  苏白泽将手腕缩回来,景陇的臭脾气真是越来越奇怪,这表情看起来是想将他的右手砍掉,只是他也没做什么啊,跟别人握手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好不好!

  景陇看到苏白泽缩手的动作,心里更怒了,“怎么?你都让他摸了?还不让我摸?”

  这是什么话?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另外大家把头转到一边是什么意思?

  傅嘉泽倒没转头,反而双手后撑在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拉扯在一起的两人。

  “景陇,现在还有正事。”苏白泽试图讲道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不好!”景陇转头拒绝。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那你要怎么样?要不……我们也握一下?”

  苏白泽主动伸出手,向景陇垂在身侧的右手而去,指尖慢慢触碰到景陇修长的手指与温热的手掌心,他轻轻握住,心里倏地一麻,与握傅嘉泽的手不同,怪异的感觉爬满全身。

  难道是第一次握景陇手的缘故?

  景陇浑身僵硬,触电般猛的抽回手,脸上再次微微泛红,有些娇羞(并没有)道:“你干什么又摸吾?!”

  苏白泽:“……”

  什么叫又??

  但看着景陇脸上恐怖如斯的表情终于消失,他松了口气,却也愈发疑惑,景陇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握别人的手?

  “你!离那个臭狐狸远点!”景陇恶狠狠道,然后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好了,终于安抚了这尊大佛。

  苏白泽走到傅嘉泽身前,心有余悸的将手捏成拳头,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开门见山道:“傅先生,你好,有个事情我很困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过来的?”

  抓捕

  傅嘉泽轻笑,上下打量着苏白泽,语调刻意拉长,道:“我说,是闻到苏医生身上的香味了,你会信吗?”

  说罢,就要凑近去闻。

  景陇杀人似的眼神扫了过来。

  苏白泽侧身躲开,傅嘉泽摸了摸鼻子,笑道:“就是这个香味,妖怪们闻了都会很喜欢。”

  然后,挑衅意味十足的看着景陇,道:“殿下,您说是吗?”

  “别逗他。”苏白泽道:“说正事吧,傅嘉泽,你今天早上九点三十八分时,在直播时显形了,对吗?”

  “我有吗?苏医生?”傅嘉泽挑眉看着苏白泽,“若是显形了,我怎么还会站在这跟你说话呢?”

  “傅嘉泽,别再这给老子打马虎眼!”景陇蹭的一下起身,大步走过来,把妖管所的工作牌怼在傅嘉泽面前,“妖管所办案,你现在违反了妖界条例治安法第三十五条,在人类公开场合随意显形,我们有权对你进行抓捕!”

  “林兮!赶紧过来把这个臭狐狸拷上!”

  林兮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还在欣赏着爱豆的颜值。

  “林兮!”景陇不耐烦的吼道。

  傅嘉泽轻声笑道:“殿下,对小姑娘温柔点嘛?”

  “何况,妖管所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对吧,我又没有显形,你们凭什么抓我?”

  苏白泽拿出手机,找到傅嘉泽今早直播的画面。

  手机里传来傅嘉泽的声音。

  “这就是我之后的工作安排,从三十八楼跳下去。”

  “说起来,三十八真是个美妙而又神奇的数字呢。”

  苏白泽道:“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应该明白有些话不能在节目上说。”

  “人类从三十八楼跳下去会死亡,你说出如此有违常伦,具有引导性的话,若是我们不及时掐断直播,谁知道后续会造成什么样的恐慌。”

  傅嘉泽狡猾的笑道:“可若是我没记错,妖管所治安法上,并没有规定妖怪不能在节目上开开玩笑吧。”

  “开玩笑?”景陇冷笑,“老子现在把你的头打爆,你看老子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别冲动。”苏白泽拦住景陇,随意殴打妖怪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将手机画面截图,放大,送到傅嘉泽眼前,“你好好看看,你的手指,这是人类的手指吗?”

  画面里,傅嘉泽坐在高脚椅上,右手随意的垂在身侧,明明是人的手腕,可手指却分明是狐狸的爪子。

  苏白泽已让莫水将这个画面在网络上处理掉,这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傅嘉泽挑了挑眉:“那又如何?只是手指罢了,何况根本没有人类看见,并没有引起人类恐慌吧?”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那是因为我们及时掐断了直播。”

  “但我也没有在直播间显形啊。”傅嘉泽笑的非常好看,用那双多情眼凝视着苏白泽道:“那个女主持确实被我吓了一跳,但我也安抚她了,你看看,这里一片祥和,根本无事发生,真是麻烦苏医生白走一趟了。”

  苏白泽看着傅嘉泽,想从这双眼里找出撒谎的嫌疑。

  面前这个男人非常狡猾,正如柏原所说,妖怪一旦有显形征兆,便很难收住,但显然这个傅嘉泽自控能力一流,并不是普通的妖。而且还认识景陇,知道他在妖管所的称呼,要知道普通的妖怪是不懂妖管所这些弯弯绕绕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傅嘉泽知道妖管所会过来捉拿他。

  那就说明,傅嘉泽做这一切是早有预谋,明明在节目上说了有违常理的话,有了显形征兆,却又在最后关头生生止住。

  为什么呢?

  一个念头在苏白泽脑海里闪过,是因为妖管所切断了信源,让他无法在全国人民面前显形,所以傅嘉泽中断了计划,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切是妖管所的手笔,便很快做出了应变,等着他们的到来。

  想到这,苏白泽心里一凉,若是今天早上林兮没有看直播,那傅嘉泽将会在全国人民面前露出他九尾狐的原型,这个影响是极其恶劣的。

  妖管所有一套评判标准,出于许多原因,这世界上有少部分人是知道有妖的,比如道家,佛家等等这类特殊人群,但这并不会干扰到人类生活。

  但如果这个人数超过一定数量,将会给人类社会造成巨大恐慌,管辖区的妖管所也会受到惩罚。

  而傅嘉泽是公众人物,平时他就出门丢个垃圾都能上热搜,如果一旦传出他其实不是人,而是一只九尾狐,那各大社交平台的服务器都得崩溃,消息将会像长脚的妖怪,游荡在大街小巷。

  即使莫水再神通广大,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清除全国人民的记忆,而这个数量,足以让嘉明市妖管所直接关门,所有员工被分配到芙蓉山下做苦力,而他...

  苏白泽道:“可在我们看来,傅先生有作案动机,而你是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我们更要小心对待。”

  “所以,还是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傅嘉泽扶额,做出一副头痛样道:“苏医生,我真的很不想拒绝你,毕竟你是这么的可爱。”

  “但实在抱歉,我近期有许多工作要忙,下个月将在嘉明市体育馆举办个人巡回演唱会,真的是很忙碌呢。”

  景陇将脸转到一边,冷声道:“没人在乎你那个破演唱会!”

  林兮非常不给面子,做出一副花痴样:“哥哥!演唱会几号举办啊?会唱你的出道曲吗?我最喜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景陇捂住嘴,拖到角落里进行思想教育。

  苏白泽道:“可我看今天早上傅先生的直播专访,接下来的工作里并没有开演唱会的计划。”

  傅嘉泽捂嘴笑:“是啊,没想到苏医生这么关注我,我真的跟开心呢。”

  “这个演唱会确实是我突发奇想的计划,但官宣微博已经发出去了,我可不能让那些等待已久的粉丝们失望啊。”

  苏白泽拿出手机,微博热搜第一词条——#傅嘉泽个人巡回演唱会。

  点进去,广场上全是粉丝们的彩虹屁,那扭曲尖叫的文字让苏白泽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们的激动。

  但往下滑,也有许多骂傅嘉泽的,说他一个靠脸吃饭的三流演员,不过就唱了几部电视剧的片尾曲,还跑来开巡回演唱会,真是笑掉人大牙。

  虽然这些评论多多少少都有夸张的成分,但傅嘉泽确实是个演员没错,突然开演唱会,说没鬼谁信?

  苏白泽道:“傅先生,那我也要跟你说声抱歉,你的那些粉丝要失望了。你有显形扰乱人类社会的嫌疑,在此期间,你必须跟我们回妖管所拘留观察,等你解除嫌疑,我们自然会放你出去。”

  “少跟他废话!直接抓走!”景陇给林兮做完思想教育,转过头来恶狠狠道。

  傅嘉泽道:“这可不符合妖管所的办案流程,你们仅仅凭借几句节目上的玩笑话,还有那个根本不值一提的狐狸爪子,就判定我有显形嫌疑,未免太□□太□□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道:“况且,你们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就知道我想显形呢?”

  “苏医生,别怪我说话难听,但我傅嘉泽知法守法,无论在哪个社会,都未干过违法的事。”

  苏白泽现在确实觉得这个傅嘉泽话太多了,他冲林兮颔首,示意她过来把傅嘉泽拷回去。

  林兮瘪嘴,不情不愿的看着苏白泽,然后咬牙将手铐丢到柏原手上,哀切道:“这事我真干不出来,你们就放过我吧。”

  景陇狠狠的剜了林兮一眼,气愤自己的思想教育白做了。

  柏原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拿着手铐走到傅嘉泽面前,傅嘉泽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甚至还微微带着笑,仿佛柏原不是来抓他的,而是来给他颁奖的。

  苏白泽皱起眉头,傅嘉泽跟他在这聊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跟他们走,可此刻,却又一点不惧怕被抓捕的样子。

  柏原抬头一笑,将手铐“咔”的一声拷在傅嘉泽双手上,随后手铐慢慢隐入傅嘉泽白皙的手腕里。

  “好久不见,老同学。”

  傅嘉泽一直是带着笑的,即使是被手铐限制了双手,但听到“老同学”三字时,那双漂亮的琥铂色瞳孔,明显震动放大,充斥着无处遁形的惊慌,虽然他很快调整了表情,但依然还是被苏白泽和景陇捕捉到了。

  “怎么?老同学,不认识我了?”

  傅嘉泽抬起头来,笑道:“抱歉,我平时接触的人太多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印象。”

  柏原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时,经纪人张响推门走了进来,不过他身后跟的不是助理,而是齐秦。

  “嘉泽,这位先生说找你有事,我帮你带过来了。”张响道,“助理小刘不知道去哪了,我再去找找。”

  说罢,张响又推门走了出去。

  苏白泽都打算带着人离开了,看到齐秦,随行出来的妖管所员工都很惊讶。

  柏原道:“老齐,你今天不是去总部开会了吗?”

  齐秦“哎呦”了两声,快步走了进来,到傅嘉泽面前站定,一副心痛的模样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能这样对待傅先生,真是太不礼貌了。”

  看着齐秦这幅狗腿十足的模样,现场的人都惊愕住,不知该说什么。

  景陇祭出陌刀,大骂道:“齐秦,你他妈又抽什么疯,你知道这臭狐狸今天早上干了什么吗?没把他打成猪头,都是因为吾的素质高!”

  齐秦又用讨好的笑脸看着景陇,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殿下,我用人格担保,傅先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们这样贸然抓人,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啊!”

  景陇骂道:“你的人格能值几个钱?拿出去买奶茶吾都得倒贴,嫌磕碜!赶紧给吾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妨碍吾工作!”

  要在以前,景陇这样怒气冲冲,齐秦早就妥协了。

  可现在齐秦却丝毫不让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护在傅嘉泽身前。

  柏原转了转眼珠子,道:“靠!我说老齐,你这么护着傅嘉泽,难不成他是你的私生子?!”

  欢迎来听我的演唱会

  “猫头鹰会有根脚是九尾狐的私生子吗?你他妈也太扯了,求求你,出门把脑子带上行吗?”

  柏原被景陇骂的无法反驳,嘟囔道:“可是真的很像啊,老齐虽然不靠谱,但对妖怪显形这事深恶痛绝,什么时候这么维护过一个犯罪分子了?”

  齐秦后怕的看了眼景陇,壮着胆子道:“柏原,瞎说什么呢?瞎说什么呢?傅先生怎么可能是一个犯罪分子呢?”

  “傅先生明明惊才绝艳,是我们妖界的优秀份子。”

  饶是苏白泽也看不下去,齐秦这幅仿佛被傅嘉泽下了蛊的样子,犹豫了会,他道:“老齐,你...不会是跟林兮一样,在追星吧?”

  这个可能性比较靠谱,大家一身恶寒的看着齐秦,小姑娘追追星情有可原,但齐秦看起来都能当傅嘉泽的爸了。

  景陇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一把年纪了,还追小鲜肉,吾都没嘴说。”

  齐秦连忙道:“哎呀,你们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单纯地欣赏傅先生,要知道我们那个彭所长的女儿就特别喜欢傅先生,还吵着下个月去看傅先生的巡回演唱会。”

  说罢,他回头解开了傅嘉泽手上的手铐。

  苏白泽:“...?”

  柏原:“...”

  彭所长?

  苏白泽有所耳闻,是管辖种花国所有妖管所的黑猪精,德高望重,地位极高。

  傅嘉泽笑的眯起眼睛,“谢谢大家的厚爱,下个月的演唱会,我会加油的。”

  “谁管你加不加油?”景陇冷哼上前,想重新给傅嘉泽拷上手铐,却再次被齐秦拦住。

  “殿下,彭所长...”齐秦若有所指,道:“我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若是抓人,总部怪罪下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齐秦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他凑到景陇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只见景陇脸色突然阴沉,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恶狠狠的瞪着傅嘉泽。

  傅嘉泽仍是一张笑脸的跟他对视。

  两人对视了一会,景陇将陌刀收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臭狐狸,今天算你走远,把你的狐狸尾巴藏好,别让老子逮到把柄!”

  “谢谢殿下高抬贵手。”

  景陇嗤了一声,忍住暴揍一顿面前的人冲动,转过身去,对着众人冷声道:“回妖管所。”

  然后,大步出了化妆间,将门摔的震天响。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呆了,包括苏白泽。

  以景陇的一贯作风,他要抓哪个人,还不风风火火的就抓回去了,什么时候这样憋屈的看过别人脸色?

  齐秦招了招了手,“大家过来一趟辛苦了,先回去吧,”

  又看向傅嘉泽道:“傅先生,多有得罪,希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傅嘉泽笑道:“没关系的。”

  柏原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齐秦,深吸一口气后,也跟着出了化妆间。

  苏白泽依然放心不下,傅嘉泽的动机昭然若揭,他走到齐秦身边,小声道:“不管你跟景陇说了什么,但这个傅嘉泽,他有明确的显形嫌疑,我们有视频可以作证。”

  齐秦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小苏,你对妖管所的事情这么上心,我很欣慰,但这件事,我们妖管所无能为力。”

  苏白泽抬头看向齐秦,那双总是不着调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无奈。

  傅嘉泽这时走过来,拿着一张白纸,上面有他的签名,递给苏白泽,笑道:“苏医生,虽然你很想抓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你。下个月十五号有我的演唱会,你拿着签名就可以进场。”

  他笑道:“那么,我可以邀请你吗?苏医生,欢迎来听我的演唱会。”

  苏白泽看着傅嘉泽明晃晃的漂亮眼睛,多么清澈而又单纯,被他注视着,仿佛你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人。

  可苏白泽却透过瞳膜,看清了里面深深的恶意。

  他接过门票,仿佛接过了傅嘉泽下的战书。

  道:“我会去的。”

  回程途中。

  景陇眉头紧锁的开着车,车内气压极低。苏白泽坐在副驾驶,后面坐着柏原和林兮。

  苏白泽咳嗽两声,试探道:“齐秦...他跟你说了什么?”

  景陇漂亮的碧色瞳孔凝视着前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反而将车窗打开,凉风吹进来,仿佛将低气压吹散了一些。

  柏原开口道:“老齐还是老样子,溜须拍马的本事见长啊,去总部开个会都要整出些闹心的幺蛾子。”

  景陇眉头紧蹙,捏着方向盘的手骨发白。

  林兮道:“或许...我们真的误会哥哥了?”

  柏原冷哼一声,笃定道:“没有或许。我敢打赌,傅嘉泽就是个坏家伙,不把这个世界搅的一团糟,他绝不罢休!”

  柏原抚了抚额,骂道:“他妈的,之后的日子有我们忙的了!”

  苏白泽看着柏原生气的脸。

  想起来,两人共事这么久,工作上柏原虽极其配合,但却一直都是游离在外的状态,从未真情实感的有过情绪。

  就像是公司里那种到了一定高度,却不想提升自己,只想着摸鱼安稳度日的同事。

  “柏姐姐,你又没有证据。”林兮小声道:“哥哥才不是坏家伙。”

  苏白泽道:“柏原曾经跟傅嘉泽是同学,我想,应该比我们在座的各位都了解傅嘉泽的为人。”

  林兮神情哀伤,没在说话。

  “柏原,说说吧,傅嘉泽为什么是个坏家伙。”

  柏原道:“还是小苏有眼光。”

  “你们知道傅嘉泽为什么会被排挤吗?说起来,傅嘉泽家世在妖界的地位可不算低。”柏原挑眉看着景陇,“殿下应该知道吧。”

  景陇轻嗤道:“确实不算低,他家是黑云旁支。”

  苏白泽惊讶道:“你认识他?”

  景陇道:“电视上没认出来,见到本人就想起来了,曾经在一次妖界大会上见过。”

  “妖界大会?”苏白泽道。

  景陇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柏原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黑云的旁支,所以就被大家排挤了。”

  “想起来,那时候的他确实挺惨的。但这家伙睚眦必报,根本不是好惹的,毕业后曾经那些欺负他的同学,都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报复,有的妖到现在还没走出来,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钻了妖界律法的空子,没受到任何惩罚,但我们都知道是他做的。”

  苏白泽道:“那你呢?也受到报复了?”

  柏原笑了,笑的轻佻而又傲慢,“我?我怎么可能跟那些乌合之众一起做那些无聊的事?”

  虽然,柏原没参与排挤,但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更能刺痛人敏感的内心,他突然就能理解傅嘉泽见到柏原时,那一刻慌张的眼神。

  柏原又道:“傅嘉泽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妖怪们,说真的,我没有任何意见,也懒得关注。”

  “但是...这家伙舞到妖管所头上,可真是太棘手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场报复是升级了,霍霍那些妖怪们还不够,还要霍霍这个世界,这可能就是黑云家族血液里的冲动。”

  苏白泽道:“那这就是他显形的动机,不是像其他妖怪那样被动的陷入暴动,而是主动的要给人类社会造成恐慌。”

  柏原点头,“是的,这家伙是个危险而又聪明的妖怪。”

  回了妖管所。

  齐秦不出意外的受到了所有员工的谴责,他摆着一副老好人的笑脸打哈哈,道:“哎呀,各位,是真的没办法啊,傅嘉泽有彭所长罩着,我们要动他,现有的证据压根没用。”

  有员工议论道。

  “我早看那彭所长不顺眼了,猪头猪脑的,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那个位置去的?”

  “害!别瞎说!要是咱们妖管所有彭所长的眼线,你他妈就等着去芙蓉山底下扫地吧!”

  “呵,扫地就扫低!傅嘉泽要是继续在电视上发疯,我们这些员工连去芙蓉山底下扫地都是奢望!”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情况就是,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进退两难。

  苏白泽也毫无办法,只能将调查死亡粉的员工拨一份过来,用来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傅嘉泽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上的那些电视节目。

  但傅嘉泽最近却没有任何通告,好像除了下个月十五号的演唱会,就没有任何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活动。

  这样的感觉更让苏白泽惴惴不安。

  他捏着那张有些傅嘉泽签名的白纸,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如果傅嘉泽要在演唱会上显形,那为什么还要邀请他去呢?

  是要示威?还是有一些什么别的目的。

  他救过我的命

  距离傅嘉泽演唱会还有十天。

  苏白泽近日天天蹲守他,发现他整天宅在家里,出门也只是扔垃圾和拿外卖,也没有任何朋友来访,简直孤僻的不像一个当红男星。

  所幸,傅嘉泽没作妖,但这更让苏白泽不安,总觉得傅嘉泽憋了个大招再等着他们。

  “吃吧,刚新鲜出炉的烤红薯。”景陇臭着一张脸,说话呼出来丝丝热气,隐入昏暗的楼梯间。

  苏白泽接过,“谢谢啊,下次我出去买。”

  景陇不满道:“还需要蹲多久?吾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两人并肩坐在阶梯上,这里是傅嘉泽顶层复式公寓的楼梯间,只有顶部小窗户透进来一丝光亮,还飘进来一些细微的小雪花。

  说起来,嘉明市的冬天从来不下雪,但却在今天,久违的下雪了。

  苏白泽摸着滚烫的烤红薯,冰凉的手指渐渐升温,他看着景陇,终于问出了盘踞在他心上几日的问题。

  “那天,齐秦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景陇将手插在兜里,沉默了一会,道:“彭猪妖接手了芙蓉山。”

  “这能说明什么呢?”苏白泽不理解。

  “芙蓉山是那个人的家。”景陇望着透着细微的光线的窗口,道:“以他的性格,要是知道这件事,估计要气炸了。”

  说到这,他低声笑了,说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替那人感到生气。

  苏白泽自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景陇提起,只是每次景陇提起时,都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那个人。

  “所以说,你让步了,是为了那个人的家吗?”苏白泽吃了一口红薯,香甜软糯的果瓤在嘴里蔓延开来,道:“但这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抓傅嘉泽,彭所长就会乖乖让出芙蓉山吗?”

  “这是那猪妖跟我谈的条件,这一次放过傅嘉泽,他便不会入住芙蓉山,只是远程监管。”

  苏白泽挑了挑眉,很惊讶,景陇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让步的时候。

  “他对你很重要。”苏白泽道。

  景陇瘪嘴,神情好像有些许委屈,否认道:“不。”

  苏白泽笑道:“若是不重要,你怎么会为了这个人让步,替他守着家呢?”

  景陇低下了头,没说话。

  “为什么?”

  景陇依然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过了半响,才道:“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时,芙蓉山还会和他离开时一样。”

  苏白泽想起,景陇说过这个人踏出结界,已经灰飞烟灭,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了,又怎么可能会再回来呢?

  但看着景陇的神情,他不忍去戳穿这个事实,咳嗽了两声道:“我实在是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为他做这些。”

  景陇神情再次变得怨气满满,冷哼道:“他就是个混蛋!神经病!”

  苏白泽笑了,“那你为了一个混蛋让步,岂不是比他还要神经病。”

  景陇转头,那双漂亮的碧色瞳孔控诉的望着他,竟然还带着丝丝委屈,好像苏白泽很让他伤心一样。

  苏白泽心里一软,这张脸好看的不像话,不骂人时会让人心生怜惜。

  他下意识的将手搭在景陇的肩膀上,轻声哄道:“好啦,你不是神经病,那个人才是。”

  听到这话,景陇心情好了点,只是眼睛依然看着苏白泽的眼睛,突然道:“其实他也没那么糟糕,他救过我。”

  苏白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妖怪们都爱这些“他救过我的命”的戏码。

  “喂!你笑什么?!”景陇瞬间黑了脸。

  苏白泽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爱。”

  景陇瞬间僵住,脸上再次出现丝丝红晕,逃也似的将头扭到一边去,用后脑勺对着苏白泽,反驳道:“不许说吾可爱。”

  这样好像更可爱了。

  苏白泽被这一想法吓到,他竟然会觉得景陇可爱?

  这感觉就像觉得一个暴躁大汉子是个温婉仙女一样令人惊悚。

  “他救我的那会,是我最糟糕的时候,所有妖和人都不敢靠近我,生怕沾染上一丝晦气。”景陇突然道。

  苏白泽惊讶的点点头,景陇这是要跟他谈心的架势,有点突然,不过正好解解闷,在这成日成日的守着傅嘉泽,都快闲出屁了。

  “然后呢?”苏白泽道。

  景陇将后脑勺转过来,直视着前方的一小块阴影,好像在回忆什么,道:“我真的很讨厌他,因为他总爱跟我说些苍生正义的话,听的我耳朵都起茧了。”

  “可是...从没人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没人在被我咬了一口后,还依旧给我疗伤的,也从没人拥抱过满身伤痕和罪孽的我。”

  “为什么偏偏是他?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

  苏白泽看着景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些羡慕,羡慕景陇会有这样一个在乎他,而他也在乎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孤身一人,不曾真正的去爱过谁,也从未被人真正的爱过。

  景陇还在继续说。

  “遇见他的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雪了。”

  昏暗的楼梯间里,那双碧色的瞳孔越来越亮,都有些晃人眼睛了。

  苏白泽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你这样,我真羡慕你。”

  景陇愣住,没在说话,而是转头看向苏白泽,那双眸子好像因为看到他更亮了,但又好像有些说不清的悲伤。

  苏白泽莫名心慌,咬了一口红薯,匆匆移开视线,但景陇依然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整个人盯穿,从外看到内。

  这感觉让苏白泽坐立难安,而景陇的视线越来越炙热,仿佛能将他整个人融化掉,心脏突然被收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傅嘉泽一直紧闭的房门,发出轻微“咯吱”响声。

  苏白泽立马站起来,这声音及时解救了快窒息的他,他小声道:“傅嘉泽出门了。”

  景陇没动,也没说话。

  苏白泽迈出步伐,正要离开前去查看傅嘉泽。猝不及防间,手腕被身后的人抓住,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直达血管,向四肢百骸冲去。

  苏白泽挣开,手腕上的手指却越箍越紧,

  苏白泽回头,景陇仰头看着他,少见的紧张道:“你...你有没有...”

  但他话还未说完,傅嘉泽的声音就从前方半掩开的门飘了进来。

  “嗯,我现在过去。”

  “老地方,不见不散。”

  傅嘉泽在与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紧接着,是电梯到达的声音。

  景陇松开了手,苏白泽迈着猫步走到门后,傅嘉泽已经上了电梯,人消失不见。

  “走吧。”景陇出现在苏白泽身后,“去一楼等他。”

  一眨眼,两人已经瞬移到一楼楼梯间,而景陇也没有再继续问那个问题,趁着傅嘉泽电梯还没到一楼,苏白泽问道:“你刚刚要问什么?”

  景陇却只是看着苏白泽的脸,仿佛在寻找什么,但并没有找到,掩住眼里的失落道:“没什么。”

  傅嘉泽全副武装,在门口极快的上了一辆黑色私家车,直到嘉明市有名的星光大厦才停车。

  星光大厦?

  傅嘉泽在节目上提到过。

  苏白泽想跟景陇说说这个,却突然有些不敢开口,经过了刚刚一切,他总觉得和景陇之间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一点细微的改变。

  景陇倒是神色如常,道:“他要去三十八楼。”

  苏白泽将那些奇怪的想法摘出去,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景陇冷哼一声,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极为不屑道:“谁要记那个臭狐狸,只是他提了太多次星光大厦三十八楼。”

  苏白泽点头,道:“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苏白泽:“傅嘉泽很狡猾,知道我们这些天都盯着他,所以从来不出门。我在想,这次他出门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过来?”

  景陇:“也有另一种可能,那个约他的人有很紧急的事,他不得不过来。”

  两人上了三十八楼,这一层楼以及上面所有楼层都被租出去做了景观酒店,因为能看到江景,所以生意极其火爆,但相反的价格也很贵。

  傅嘉泽裹着灰白色围巾,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琥铂色的眼睛。

  与节目里那双炯炯有神的多情眼不同,现在这双眼睛无精打采,很空洞,很疲惫。

  他在3801房间停住脚步,拿出房卡刷开,走了进去。

  景陇将38楼监控屏蔽掉,苏白泽猫着腰,趴在门口听门内的动静,却什么也没听到,他招手叫景陇过来听,景陇的听力定比他这个人类好。

  景陇鄙视的看了眼苏白泽的姿势,站的笔直,一副还得靠我的表情。

  过了会,景陇面上露出冷峻的神情,“这臭狐狸,下了隔音的的结界。”

  “那肯定是知道我们过来了。”

  “哼,废话,不过这也拦不住吾。”

  景陇捏了个法诀,又在门上画了下,然后在苏白泽眼睛上点了一下,只见门上空出一个正方形的洞,刚好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景陇一脸得意的看着苏白泽。

  苏白泽道:“可还是听不到声音啊。”

  景陇臭着一张脸,道:“有的看就不错了,少在这挑三拣四!”

  苏白泽闭上嘴,专心的看着门内的一切,这是一间套房,面向江景那边的是一大片落地窗,星星点点的灯光在窗外闪闪发光,倒映在远处的江水上,白色的雪花轻柔的往下落。

  “好美。”苏白泽感叹道。

  景陇脸上一黑,一副吃瘪的模样,“那臭狐狸美个屁,你有没有点眼光。”

  苏白泽:“...”

  “我说江景...”

  景陇哼了一声,但脸色没那么黑了,反而弯下腰,跟苏白泽的头凑到一起,去看他说的那处美景。

  两人的脸突然贴的极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确实挺美,景陇心里想,但眼神又忍不住去看身旁的人。

  “你们在这干什么?”

  身后传来呵斥声。

  苏白泽惊慌失措的回过头,景陇也刚好将头扭过去,两人的唇猝不及防贴在一起。

  身后的人好像倒吸了一口气,“你们...你们...”

  苏白泽瞳孔放大,看着近在咫尺的景陇,景陇的脸红到耳尖,怔住一动不动。

  苏白泽连忙将脸移开,看着身后大喘气的大爷,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大晚上,两个男人趴在别人门口,鬼鬼祟祟,怎么看怎么奇怪。

  弱点

  “那个...我们...”苏白泽转头看向大爷,脸有些微微泛红,正想怎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见景陇如风一般卷了过去,下一秒,大爷眼睛一闭朝柔软的地毯倒了下去。

  “你把人怎么了?”经过刚刚一茬,苏白泽有些语无伦次道:“杀人...是犯法的!”

  景陇背对苏白泽而站,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有些凶巴巴道:“他只是晕了过去。”

  苏白泽想了想,又道:“可是...你这样无故牵扯到人类,也是犯法的。”

  景陇一动不动,依然背对着苏白泽,冷哼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没人知道。”

  又补充道:“回头让莫水把他记忆洗一洗。”

  苏白泽欲言又止。

  景陇又有些气急败坏道:“那你还想怎么跟他解释?”

  看着景陇的背影,不知为何,苏白泽有种占了一个小姑娘便宜的感觉。

  不过,他确实不知该怎么解释,便赞同的点了点头,和景陇一起把人拖到楼梯间。

  只是景陇全程把脸转到一边,不看他。

  两人再次回到3801房间门口,景陇罩了层结界,让路过的人无法看到他俩。

  经过了小小的插曲,苏白泽也不再看江景,开始专心看着傅嘉泽。

  傅嘉泽独身一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手里端着杯咖啡,静静的看着雪夜江景。

  电视机打开,里面播放着傅嘉泽刚出道时演的一部文艺电影。

  “他约的人呢?”苏白泽道。

  自先前到现在,房间里就一直只有傅嘉泽一人,但他却谨慎的设下隔音结界。

  景陇没说话,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苏白泽继续看着,傅嘉泽一动不动,像个雕塑般望着窗外的景色,看起来有些孤单,还有点憔悴和莫名的悲伤,与电视上的活力人气爱豆判若两人。

  苏白泽看了一会,见没什么新的发现,视线转向电视,屏幕里十八岁的少年,站在破旧的胡同巷口,看着天上漂浮来去的云朵。

  或许,他有话想对云朵,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苏白泽看的一头雾水,他很少看电影,更别说傅嘉泽刚出道时演的文艺电影,据说当时票房极其惨淡,可却在国外电影节上获了奖。

  这些信息,他都是天天听林兮在耳边念叨才知道,这部电影好像叫《月光下的星》,讲的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追求音乐梦想的故事,再具体的,苏白泽就不知道了。

  电视里镜头再一转,傅嘉泽那张青涩的脸被放大,嘴角慢慢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然后字幕密密麻麻的从上滚动下来,开始谢幕。

  苏白泽听不到声音,但能想象到那应该是一首很轻柔的音乐。而且,他想,最后傅嘉泽笑了,这部他看不懂的文艺电影是好的结局吧。

  谢幕结束。

  傅嘉泽喝了一口咖啡,才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电视机前,按下关机键。

  屏幕倏然全黑,而傅嘉泽身后凭空出现一个男人,那人穿着黑风衣,戴着黑色帽子,帽檐遮住眼睛,只露出了挺拔的鼻梁,和淡漠的唇。

  傅嘉泽转过身,和那男人交谈。

  苏白泽皱眉,他本来还想通过傅嘉泽的口型,来判断他说了什么,这下子什么也看不到。

  男人很少说话,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两人交谈了会,傅嘉泽才转过身来,只是表情非常气愤,好像交谈的并不愉快。

  他走到套房里面,从里面拿出来个檀木盒子,与此同时,身旁的景陇呼吸一紧,然后开始剧烈的喘着粗气。

  苏白泽转头望去,只见景陇额间青筋暴起,极力压抑着情绪,双眼猩红的望着傅嘉泽手上的檀木盒子。

  他轻声唤了唤,景陇却浑然不觉,仍是盯着那盒子,宛如秃鹰盯着猎物。

  傅嘉泽将盒子放在桌子,那张憔悴的脸,就连生起气来,都是毫无生气的。

  根据嘴型,苏白泽判断出,傅嘉泽在说,“这东西给你,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

  男人动了动嘴角,“他不会同意。”

  傅嘉泽:“我管他同不同意,如果那是你们的目的,那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男人弯起嘴角,虽看不到眼睛,但仍能感受到那是一抹极其轻佻和不屑的微笑。

  交易?目的?

  苏白泽思考着其中所隐藏的信息味。

  目前已知,傅嘉泽在节目上做的一切都是预谋已好,即使被抓包,也能轻松躲过妖管所的拘留。而且据柏原所说,傅嘉泽曾经狠狠的报复过那些霸凌过他的妖怪们,最后也不了了之,没有受到惩罚。

  这样看来,傅嘉泽背后定是有组织庇护,而且这个组织在妖界有一定的影响力,才能让傅嘉泽如此逍遥法外

  那么,这个男人会是傅嘉泽背后的那股势力吗?他们之间的交易与现在发生的事有关吗?目的又是什么呢?傅嘉泽又为何突然中断交易?

  房间内。

  男人戴着黑手套的手摸上檀木盒子,他慢慢将其打开,耀眼的金光倾泻而出,照的室内宛如正午太阳最强烈的那个时刻。

  男人还未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猝不及防间,一个黑色身影迅速掠了过去,将盒子抢走。

  苏白泽一看,身旁空无一人,而那黑影正是景陇。

  傅嘉泽看到景陇并未惊讶,而是挥了挥手,对着门口道:“苏医生,进来吧,藏那么久肯定累了吧。”

  门打开。

  苏白泽走进去。

  景陇上前掐着傅嘉泽的脖子,将陌刀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说!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傅嘉泽倒也不慌,面色恹恹道:“捡到的。”

  “去你吗的!谁他妈能在路上捡到龙角?”景陇大骂道:“你再继续给老子打马虎眼,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傅嘉泽厌倦的神色瞬间来了精神,笑了笑,主动将头靠近陌刀,丝毫不惧道:“哈哈哈,殿下要杀我,我求之不得。赶紧动手吧。”

  傅嘉泽这玩笑似的语气,很像是为了激怒景陇故意说的。

  可苏白泽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死亡的渴望,这种神色,他曾在全东强脸上也见到过。

  他叹了口气,这些妖怪,怎么一个一个都不怕死,活着不好吗?要知道在许多地方,很多人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历经了难以想象的沧桑与苦难。

  景陇吸了口气,气的面部扭曲,骂道:“你别以为你他妈有彭黑猪罩着就肆无忌惮,老子要是想杀了你,后果也完全承担的起。”

  傅嘉泽笑的更开心了,“那太好了,殿下,求你赶紧杀了我吧。”

  黑衣男站在一侧,静静的看着,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苏白泽走到景陇身前,道:“他是真的不怕死。”

  景陇愤怒的瞪着苏白泽。

  苏白泽安抚道:“景陇,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先不要冲动,你想想,你现在杀了他,不仅会背上惩罚,也不会得到答案,这样得不偿失。”

  “我们应该找到他身上真正的弱点。”

  景陇哼了一声,但握陌刀的手松了松,看着他道:“啰嗦!”

  傅嘉泽却笑的更肆意了,“可惜了,可惜了,我没有弱点,所以啊,殿下啊,你还是死心吧,这龙角就是我捡到的。”

  景陇气上头,被傅嘉泽这话一激,竟是真的动了杀心,握陌刀的手指用力到突出白骨,锋利的刀刃上已见了血。

  苏白泽心头一颤,连忙上去制止他,道:“你别听他瞎说,这世界上,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有弱点的,这就是人性!”

  景陇无动于衷,那陌刀更陷进傅嘉泽太阳穴几分。

  苏白泽大吼道:“你想被发配去芙蓉山做苦力吗?”

  景陇看着苏白泽的眼睛,坚定道:“我不怕!”

  可是看着苏白泽的脸,他好像又想起点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浓稠而又悲伤,手一松,刀刃离开傅嘉泽的太阳穴。

  傅嘉泽挪耶道:“呀!怎么停下来了啊?快杀了我啊,我都等急了。”

  “殿下啊,你会怕芙蓉山吗?这天下地下,还有会有你怕的东西吗?”

  苏白泽瞪着傅嘉泽道:“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景陇将陌刀收起,眼神有些躲闪道:“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弱点。”

  说完,他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苏白泽,好像话中有话。

  苏白泽道:“那就对了,不要上他的套。”

  景陇拿出手铐将傅嘉泽拷上,这才去看黑衣男人,道:“你哪来的?”

  黑衣男人伸出手,恭敬道:“哦,竟然是景陇殿下,久仰大名。只是,您现在是在妖管所任职吗?”

  景陇看也没看那伸出的手,嗤道:“少明知故问!你要拿吾的龙角去干什么?”

  男人咦了一声,装模作样道:“哦,这龙角,您可真是冤枉我了,这是傅先生要给我的,我并不知道里面是您的龙角。”

  男人笑了笑,又道:“若是知道是您的龙角,我肯定不敢拿,说起来,前几日,我刚见过了陛下……”

  苏白泽看着男人虚伪的笑脸,心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他妈没一句真话。

  而男人说到“陛下”两字后,便没在往下说,因为景陇两三步上前,气势汹汹的将陌刀抵在他的脖颈处,面目竟比先前要杀傅嘉泽时还要狰狞。

  帮个小忙

  “再多嘴,小心你的脑袋!”景陇咬牙切齿道。

  男人小心避开,叹道:“没想到过了几千年,您和陛下之间的关系……”

  景陇的陌刀还沾染着傅嘉泽的鲜血,锋利刀刃反射出景陇面目狰狞的脸,男人连忙止住话头,道:“是我说错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苏白泽在一旁疯狂给景陇递眼神,希望他能冷静点,别老做些违法犯纪的事。

  景陇瞪了眼苏白泽,最终还是再次收起了陌刀,对男人道:“你他妈是谁?”

  男人道:“我是谁不重要,说出名字来殿下也不会认识。”

  苏白泽道:“那说点我们感兴趣的吧。”

  “你和傅嘉泽的交易是什么?他在节目上显形是不是你们指使的?”

  男人没回答第一个问题,道:“这位朋友,话可不能瞎说,这是傅先生自己的决定,与我们毫无关系。”

  景陇再次祭出陌刀,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好好回答问题!你与那个臭狐狸的交易是什么?”

  男人看了陌刀,神色有几分畏惧,道:“我只是让傅先生帮我做一件小事而已。”

  “别卖关子!什么小事?”

  男人迟疑了会,看了眼傅嘉泽,道:“还有十天就是傅先生的演唱会,我只是让他送我两张vip座位的门票而已。”

  苏白泽:“...”

  他真是服了这个人,一本正经说瞎话,敷衍人的那股认真劲,是把人都当傻子吗?!

  景陇显然也看出来了,大骂道:“你他妈耍老子呢?!”

  说罢,他也不废话,将男人擒拿住,“虽然不能要了你的狗命,但我们还是可以玩点别的。”

  说罢,他手上出现一根银针,冲着男人耳朵而去。

  苏白泽捂住耳朵,已经替男人感受到了鼓膜穿刺的疼痛。

  男人连连求饶,说来,这男人一身黑看起来还是挺牛的,但却在景陇面前怂的一批,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

  苏白泽转过眼,就当没看见。

  再听这男人打太极掰扯下去,都要到第二天了。

  这时,站在身侧一直未动的傅嘉泽,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苏白泽还来不及反应,傅嘉泽就已来到他身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

  苏白泽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在此之后,苏白泽整个人都是模模糊糊的状态,身上忽冷忽热,眼前忽明忽暗,晃晃悠悠,像坐在马车上赶路。

  等他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昏暗天空下,是枯死的枝丫。往左看,是漆黑的幽深山谷。往右看,是死气沉沉的黑水沟。

  这是个类似深山老林的地方,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苏白泽并不觉得在嘉明市,会有这样一处弥漫着死亡和黑暗的地方。

  冷空气钻进他的皮肤,他忍不住哆嗦,身体慢慢恢复知觉。

  此时他躺在地上,背部被硬石咯的很疼,手腕被什么东西划伤,隐隐刺痛,但贴心的是,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包扎了白色纱布。

  苏白泽坐起身来,四周没有人,傅嘉泽不知去处,他拿出手机,结果发现一丝信号也没有。

  这荒山野岭,傅嘉泽把他带到这来干什么?

  先找路出去吧。

  幽深山谷和黑水沟。

  苏白泽果断选择了黑水沟,那幽深山谷,总觉得进去了,就很难再走出来。

  他顺着黑黄泥土往右走,沿路没有一株小草,一朵鲜花,这里没有生命,只有枯草。

  突然,泥土里一块红砖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下身,去摸这块红砖,发现下面还有许多这种红砖,它们深陷在泥土里。

  就好像这里曾经有一堵墙,不知经历了什么,最终被掩埋在土下。

  奇怪,苏白泽摩挲着红砖上的泥土。

  一块红砖可以说是意外,但这么多红砖,那就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

  这里应当有什么建筑,苏白泽猜测。

  只是,这红砖看着怎么就那么的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世间上所有的红砖都千变一律,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见过,就在不久前。

  对了。

  傅嘉泽文艺电影里的破旧小巷,也是用这种红砖砌墙的。

  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不然傅嘉泽为什么将他带来这。

  他继续往黑水池边走,这里比嘉明市市中心要冷的多,他身上的黑色棉衣根本不能抵抗寒冷。

  苏白泽在内心狂骂傅嘉泽,也狂骂自己,怎么就那么傻缺的被傅嘉泽弄晕了呢。

  景陇知道他被傅嘉泽带走了吧,毕竟就在他眼皮底下晕的,只是景陇会过来救他吗?

  苏白泽心里忐忑起来,他和景陇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景陇有时候讨厌他,但又好像没那么讨厌他,更多时候又有些别扭。

  就是这种忽上忽下,忽冷忽热的同事关系。

  苏白泽叹了口气,抬腕看手上的表,此刻竟然也是黑屏。

  他大骂一声,这破手表,平时没事时总爱找事,现在有事了就他妈开始装死。

  先走着吧。

  假如走不出去,被迫留在这破地方。吃的,他倒是不担心,曾经他有过饿一周的经历,也命大的活下来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里夜间会不会有野兽出现,把他撕碎吞食。

  他走到黑水边,才发现这黑水壮阔的宛如江汉流域,一望无际,完全看不到陆地,更别提走出去了。

  只是嘉明市从来没有这样的河流。

  他现在到底是在哪里?

  苏白泽毫无头绪,心里一团乱麻,烦的很。

  这时黑水咕噜噜的开始冒泡,就好像下了沸水的油锅,越来越剧烈,水花四溅,苏白泽躲闪不及,被溅了几滴在棉衣上,他嫌恶的捏着鼻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股恶臭味。

  紧接着,黑水底部传来音乐,这音乐最初很悠扬,很轻,很轻,让人联想到夏日午后,躲在榕树下乘凉,凉爽的风吹过来那般轻。

  但到后面,曲调骤然变的摇滚,活力四射,鼓声,吉他声,贝斯声,电子乐声,混成一团,仿佛能将人卷进去,直接带到人山人海的摇滚乐队现场。

  傅嘉泽的笑声,从黑水池底里传来,“苏医生,躲不掉了哦。”

  苏白泽来不及心慌,撒腿就往后跑,边跑边骂,这杀千刀的傅嘉泽,竟然就在这等着他。

  “别跑呀,沾染上了圣水,是跑不掉的哦。”

  水都黑成这样了,还圣水!

  你这他妈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苏白泽一句没骂完,果然感觉身后有股吸劲,在将他吸过去。

  人类的力量,在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面前,显得渺小,挣扎也只是螳臂挡车。

  “扑通”一声,他落入水里,手臂胡乱挥舞,心提到嗓子眼,他可不会游泳啊,就这么淹死,也太亏了!

  鼻子里进水,呛的难受,他难以呼吸,嘴巴紧闭。下一秒,水底一双手将他抓了过去,落入黑水底,无处不在的水流消失,苏白泽大口喘气,还来不及看四周,就被拖进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山洞里燃了一堆篝火,傅嘉泽就坐在那篝火后,火光将他的脸照的发亮,他笑着说:“嗨,苏医生,好巧哦!”

  巧个屁!

  苏白泽懒得跟他废话,“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傅嘉泽道:“只是请你帮个小忙而已。”

  “帮忙?”苏白泽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上绑着粗绳,被限制行动,没好气道:“有你这样请人帮忙的吗?”

  傅嘉泽笑道:“不这样,苏医生会乖乖跟我来这里吗?”

  苏白泽气的咬牙切齿,“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故意去星光大厦,故意引我和景陇进房间,然后将我迷晕弄到这里来。”

  傅嘉泽“啧啧”道:“是故意,但也不是故意。”

  傅嘉泽话中有话,苏白泽猜不清其中意味,可即使知道傅嘉泽是故意的,重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因为别无他法。

  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拖延时间,等景陇通知妖管所的其他人,希望齐秦这次能靠谱点。

  “说吧。”苏白泽道:“有什么忙是我能帮上的?”

  “苏医生本事可大着呢。”傅嘉泽道:“早就耳闻苏医生医术过人,能安抚陷入暴动的妖怪,还能医治所有疑难杂症。”

  他笑了笑道:“我想请苏医生帮我的朋友治治病。”

  “朋友治病?”苏白泽道:“我还以为是帮你治病。”

  傅嘉泽挑眉,指着自己道:“我?苏医生说笑,我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苏白泽冷笑,“呵,可在我看来,傅先生病的不清,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傅先生不累吗?”

  傅嘉泽面色一沉,只是一瞬,又恢复笑脸,“别说这些了,苏医生,咱们快开始吧。”

  “你把我绑着,怎么治病?”

  “小问题。”傅嘉泽站起来,手里拿着精致的陶瓷罐,上面雕刻着祥云花纹,火光映照下,陶瓷底部被染成金黄色。

  “听说,苏医生治病,只需一只右手。”

  说完,苏白泽身侧的绳子一松,右手恢复自由,但身体其他部位都被绑着。

  傅嘉泽将陶瓷递过来,“诺,你要医治的朋友,就在这里面,可是有许多原因,他始终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

  “苏医生,你能帮我吧。”

  他说的真诚,前提是忽略抵在苏白泽心脏处,那把锋利无比,被火光烤的炙热的刀。

  苏白泽凑近陶瓷,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内心骂道,靠!这些妖怪们,是把我当成了万金油吗?哪里需要哪里搬。

  医治妖怪,按理说是没问题的,可你他妈拿个坛子给我,让我治,你确定没在开玩笑!

  苏白泽看着火光下那张笑脸,更加确定傅嘉泽病的不轻!

  可此刻,性命就被这个病的不轻的人捏在手里。

  苏白泽面上镇定,接过傅嘉泽手中的陶瓷罐,傅嘉泽惊喜的看着他,催促他。

  苏白泽闭上眼睛,冷汗不停往下落,他是真的不会治这个坛子啊,可现在的境况就是,假如他不能让坛子里蹦出个人来,傅嘉泽就会杀了他。

  他破罐子破摔,在心中练出神医技能口诀。

  下一秒,安静的陶瓷罐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漆黑的罐底,放射出刺眼金光,一股电流顺着苏白泽的手,直达全身。

  被电流电的失去知觉前,苏白泽想,我靠,我真的能治坛子啊!

  每天

  傅嘉泽肉眼可见的全身颤抖,双眼失身的盯着陶瓷罐。

  苏白泽也紧张的盯着,这里面真能蹦出个活人来吗?

  “靠!这怎么一股泡菜味儿!真难闻!”

  熟悉而又让苏白泽突然倍感亲切的声音响起。

  景陇挥舞着陌刀破罐而出,“啪嚓”一声,陶瓷罐碎成碎片。

  苏白泽惊愕的仰望着,面前身高腿长的男人,道:“怎么是你?!”

  景陇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嫌弃似的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睨着苏白泽,道:“怎么?不欢迎吾?”

  苏白泽难以置信。

  “你这什么表情?”景陇一把拧起坐在地上的苏白泽,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前后查看着,好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看到苏白泽手腕上的白色纱布,眉头紧蹙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苏白泽受宠若惊,缩回手,“一点小伤,不疼。”

  说完,他忍不住脸颊一红,景陇并没有在问他疼不疼吧?

  为什么非要在后面加上这么一句话呢?

  啊!想撤回!

  而他抬眸一看,傅嘉泽隐在黑暗中,火光照亮他的下颌,露出阴沉、面目狰狞的脸,和杀气腾腾的眼神,像个地狱里走出来的撒旦,站在景陇身后。

  “小心!”苏白泽大叫道,在傅嘉泽将匕首劈向景陇时,毫不犹豫的抱住景陇避开。

  黑暗中,景陇好像愉悦的翘起嘴角,任苏白泽抱着他,然后抬手一挥,“锵锵”一声,陌刀与傅嘉泽手中的匕首相撞。

  强大的冲击力之下,傅嘉泽匕首脱手,整个人摔在岩壁上,吐出一口鲜血。

  景陇转过身,两三步走过去,用手勾着傅嘉泽的下颌,咬牙切齿道:“谁给你的胆子劫走他的?”

  傅嘉泽奄奄一息,冷声笑道:“殿下的动作,真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你以为留个傻逼在那里就能拖住吾?”景陇手上用力,恨不得将傅嘉泽的头颅扭下来,“你把他劫过来,目的是什么?”

  苏白泽站在一旁,没想到景陇会第一时间会过来寻他,有些开心。

  傅嘉泽并未说话,而是梗着脖子,任景陇扭断。

  苏白泽走过来道:“等一下。”

  “我知道他的目的,他让我过来给陶瓷罐治病。”

  “陶瓷罐?”景陇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但还是配合道:“陶瓷罐在哪?”

  苏白泽指了地上的碎片,“在那,被你弄碎了,这下子看来是治不好了。”

  傅嘉泽气的又吐了口鲜血,怨恨的瞪着景陇。

  “他说,陶瓷罐里有他的朋友……这或许就是他的目的。”苏白泽想了想道:“你有在陶瓷罐里见到其他人吗?”

  傅嘉泽盯着景陇的脸,也在迫切的寻找答案。

  景陇会意,笑的有些邪恶,道:“见到了,我就说那小白脸是谁呢,一脸哭丧样,看着真倒胃口。”

  “你他妈个臭傻逼!”傅嘉泽怒目而视,完全露出本性,“你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就在三界耀武扬威,要是没有你爹,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不过一条是黑蚯蚓而已!”

  景陇不怒反笑,“是啊,吾就是投胎比你投的好,怎么样?嫉妒吗?”

  傅嘉泽气的再次吐了口血。

  苏白泽想,景陇还挺损的。

  不过,先前黑衣男人提起景陇的爹,景陇大动肝火,显然关系并不融洽。

  他突然想起景陇说的过去,那时人和妖都不敢靠近他,是为什么呢?

  他还没细想下去,又听景陇道:“那个小白脸跟我说,他恨透你了,恶心透你了,让我出去就马上杀了你。”

  傅嘉泽脸上瞬间毫无血色,可又突然狂笑不止,欣喜若狂道:“是真的吗?!他恨我!哈哈哈哈哈,他恨我!!他终于恨我了!”

  苏白泽:“……”

  他第一次见到,会因为一个人的恨,而这么兴奋的人。

  景陇皱了皱眉头,没打击到傅嘉泽让他不悦,又加了点火力道:“是啊,你拼命想救的人,却想方设法的要杀了你,你活的可真是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杀了我吧。”傅嘉泽抬眸,一脸痴狂与渴望,“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景陇一把将傅嘉泽摔岩壁上,“做梦!杀了你吾还得背上惩罚!”

  傅嘉泽任身体从岩壁上滑落,像破布般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洞顶,细看好像有眼泪流出。

  苏白泽凑到景陇耳边,小声道:“这是真的吗?傅嘉泽的反应很奇怪。”

  景陇瞅了眼,趴在地上的傅嘉泽,撇嘴道:“这家伙就是有病,看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虽然我转达的话不是真的,但我确实见到了那个小白脸。”

  他又看向苏白泽道:“他跟我说了些话,但我没时间细听。”

  苏白泽当然知道景陇没细听的理由,是为了过来救他。

  景陇又道:“但我隐约还记得点,你知道傅嘉泽为什么总让我杀了他吗?”

  “为什么?”苏白泽歪头问。

  “因为他压根死不了。”景陇道:“那个小白脸供着他的命。”

  “嗯?”苏白泽惊愕,“供着他的命?这两人之间可真是奇怪啊。”

  景陇点头,“这个人就是他的弱点。”

  苏白泽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傅嘉泽,突然明白了景陇的用意。

  假如能抓到一个人的弱点,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不是难事。

  他走到傅嘉泽身边,蹲下道:“说说吧,你和那个黑衣男人的交易是什么?”

  傅嘉泽将头扭到一边,嘴巴紧闭,一副绝不多说的样子。

  景陇也跟着走了过来,苏白泽抬头问道:“那个黑衣男人怎么样了?你有问出什么来吗?”

  景陇道:“他跑了。”

  “跑了?”苏白泽有些激动,道:“你怎么能让他跑了!?他可是重要线索!”

  景陇一脸不悦,凝视着他不说话。

  傅嘉泽转过头来,冷笑道:“还不是着急过来救苏医生你,我留下的可是顶级符咒,没有个一天两天,是解不开的。”

  他幸灾乐祸道:“殿下这速度,肯定是强行破开的吧,还不知道伤的重不重?”

  景陇去捂傅嘉泽的嘴,怒道:“你给吾闭嘴!就算受伤了吾照样能扇你!”

  苏白泽心里一暖,被人放在第一位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好像很不错。

  “景陇,你伤的重不重?”苏白泽欲言又止道:“这次,真的谢谢你能来救我。”

  景陇垂眸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你不用在意。”

  “那也要治治。”苏白泽抬手,想放在景陇头上。

  景陇却将脸扭到另一边,有些许别扭道:“都说了……没事!不用!”

  “不行!”苏白泽少见的在景陇面前强势起来,“小伤变成大伤怎么办,如果你出事了,我……”

  傅嘉泽酸溜溜打断道:“两位!这里还有人,要秀恩爱请出去秀!”

  苏白泽:“……”

  景陇:“……”

  空气瞬间凝滞。

  黑暗中看不清景陇的表情,不知为何,苏白泽想凑近看看,景陇却突然站起来,踢了傅嘉泽一脚,“要你多嘴!你他妈叽叽歪歪的瞎说什么!”

  苏白泽却突然伸手,握住景陇的手。

  景陇身体僵硬,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苏白泽用力握着景陇的手,将他拉下来,柔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给你疗伤。”

  说完,他松开景陇的手,将手放在景陇的额上。

  景陇就好似魂游天下,没反驳,也没说话,任苏白泽在他脸上摸来摸去。

  景陇脸上皮肤细腻,苏白泽想,就跟婴儿肌肤一样。

  只是下一秒,这张脸突然变的很热,苏白泽的手也跟着很热,这种热好像能传染,紧接着,他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扑通扑通”,心跳也跟着加快。

  苏白泽深呼吸,将这从未有过的感觉压下去。

  他开始专心给景陇疗伤,无比虔诚的念着口诀。

  可手表这时却不合时宜的亮起,在他耳边提醒道:“滴滴滴,被医治人受伤过重,神医技能等级不够,只能治愈20%的伤势。”

  苏白泽跟手表讨价还价,在心里道:“上次他被天雷劈,都能治好,这次为什么不行?”

  手表道:“天雷乃是外伤,但这次被医治人强行破开符咒,内损严重,需长时间静养。”

  苏白泽心里一紧,看向景陇,他神色自然,好像从没受过伤,可真实情况却……

  但景陇明明是个饿了累了苦了都要骂出来的性格,这时却选择了闭口不谈。

  苏白泽有些愧疚,“景陇,对不起,这次我……”

  景陇道:“没关系,我感觉好多了。”

  景陇这时候越善解人意,苏白泽心里越愧疚,毕竟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苏白泽道:“请相信我。”

  景陇低着头,没去看苏白泽的眼睛,仓促道:“嗯。”

  傅嘉泽在一旁“啧啧啧”,叹了口气道:“死也死不了,还让我受这种罪,活着真是痛不欲生。”

  苏白泽顺势接话道:“你想救那个朋友,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你能帮我?”傅嘉泽道:“呵,别扯了,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连景陇都没治好。”

  苏白泽看了眼景陇,道:“他这个是内伤,需要我每天给他治。”

  傅嘉泽“呵”了一声,“还每天,你们腻不腻哦?”

  景陇一拳,打的傅嘉泽闭嘴。

  但他没安静一会,又枕着双手,道:“也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每天,你们不知道吧,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只能进不能出。若是景陇没受伤,那这个基地的结界他能随手破开,可他现在却受伤了,哈哈哈哈。”

  傅嘉泽幸灾乐祸的笑,景陇突然就变了脸色。

  傅嘉泽又道:“我是妖,不用进食也能活。”

  “可苏医生,好像是人类呢。”他说这句话时,却是盯着景陇的眼睛说的。

  景陇眉头皱的更紧,拳头更硬,作势就要去揍傅嘉泽。

  苏白泽赶忙拦住他,道:“那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傅嘉泽挑眉看着他。

  苏白泽道:“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事,才找上我的吧。”

  傅嘉泽不情愿的点点头,他确实听了很多传闻,才想方设法的引苏白泽上钩,找到机会近身,把他勾到这儿来。

  可苏白泽刚刚的表现,太让他失望。

  苏白泽继续道:“你知道全东强吗?他妈妈患了阿尔兹海默症,本来就快死了,但是我们妖管所去了一趟,他妈妈如今还在医院好好躺着,前段时间,我去看了下,老人家精气神还不错。”

  傅嘉泽冷声道:“那又怎样?能说明什么?”

  苏白泽笑道:“我只是想说,治病是一个长久的疗程,而且还需要有人配合。”

  傅嘉泽一脸迷惑。

  苏白泽点头,“是的,我需要一个助理,就可以医治好你的朋友。”

  傅嘉泽:“你的助理是谁?”

  苏白泽:“林兮,你见过的,她是你的粉丝。”

  陪我一起走下去

  说需要助理才能医治,其实就是苏白泽胡扯,但为了获得傅嘉泽信任,和林兮取得联系,他不得不这么说。

  傅嘉泽垂目思考,林兮是妖管所里唯一维护他的妖,苏白泽要找帮手逃出去,更应该找个不喜他的妖,比如——柏原。

  苏白泽道:“傅先生,我想活着出去,这是我的弱点。”

  “而你想要治好你的朋友,对我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害处,这个协议,我们完全可以达成。”

  “你确定?”傅嘉泽看向苏白泽,眼神有一丝狡黠的光芒,转瞬即逝。

  苏白泽当做没看见,“我确定,我帮你医治好朋友,你就放我们俩出去。”

  傅嘉泽迟疑,但他太想救那个人,就像溺水的人,太渴望抓住一根稻草,即使那根稻草不够牢固,有断掉的风险。

  “好,我答应你。”

  两人达成协议后,苏白泽开始蹲在地上看碎片,装做很在行的样子。

  他拉了拉景陇的裤脚,景陇蹲下来,不耐烦的小声道:“你能行吗?”

  “能行。”苏白泽知道景陇是在担心他,笑道:“这陶瓷罐是个什么妖?”

  景陇道:“这只是个普通陶瓷,但那小白脸的魂魄附在上面,给了他妖气。”

  苏白泽点点头。

  景陇皱了皱眉头,道:“那小白脸的根脚是一只玉兔,已经死掉了,无法进入轮回,就为了供着那臭狐狸的命。”

  苏白泽嘀咕道:“挺有情有义的,不过,我不太理解。”

  他在心里道:“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体会过爱,所以不理解吧,说起来,自己……好像也怪可怜的。”

  他问道:“傅嘉泽知道吗?”

  景陇看了眼傅嘉泽,摸了摸鼻子,道:“看他那样子,肯定不知道吧,因为……”

  “因为什么?”

  景陇没再往下说。

  苏白泽没追问,又问道:“为了另一个人,把自己下辈子的命都搭上了,真的值得吗?”

  火光摇曳间,两人凑的极近。

  景陇捏了捏山根,转头看着苏白泽的眼睛,道:“谁知道呢?但做这种蠢事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苏白泽知道“不止一个”,指的是那个人,是景陇会为此让步、在乎的人。

  想到这,苏白泽心里酸酸的,很奇怪。

  直到感受到身侧视线,苏白泽转过头去,和景陇的视线对上,景陇正用那种很深沉的眼神望着他,好像是在责备他。

  苏白泽不解。

  景陇哼了一声,却没将眼神移开。

  苏白泽也破天荒的没移开,两人就这样对视,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傅嘉泽看着这一幕就觉得刺眼,走到另一边去坐着,故意发出不小的声响。

  “所以,是救不活了对吧?”苏白泽慌张移开眼神,咳嗽一声道。

  景陇也将眼神移开,看着地面,“嗯,救不活。但你不用担心,我能带你出去。”

  苏白泽道:“我知道。但我之所以说想救这个人,还有别的用意。”

  “什么?”景陇问。

  苏白泽道:“我只是猜测,傅嘉泽先前在节目上显形,应该与那个黑衣人之间的交易有关,而这个交易肯定是为了救他朋友。”

  “但后来,他与黑衣人交易中断,我猜测傅嘉泽是因为找到了我。而且我记得傅嘉泽说过,他们不是一路人。”

  “那是不是可以分析,其实傅嘉泽并未想过反社会,他那样做,只是因为交易。”

  “但现在,傅嘉泽若知道我无法救活他的朋友,肯定会继续履行与那个男人的交易,想方设法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形,造成混乱。”

  “这是一切动机的起点,我不知道黑衣人是怎么承诺傅嘉泽的,但我不相信一个死掉的人是可以复生的。”

  景陇点头。

  苏白泽继续道:“所以,我想了解傅嘉泽与那个朋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这一切都是执念,而我们必须斩断这个执念。”

  景陇道:“那你要怎么做?”

  苏白泽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笑道:“还在想。”

  景陇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摩挲着下颌,显然也是在想办法。

  苏白泽摸了摸碎陶瓷,敲了敲手表,问道:“这个陶瓷罐可以复原吗?”

  手表道:“可以也不可以。”

  苏白泽不耐烦道:“说人话。”

  “我本来就不是人。”手表道:“这个陶瓷罐是半妖,若想让他复原,必须支付功德。”

  “多少功德?”

  “一万。”

  “靠!你他妈也太黑了吧!”

  “不讲价。”

  苏白泽陷入两难,这可是一万功德,不是一百功德,真的要为了这个将他迷晕,还想取他性命的人,花费一万功德吗?

  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他可还欠着功德呢!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还是拖延点时间,慢慢将景陇治好,直接离开吧。

  可是……

  傅嘉泽继续跟那个男人履行交易,怎么办?

  妈的!

  这又跟我没关系!反正让我花功德,绝不可能!

  靠!

  怎么没关系!傅嘉泽要是继续履行和那个男人的交易,造成人类混乱,倒霉的还不是我!

  苏白泽纠结的在地上画圈,内心两个小人在打架。

  景陇看到了,问道:“你在干什么?画圈诅咒傅嘉泽?”

  苏白泽抬头,意识到,倒霉的也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景陇,和妖管所的其他人。

  他停止手上动作,深吸一口气,掐着大腿,逼自己支付了一万功德,将陶瓷罐复原。

  景陇看着陶瓷罐复原,也并未太惊讶。

  苏白泽拍了拍手,捧着陶瓷罐站起来,特意小心的避开景陇,这可不能再摔了,毕竟是一万功德啊!

  傅嘉泽看着复原的陶瓷罐,失神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看着苏白泽的眼神也由不屑变成了钦佩。

  苏白泽道:“我知道你不太信任我,但这是不是可以表达我的诚意?”

  傅嘉泽小心的接过陶瓷罐,仔细的左看右看,发现与最初如出一辙,态度也不自觉好上几分,“哪里的话,一直以来,我都很信任苏医生,只是……之前吧,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苏白泽对于他这种,一人一面,给奶就是娘的性格,丝毫不意外。

  “现在误会可以解开了?”苏白泽问。

  傅嘉泽点点头。

  苏白泽道:“那我的助理?”

  傅嘉泽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正在来的路上呢。”

  苏白泽颔首,在内心给林兮磕头,为了这个难缠的傅嘉泽,不得不把她拖进来。

  “好的,那我们来做些治疗前的准备吧。”苏白泽道。

  “我完全配合!”傅嘉泽举手道。

  “在治疗前,医生一般会问患者信息,这一点,傅先生是能理解的吧。”苏白泽道:“但你的朋友不太方便,所以,傅先生能代替回答吗?”

  傅嘉泽有些迟疑,心想,不是都说苏医生无所不知吗?

  但还是道:“知无不言。”

  “很好。”苏白泽看出了傅嘉泽的迟疑,显然还是对他不够信任,他道:“刚刚我复原陶瓷罐的时候,有跟里面的玉兔……先生,进行短暂的交流,发现他求生欲望并不强烈,这是为什么?”

  听到这个,傅嘉泽的顾虑渐渐放下。

  他担心苏白泽肚子里只有半桶水,只为了套他话。

  “他叫童言。”傅嘉泽沉思了一会,垂下头缓缓道:“说来,该死的应该是我。”

  苏白泽挑眉看着他,“听起来,你们之间的故事很复杂,可以讲一讲?这或许对童先生的治疗会有帮助。”

  “要知道,心结可比外伤难治愈多了。”

  傅嘉泽抬眸,认同的点了头,“确实如此,心结……”

  他叹了口气,这个心结,又何苦不是扎根在他心中呢?

  “我和小童,是八年前认识的。”傅嘉泽望着头顶的山洞,似乎在认真的回忆什么。

  “那时我刚从妖界学校毕业,一心想在人界闯出一片天地,证明给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妖看看。”

  “可来到人界后我才发现,人界与妖界还要难混,在这里若是没有资源和人脉很难出头,幸好我歌唱的还不错,便每天都在家里附近的一个小酒馆当驻唱歌手,只是工资不太稳定,每月交房租时都很窘迫。”

  “小童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是个鼓手,而且还组建了乐队,在当时的圈子里,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妖的缘故,小童时不时会在乐队演出结束后,来听我唱歌。”

  “他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难将他与鼓手联想在一起,但他的鼓却敲的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我敢保证,没人比他的鼓敲的更好听了。”

  苏白泽打断道:“说重点。”

  傅嘉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嗯。”

  “那天我刚下班,在后台因为房租的问题发愁,小童过来找我,告诉我他们乐队主唱嫌赚不到钱,便转行回老家开小卖部去了,他邀请我去他们乐队,因为他说能看得出我也是真心爱音乐的人。”

  “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他这种错觉,我说不上有多爱音乐,只是很享受在台上那种被人仰望和喜欢的感觉,这是……我缺失和追求的东西,相信我的老同学——柏原,已经给苏医生讲过我的过去,所以,苏医生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苏白泽点头,“能。”

  傅嘉泽继续道:“我只是个俗人,但小童不同,他是真心的喜欢音乐,他的梦想是组建一支永不解散的乐队,能够到全国各地演出。赚多少钱,有多少名气,并不是小童最看中的东西,他更享受音乐本身。”

  讲到这,傅嘉泽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熟练的抽了一口道:“那天,小童问我,加入乐队后,能不能陪他一起走下去,因为他再承受不起失去队友的感觉。”

  “我该拒绝他的。”傅嘉泽苦笑道:“我们本不是一路人,可我却因为加入乐队有一千块红包,便答应了他,只为了交我那一居室的房租。”

  比起救我,我更希望他恨我。

  “小童很有才华,很会编曲作词,而且都是为了我的声音量身打造,我们乐队一时之间火了一把,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听我们唱歌,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那段时间却是我在人界最快乐的日子。”

  “直到后来,我们乐队被一个知名导演看中,他要拍一个音乐题材的电影,主角是一个可以为了音乐梦想,放弃一切的少年,导演一眼就看中了小童,说他身上有股韧劲,眼睛清澈,就是他一直想找的人。”

  说到这,傅嘉泽又很重的吸了口咽,继续道:“我嫉妒他啊,那可是国内大名鼎鼎的林导,如果能当他电影的主角,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娱乐圈,不管电影火不火,那之后的资源都好到爆。”

  “我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于是在林导演打电话过来时,偷偷帮小童拒绝了这个试镜,然后,自己却毛遂自荐给林导递了名片。”

  “但我并未通过试镜,我到现在还能想起来林导说的话,他说我外形不错,有做偶像的条件,但却不会掩饰眼神里的欲望,不是他想要的主角。”

  “林导后来又找了小童,锲而不舍,我猜小童应该知道我帮他拒绝了试镜,但他没有生气,反而把我推荐给林导,各种游说,最终说服了林导,让我顺利的拿下了主角。”

  “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

  说完这话,傅嘉泽面部突然变得狰狞,道:“但那段时间,我却很恨他,比恨当初欺辱我的同学还要恨,他那么干净、优秀,在他的对比之下,我更像个丑陋卑鄙的小丑。”

  “电影上映后,不出所料的有很多娱乐公司找到我,我想带着乐队一起签约,这怎么都是好事,但小童却不愿意,说这违背了他的初心,他只想自由自在的做音乐,我并不想管他的狗屁初心,我只想火,于是签约单飞了,他挽留祈求过我许多次,不置可否,我拒绝了他。”

  “进入娱乐圈后,我火了,钱、名利、人脉接踵而至,顺利报复了曾经欺凌我的妖,成为了妖界金字塔顶端的优秀代表。

  而小童依然在酒吧卖唱,乐队找了新的主唱,但始终不如从前,看他可怜兮兮的那样,我心里的快感就急剧上升,竟比报复那些欺凌我的妖,获得的快感还要多。”

  “我接济他,偶尔去他乐队驻唱玩玩,他傻呵呵的还以为我对他好,恨不得把我捧起来。可这些还不够,我还需要他放弃梦想,变成跟我一样世俗的妖,我要让他染上黑色,可无论我怎么用名利、金钱引.诱他,他都初心不改,这人多可恨啊!”

  傅嘉泽说到这,面部通红。

  苏白泽愈发觉得,病的不轻的妖,就是傅嘉泽。

  “既然如此,那就毁了他吧。”

  “他简直是个绝世大傻瓜,无条件信任我,我偷了他的曲子,放在自己的专辑发表,就这个事,他都一声不吭,那我只好更加变本加厉,直到我和他的歌撞的越来越多,粉丝起了疑心,我便买水军造谣是他抄袭我,就这……他都不曾出来说一句我不对。”

  傅嘉泽眼中带泪,可这仅仅只是鳄鱼的眼泪。

  “他在网上身败名裂,直到乐队解散,圈子里容不下他,没有一家酒吧请他去表演,他彻底完蛋了,这时候怎么也该恨我了吧,就像我恨他一样!”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恨我,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

  傅嘉泽歇斯底里,抓着苏白泽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他没有感情吗?!他是个机器吗!!”

  景陇把他的手拍开,冷冷道:“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变态。”

  傅嘉泽仰天笑起来,显然已陷入心结,他转头,双眼猩红的盯着景陇,道:“是啊,我是个变态!是个渣畜!我从来不否认!我被这样的词骂过太多次!”

  “而你,又比我高贵多少?!不过是有个好出生,便可以在妖界学院众星捧月,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我是黑云的旁□□些妖便可以随意打骂侮辱我?”

  “难道我一出生就是个变态吗?!难道我不曾拥有过梦想吗?可你们体会过,在班上被排挤,被轻视,跟一堆垃圾坐在一起的感受?体会过被一群高年级的妖堵在厕所扇巴掌、殴打的感受?体会过每天被捉弄,打开文具盒,发现里面装着狗屎的感受?体会过走到哪,都有人捂着鼻子,骂你身上有狐臭,对你指指点点,吐口水的感受?体会过站在讲台上唱歌,被骂公鸭嗓、让你赶紧滚下去的感受?”

  傅嘉泽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泪水打湿了脸侧头发,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乱糟糟一团,整个人狼狈不堪。

  苏白泽抱着陶瓷罐,这是他刚刚在傅嘉泽情绪不稳时接过来的,此时的陶瓷罐在他手里嘤嘤呜呜作响,好像想说些什么。

  而傅嘉泽并未听到这个动静,他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着景陇和苏白泽大骂。

  “你们都没有体会过?你们又凭什么骂我是变态?!你们又怎么能让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妖怪,去当个好妖?!!”

  “没杀了那群畜生,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

  “不!说错了,我是要杀了他们的,就在这个秘密基地,我把他们绑过来,把当初□□在我身上的手段,变本加厉的用在了那群渣畜的身上,我要让他们死!让他们无□□回!”

  “可那个顶着天使光圈,有着一颗圣母白莲心的童言,又他妈出现了,他为什么总在我最丑恶,最变态的时候出现!操!”

  “他挡在那群施暴者身前,让我回头是岸,呵……我的身后根本就没有岸,又怎么回头?”

  “可他的固执真让人生厌啊,就在这个山洞里,我还是回头了,我心软了,我想,要不,就尝试着一次,做个正常的妖吧?这样,是不是就能跟他一样?是不是就能离他近一点?”

  “可我想回头,那也得有岸啊。”

  “我放了那施暴者,可那群施暴者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我?我彻底惹怒了他们,毕竟我曾经只是个被他们踩在脚底下、最卑微的小妖,如今竟然能摇身一变,反而把他们踩在脚底下,这让他们更气愤,比被普通妖欺压还要气愤千倍!万倍!”

  “他们群起攻之,比我想象中还要团结,压在我身上用拳头打我,用刀片捅进我的身体里……”

  “痛吗?其实一点也不痛,那一刻我是解脱了的,我想,我已经完成报复了,死而无憾,我本就没有活着的必要。”

  “我的自尊,我的梦想,我的一切,早就在那所妖怪学校里死掉了,只是想起来,有点怀念曾经和小童组建乐队,在那家小酒吧唱歌的日子。”

  “这本来就该是最后的结局。”

  “可是一个月后,我醒过来了,在星光大厦的3801房间。”

  “我身上没有伤,我以为这是死后的回光返照,可现实是,我活下来了,而那个傻瓜却死了!”

  “你们说,他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我都这么对他了,他为什么还要救我,他为什么不恨我?!”

  说到这,傅嘉泽有些歇斯底里,他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浸出,只听他声音沙哑道,“比起救我,我更希望他恨我。”

  苏白泽捧着陶瓷罐,感受着陶瓷罐的震动,好像也在随着傅嘉泽在哭泣。

  傅嘉泽抓着他道:“苏医生,我有罪,我触犯了妖管所法律,私自囚禁妖怪,并且用了私刑,你们对我实施死刑吧,我想死,我真的不想活!”

  苏白泽任他抓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嘉泽道:“但小童是无辜的对吧,在这个故事里,只有我是个罪人啊,他不该替我去死,是不是?所以,救救他吧,如果可以拿我这条贱命去换,我甘之如饴。”

  苏白泽将手覆盖在傅嘉泽手上。

  听到现在,他只听懂了傅嘉泽的心结,但对于童言的心结,却并没有头绪。

  唯一要说的话,就是童言非常在乎傅嘉泽,这种在乎,非常盲目,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景陇在一旁,淡淡道:“对你来说,你的命是条贱命。”

  “可你知道,在那小白脸心里,你的命有多珍贵?”

  傅嘉泽抬起头来,满脸怨恨的看着景陇。

  景陇道:“你尝试过许多方法都死不了,对吧?你难道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傅嘉泽浑身颤抖,咬紧牙关道:“是上天要惩罚我。”

  景陇“扑哧”一声笑了,笑的轻佻而又嘲讽意味十足。

  “你真是很会自欺欺人。”

  “景陇!”苏白泽使眼色。

  可景陇却自顾自往下说,“那小白脸以命供命,才能救活你。你每一次自杀,他的魂魄都会减淡一些,直到……”

  傅嘉泽大声打断,“你骗人!你撒谎!你说了他恨我的,他让你出来杀我的!”

  景陇“哈”了一声,“抱歉,让你失望了,他确实不恨你,甚至还想让我救你。”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景陇道:“这个小白脸,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好的过分?好的超乎常理?”

  一股酸味

  苏白泽也有同样的疑问。

  傅嘉泽大喘气,对着景陇怒吼道:“是不是从没有人这么在乎过你,所以你嫉妒我?怎么?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

  景陇双手抱胸,无声的笑了笑,藐视道:“嫉妒你?别说笑了。”

  傅嘉泽道:“那你凭什么说小童奇怪!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妖!”

  “你不是恨他吗?”

  傅嘉泽愣住,过了半响,才道:“是!我是恨他!是因为我心里阴暗,是个变态,所以才恨他,恨他那般好,那般完美。”

  景陇摇头笑,不知是在笑傅嘉泽,还是在笑童言。

  苏白泽道:“傅先生,你先冷静点。”

  “听你说了这么多,你一直都在说童言对你有多好,你又做了多少事去伤害童言。”

  “可童言为什么对你好?没有一个契机吗?在你们的故事里,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你偷了他的作品,还诬陷人家抄袭,即使是亲兄弟,为了这事也会反目成仇吧?要知道,音乐是他的梦想。”

  傅嘉泽低下头,似乎觉得苏白泽说的有些道理,可他又不能相信。

  苏白泽道:“人在回忆过去时,总会刻意将故事里的人和事美化,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不,没有。”傅嘉泽抬起头来,非常坚定的看着苏白泽,激动道:“我没有美化回忆,他真的从来没有怪过我,也从未生过我的气,从来没有过,无论我怎么做,怎么伤害他,他都不会怪我。”

  “哦。”苏白泽摩挲着下颌,低声道:“那这样就更怪了。”

  他没有让傅嘉泽听到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傅嘉泽恨童言对他的好,可又同时怀抱着童言对他的好,活下去,这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一道光,他有些不太忍心去戳破。

  这时,山洞外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

  苏白泽和景陇往外望去。

  傅嘉泽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景陇走到洞口,道:“是林兮来了。”

  他回头看苏白泽,嗤道:“你少见的没以前那么笨了。”

  “我什么时候笨了?”苏白泽走过去,瞪了景陇一眼。

  这一瞪倒还把景陇瞪的不自然,只见景陇将脸扭到一边,“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没用。”

  “什么跟什么?”景陇的脑回路一贯奇特,苏白泽一头雾水。

  景陇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着前方潺潺流动的水波,道:“你知道林兮有一个技能吗?”

  “什么技能?”

  “以林兮的资质与天赋,按理来说,是进不了嘉明市妖管所,所以她是靠技能特长入职的,她能让死去的妖怪短暂魂魄显形,在妖管所冤假错案上用的比较多。”

  苏白泽惊讶,“这么厉害,那你的意思是?”

  “对。你不是想知道童言为什么对傅嘉泽那么好吗?”景陇道:“我们把童言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唔!你们干什么!我喘不过气了!!”林兮的声音从上方层层水波中传来,没过一会,“扑通”一声,她就滚到了苏白泽和景陇脚边。

  苏白泽连忙将他扶起来,林兮擦干头发上的水,看了眼景陇,狗腿十足的打了个招呼。

  又抓着苏白泽,惊喜道:“小苏,还真是你叫我过来的。”

  苏白泽点头,“是的,没摔疼吧?需不需要治疗?”

  林兮揉了揉胳膊,道:“算啦算啦,一点点小伤,只是上面那群人好野蛮,二话不说就把我抓走,然后丢到这黑乎乎的臭水里!”

  “额……”苏白泽也不好说,那群野蛮的人是傅嘉泽的手笔。

  他像林兮说了这次的事情的经过,但隐去了傅嘉泽作恶的那些事,他担心林兮受不了发疯。

  果然,林兮一听这事跟偶像很快,激动的就往山洞里冲。

  而他的偶像,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挂着泪痕,衣服沾满泥土,正毫无顾忌的躺在地上,抱着一个陶瓷罐窃窃私语,像街边神志不清的疯子。

  林兮脚步顿住,一时不敢往前走,“这……这是我的哥哥吗?”

  苏白泽道:“是,你看脸,难道不像吗?”

  “像。”林兮有些失望道:“可是哥哥在我的印象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他完美又帅气,头发永远有型,脸上永远带笑,根本没有缺点……”

  苏白泽打断道:“距离产生美,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

  “哦哦哦。”林兮进了山洞,以前看到傅嘉泽,不管三七二十一,肯定激动的蹭上去要个签名,可傅嘉泽这个样子,她倒不敢靠近了,只是说,“哥哥突然变的好陌生。”

  景陇不耐烦道:“废话真多,知道我们要你来做什么事吗?”

  林兮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苏白泽走到傅嘉泽身边,蹲下身,在他耳边道:“我的助理来了,你先把陶瓷罐给我吧。”

  傅嘉泽抬眸看了眼林兮,仿佛灵魂被抽空般的点点头。

  苏白泽将陶瓷罐递给林兮,林兮放在手里,抚摸着陶瓷罐花纹,陶瓷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傅嘉泽连忙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林兮被看的有些紧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口诀,没一会,陶瓷罐内部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傅嘉泽更加激动了,“不是黄光!这次肯定不会再出错了!”

  苏白泽看了眼景陇,觉得有些好笑。

  景陇一眼瞪了回去。

  林兮睁开眼,那缕红光完全从罐里脱离出来,将漆黑山洞照亮,林兮再一挥手,红光缓缓变成一个人形——

  是非常白净,秀气的男孩,鼻尖精致,眼睛漂亮而又透着股清冷,看起来仿佛十八岁,是校园女孩们,都会爱的那类初恋脸类型。

  林兮不住后退,不可思议道:“怎么是你?”

  傅嘉泽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也不敢上前,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指焦虑的扣着裤子,过了半响,才道:“小……童。”

  童言直接忽略了林兮,转头去看傅嘉泽,他伸了伸手,仿佛想去触碰傅嘉泽,可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慢慢的将手放下,然后转头去看苏白泽,道:“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这句话,是对着景陇说的。

  “什么忙?”景陇问道。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只是这些内容我不想让嘉泽听到,麻烦你们帮我把他弄晕。”

  听到这话,林兮气的咬牙切齿,两三步上前,挥舞着手臂,抓着这个虚影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混蛋!你不仅抄袭哥哥的曲子,现在还这样对哥哥!!”

  “林兮!”苏白泽拦住林兮,“回来,别冲动!”

  “弄晕我?”傅嘉泽是最迟反应过来的,他不可置信,看着童言,怔怔道:“为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童言避开他的视线,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而景陇速度极快,一掌打在傅嘉泽后颈,将其击晕。童言连忙去接,可发现自己此时只是一道虚影,面上流露出失望而又自责的神情。

  这种神情不似作假,童言是真的很在乎傅嘉泽。苏白泽想。

  他两三步过去,想替童言去接傅嘉泽,却被景陇避开,而且还收获了一计白眼,“你不许碰别人!”

  “嗯?”苏白泽歪头。

  “不许!”景陇重申道,然后面部皱成一张苦瓜脸,极其不情愿的搀扶着傅嘉泽,将他放在岩壁上靠着。

  林兮捂着鼻子道:“怎么好端端的山洞里,飘着一股酸味?”

  “林兮,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景陇回头道。

  林兮道:“殿下,我可没说什么,只是说这山洞里一股酸味而已,小苏,你闻到了吗?”

  苏白泽别过脸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处理好傅嘉泽,童言有些紧张的站在一侧。

  苏白泽道:“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做了。童先生,请开始吧。”

  童言点点头,犹豫片刻后,还是走到傅嘉泽身侧坐着,咳嗽了两声道:“其实,我和嘉泽真正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在八年前,而是在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童言在妖怪学校读六年级,相当于人类大学的大四学生,当时他总戴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有些沉默寡言,却深得老师们喜爱,经常会帮老师们打打杂,处理点学校的工作。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傅嘉泽的,那是一个夏天——一年级的新生开学日。他奉老师之命,去迎接新生入学。

  傅嘉泽是那年新生里,长相气质最出众的,眼睛亮闪闪,活像个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小少爷,而他的根脚是九尾狐,祖上在洪荒时期就赫赫有名,以至于他刚入校就得到了许多妖的追捧与注视。

  而童言就是这么多妖中的一个。

  他帮傅嘉泽拿行李,带他去新生宿舍。

  傅嘉泽一路上,拉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学长学长的叫,有许多许多问题要问他,他一一耐心解答。

  新生宿舍坐落在青鸟湖畔,过道旁两侧的木槿花开的极为茂盛。

  傅嘉泽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笑着说,“学长,就到这啦,不用送我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解答了我很多的疑惑。”

  “这是我第一次上学,心里还很忐忑,但如果同学们都跟学长一样友善,那我相信,我之后的校园生活一定会很美好!”

  “我很期待!学长。”

  他边说边笑,眼睛弯成月牙形状,有一株花瓣落在他头发上,他身后的湖畔有一只白鸽飞过。

  童言心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微笑。

  “嗯,期待你之后的校园生活。”

  两人告别后,童言巡着小径上落下的花瓣离开,不知为何,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张灿烂而又干净的笑脸。

  “学长!学长!”

  身后传来少年的喘息声,和脚步踩踏在枯木落叶上的声音。

  童言回过头,傅嘉泽停下来,嘴角带着笑,扶着双腿喘息,鼻尖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他直起身,将有些汗湿的头发往脑后拨去,露出光洁额头,和那双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学长,星期三有新生表演晚会,会有我的节目。”他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唱歌还不错,可不可以,请你来看我的演出?”

  红色标签

  星期三的新生晚会,热闹而又盛大,童言入学六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

  傅嘉泽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顶光打在他青涩俊美的脸上,他开口唱歌,音色干净而又好听,所有妖都被他吸引,沉浸在这悦耳动人的音乐里。

  曲毕。

  众妖久久回不过神来,过了会,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看向傅嘉泽的目光,满是崇拜与爱慕。

  傅嘉泽单单看到童言,激动的朝他挥手,下台后跑到他身边来,“学长!你真的来啦!”

  童言低下头,“你唱的很不错,吉他弹的也很好听。”

  傅嘉泽笑的很开怀,谦虚道:“还好啦,学长,你要不要也试试,这把吉他是我专门托人在人界买的。”

  他将吉他递给童言。

  童言礼貌拒绝,“我不会。”

  “学长,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傅嘉泽热心道。

  童言抬起头来,这个少年性格真好,不像他。

  “我……其实我。”他犹豫了会,鼓起勇气道:“比起吉他,我更喜欢架子鼓。”

  “是吗!很酷诶!”傅嘉泽激动的跳了起来,“我一直梦想组建支个人乐队,贝斯手,吉他手都有了,现在就差个鼓手。学长,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童言指着自己,“我……我吗?我架子鼓打的不太好。”

  “慢慢学嘛。”傅嘉泽明明比他小,却像个哥哥一样开导他。

  “学长,只是我没有想到诶,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竟然会喜欢架子鼓。”

  担心童言误会,他又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很喜欢学长身上的气质,待在一起莫名觉得舒服。”

  “是吗?”童言看他,眼里重燃了些信心。

  “是啊!”傅嘉泽道:“所以我才邀请学长加入我的乐队啦!其他妖我可都不一定看的入眼呢!”

  “嗯。”童言点点头,道:“我喜欢架子鼓,架子鼓有他独特的节奏魅力,振奋人心,每次握着鼓槌,敲打在架子鼓上时,我都感觉自己是另一个人,仿佛进入了新的世界。”

  傅嘉泽耐心的听他讲,无比认同。

  两人因音乐开始走的近,但童言还是拒绝了傅嘉泽组建乐队的请求,主要是他快毕业了,即将进入人类社会,彼时便很难再回到学校来。

  这是妖界传统。

  也不知是谁规定的,说是在妖界学校毕业后,便不可再回来探望,担心沾染上妖怪还未被教化的气息,以免融入不进人类社会。

  童言觉得这理由挺扯的,但奈不住他是个听话的三好学生。

  越是听话,老师们就越爱安排他。

  这不,临近毕业,整理新生档案的工作又落在了他头上。

  沉默寡言的他不会拒绝,于是忙的焦头烂额,每天挤出两个小时抽空练鼓,和傅嘉泽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主要是傅嘉泽在新生晚会上崭露头角,一时之间成为校园红人,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崇拜他的妖,那些妖个个漂亮,性格开朗,有魅力。

  童言也没有一定要挤进去那群妖中间,有时候他想就这么在远处观望傅嘉泽,看着他发光也挺好的。

  本以为平淡的毕业季会就这样过去,直到他在整理学生档案时,发现傅嘉泽的档案被特意打上红色标签,他知道这是特别危险,以及特别保密的标识。

  他将其打开,才知道傅嘉泽家族是黑云旁支,黑云的名字在妖界如雷贯耳,无妖不知晓,不害怕,不痛恨。

  童言最初有些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黑云是黑云,而傅嘉泽是傅嘉泽,他们两者之间并未有联系,也不该因为这种原因,被放在一起。

  他将档案密封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的将它锁进柜子里。

  但有时候,越是小心,就越会引起注意。

  那时的童言,并不知晓这个道理。

  直到,管理档案的朱老师,整理数量时发现少了一份。

  童言这才后知后觉,格外小心的从上锁的柜子里,将傅嘉泽的档案拿了出来。

  看到上面的红色标签,朱老师挑了挑眉,心知肚明,别有用意道:“此份档案比较特殊,万不可泄露。”

  童言连连点头。

  这时,却有个男同学走了进来,棕发卷毛,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童言认识他,这就是傅嘉泽的朋友——贝斯手阮斯。

  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朱老师道:“童言,我知道你快毕业了,平时时间也不多,之前是没有合适人手,所以让你整理新生档案,但现在我们在今年新生中找到了阮斯,他跟你一样细心,正好可以接手你的工作。”

  “不。”童言道。

  “童言?”朱老师惊讶的看着童言,在他的印象里,童言还未从拒绝过老师的提议。

  阮斯看着他,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学长,我做事很认真细心,在今年新生入学初测考试上拿了第一名,你就放心把这事交给我吧。”

  朱老师一脸满意的看着阮斯。

  “不……行。”童言坚持道,大脑里极速找着拒绝借口,但他从未说过谎,顿时冷汗流了满额,磕巴道:“我……我最近不忙,家里给我找的人类社会的工作就是与整理档案相关,我想在学校锻炼一下。”

  朱老师奇怪的看着他,“可我上个星期还听你说,家里给你找的工作是电子信息工程方面的,而且也正好与你所学专业对口,怎么突然就要转行?还是转到整理档案相关行业?”

  阮斯一眼就能看到童言在撒谎,做失望状道:“学长是不是不信任我呀?我做事真的很认真,我与学长之前也见过面的,难道是那次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学长对我印象不太好?”

  “不……是。”童言否认,但却说不出不是的理由。

  他想起和阮斯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前,傅嘉泽在学校食堂处的地下一楼,撮合两人认识。

  当时童言去的时候,傅嘉泽和阮斯已经到了。

  地下一楼位置宽敞,地上盘虬交错着电线,音响还有各类乐器随意摆放着,顶上一盏破旧的白炽灯随风摆动。

  傅嘉泽抱着吉他,对着立式麦克风,忘我的唱着最新编写的新歌。

  他毋庸置疑的是乐队主唱队长的位置,因为他身上光芒太强烈,无论到哪都是焦点。

  童言没有出声,没有打扰,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安静坐着的青年,棕发卷毛,很乖的样子。

  青年仰望着傅嘉泽,眼里的崇拜和他一样。

  可童言却在这眼里看出了另一丝情绪,或许是因为他不善言辞,所以心思格外敏感细心。

  他认出了那种情绪,是嫉妒。

  嫉妒傅嘉泽,在这所学校里很常见。

  可嫉妒又如何,没有妖能将他从人气新生的宝座上拉下来。

  阮斯也转过头来看见了童言,立马将嫉妒的那抹眼神收了回去,笑着跟他打招呼。

  傅嘉泽这时也注意到了童言,他离开立式麦克风,走过来道:“学长,等你好久,你终于来啦。”

  他将坐在地上的阮斯拉起来,“嘿,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贝斯手——阮斯。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好到穿同一条裤衩子那种。”

  阮斯笑道:“是,穿你剩下的裤衩。”

  傅嘉泽哈哈大笑,“你又在给我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什么时候让你穿过我剩下的裤衩。”

  阮斯没说话,也跟着笑,好像两人是真的开玩笑一样。

  童言突然发现,他为什么沉默寡言的原因,就是因为身边的妖怪,总是虚伪的藏住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他们从不说真话,但傅嘉泽不同。

  而他也并不想让傅嘉泽不开心,配合的向阮斯伸出手,“你好,我叫童言。”

  阮斯也伸出手,“童学长,你好,我叫阮斯。”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

  童言捏紧手指,平生再一次拒绝老师道:“朱老师,这次整理档案的工作最初是我来做的,我便想负责到底,请让我将这份工作完成吧。”

  朱老师也不再坚持,在他的印象里,童言很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刻。

  “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阮斯,让你白跑一趟了,这次你就先回去吧。”

  朱老师刚说完,童言就将桌上的档案拿起,抱在怀里,匆忙告别后,走到档案室去。

  他需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存放这份档案。

  “嗨,学长!”

  阮斯追了上来,拍着他的肩膀。

  童言本想置之不理,可阮斯非常坚持,快步跟他走到一排,道:“学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童言道。

  阮斯挠了挠头发,“好吧。”

  又瞅着童言抱着的那份档案,道:“这就是学长整理的档案吗?看起来,学长好像很宝贵的样子。”

  童言停住脚步,他与妖打交道并不多,立马就变了神色,反驳道:“没有,这只是普通学生的档案。”

  可阮斯却道:“可,据我所知,这并不是普通学生的档案。”

  “刚刚在朱老师的办公室,我无意间瞥到一眼,这上面打了红色标签。”

  “正巧,我还刚好知道档案上打红色标签的意义。”

  不是故意

  童言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阮斯脸上的微笑突然变得极其危险。

  他强装镇定,道:“这是非常机密的档案,也非常危险。”

  阮斯笑道:“是啊,我真的很好奇,今年到底是哪个新生,身份这么特殊,竟然能在档案上打上红色标签。”

  童言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阮斯并没有看到更多信息。

  “嗯,红色标签有很多种意义,但是能进入妖怪学校的妖怪们,都是经历过层层筛选,道德,智力,乃至灵力都是妖界佼佼者。所以,这个红色标签,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在我看来,这更像无故强加在学生身上的枷锁,不合理,应该废除。”

  阮斯看着童言,半响点了点头,“学长说的是。”

  童言又道:“所以,你不必对这个档案好奇。”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虽然是陈述句,但更像是告诫,不等阮斯回应,就快步走进档案室,果断的关上了大门。

  也没有看到阮斯在他身后,那格外探究的眼神。

  对于傅嘉泽的档案,童言想过很多种办法,一是改变上面的信息,可信息全是由更高层级的妖怪们专门编写,无法改动。

  二是销毁,可朱老师会发现。

  童言愈发惴惴不安,这个打着红色标签的档案袋,就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剑,一不小心就会砸下来,将傅嘉泽直接从天堂砸到地狱。

  他独自守着这个秘密,背负着保护信息的责任。

  从第一眼看到上面的信息时,他就知道,这是他应该做的,无论那个妖是不是傅嘉泽,但糟糕的也是,那个妖就是傅嘉泽,承受着众妖注视的傅嘉泽。

  档案整理的工作繁琐而又复杂,童言揽下全部,只要等到这学期结束,新生档案全部存封,这事就算了结。

  所幸,一切顺利。

  第一学期即将结束,档案这事进入尾声。

  他最后一次走进档案室,进行校对,阮斯拦住了他。

  阮斯依然一副乖巧模样,前提是忽略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同学。

  童言对这些同学没什么印象,但听阮斯介绍说,这些同学也参加过新生晚会,和傅嘉泽有点交情。

  有点交情,是好的交情?还是坏的交情?

  童言并不想理会,正要转身就走。

  阮斯却拉住他,一脸同情道:“童学长,最近我调查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发现入校这六年来,你没有过一个朋友,真是很可怜啊,我听着都觉得心疼,要不这样,我们来当你的朋友,如何?”

  童言推下他的手,冷冷道:“我不需要朋友,你也不用同情我。”

  阮斯“啧啧”两声,又拉住童言,这次力气极大,不容童言挣开,颇有些阴阳怪气道:“可我没记错的话,童学长今年是交了一个新朋友的,那就是我的好兄弟——傅嘉泽。”

  “怎么?童学长就只愿意和傅嘉泽交朋友,反而看不上我们这些平凡普通的同学?”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个男同学眼里都带着恨意,明明新生晚会他们也参加了,却没有妖记得他们。就是因傅嘉泽魅力太大,衬托的他们黯淡无光。

  “和傅嘉泽成为朋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童言道:“我只和真诚的人交朋友。”

  阮斯变了脸色,“是我们不够真诚吗?”

  “这不是我考察范围。”童言冷冷道:“可以放我走了吗?”

  “不可以。”阮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这些天来,我总想起学长抱着档案一脸紧张的样子。想想,这学校的新生里,还能有谁让学长如此紧张呢?”

  阮斯拉长语调,“除了傅嘉泽,应该就没有别人了吧。”

  童言道:“无论是不是傅嘉泽,作为整理档案的负责人,我都有权对档案内容保密。所以,别想着套我的话了。”

  童言强力挥开阮斯的手,阮斯勾唇一笑,使了个眼神,身后的男同学们一拥而上。

  童言大叫:“学校里禁止斗殴!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阮斯道:“有些话和学长聊聊而已。”

  空中突然飘荡着绿色气体,刺鼻难闻。

  一群妖压着童言,童言动弹不得,只得屏住呼吸,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憋不住,求生欲占了上风,绿色气体钻进他的鼻腔,来不及反应,他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时,童言发现自己仍旧站在档案室门口,阮斯和那几个男同学笑的捂着肚子,合不拢嘴。

  “学长,你刚刚说的消息好劲爆哦!”阮斯道:“真让我们不可思议,这学校该翻天了吧。”

  “你们干了什么?!”童言怒不可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们知不知道,在学校里,用可疑气体迷晕同学,为自己谋利,是会受到惩罚的!”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阮斯道:“真没想到诶,我的好兄弟嘉泽,竟然与黑云有关联。

  “闭嘴!”童言大叫。

  “我为什么闭嘴?我凭什么闭嘴?哈哈哈哈,这可是学长亲口告诉我们的。”

  童言浑身血液倒流,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学长说的好多,好详细,还给我们把那份档案拿了出来。”阮斯晃了晃手机,“多亏了人类发明的高科技,我得以把这个有趣的信息拍了下来。”

  童言跳了过去,抢夺阮斯手上的手机。

  阮斯侧身躲开,其他男同学合伙压住童言,其中一个一脚踢在他膝盖上,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阮斯!这是绝密信息,你胆敢把它泄露出来,知道会面临什么惩罚吗?!”

  阮斯不在意的一笑,“知道啊,被学校开除而已,哈哈哈,算的了什么,换所学校不就行了,我家里都能搞定,我根本不在乎。”

  “可傅嘉泽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他在乎你!”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比前面一句话更好笑。”阮斯道:“我不需要这样的好兄弟,甚至都不想跟他走在一起,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活在他阴影下。”

  “他算个什么?一个落魄家族的臭狐狸而已,不就有张好看的脸,所以在学校受到追捧。”

  “我阮斯,哪里不比他强?”

  “我成绩优异,家世显赫,没认识傅嘉泽之前,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可自从认识傅嘉泽,那些仰慕崇拜我的目光全都消失了。”

  “我们在进阶班认识,他非要跟我成为朋友,我讨厌死他了,可他像个臭鼻涕虫,怎么甩都甩不掉!最后竟然还跟我来了同一所学校!”

  “真是讨厌死了!!”

  童言不可抑制心酸起来,他知道傅嘉泽有多在乎阮斯这个朋友,可在阮斯心里竟然是这样看待他的。

  “阮斯,这可是妖界最好的学校,而且即使你换了学校,但你在这所学校做过的事,将会终生留在你的档案上,这是污点,对你的前途会有影响。”

  “如果你可以把傅嘉泽的档案照片删掉,你今天对我做的一切,我可以烂在肚子里,不会告诉老师,你也不会受到惩罚。”

  “哈哈哈哈,好感人的友情哦。”阮斯道:“可惜啊,我做事,通常都是一不做二不休,我既然都来找童学长了,那之后的代价自然也是清楚的。”

  “你!”童言怒道:“阮斯,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阮斯突然面目狰狞,眼里泛着凶光,“怎么没有意义?如果能有机会看到傅嘉泽跌落神坛,我连死都不怕,哈哈哈哈哈。”

  童言被他眼里的恨意震惊到。

  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毁掉对方,这是怎样一种嫉妒啊。

  “学长,真的要感谢你哦!”

  “没有你,傅嘉泽估计还能继续做天之骄子,可多亏了你啊,傅嘉泽等着被全校同学讨厌吧!哈哈哈哈,稍微幻想一下,我都觉得通体舒适呢。”

  *

  山洞里,寂静无声。

  童言长长的叹了口气,“让他承受了六年校园暴力的人。是我。是我毁掉了他的梦想,他的一切,他的自尊。”

  苏白泽沉思,听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最后消沉下去,丢失自我,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心里酸涩起来。

  “你……不是故意的。”苏白泽只能这样说。

  童言却抱头痛哭起来,“怎么能用一句不是故意将这一切划清呢?”

  “他那六年是怎么过的,我不敢想,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泄露他的档案信息,但这信息确实是从我手里泄露出去。”

  “而我作为档案整理者,没有保护好同学的隐私,这是我的失责。”

  “八年前再见到他,我真的好激动,好开心,可是……他没有认出我来,我有点庆幸之余,剩下的便是内疚,因为他眼里再也没有那份刚入学时的光彩。”

  “我知道自己已酿成大错,如果在面对阮斯时,我能机灵点,勇敢点,或许就可以保护好那份档案,可……”

  “我只能尽量用这之后的八年来赎罪,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嘉泽还是无法找回曾经的自己。”

  一直安静的景陇,突然道:“无法找回曾经的自己?原因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可这八年来,你有很多机会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从没对他说过?”

  没有如果

  童言垂下头,久久没有回话。

  一直听着这一切的林兮,眼眶通红,哭的泣不成声,“哥哥……哥哥的过去是这样的吗?”

  “那群人真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哥哥?”

  “林兮……”苏白泽也不知该说什么。

  童言捂着脸,“错在我。”

  林兮道:“错的是明明那群嫉妒他的人,你...”

  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你努力了...”

  苏白泽拍了拍的林兮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然后转头看向童言道:“你知道傅嘉泽对你的感情吗?是种病态的感情。”

  童言点了点头,“知道。”

  苏白泽道:“校园暴力悲剧的酿成,错不在你。可是如果你在八年前就跟他说清楚,我想,他不会怪你,你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也不会这样。”

  “他嫉妒你,就像阮斯嫉妒他那样。”

  童言再次垂下头,“对不起……是我太软弱了。我不敢……我……”

  “这句对不起,不该对我们说。”苏白泽道。

  “你做这些是为了赎罪,可在傅嘉泽看来,你这是在乎他,爱他,包容他,他抓着你这根救命稻草而活着。”

  “现在,他更要为了救活你,放弃现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童言不说话。

  “你们之间……”苏白泽揉着太阳穴,这样的情感交集实在复杂,不在他处理范围内。

  童言却突然靠近,想抓苏白泽衣袖,魂魄却穿过他的胳膊,泣声道:“你们是妖管所的探员对吧,你们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劝劝嘉泽,让他好好活下去。”

  “我已经死了,也没有了轮回机会,根本就不可能再活过来,嘉泽他……不该为了我……”

  “嗯?轮回?”林兮惊讶,“你为什么没有轮回?”

  苏白泽只好把傅嘉泽与童言之间的所有事情托盘而出,包括傅嘉泽抹黑童言。

  林兮怔住,“是这样吗?”

  “真正抄袭的是哥哥?”

  “《月光下的星》也是偷来的?”

  苏白泽点头,“嗯,但现在,这些事不重要。”

  林兮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童言激动反驳道:“不是!不是!”

  “若是没有校园暴力,嘉泽他一定能被林导看中,也一定能写出比我好千倍万倍的曲子。”

  苏白泽道:“没有如果。”

  童言宛如刚回过神,呢喃道:“是啊,没有如果,没有……”

  “说完了吗?”景陇不耐烦的声音从身侧飘来,“童言,你和傅嘉泽之间,谁更对不起谁,我没有帮你们理清楚的义务。”

  “现在的情况就是,傅嘉泽他因为你,和某个组织达成了合作,在一档早间直播上显形,影响恶劣,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现在更把我们困在这个破山洞里,也是为了救你。”

  景陇的声音掷地有声,苏白泽回过神来,是的,他现在主要任务是让傅嘉泽放下心结,不再跟那个黑衣男人继续合作,杜绝今后在公众场合显形作乱的可能。

  而童言和傅嘉泽之间的是是非非,没有人能说得清。

  “嘉泽他……不该为了我这样。”

  景陇道:“少废话,你是所有事里的关键,你也不希望傅嘉泽被我们妖管所带走,身败名裂,被关进芙蓉山监狱吧?”

  童言颤栗,芙蓉山监狱和黑云一样,是所有妖怪们心中的噩梦。

  “不行,嘉泽绝不能被带走,救他是我心甘情愿,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任何事。”

  “这句话,你留着对傅嘉泽说去吧。”

  傅嘉泽醒来后,童言坐在他的对面,不安的搓着手。

  景陇,苏白泽,林兮站在一旁,注视着两人。

  傅嘉泽抑制住眼里的激动,“小……小童,你还好吗?”

  他伸出手,想触碰对面的人,最后却又放下来,道:“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嘉泽。”童言垂下眼眸,咬了咬唇,道:“对不起。”

  “对……对不起?”傅嘉泽愣住。

  童言点点头。

  傅嘉泽的眼神突然变了,最初还算得上是柔情,现在却凶光乍现,手侧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牙齿咬紧,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无论我做的多过分,你都不会生气,甚至还反过来跟我说对不起。”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我是很蠢。”童言看着傅嘉泽,道:“我是蠢,所以才对不起你。”

  “闭嘴!”傅嘉泽大怒,“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三个字!”

  童言缩了缩肩膀,下嘴唇咬的很紧,如果是人身,应该已经出血了。

  “嘉泽……”

  景陇在一旁咳嗽,以示提醒。

  童言松开下嘴唇,再一次抬眸看向傅嘉泽,眼里神色坚定,他郑重道:“你还记得,十四年前开学的那天吗?”

  傅嘉泽瞳孔猛缩,脱口而出,“不记得。”

  童言道:“十四年前,我……”

  “闭嘴!”傅嘉泽打断,胸脯起伏剧烈,“我记不清了,你不要再说了。”

  童言求助似的看向苏白泽。

  苏白泽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心里暗衬,傅嘉泽对他们说起过去时,倒是心安理得,但在童言面前,却变得胆怯起来,也是因为在乎吧。

  他道:“傅先生,你跟童言好久不见,是该好好聊聊了。”

  “聊?没什么好聊的。”傅嘉泽看着苏白泽道,“苏医生,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吧,帮我把他救活,你别把我当傻子,现在在我面前的童言,只是一缕魂魄而已。”

  苏白泽叹了口气,正要说话,童言就先他一步,道:“嘉泽,你别……你别这样,不用救我,我这样挺好的。”

  “好个屁!”傅嘉泽瞪着童言,“你为什么这么窝囊!别人欺负你你也不说!也不反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窝囊的妖。”

  “是,我是窝囊。”童言垂下头,低声道:“我就是因为窝囊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他捏紧拳头,一鼓作气,“嘉泽,十四年前,你是黑云旁支的消息,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

  山洞里的气氛骤然凝固。

  饶是苏白泽一行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也不解释其中弯弯绕绕,就这样傻的揽下所有。

  傅嘉泽倏地站起来,喘息声越来越剧烈,他的双眼慢慢变红,含着泪,不可思议的看向童言,嘶声力竭,“你...你骗我!是不是?”

  童言不敢去看傅嘉泽,垂下头摇摇头。

  “你给我说话!你就是骗我!”傅嘉泽弯腰去抓童言的衣领,却抓了个空,他嘶吼道:“你以为这样说,就会让我放弃救你吗?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

  童言慢慢站起来,这次他要勇敢一点,强迫自己去注视傅嘉泽通红的双眼,却还是刺的心痛,他闭上眼道:“是真的,你或许不记得我了。但十四年前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你开学的第一天,我带领你入学,告诉你我最喜欢的乐器是电子鼓,你...你邀请我跟你一起组建乐队,”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嘉泽,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不!不!”傅嘉泽双手抱头,无法接受,过去的记忆猛的开始袭击他,他的手变成利爪、绒毛,九条狐狸尾巴慢慢从身后露出来,眼里凶光乍现,山洞里杀气四起。

  林兮被吓的退后几步。

  景陇祭出陌刀,“林兮,你先把苏白泽带出去,这只臭狐狸失去理智,非常危险!”

  “不要!不要!”童言扑过来,挡住景陇,却扑了个空,大叫道:“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景陇吼道:“你他妈看不出来,是他要伤害我们吗?”

  傅嘉泽的头已变成狐狸头,眯着眸子看着祈求的童言,眼里怒火更盛。

  他抬起爪子,风驰电擎向景陇袭去。

  一人一妖瞬间打在一起,山洞里刀光剑影,时不时响起狐狸的嘶吼声。

  林兮将苏白泽带到山洞外,心有余悸。

  苏白泽想起景陇身上的伤,担心的不停探出头去看,却和童言的头碰到一起。

  “苏医生,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担心嘉泽会被打死。”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要担心的该是我们吧,你不记得了?傅嘉泽有你的魂魄供着,他怎么都死不了。”

  童言后知后觉,却还是担心的眼眶通红。

  苏白泽却比他还要担心,耐心也有些耗尽,不再去搭理童言,将头又往山洞里探去。

  林兮拉住他,“小苏,你别再过去了,里面很危险,殿下让我看好你。”

  “可是,景陇他...”苏白泽焦急道,眸光瞥到一旁唉声叹气的童言,心里突然有了想法。

  行,就这么办。

  水晶玻璃

  苏白泽看着哭丧着脸的童言,道:“你也想让他们停下来吧。”

  童言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你得配合我。”

  “怎么配合?”

  苏白泽道:“现在失去理智,主动攻击的是傅嘉泽,只有让他清醒过来,这场打斗才能停止。你能理解吗?”

  童言点头,“能。”

  “那就好办了。”苏白泽道:“傅嘉泽之所以叫我苏医生,是因为我确实略懂点怎么安抚陷入暴动的妖怪,但现在我根本无法近傅嘉泽的身,无法进行治疗。”

  “而傅嘉泽又是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景陇受了伤,无法彻底禁锢他。”

  “现在得借助点别的方法,让傅嘉泽冷静冷静,至少别这么冲动。”

  童言看了看山洞里,混身是血的血狐狸,九条尾巴全部被折断,无力的耷拉在身后。

  血狐狸一次一次被打趴下,却又一次一次不要命的再站起来,虽然知道他不会死,但还是不希望他受伤。

  “是,必须要让嘉泽清醒过来。”

  “嗯,很好。”苏白泽摩挲着下颌,“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你让他发狂,也只有你能让他清醒。”

  苏白泽凑到童言耳边,“告诉他真相,他每濒死一次,损耗的都是你的魂魄。”

  童言后退,“不,不。不能告诉。”

  苏白泽:“那你要他就这么疯下去?直到把你的魂魄耗尽。”

  “我不在乎。”

  “不好意思,我在乎。”苏白泽道:“我的探员现在就在里面,我不能让他陪着傅嘉泽发疯。”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童先生,对不起。”

  “你无法狠下心,那我来帮你吧。”

  然后,他不容反驳的跟林兮打了招呼,向山洞里走去。

  童言去拦,苏白泽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童言又跑过来拦,神情慌张,又带着卑微乞求。

  苏白泽别过眼不去看,可还是被童言反复的举动弄的心烦意燥,他担心景陇,前所未有的担心。

  他耐着性子道:“童言,不知你发现没有,你和傅嘉泽如今变成这样,大部分原因都是,你们没有好好去沟通,你做了许多以为为他好的事,可却没告诉他为什么,他只能胡乱猜测,最终陷入这种僵局。”

  “他要救你,宁愿自己去死也要救你。可现实是,你无法再活过来了,不是吗?”

  “你不告诉他,他就会一直做这种无用功?一直自我折磨。就是如今这幅模样。”

  “到现在,你还觉得不该告诉他实情吗?”

  童言怔住,身侧抓紧的手指慢慢松开。

  苏白泽不再多说,比直走了进去。

  昏暗山洞里。

  景陇和傅嘉泽打的难解难分。

  慌忙中,景陇瞥向洞口,只见苏白泽背光而站,担忧的看着他。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景陇大吼道。

  苏白泽也不恼,“我不进来,怎么救你?”

  “谁要你这个无能的人类的救!”景陇将陌刀举在胸前,挡住傅嘉泽的利爪攻击,却还是因忧心苏白泽而分心,被利爪刺穿进皮肉。

  苏白泽心里一紧,着急道:“你别光顾着骂我?!打架能不能专注点?!”

  景陇冷笑,眼神冰冷的剜了他一眼,见苏白泽一动不动,心里怒火更盛,把火气全部撒在傅嘉泽身上。

  林兮随后跟进来,担忧道:“小苏,我战斗力对付点小妖小怪还可以。但...这两尊大佛,随便对上一个,我都死无葬生之地,更别提保护你了。”

  “你那个方法行的痛吗。”

  苏白泽道:“能行。林兮,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只需护好自己就行。”

  话毕。

  他转头对傅嘉泽大喊:“傅嘉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死不了吗?”

  “别他妈白费力气。”景陇粗喘着气,长时间的打斗让他体力急剧下降,哑着嗓子叫道:“他完全失去理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林兮在一旁颤颤巍巍。

  苏白泽没去理会景陇泼的冷水,继续道:“那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你死不了,是因为你的朋友,对,就是你唯一的朋友——童言,这个人用魂魄供着你的命。”

  这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山洞间,犹如魔咒般,一遍又一遍在傅嘉泽耳边响起。

  五六秒后,傅嘉泽转过狐狸脸,探究的看着苏白泽。

  苏白泽又重述一遍。

  猝不及防间,傅嘉泽被惹怒,狐狸眼凶狠十足,张着獠牙就往苏白泽这边扑。

  苏白泽撒腿就跑。

  他跑的及时,也或许是景陇拦的及时,傅嘉泽抓了个空。

  苏白泽在山洞另一侧站定,继续道:“你可以继续发疯,继续被景陇殴打,在死门关徘徊,一点一点耗光童言的魂魄。”

  他的话音冷酷,又带着不容人反驳的笃定。

  傅嘉泽陷入更剧烈的狂暴中,看着苏白泽,就像看着这世上他最恨的仇人,不要命的扑过去。

  苏白泽边躲闪边继续:“那即如此,这世间,便再也没有童言,连魂魄也没。”

  “你也可如愿死去。”

  这句话就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情感再次占了上风,傅嘉泽面部狰狞,口吐人言,“闭嘴!你给我闭嘴!你这个骗子!”

  时机已到。

  苏白泽这次没有躲开,他伸出手,直直的打算承受这一击。

  若是先前傅嘉泽的状态,他对神医技能,没有十足的信心。

  但现在,傅嘉泽能听进去他的话,神医技能定会万无一失。

  可能会受点伤,但没关系。

  只要能把景陇从这疯子手中解脱出来就行。

  傅嘉泽动作矫健,利爪带风,壁岩上被划出道道沟壑。

  转瞬即逝间,那爪子就距离苏白泽只有两分米。

  苏白泽丝毫不惧,闭上眼,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睁开眼,景陇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击。

  “景陇……你……”

  景陇的背部被刺出一个大窟窿,血液汩汩往下流,但身躯却站的笔直,仿佛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

  苏白泽连忙将手转换方向,把释放的神医技能转景陇身上,不出三秒,景陇胸上的伤口愈合。

  但景陇先前就已受伤,现在又跟傅嘉泽一番打斗,早已承受不住,身体一歪,向旁边倒去。

  苏白泽心生愧疚,景陇为了救他,一次又一次。

  他连忙扶住景陇,这才发现傅嘉泽也好不到哪去,被景陇的陌刀劈成两段,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童言在一旁哭泣,想方设法的用魂魄继续滋养他。

  他将景陇扶在墙壁上躺着,用神医技能给他疗伤,心里拧巴成一块一块。

  林兮两难的在旁边看着。

  不知该关心谁。

  苏白泽难得动了怒,“林兮,孰是孰非,你还分不清楚么?”

  林兮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傅嘉泽,还是转头向苏白泽走去。

  苏白泽道:“我已经给景陇疗伤了,三分钟后应该就能醒过来,你在这看着他,有什么不测立马叫我。”

  林兮道:“你要去哪?”

  “去让傅嘉泽恢复清醒。”

  话毕,他起身。

  傅嘉泽虽然身体碎成两段,但意识却非常清醒,眼睁睁的看着童言是如何给他疗伤。

  金黄色的光芒从童言胸膛处飞出,融进他受伤的身体,伤口极速愈合,断掉的九尾,又生机勃勃的在身后晃动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去,可惜他动不了,只能用牙齿狠狠的咬住下唇,直到咬出血来。

  安静的山洞里,好像听到一句很轻的叹息,“你怎么能这么傻。”

  苏白泽见状,也知傅嘉泽清醒了至少五分,他现在剩下的神医技能,刚好能让傅嘉泽完全清醒。

  他将手放在傅嘉泽头上,下一秒,傅嘉泽狰狞的狐狸眼恢复清明,但却仍旧红通通的,过了三四秒,他慢慢恢复人身。

  童言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不敢去看傅嘉泽,连忙站起来,背过身去。

  苏白泽退到一边,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傅嘉泽这下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谎言,他站起身,伸出手,去触碰童言的背影,可指尖感受到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却又无法问出口。

  曾经,妖怪学校是他心之向往的地方,可因为他是黑云的旁□□六年里,他受尽白眼和歧视,妖怪学校也变成了人间炼狱般的地方。

  他想过,若是找到那个将他档案信息泄露出去的渣畜,他一定会亲手将那个渣畜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割下来,放在油锅里滚烫,喂给野狗吃。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讲究睚眦必报,那些曾经伤害过的他的妖,都得到了惨痛的报复。

  可如今,这个他日日夜夜想手刃而快的告密者,就站在他面前。

  他却连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只想问那么一句话。

  “这么些年来,你对我好,关心我,包容我,是不是都因为愧疚?”

  可他却无法问出口,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害怕,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再一次认为活着实在太痛苦太痛苦了。

  苏白泽叹了口气,对童言道:“他都已经知道你以魂魄供命的事,剩下的事,便再也没必要隐瞒了吧。”

  “将那些过往,全部,一字不漏的说清楚吧。”

  童言垂下头,无声的答应。

  他鼓起勇气回头,“嘉泽,能给我点时间,咱俩好好聊聊吗?”

  黑暗中,看不清傅嘉泽的表情,只见他点了点头,动作看起来很轻,却给人沉重到有些悲伤的感觉。

  送走了这两位,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倍感疲惫。

  景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看着他道:“重逢的两人,如果能够那么容易把话说清,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嗯?”景陇突然这么感悟,让苏白泽回不过神来。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关心道:“你好点没有?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需不需要再治治?”

  景陇将苏白泽放在他额上的手挥开,怒道:“吾又不是易碎的玻璃!”

  “倒是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易碎水晶,傅嘉泽动一动爪子,你都能碎的捡都捡不起来!”

  “竟然还不知量力跟他硬杠,我是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该笑你无知天真?”

  苏白泽噎住,想解释,最后却又作罢。

  景陇有力气怒骂他,这是好事,说明身体已彻底恢复。

  苏白泽将手伸回来,却又被景陇狠狠抓住。

  “这是什么?!”景陇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他的手腕。

  生气小陇

  “什么跟什么?”苏白泽一头雾水,景陇的手就跟火钳一样,牢牢的禁锢着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眼睛长来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要不要吾给你接盆水好好洗洗?”景陇怒气冲冲的瞪着苏白泽。

  苏白泽下意识捂住眼睛,“不用!不用!我眼睛很干净!”

  景陇轻嗤,“那你手腕上这么一长条伤痕,看不到?!”

  “是吗?”苏白泽睁大双眼,去看手腕。

  昏暗的山洞里,火焰不安的跳动着。

  他穿着杏黄色针织毛衣,只露出一小截手腕,却在毛衣和火光的衬托下,显得皮肤格外白。

  苏白泽找了半天,除了白,什么也没看到。

  景陇不耐烦的用手指出来,就在腕骨那个位置,有个极其细小,就快愈合的伤口。

  “......”

  苏白泽:“就这?……您眼神可是真好。”

  “怎么不是一长条?”景陇怒视着他,“是那臭狐狸抓的吧!”

  说着,像起身要出去干架似的。

  “别!”苏白泽连忙拉住他,“一点小伤,没事的。”

  准确来说,这只是小划口,连伤都称不上。

  他平时一个人惯了,这点小伤都习惯性忽略掉,更何况他是一个成年人,哪有成年人会为这点小伤口忧心的。

  不过,景陇竟然这么担心他,心里怪开心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响起来,“咕咕”一声又一声,响彻在这山洞里。

  景陇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麻烦?

  苏白泽尴尬的看向景陇和林兮,“额……你们饿了没?”

  林兮撇了撇嘴,酸溜溜道:“哟,小苏,现在想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殿下呢。”

  “……”

  苏白泽脸一红,斥道:“林兮!你瞎说什么?”

  “我可没瞎说,你也不知道,你们俩刚刚那样子,眼里只有对方,哎哟,那气氛哟!”林兮道:“我真应该帮你们拍下来看看。”

  林兮越说,苏白泽脸越红。

  景陇别过脸去,不太自然的对着林兮道:“别废话,现在去外面抓两条鱼来。”

  林兮瞬间换了副神色,摸了摸肚子道:“是给小苏吃的吗?会有我的份吗?”

  景陇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林兮立马小跑出去。

  林兮走后,山洞里只剩景陇和苏白泽,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苏白泽有些坐立不安,咳嗽两声,道:“呵呵,林兮她...就喜欢瞎说。”

  闻言。

  景陇面色剧变,神色阴沉的盯着他,不悦道:“你知不知道,你傻呵呵笑起来,就像那村头的二傻子。”

  “......”

  苏白泽立马敛了微笑,虽然景陇说话一如既往难听,但刚刚那怪异的氛围却下去不少。

  景陇却依旧气的不行,冷哼一声,低头看着苏白泽手腕上的小伤口,眉毛皱成波浪号。

  苏白泽想把手腕藏进毛衣袖里,却被景陇凶狠的一瞥。

  “别动!”景陇又仔细看了眼,然后起身,在这山洞里转起圈来。

  苏白泽也不敢去触景陇霉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啥,又惹得景陇生气。

  直到看到景陇找了个角落蹲下去,苏白泽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在干什么?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想上厕所了?”

  景陇肩膀剧烈抖动,像在极力压抑怒火,最后压抑失败,回过头来怒骂,“苏白泽!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

  苏白泽闭上嘴。

  过了半响,景陇起身,手上像拿着什么东西。

  昏暗山洞里,苏白泽看不清那是什么。

  景陇冷着一张脸向他走来,将那东西放进手心捏紧,靠近他后,一手抓起他的手腕,一手把手心的东西按在他伤口即将愈合的手腕上。

  清清凉凉的触感透过皮肤,凉爽舒适。

  空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苏白泽垂眸望去,他手腕上倏然敷着草药。

  “你……”苏白泽这才意识到,景陇刚刚是在替他找草药。

  “别动!”景陇睨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细心的用手将草药均匀抹开,神色认真,仿佛在干一件极其精密的事。

  苏白泽想说,他没这么金贵。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火光下,景陇的脸更加俊美,指腹时不时轻柔的摩挲着苏白泽的手腕。

  皮肤上一阵酥麻,景陇的手指仿佛带着魔力,苏白泽的心突然跳的很快。

  他忍不住道:“景陇,你真好,谢谢你。”

  景陇的动作顿住,将头垂的更低,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苏白泽道:“你很娴熟,是经常用草药敷伤口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景陇的反应却比刚才还大,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来,直视着苏白泽的眼睛,道:“他经常这样给我敷伤口,久而久之,我就学会了。”

  他的眼神真挚,而又饱含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苏白泽知道那个“他”,另指其人,心里说不清多失落,刚刚的好心情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慌张避开视线,并没有看到景陇瞬间黯淡下去的视线。

  语无伦次道:“那挺……挺好的。”

  时间又不知流逝了多久,苏白泽的心情逐渐平复,心想,那个人是景陇的救命恩人,肯定会意义非凡吧。

  但想到一半,又忍不住拍打自己!

  是不是救命恩人关你屁事!

  景陇却突然道:“我很胆小。”

  “嗯?”苏白泽愣住,“胆小”这两个词从景陇嘴里说出来,比铁树开花还要让人稀奇,“你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或许还不如童言。”

  苏白泽差点跳起来,他摸着景陇的额头,道:“脑门有点烫,你不会烤火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拿开!你是不是想死?”景陇瞬间黑脸,厉声道,“你他妈才烧糊涂了!”

  苏白泽松了一口气,将手放下来,“你这个样子有活力多了,看起来也正常多了。”

  景陇却气的脸颊通红,怒骂道:“苏白泽,你真不是一般的能破坏气氛!”

  “你这张嘴以后留着吃饭就行,别再开口说话!”

  苏白泽:“……”

  他想解释。

  可景陇已将脸转到另一边,看样子是怎么都不会再理他。

  好吧,苏白泽长叹,景陇又又生气了。

  *

  林兮拿着三条肥美的鳜鱼回来,在手中晃了又晃,“小苏!殿下!快看!我运气还不错,一出去就抓到鱼了,还刚好是三条哦!”

  “林兮,辛苦你了。”苏白泽正要过去接。

  景陇一掌将他按下,臭着脸从林兮手里接过鱼,熟练的将鱼鳞和内脏处理好,洗净然后串在棍子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点香油,孜然粉撒在上面,放在火上炭烤。

  只是面部表情极其凶狠,烤的好像不是鱼,而是他看不惯的人。

  林兮凑到苏白泽身边,小声道:“小苏,你是不是又把殿下惹生气了?”

  苏白泽心虚的咳嗽一声,“你怎么知道?”

  林兮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殿下这么生气?”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想起来上次景陇生他气的原因,苏白泽小声道:“不过,这次景陇生气倒有点无理取闹了?”

  “怎么说?”林兮一副非常好奇的模样。

  苏白泽正要开口,景陇一计眼神扫了过来,凶狠的恨不得将他吞咽下肚。

  苏白泽生生把话噎了回去,他想说,上次他给河童喝了豆浆,没有给景陇好好解释,让他生气。

  可这次,景陇说自己胆小,他可是第一时间就反驳了,还不计较他对自己破口大骂,可景陇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转眼间。

  鱼的肉香味飘满整个山洞,苏白泽的馋虫立马就被勾出来了,肚子忍不住又咕咕叫了两声。

  听到动静,景陇瞥了他一眼,然后冷着脸将烤好的一串鱼递给他。

  苏白泽揉了揉肚子,想起景陇先前说过的话,犹豫再三下,还是道:“你先吃吧。”

  他尽量少说点话。

  景陇又怒了,“要你吃你就吃!少废话!”

  林兮在一旁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小苏,你不急着吃,我急着吃啊,我都快饿死了。”

  说着,就要顺手就拿。

  景陇却将手避开,强硬的塞在苏白泽手里。

  林兮撇了撇嘴,嘟囔道:“殿下真是偏心!”

  景陇无甚表情,又将烤好的第二串鱼递给了她。

  林兮一拿到烤鱼,就兴高采烈吃了起来,吃的嘴鼓鼓囊囊,“这还是第一次吃殿下烤的东西呢!真好吃!以后殿下的老婆太有福气了!”

  景陇挑了挑眉,这话显然说到他心坎去了,神色有些许得意,还若有似无的看了眼苏白泽。

  苏白泽被看的一脸懵逼,心里嘟囔,你老婆有福气,又不是我有福气?

  林兮低头嘿嘿一笑,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瞅了眼景陇,又瞅了眼苏白泽,像个娱乐八卦记者,嗅到了什么有料的东西。

  景陇瞅他,苏白泽不敢问,但林兮瞅,他就敢了。

  于是问道:“林兮,你看我干什么?”

  林兮笑的一脸鸡贼,“没什么,只是羡慕小苏你而已,真有口福。”

  苏白泽说他说的脸颊一红,“你瞎说什么?”

  我是男的,又不能当老婆。

  最后一句话在心里脱口而出,转头又想到自己就这么代号入座,实在太羞耻,于是只能低头认真吃鱼。

  鳜鱼刺不多,只有大刺,没有小刺,吃起来不费力,而且鱼肉鲜嫩,撒的调料也恰到好处,又香又滑,比他以前吃过的烤鱼好吃多了。

  很快,一串烤鱼就被他吃完了。

  这时,又一串烤鱼递到他面前,苏白泽抬眸,景陇将脸转到另一边,拿后脑勺对着他。

  “景陇,你不吃吗?”

  景陇的后脑勺摇了摇头,没说话,显然还在生气。

  苏白泽有些过意不去,“景陇,谢谢你烤的鱼,真的很好吃。”

  景陇没理。

  苏白泽又在肚子里将想说的话再三斟酌,确定没问题后,道:如果我刚刚说的话,让你生气了,我在这里给你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景陇这次哼了一声,像赌气的六岁小儿似的。

  苏白泽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好嘛?”

  景陇又哼了一声,脸又向另一边转了点,依然不看苏白泽。

  但苏白泽知道,景陇没那么生气了,虽然他看不到,但就是这么觉得,好像是种直觉,又好像他过去经常这样哄孩子似的,去哄景陇。

  龙角

  景陇的怒火,渐渐在苏白泽的安抚下平息。

  林兮在一旁酸溜溜:“小苏,你鱼不吃都冷了,还是给我吃吧。”

  说着,她伸手去拿,却又又被景陇避开。

  苏白泽道:“我吃的差不多了,你不饿的话,就给林兮吃吧,她抓鱼也挺辛苦的。”

  景陇冷冷看着他,“林兮是妖,不吃鱼也不会死。你是人类,吃不饱会死。”

  苏白泽被景陇这幅认真的模样逗笑。

  “哈哈哈哈,哪有这么夸张,小时候我有一次从孤儿院逃出来,那次饿了七八天都没死,你就放心吧。”

  “啪”的一声。

  景陇握烤鱼签子的手倏地收紧,签子就此在中间折断,苏白泽连忙去接有烤鱼的那段签子,看到景陇的手用力到露出指节白骨,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林兮果断的察觉到氛围不对,道:“我再去外面抓两条鱼回来!”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对于林兮这种一到重要关头就逃跑的行为,苏白泽见怪不怪。

  而面对景陇的怒火,他也学会了平静看待。

  串烤鱼的签子很长,即使断成两段,也方便苏白泽拿着,但他并没有吃,而是插在地上,继续烤。

  犹豫了会,他伸出手,轻轻点了下景陇的背,“你怎么了?”

  景陇抖了抖肩膀,以示不满,嘲讽道:“没怎么,只是有些人太愚蠢,还不如把头卸下来当球踢。”

  “......”

  “这是不是有点太残暴了。”

  景陇冷哼,理都没理他,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苏白泽呆如木鸡。

  怎么这是?刚哄好,就又生气了?而且好像比上一次还要生气。

  只是,是他饿肚子,景陇生什么气?

  难不成是在乎他?

  想到这,苏白泽的就有些心跳加快,他连忙遏制自己,自作多情什么呢!景陇心里可还有个救命恩人念念不忘呢!

  但救命恩人的感情,好像跟他现在这样的感情不太一样...

  眼看思绪越跑越偏,苏白泽狠心掐住手腕,腹诽道:“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大男人,在这啥也不干,就这么扭扭咧咧,去猜测另一个男人是不是在乎自己,实在是太恶心了!”

  最后那一串烤鱼还是进了林兮肚子,景陇生气走后,苏白泽也没了胃口。

  林兮吃完,满意的舔了舔手指。

  苏白泽问道:“景陇去哪了?”

  林兮惊讶的看着他道:“就在山洞外站着啊,小苏,你不知道?”

  “……”

  他刚刚出去看了,并没有看到景陇。

  “好吧,傅嘉泽和童言呢?他们聊的怎么样?”

  “哦,还行吧。”林兮想了想道:“他们一直在岸上聊天,哥哥一会哭一会笑的,真吓到我了,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有点疯疯癫癫的……”

  “现在呢?”

  “哦,哥哥现在的情绪稳定一些了,但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哎,真心疼啊,节目上的哥哥,可是每分每秒都带着笑的。”

  苏白泽道:“人都会有七情六欲,没有人会一直笑,一直开心的。”

  林兮道:“小苏,你说的是。我追的哥哥,只是屏幕里那个完美的哥哥。”

  “没错。”苏白泽站起来,“是时候了,这事该结束了,我们上去吧。”

  一上岸,并没有踏到泥泞的黄土地,印象中死气沉沉的荒郊野岭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小胡同,红砖白墙,极具年代感和生活气息,仿佛再往深处一点,还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

  苏白泽道:“怎么回事?场景怎么变了?”

  景陇睨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是幻境。”

  苏白泽点点头,原来如此。

  童言和傅嘉泽面对面而站。

  这一幕,仿佛与《月光下的星》电影里的最后一幕重合。

  只是这次主角变成了两个人。

  远处的童言缩了缩鼻子,不停的流着眼泪。

  傅嘉泽伸出手,想擦去童言脸上的泪水,可现实是,他的手穿过了那张脸。

  他佯装镇定,咬牙将眼泪憋回去,“你别哭了!哭起来丑死了!”

  童言立马不哭了,但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他抬眸,“嘉泽,你答应我了,要带着我的那份希望,好好活下去。我最喜欢看到你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笨蛋!”傅嘉泽嗓音嘶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看?”

  童言垂下头,面上又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傅嘉泽皱了皱眉,正想要说什么。

  童言转头看着苏白泽道:“苏医生,你还能再帮我一次吗?十天后是嘉泽的演唱会,我想去看看。”

  苏白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景陇抢先一步,“你当我们妖管所是什么组织?专门帮你魂魄显形,让你和你的朋友幽会?”

  “我们只抓妖怪违法犯罪,不是什么牵线搭桥的慈善机构!”

  童言眼眶立马又红了。

  傅嘉泽眉头紧皱,动了动手腕,凶狠的看着景陇。

  景陇毫不示弱。

  一时间,空气中又弥漫起战争的硝烟。

  这可不能再继续打了!

  苏白泽连忙阻止道:“冷静!冷静!两位!有话可以好好说!”

  傅嘉泽嗤道:“你家那位有要好好说的态度吗?”

  “......”

  什么叫你家那位?

  这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奇怪是怎么回事?

  苏白泽还来不及反驳。

  林兮却突然道:“嘉泽哥哥,殿下他说话就是这样,比较直。”

  “但其实...他是好心。”

  “好心?”傅嘉泽一脸不可置信,加上你可别把我当傻子的神情。

  林兮道:“我能让魂魄显形,只会消耗一点我的灵力。但对显形的那一方来说,消耗的却是巨大魂力,显形次数越多,魂力越少,最后的结果就是消逝。”

  “所以,我们妖管所一般不到重要情况,是绝不会轻易让魂魄显形的。”

  “而且童言的魂力本就薄弱,更不可再...”

  原来是这样。

  苏白泽看着景陇,这个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还是很善良的。

  景陇看了回来,像小狮子似的瞪了他一眼。

  又分外傲娇的扭过头去,拿后脑勺对着苏白泽。

  “我不怕!就再一次而已!我的魂力还够!”童言激动的跑到林兮身边,瓮声瓮气道:“求求你,就再帮我显形一次,我真的很想去看那场演唱会。”

  他眼眶瞬间又红了,泣声道:“以后...以后...我都没有机会再看了。”

  林兮一脸为难,童言这个样子很难叫人拒绝。

  “别帮他!”傅嘉泽大步走过来,看着林兮道:“不要帮他。”

  “嘉泽...就让我再看最后一次吧。”

  “不行!”傅嘉泽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就那么傻?没听见她说的话吗?每显形一次,你的魂力就会减少!”

  “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因为一场可有可无的演唱会,就白白耗掉魂力吗?你觉得我的心里会好受吗?”

  “嘉泽...”童言缩了缩鼻子,欲言又止。

  “那不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演唱会,那是你最初的梦想,你本就该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而我...想看到你实现梦想。”

  “你...你这个笨蛋。”傅嘉泽骂道,又放轻语调道:“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开后,我的梦想就变成别的了。”

  苏白泽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这两个男人说话,为什么怪肉麻怪别扭的。

  他看向林兮,发现林兮看的还挺起劲,眼里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我的梦想是希望你活过来,和我一起站在舞台上。”傅嘉泽一字一句道。

  童言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表情瞬间更难过了。

  景陇不耐烦的磨了磨牙,“别再叽叽歪歪了行吗?这种悲情戏码吾真的看腻了。”

  “既然一个想看演唱会,一个又想让对方不消耗魂力。多简单的事,现在开一个演唱会不就行了?”

  “你们在那纠结什么?”

  “还是傅嘉泽这个臭狐狸,非要万人敬仰才行?”

  傅嘉泽难得被景陇噎住,他解释道,“...我没那么自恋。”

  苏白泽冲景陇竖起大拇指,关键时刻,思路挺活跃的。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而且傅嘉泽开演唱会的原因,早就不是为了实现梦想,而是别有目的。

  傅嘉泽道:“就今天开吧,只是还需要准备些东西。”

  童言嗫嚅道:“可是舞台下没有观众怎么行?”

  “我不需要观众。”傅嘉泽道:“童言,这是只为你一个人开的演唱会。”

  童言迅速低下头,但苏白泽还是看到他脸红了。

  “...”

  苏白泽腹诽,“这两人氛围真是越来越怪了,完全不像好兄弟,有点像情侣...”

  “行,那就今天办,设备场地我可以帮你。”景陇道。

  苏白泽掏了掏耳朵,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景陇在说话。景陇会主动帮傅嘉泽,这事真是比母猪上树还要稀奇。

  傅嘉泽倒也不惊讶,反而道:“直接说条件吧,殿下。”

  景陇嗤道:“算你识趣。”

  “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的龙角为什么在你那里?”

  Z

  气氛瞬间静默。

  傅嘉泽勾起唇,无声的笑了,“真的是我捡到了,殿下为什么不信?”

  景陇瞬间爆怒,冲上去就要打爆傅嘉泽的狐狸头。

  但就在爪子距傅嘉泽只有一厘米之时,景陇生生止住,冷笑道:“傅嘉泽,我拿你没办法,但对童言,我可是有很多法子。”

  “你!”傅嘉泽猝不及防。

  景陇的手掌突然散发着金光,风驰电掣的掐住童言的脖子。

  童言睁大双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傅嘉泽扑上来,却被景陇的陌刀刀锋狠狠扫开。

  “傅嘉泽,吾只说最后一遍。吾没有心情,更没有兴致陪你兜圈子,把关于龙角的一切告诉我,否则...吾现在就能直接抹杀这个小白脸的魂魄。”

  “你应该清楚,吾有这个能力做到。”

  童言还一头雾水,喘息着艰难道:“你...你怎么能碰到我?”

  景陇懒得理会他。

  傅嘉泽冷笑:“不愧是天帝的儿子。”

  “你放了他,我就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你先说。”景陇冷冷道,加大手劲。

  童言的魂魄竟就真的变得透明起来。

  苏白泽的心都跟提了起来,景陇是要真的抹杀童言的魂魄吗?

  傅嘉泽瞬间紧张到颤抖,额上冷汗直流,气息不稳道:“我说...我马上就说,你把手松开点,他...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呵。”景陇松了点力道,“快点!”

  “拿到龙角这事是个意外,你知道彭所长吧?他女儿是我的粉丝,这龙角就是她三年前送给我的。”

  景陇蹙眉道:“三年前,彭所长的女儿心智都还未成熟,也从未出过嘉明市,甚至还没进入妖怪学校读书,怎么可能有吾的龙角!”

  “吾劝你少耍花样!”

  “我没有耍花样,没有,你...轻点...轻点。”傅嘉泽一口气还没喘下去,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这个小姑娘给我的,但这个小姑娘吧,她也不知道这是真的龙角,以为是做的逼真模型,就送给我了。”

  “是彭所长给她的?”

  傅嘉泽摇头,“不是,三年前,彭所长并不支持女儿追星,是她偷偷送我的,说这个龙角的金色跟我很搭。”

  “搭个屁!”景陇毫不留情的鄙视,“就你这只臭狐狸?能配的上龙角?开什么玩笑?”

  童言在景陇手上,傅嘉泽不好轻举妄动,只能躺平任辱。

  “彭所长女儿的龙角是从哪儿来的?”景陇问。

  傅嘉泽答:“不知,我猜测应该是别人送的。”

  景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傅嘉泽连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当时收的时候也以为是模型,就随便丢在家里的仓库,前段时间打扫卫生才发现这模型不对劲,一查还真是龙角,当然这上天入地,只有殿下您的龙角是这种金色的。”

  “少拍马屁!”

  “额,好吧...但我确实动了恻隐之心,想着以后肯定能用上,就没告诉那小姑娘,更不会说专门去问她,这龙角是怎么来的。”

  傅嘉泽一脸真诚,看着确实没说谎。

  景陇冷哼。

  傅嘉泽继续道:“不过,我有个小小的疑问,殿下的龙角是怎么丢的?这上天入地怎么会有人敢偷您的龙角?不不不...是这上天入地,谁敢在您的头上动土?”

  林兮听到龙角本还是一脸懵逼,但听到现在,她已逐渐理清楚,却震惊的张大嘴巴,小声嘟囔道:“难道这就是殿下加入妖管所的原因吗?”

  景陇面色阴沉的盯着傅嘉泽,“不该问的别问!”

  又冲林兮吼道:“闭嘴!这件事你敢泄露出去,你就死定了!”

  林兮抖如筛糠,忙说:“不敢,不敢。”

  苏白泽对景陇丢失的龙角也格外好奇。

  据景陇上次所说,龙角是他自己发疯砍下来的,苏白泽却怎么都无法相信。

  “吾这次放过你。”景陇瞪着傅嘉泽道:“这次回去后,你好好问问那小姑娘,那龙角是谁给她的?找到线索立马告诉吾!”

  “好!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查!”傅嘉泽态度极好,道:“那个...您是不是该松开一下您的贵手?”

  “哼。”景陇看了眼拿大眼睛注视着他的童言,就要准备松开。

  “先等一下!”苏白泽阻止道。

  “还等什么?!童言被掐的眼睛都红了!”傅嘉泽差点吐血,“苏医生,我以为你很善良,你怎么能背后补刀!”

  苏白泽看向傅嘉泽,露出微笑,“别激动,肯定会放开童言的。”

  “只是,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会像刚刚一样如实回答吧?”

  傅嘉泽头晕眼花,“苏医生,没想到你这么腹黑。”

  他叹了口气道:“你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苏白泽道:“我想起来,你当时是要用景陇的龙角去终止和那个黑衣男人的交易。”

  怕傅嘉泽想不起来,苏白泽提醒道:“星光大厦3801房间。”

  傅嘉泽点头,“是。”

  “你们中断的交易是什么?”苏白泽问。

  “他让我协助他们反人类,让妖怪们集体暴动,从而残杀人类,来统治这个世界。”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是谁?”

  “不知道,他从没向我透露这些,保密措施做的很好,平时也都来无影去无踪。”傅嘉泽道:“我只知道他们是一个名叫‘Z’仇杀队的组织,专门寻找性情暴躁的妖怪,以心理疏导为理由,向他们提供死亡粉。”

  “‘Z’仇杀队?”林兮惊讶道:“黑云还在时,他们不是叫仇杀队吗?!”

  傅嘉泽道:“是,但黑云已被关押进了芙蓉山,他们便易主改名,但做的事,还与以前黑云在时相同,他们容不下人类,也看不起人类,希望这个世界被妖怪占领。”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道:“这个Z是他们新的首领吗?”

  傅嘉泽道:“估计是。这个Z比黑云的威胁性还要大,你们应该知道,死亡粉需要黑云的血液才能生效,如今他们的死亡粉用的是Z的血液,效果更加骇人。”

  苏白泽点头,“我们知道,全东强当时就中了这个死亡粉。”

  傅嘉泽见状,也不再解释死亡粉,而是继续道:“他们了解到我是黑云的旁支,便找到了我,让我一起反人类。其实比起妖怪,我更喜欢人类,但他们不知道,起初我们的交易并没有达成,直到他们提到能帮我复活童言,我才答应。”

  “他们让我在节目上暴动,引起大范围内的人类恐慌,让你们妖管所措手不及,直接被上级部门勒令停办。”

  “但这个计划失败,他们便让我开演唱会,在现场将死亡粉掺进水里,给前来的粉丝们喝。”

  “死亡粉,人类喝了有些也会出现神志不清的现象,但妖怪是直接发狂暴动,而我的粉丝,其实妖怪占比还挺多的。这并不是我的初衷,后来我又听说了苏医生救治人妖的一些事迹,便想着和他们停止交易。”

  “嗯。”苏白泽点头,傅嘉泽说的,与他的猜想大部分一致。

  假如傅嘉泽说的“z”仇杀队都是真的,那么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必须尽早捉拿。

  而这个男人狡猾至极,肯定不会主动出现,目前最快的方法就是...

  苏白泽道:“十天后的演唱会继续举办,傅嘉泽,你得告诉那个男人,交易继续。”

  “嗯?”傅嘉泽不解。

  “我们要用演唱会引出那个男人,将其捉拿。而你也要全力配合我们。”苏白泽看了眼童言,道:“你如果答应,我现在就让景陇放了童言。”

  “好说,我本来也看不惯那个男人。”

  双方商议好,便开始筹备演唱会,为了尽快弄好,就直接在幻觉里搭建场景,设备这些东西无法用幻影,景陇便出了空间,说到做到的弄到一套昂贵的音响设备。

  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傅嘉泽看到后赞不绝口。

  演唱会搭建在胡同小巷里的一块院子里,正中间有一棵槐树,还有一个破旧的小花坛,舞台就搭在槐树旁,花坛前,有些像九十年代搭的戏台,不过其风格还是极具摇滚。童言看到后,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不停跟在傅嘉泽身后转,吹彩虹屁。

  傅嘉泽难得的露出了点真心的笑容,在苏白泽看来,却还是有那么几分苦涩。

  演唱会开始。

  傅嘉泽换了一身衣物,穿上了朋克风格的黑色礼服,有点像暗夜里的忧郁王子,他背着一把吉他,站在话筒前,试了试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苏白泽,景陇,林兮,童言,四人坐在台下。

  童言也跟着紧张的咽口水。

  林兮道:“嘉泽哥哥,不用紧张,你那么大的场面都见过,这次一定会是你人生中最棒的演唱会。”

  “谢谢。”傅嘉泽彬彬有礼的鞠躬,又恢复成在台前才会有的状态。

  他又深深看了眼,坐在林兮身旁的童言,有些紧张道,“这是为你而唱的歌。”

  苏白泽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多余过。

  当然,景陇和林兮也这么想。

  旋律慢慢响起,傅嘉泽的嗓音深沉又带着点磁性,什么样风格的歌曲都能驾驭,台风又收缩自如,极具魅力。

  渐渐的,觉得多余的三人,也慢慢沉浸在这场视听盛宴中。

  只是,童言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月光下的星

  林兮敏感的察觉到身旁的童言在哭泣。

  但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因为她知道,魂魄显形的时间快到了。

  台上的傅嘉泽唱着,平稳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好好的一场演唱会,到最后却笼罩着浓浓的悲伤,苏白泽属实有些受不了。

  他提议道:“童言,你不是会打电子鼓吗?曾经还和傅嘉泽一起组建过乐队,要不要陪他上去唱完最后一首歌。”

  童言垂下头,看了眼自己透明的手,眼泪无形的滴了下来。

  苏白泽不再说话,但在心里想,其实傅嘉泽最想要的,应该不仅仅是唱歌给童言听。

  或许最想的是,和童言一起站在台上,就像最初那样。

  “去吧。”

  身侧传来景陇的声音,苏白泽抬眸,只见景陇抓着童言的手腕,金光在其间流转。

  童言愣住,又动了动五指,惊喜道:“谢谢你!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了!”

  景陇神情不悦道:“别废话!时间有限!”

  童言马上起身往台上跑去。

  苏白泽嘟囔道:“某些人啊,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又在嘟囔什么?”景陇皱眉。

  苏白泽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无聊了瞎说两句而已。”

  景陇冷哼,“呵,要不是某人哭丧着一张脸,一副悲泣欲绝的模样,吾才不会帮忙。”

  “某人是谁?童言?”苏白泽凑过去问。

  景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去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林兮在一旁悠悠道:“某人除了小苏你,还能有谁?”

  “我有哭丧着脸?悲泣欲绝?”苏白泽不解道:“我有吗?你确定你没搞错?”

  林兮故作神秘道:“千人千面。”

  苏白泽:“......”

  舞台上,镭光灯打在傅嘉泽脸上,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童言。

  童言已在电子鼓后坐下,他紧张又激动的握着鼓槌,抬眸,眼里好像有星星,和傅嘉泽对视。

  “你想选哪首歌?”傅嘉泽问。

  童言摸了摸头,羞涩的低下头,“你决定吧,我都可以。”

  “不可以。”傅嘉泽皱眉,语气强势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迁就我,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吗?”童言小心翼翼抬眸,触及到傅嘉泽不悦的眼神,垂下眼眸道:“那我想一想。”

  傅嘉泽心口却还是堵着一口气,“童言,你该想想自己,不要总是为我而活。”

  他放缓语调道:“我更喜欢为自己而活的你。”

  可想到童言现在都不算活着,他的心又瞬间凉了下来,犹如跌入冷窖。

  “这一次,选首你最喜欢的歌吧。”傅嘉泽拿起闲置话筒,放在电子鼓的架子上,“你唱,我来给你伴奏。”

  “这怎么能行?我...我不行的。”童言慌张拒绝。

  “怎么不行?你没试过怎么不行?”傅嘉泽看着他,咬牙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嗯?”童言抬起头来。

  傅嘉泽看着他这幅天真不设防的样子,眼眸越来越红,嗓音沙哑道:“笨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嘉泽...你别...别哭...”童言慌神道:“我马上就选。”

  他垂下头,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嘉泽,我们唱《三十八》可以吗?”童言问。

  闻言,傅嘉泽的眼眶却更红了,眼泪快要汹涌而出。

  “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还没有离开乐队,我们一起创作了这首歌的词曲。”童言回忆起来,嘴角噙笑,“我还记得就在星光大厦3801的那个酒店里,那时我们刚赚到点钱,为了找灵感,听说星光大厦三十八楼能看到嘉明市最美的夜景。”

  “我们就花光了所有积蓄,在星光大厦包了一个月房间,创作出来这首曲子,因为是在三十八楼创作的,所以我们就取了这个名字。”

  “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了,这首歌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可是...后来你不在,我一个人演奏又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傅嘉泽将眼泪憋回去,重复道:“童言,对不起。”

  林兮道:“《三十八》?有点耳熟,但在哥哥的专辑里,并没有这首歌啊。”

  苏白泽道:“他偷了许多童言的曲子,却唯独没偷这首,或许也是对自己没信心的一种体现吧。”

  “没关系,你现在能陪我再次唱起这首歌,我已经很满足了。”童言擦掉傅嘉泽眼角并不明显的眼泪,“我们开始吧。”

  悠扬的音乐慢慢响起,不知道为什么,苏白泽突然想起来《月光下的星》的片尾曲,他当时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却觉得如果有声音,那一定就是这个曲调。

  林兮惊讶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月光下的星》片尾曲,我当时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就爱上了这首歌,可这首歌当时却没有标注任何作者。导演接受采访说,这是他无意中在一家小酒馆听到的,很喜欢就买了下来,但作者比较低调,并不想要署名。”

  童言的嗓音干净温柔,但配合上他击打电子鼓时的动作,又显出一股叛逆少年的狂野来。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他身上融合的极好,也更添了一些反差魅力。

  景陇立在一旁,垂目拨动吉他弦伴奏,又时不时望向身旁的童言,眼神温柔而又带着眷念,嘴角微微扬起,不是以往的假笑,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副歌部分一改平缓曲调,变得摇滚味十足,童言唱的颈部青筋暴起,他并不擅长高音,向傅嘉泽投去求助的眼神。

  傅嘉泽会意,像过去,四年前,他们每次合作这首歌时,自然的接过童言唱不上去的那段曲调。

  傅嘉泽的声音更具力量,还带着磁性,副歌被他演绎的震撼动听。但更绝的是,童言的声音在后面的和音,更将这首歌推到一个巅峰之际。

  林兮毫不吝啬的鼓起掌来。

  苏白泽本不想凑这份热闹,但还是被感染的鼓起掌来,音乐永远是能让人直观感受到快乐的东西。

  而童言和傅嘉泽的合唱又是那么完美,缺一不可。

  景陇自然不会鼓掌,但脸上也罕见的露出赞赏表情。

  这首歌全长四分三十八秒,很短的时间,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

  然而再漫长的时间都会结束,就如同童言那越来越淡的魂魄,要结束的东西总会回到原位。

  再唱到最后一段副歌时,傅嘉泽倏地红了眼眶,他极力压抑着,但那变调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

  而童言却截然不同,他试图让自己声音变得更具活力,想将傅嘉泽从那份泥潭里拯救出来。

  林兮听着听着逐渐泣不成声。

  她哼着副歌那段歌词,“你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约定,但没关系,我替你记得。”

  傅嘉泽却将在最后将这段歌词改动——你变成天上的星星飞走,但没关系,我会找到你。

  他的声音越唱越低,伴奏的声音越来越轻。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倏然响起,被话筒收入。

  很快,音响里回荡着这“砰”的一声,就好像棒槌重重的敲击在人心上。

  气氛陡然一转,突然变得沉重悲伤起来,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呼吸一紧,傅嘉泽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

  童言一头雾水,鼓槌的落地让他猝不及防,他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神色流露出一股着急的神色,他弯下腰,去捡鼓槌,可他的手一次又一次穿过鼓槌。

  他怅然若失的回过神来,喃喃道:“时间到了,就像灰姑娘,零点一过,就要离开城堡。”

  傅嘉泽没有理会童言的自言自语,他还在继续唱那首歌,不敢去看童言透明的身体。

  “嘉泽...”童言转过头,深深的看着傅嘉泽的侧脸,他看的很认真,想在短时间内,将这张脸刻在心上。

  他伸出手,触摸傅嘉泽的肩膀,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又生生止住,转而小声道:“不要为我悲伤。”

  而他的声音太小,被掩盖在伴奏音乐中。

  音乐进入尾声。

  傅嘉泽渐渐泣不成声,唱着最后一句歌词——你变成天上的星星飞走。

  正巧,一转无形的风吹过,童言的身体变成闪着金光的细沙,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舞台上,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也好像真的变成天上的星星飞走了。

  “但没关系,我会找到你。”傅嘉泽唱完最后一句,这一句他唱的底气十足,势在必得,就好像真的会找回飞走的星星。

  他转过身,终于敢去看童言逐渐透明的身体,可目之所及的却只是一片空白。

  手中的话筒落地,音响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台下。

  苏白泽三人捂住耳朵。

  台上。

  苏白泽仿佛被抽掉发条的玩具汽车,无力的瘫软在地,像个死去的人,连哭泣都不会了,只是木然着一张脸,看着那片空白。

  苏白泽不好上前,只能等着傅嘉泽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好久。

  傅嘉泽就像个望夫石,好几天,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望着那边童言曾经站过的位置。

  他看的出神认真,都快让苏白泽怀疑,那里仿佛还有一个童言,他没有变成星星飞走。

  当然现实是什么,他很清楚。

  三天后,傅嘉泽终于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

  他站起身,却仍是面无表情,就像个行尸走肉的躯壳。

  分别之际。

  苏白泽忍不住问道:“你还会...继续寻死吗?”

  傅嘉泽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空。此刻是黄昏,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

  他道:“为了他,我都会活下去。”

  回妖管所的路上。

  苏白泽坐在副驾驶,看着天上的云朵,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傅嘉泽最后一面木然的样子,忍不住想,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真的是活着吗?

  脑海里又回想起那首《三十八》,里面有句歌词——你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约定,但没关系,我替你记得。

  就在此时,他的心里突然有个男声在说话,他不安的看向四周。

  更惊讶的是,这男声亦然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男声很轻的叹息了一声,道:“我似乎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约定

  很重要的约定?

  苏白泽突然感到一阵头疼,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心里跑出来一样,而那句“我似乎遗忘了一句很重要的约定”像催命铃声般,不停在耳边响起。

  似乎在催促他想起那个重要的约定。

  什么约定?

  到底是什么约定?

  苏白泽头痛的七荤八素,每次费力去想那个约定,头就像被把斧子,从中间直接劈开。

  “你怎么了?”

  手腕被人抓住,这温热的触感将他从头痛中解救出来,烦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饿坏了?”景陇的声音急切,又带着浓浓的担忧,同时攥紧了他的手。

  苏白泽扶额,坐直身体,解释道:“我没事,更没有被饿坏。”

  景陇冷嗤。

  从苏白泽说自己曾经有饿过七天七夜的经历后,景陇对他就一直忽冷忽热,似乎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苏白泽重申道:“我真的没事。”

  “那你刚刚怎么回事?”景陇横眉冷对,“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浑身乱颤,像长了虱子。”

  “......”

  “我每天都有洗澡,不可能长虱子。”苏白泽抓了抓头发,这有啥好解释的,继续道:“我刚刚听到有个人说话,在我心里说话。”

  “?”景陇皱眉望着他。

  “他的声音跟我的声音很像。”苏白泽道:“其实我怀疑那就是我自己的声音。他跟我说,我似乎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我一去想这个约定,就头痛欲裂,怎么都想不起来。”

  景陇垂眸沉默了,很久没在说话。

  苏白泽也没再深究,自从进入妖管所,这世间上离奇的事他大都见怪不怪了,或许是被什么鬼短暂附身了也说不定。

  “头痛就不要想。”景陇突然道。

  “嗯?”景陇转头看向景陇,发现他一脸冷峻。

  “可那个约定似乎很重要,我想想起来。”

  景陇没回答这句话,反而没头没尾道:“以后,有吾一天在,你都不会饿肚子了。”

  “嗯?!”苏白泽抑制住跳起来的冲动,顾虑到在后座睡觉的林兮,小声道:“你没事吧?”

  景陇却完全没有要跟他开玩笑的样子,反而认真道:“吾说到做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你都不会再饿肚子了。”

  这话听起来太像许诺了,不过别人一般都是承诺,我爱你一辈子,下辈子也爱你之类的话,景陇却换成了不会饿肚子。

  可苏白泽却觉得,这似乎是他这一生中,听到过最好听,最让他开心的许诺。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景陇,你总关心我有没有饿肚子,还给我的伤口疗伤。”

  “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呀。”

  空气似乎静止,景陇的脸瞬间憋成了西红柿色,一副郁愤到死的模样,转头看着窗外,“你...你瞎说什么?不...不要脸,我才不喜欢你!”

  “是吗?”苏白泽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

  景陇嘴硬道:“是!吾怎么可能会主动喜欢你这种凡人。”

  苏白泽弯起嘴角,双手放在后脑勺后,惬意的靠在柔软的车座椅上,调戏道:“那你脸红什么啊?我只是在说朋友之间的喜欢而已。”

  景陇的脸红直接蔓延到耳尖,被苏白泽逗的暴怒,憋了半天,也只骂出了一句,“你...不要脸!”

  回到妖管所后,苏白泽向齐秦一众员工,汇报了此次行动,着重说了“Z”仇杀队这个组织,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男人。

  傅嘉泽的演唱会就在七天之后,妖管所上上下下开始紧张准备,势必要在那一天,将黑衣男人捉拿归案。

  苏白泽每日给景陇疗伤,又用神医技能将景陇的龙角恢复好。

  有了龙角后的景陇,脾气肉眼可见的变好。

  就连一贯和景陇不对付的柏原,都觉得景陇比以往顺眼多了。

  齐秦更是捧着奶茶,笑呵呵道:“殿下本就是三界最帅,如今性格脾气更是上上乘,妖界那些女妖们啊,都要馋死了!”

  齐秦本是拍马屁,却被景陇凶狠的剜了一眼,恨声道:“你别瞎说!免得被别人误会了!”

  说完扭头就走。

  齐秦摸着日渐稀少的头发,喝了口奶茶,自问道:“别人是谁?谁又会误会殿下?殿下又为什么怕被别人误会?”

  他抬起头,和苏白泽的笑眼对上。

  总觉得这笑容不太友善,齐秦打了个招呼就走。

  苏白泽来到前台位置的找林兮。

  林兮缩在桌子后,紧紧抿着嘴巴,一脸便秘的表情。

  见到苏白泽,便秘表情瞬间消失,连忙道:“小苏,我快憋不住了!”

  “憋住!”苏白泽捂住她的嘴,“景陇龙角的事,你要是敢让其他人知道,你知道他会怎么做吗?”

  作为妖管所唯二知道景陇脾气变好原因的林兮,哭丧着一张脸,道:“知道。殿下不仅会从精神上辱骂我,还会在□□上折磨我,说不定会把我做成鱼饵,丢到东海,去喂他的远房亲戚们。”

  “你知道就好。”

  “可我憋不住啊,真的好难受。再说,白鼬肉不好吃的,殿下的远房亲戚肯定瞧不上。”

  苏白泽:“.......”

  “你需要做点别的事来转发注意力。”

  林兮问:“什么事?”

  苏白泽:“我们来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好!”一提到游戏,林兮又仿佛复活了,活力满满。

  苏白泽问道:“第一个问题,景陇为什么来妖管所。”

  “这...”第一个问题就把林兮难住了,想起景陇东海的那群远房亲戚,立马把嘴抿上了。

  苏白泽也不急,继续道:“我记得那天你得知景陇的龙角丢失后,说过这样一句话,你说‘难道这就是殿下加入妖管所的原因吗?’”

  “我记得很清楚,你就是这样说的。”

  林兮四周看了看,见没有景陇的身影,小声道:“我这是猜测的,当不得真。”

  苏白泽伸出手指,“三只鸡。”

  林兮抱胸冷哼,“我会被区区凡物收买吗?”

  “哦,那八只?”

  “呵。”

  “一百只,怎么样?”

  “额...”

  “既然你这么为难,那我还是自己查吧。”苏白泽作势要走。

  “别!!别走!成交!”

  被一百只凡物鸡收买的林兮,故作神秘的将苏白泽引到隔壁小办公室,还特意关了灯。

  苏白泽:“...”

  “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关什么灯?”

  林兮咳嗽道:“这件事毕竟神秘,关了灯说更有气氛。”

  苏白泽:“......”

  “好吧,我是怕被别人发现,特别是景陇殿下。而且关了灯大家就看不到我们了。”

  苏白泽:“......”

  他想说,你大半夜关灯,这样更引人注目好吗?!

  但他懒得掰扯,拉开凳子坐下,“行吧,赶紧开始吧。”

  林兮在对面坐下,还放了一根蜡烛在桌上,火光跳跃,照亮了林兮下半张脸,跟弄的像恐怖故事会似。

  “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天我在后厨顺了一只白灼鸡,正要回宿舍,就在经过院子里时,突然‘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我吓的差点把白灼鸡落地上...”

  苏白泽:“...”

  “林兮,你能讲重点吗?另外能不能不要在我耳边吹气?”

  “哦哦,我以为吹气会有氛围感嘛。”林兮回到自己座位坐好,“我看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还有我讲的可都是重点,好不好?”

  苏白泽揉了揉太阳穴,“快点讲,要是景陇等会过来就完蛋了。”

  “啊!是!差点忘了这茬!”

  林兮吹灭桌子上的灯,一鼓作气道:“一百年前,天降闪电,陛下落在了妖管所的院子里,传闻说是他在上天庭犯了事,所以被贬了下来,要在妖管所供职五百年,表现优秀才能回上天庭。”

  “好了,我讲完了。”

  苏白泽无语:“就这?没有了?”

  “不是你要我讲快点吗?”林兮瘪嘴道。

  “他犯了什么事?”

  林兮摇头,“不知道,但我猜测与殿下丢失的龙角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第二个问题,我的酬劳得加倍。”

  “放心,你答的好,白灼鸡少不了你的。”

  林兮笑的鸡贼,“小苏,你知道如今掌管上天庭的帝皇是谁吗?”

  苏白泽不假思索道:“景陇的父亲。”

  “宾果!”林兮道:“答对了!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嘛。”

  苏白泽:“......”

  他想说,你们整天一口一个殿下,他能猜不到吗?

  只是妖管所都与人间与时俱进,没有用封建时代那套,没想到上天庭还是帝王政权。

  “天帝有两个儿子,但继承帝位的只有一个。自古以来,人间为了皇位,亲兄弟,乃至父子,都会争的你死我活。”

  苏白泽点头,“在巨大的权利面前,人会迷失自我。”

  林兮道:“而上天庭的帝位之争,或许比人间的皇位之争,还要残忍和真实。”

  “那时,我还没出生,关于当年轰动三界的帝位之争,也是听老人所讲。”

  “殿下当年心智刚成熟,就被放进生死场里与曾经亲密无间的兄长决战,谁赢谁就能成为下一个天帝,俯瞰三界,享受无尽荣耀和万人敬仰。”

  “也因为殿下年轻,所以并没有什么拥护者,而当时天界所有的神都认为,胜利毫无悬念的属于他的兄长——大殿下。”

  “但这场决战最后,从生死场走出来的却是殿下,据说,殿下当时浑身是血,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而在他身后,大殿下躺在血泊里,胸口插着陌刀。”

  苏白泽愕然,“他杀了他的哥哥?”

  自断角

  苏白泽并不认为景陇会干出弑兄的事。

  景陇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其实骨子里非常心软,共事这么久,每次苏白泽以为景陇大少爷脾气犯了,要撒手不管时,景陇都会以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林兮点头,“传闻是这样,真实情况是,当年那场决斗谁都没看见。”

  “生死场虽然名为生死场,但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闹得你死我活,只是输的那方会被分配到偏远的管辖地,行动被监视,权利被限制,终生都不得回上天庭,等于永远的被关在荒地。”

  苏白泽点头。

  能理解,就像古代的太子之争,失败的一方被发配到边境当藩王。

  “所以...”林兮沉沉的吐口一口气,“这件事让殿下沦为众矢之的,几乎遭到天界所有神明的谩骂与鄙视,特别是那些本就拥护大殿下的神官们,更是恨他入骨,骂他弑兄夺位,应该被打入凡间,历尽人间之苦。”

  “不仅如此,他们还不承认斗争结果,想方设法将大殿下复活。天帝因此勃然大怒,下令帝位之争结局已定,不许有神官再动歪心思,否则将降职打入天牢。”

  “一时之间,天界再也没神官敢置喙此事,好像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可没过多久,天界就传出殿下失踪的消息,天帝派神官们四下寻找,却久久没找到。”

  林兮托腮,“其实吧,我是觉得那些神官们都是故意的,毕竟当年天帝派出的都是天界里的佼佼者,怎么可能连殿下的一丝踪迹都找不到呢?”

  苏白泽想起景陇曾对他说过,有段时间他被避如蛇蝎,大家都认为他是灾星,会带来不幸,却只有那个人相信他,给他疗伤和拥抱。

  可以猜测,说不定景陇失踪那段时间就是遇到了那个人。

  苏白泽道:“没有找到,然后呢?”

  林兮道:“天帝再次动怒,下了铁令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将殿下找回来,这时殿下却主动回来了,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殿下能安心为接手帝位做准备,但天帝的态度却急转直下,将殿下贬到凡间,而且...听信了众神官的建议,去复活大殿下。”

  “为什么?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苏白泽问。

  林兮道:“这在三界一直是个谜,没人知道天帝为何一夜之间改变心意...”

  “现在这个谜,我认为背后的答案与我想象中差不多。龙族最在乎的便是龙角,于他们而言,龙角在乎的是龙的尊严,更是帝王的象征,非常重要,而且断角的龙是要被龙族驱逐的。”

  “所以,天帝一定是发现了殿下少了龙角,收回了帝位,还将他贬下了凡。”

  苏白泽若有所思,“你的猜测有90%是对的。”

  “只是景陇的龙角,到底是怎么丢的?”

  林兮摇头道:“这个我哪知道?殿下断龙角的消息属于机密,我这不也是刚刚知道吗?”

  “只是以殿下的战斗力,除了天帝,还有谁能断他的角?还将其顺走了,那可真是奇人啊。”

  苏白泽道:“除了天帝,能断景陇龙角的还有他自己。”

  林兮惊讶的张大嘴巴,激动道:“你是说殿下他...砍断了自己的龙角,这绝对不可能!你看看殿下那脾气,谁敢说他一点点不好,他就能把人家皮扒了。自尊简直高到没边,怎么可能自断角,让自己如此屈辱。”

  苏白泽安抚她,“是是是,这不可能,我就是随便说说。”

  可他心里想,这个答案却是景陇亲口告诉他的,如今看来,说不定就是事实。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景陇不惜陷入屈辱,失去帝位,也要自断龙角?

  “那景陇加入妖管所是怎么回事?”

  林兮道:“是殿下申请的,而且点名要进入嘉明市的妖管所。”

  “我当时看到殿下都快吓死了,你说他一个在天界养尊处优,平时只出现在妖界小报上的天神,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嘉明市——一所破旧不堪的妖管所里,而且还是从最底层的探员做起,这事说出去,谁敢信啊?”

  “反正我当时是不信,直到上面来了文件,说殿下犯了错,被天帝贬下凡间,需在妖管所任职五百年,攒够功德,才能返回上天庭。在此其间,妖管所的探员们不许区别对待。”

  “天帝心还是狠的,怎么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可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殿下竟然说五百年不够,自作主张的改成了一千年。”

  “所以我怀疑啊,殿下来妖管所说不定就是为了找自己龙角的下落,你想啊,在上天庭哪能接触到这么多妖,也就只有妖管所,天天跟各种各样的妖打交道。”

  苏白泽道:“你说的很对,但我感觉还有一层原因。”

  林兮睁大双眼,好奇道:“什么?”

  苏白泽正要说,或许是为了那个人。

  但又生生止住,这件事景陇应该只告诉了他,他不该就这样告诉别人。

  他摇头笑了笑,“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林兮“切”了一声,倒也没在多问。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傅嘉泽的演唱会如期举办,黑衣男人不疑有他,按时赴约。

  妖管所的员工埋伏在后台,等着黑衣男人踏进设置好的圈套。

  傅嘉泽正在后台化妆,换上了暗黑系的西装礼服,见到苏白泽和景陇走进来,他挥了挥手,让化妆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出去。

  傅嘉泽的经纪人还依旧不死心的想和景陇搭话,劝说他进入娱乐圈,被景陇凶狠一剜,吓得哆嗦着双腿跑了出去。

  傅嘉泽理了理衣领上黑宝石钉扣,转动椅子面对苏白泽和景陇,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苏医生,能不能管好你手下的员工,瞧把我的经纪人给吓的。”

  景陇皱眉,立马就做出要揍傅嘉泽的姿势。

  苏白泽连忙拦住他,小声道,“稍安勿躁,咱们这次有正事,没时间打架。”

  景陇不屑冷哼,但还是放下了手。

  苏白泽道:“傅先生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好到爆,与七天前,那个双眼无神,行尸走肉的形象判若两人。

  “是啊,还不错。”傅嘉泽重复道,双眼眯起看着景陇道:“恰巧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他笑起来,“真是有趣极了,殿下。”

  景陇别过脸,冷声道:“少到吾面前阴阳怪气,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傅嘉泽站起来,“有眉目了,但比起这个龙角是被谁偷走的,还有一件事更让我更感兴趣,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殿下,你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那个人他真的值得吗?”

  苏白泽愣住,敏锐的察觉到傅嘉泽话里的意思,看来景陇断掉的龙角确实与那个人有关。

  “值不值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景陇道:“废话少说!吾的龙角到底是被谁偷走的?”

  “不急。”傅嘉泽慢悠悠道:“我还有好多事想问殿下,这事吧,一时半会我们还说不完,等我演唱会结束,好吗?”

  “你他妈少给老子逼逼歪歪!老子没耐心等你!现在!立刻!赶紧说!”

  “殿下,别心急嘛。”傅嘉泽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可没有把柄在殿下手里。所以,说不说还是看我的心情,殿下,请耐心等等吧。”

  “靠!你这个臭狐狸想找死!”

  傅嘉泽却看都没看景陇,直接忽视了景陇要揍他的动作,而是转头对苏白泽道:“苏医生,黑衣人还有两分钟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事当前,即使苏白泽也很想知道龙角是被谁偷的,但黑衣人狡猾的很,错过了这次就很难找到下次机会,他喊道:“景陇,停下!”

  景陇生气的磨了磨牙,双眼怒视着傅嘉泽,恨不得能用眼神直接杀死他,可动作却还是停了下来。

  傅嘉泽冲他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苏白泽道:“但你必须得答应我,抓到黑衣人后,你必须将龙角的一切如实告诉景陇。”

  “放心。”傅嘉泽道:“我们九尾狐一族虽然狡猾了一点,但是做事却极讲信用,特别是对上苏医生这样有意思的人类。”

  苏白泽总觉得傅嘉泽话里有话,但又没时间细想。

  他跟景陇找了个位置藏好,就在化妆间的帘子后面,还加了一层障眼法。

  两分钟后,黑衣人果然如约而至,穿着打扮与上次无异,只是手上还提着两个箱子。

  苏白泽想,这里面应该就是死亡粉了。

  他的猜想没错,男人递给傅嘉泽一个口罩,然后将箱子放在化妆桌上,解开锁扣,将其打开,里面装满死亡粉,白色的粉末漂浮在空中,没有任何气味,却莫名让人恐怖。

  景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面罩戴上,这是几天前规划好的,因为死亡粉对妖怪有极强的蛊惑性,所以妖管所的员工必须佩戴面罩。

  当然,除了人类苏白泽。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把这些全部掺进水里。”黑衣男道。

  “放心吧,黑哥。”傅嘉泽道:“全部都准备好了,我做事你就放心吧。”

  黑衣男人冷哼,“呵,上次直播你就失手了。”

  “那不是特殊情况,谁知道当时咱们那么倒霉呢。”

  黑衣男人打量着傅嘉泽,蹙眉道:“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步步逼近傅嘉泽,“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苏白泽的气味。你上次跟着妖管所的人离开,是不是跟他们达成了新的合作?在这里布置着陷阱等我上钩?”

  “怎么会呢?黑哥?”傅嘉泽讪笑后退。

  躲在角落里的苏白泽呼吸一紧,没想到就这么被这个黑衣男说中了,布置了七天的计划就要这么失败了吗?下次再抓黑衣男岂不是更加困难。

  而黑衣男的视线绕开傅嘉泽,直直的盯着墨绿色帘子。

  苏白泽被盯的毛骨悚然,这眼神似曾相识,好像在一个很黑的夜里,他曾被这样注视过。

  并不是好的感觉,一股无言的恐惧爬满全身。

  心慌之际,身侧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

  熟悉而又温柔的触感直达内心。

  忽然间,他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找回我的星星

  “黑哥,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跟妖管所的人有联系。”

  傅嘉泽不愧是演员,很快稳定好情绪,换了副坦然的面容,闻了闻自己道:“我身上什么味也没有啊,黑哥,你是不是闻错了,要不,你再闻闻?”

  黑衣男避开,摆手说,“不用。”

  傅嘉泽真诚道:“黑哥,我是真跟那个苏白泽没有联系,那苏白泽一点用都没有。”

  他皱眉道:“还他妈狗屁神医呢,根本就是骗人的,还是黑哥你靠谱,肯定能把我的朋友救活。”

  “呵。”黑衣男冷哼,移开盯着帘子的视线,嘴里却道:“苏白泽,曾经也...”

  曾经?

  苏白泽正欲听下去,身旁的景陇突然发出动静。

  黑衣男停住话头,对着帘子那处,冷声道:“谁在那里?”

  傅嘉泽偷偷翻了个白眼,又恢复好表情道:“是我养的猫,估计饿了吧。”

  黑衣男面色阴沉的走过去,傅嘉泽跟在身后,拿着提前备好的猫粮。

  虽然知道有障眼法,但苏白泽还是忍不住紧张和不适,这个男人的眼神,太熟悉了。

  黑衣男掀开帘子,他的眼神冰冷,直勾勾的看着苏白泽的脸。

  那种熟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苏白泽遏制住叫出声的冲动,只能不停掐自己手指,却没有痛感,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掐的是景陇的手。

  不过,他丝毫不愧疚,因为这黑衣男就是景陇引来的。

  黑衣男扫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呵,还真是只猫,不过长的可真是不讨喜。”

  苏白泽松了一口气,看来景陇设下的障眼法还挺可靠。

  黑衣男走到傅嘉泽身边,道:“你今天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傅嘉泽问。

  “笑容比以前多了。”

  傅嘉泽道:“这不还是都多亏黑哥你了,等我做完了这件事,你就能帮我复活我的朋友,我能不开心吗?”

  黑衣男道:“这么势在必得?你要知道,你只有完成了我们交给你的任务,我们才会帮你复活你的朋友。”

  傅嘉泽拍着胸脯,信心满满道:“这事我前前后后都准备好久了。今天彭所长带着女儿过来,妖管所那群人压根不敢闹事,这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放一百个心。”

  黑衣男点了点头。

  傅嘉泽道:“事后,您可一定要帮我复活我的朋友啊!”

  他的表情急切而又狂热,黑衣男没过多怀疑,嘴边露出轻蔑的微笑,拍着他的肩,“我们组织向来守信。”

  傅嘉泽咬牙,忍住吐口水大骂的冲动,道:“黑哥,那好,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开始投放死亡粉,您长途跋涉过来辛苦了吧,要不歇歇喝口茶再走。”

  黑衣男摆手,“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傅嘉泽也没有过多阻拦,“行,那我送您出去,只有正门围了很多粉丝,不太方便,咱们从后门走吧。”

  “行。”黑衣男不疑有他,此行,他也想低调点。

  傅嘉泽带着他往后门走,那里早就埋伏好了妖管所的探员,还有各种结界和机关。

  苏白泽一声令下。

  妖管所探员鱼贯而出,顺利到不能再顺利的抓到了黑衣男。

  看到落网的黑衣男,苏白泽都有些不敢相信,本以为最后环节,还有些争斗,但黑衣男却比他们想象中要弱一点。

  苏白泽让齐秦先带着黑衣男回妖管所,他和景陇则有些事要跟傅嘉泽谈。

  忙完这些事,傅嘉泽的演唱会也开始了,正在台上表演节目,景陇也不好将人抓下来质问。

  助理过来将他们领到VIP位置观看表演,同行的还有妖管所喜欢傅嘉泽的那些探员。

  一看不知道,再看吓一跳。

  妖管所喜欢傅嘉泽的探员竟然还不少,VIP位置都坐不下,只能坐到后面普通的观众席。

  景陇瘪嘴道:“这臭狐狸穿的花里胡哨的,有什么好看的?瞧这一个个上赶的样子,真没骨气。”

  被骂没骨气的探员们果断调位置,坐的离景陇远远的。

  苏白泽道:“你就别酸了。”

  “吾哪有酸?!”景陇瞪着苏白泽,“吾的相貌和品性都乃妖界第一,怎么可能会酸一只臭狐狸!”

  苏白泽憋住笑,“相貌是第一,品性就算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吾的品性低劣?”

  “没那个意思,只是说你的脾气,稍稍有点火爆而已。”

  “哼,你……”

  景陇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震的耳膜刺痛。

  他捂住耳朵往后看,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都站了起来,他们手里挥舞着荧光棒,一齐大声喊:“哥哥!哥哥!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台上的傅嘉泽做出安静的手势,台下立马就安静了。

  景陇越发看不顺眼傅嘉泽了,特别是苏白泽盯着傅嘉泽时。

  “在唱最后一首歌前,我要宣布一件事。”台上的傅嘉泽露出迷人的微笑。

  与以往的假笑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现场再次沸腾,比刚刚还要激烈。

  苏白泽忍不住想,果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傅嘉泽再次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道:“在说这件事之前,我还想跟大家说说心里话。”“出道这些年来,我从默默无闻走到如今位置,离不开粉丝们的支持和热爱。在这里,我要衷心感谢我的粉丝们,真的谢谢你们,让我实现了曾经的梦想,真的谢谢。”

  傅嘉泽在台上深深鞠躬,并且持续了半分钟,才站起身来。

  台下的粉丝拼命喊,“没关系的,哥哥,我们爱你。”

  傅嘉泽继续道:“但是现在,我有了新的梦想,有了最想守护的人。”

  话毕,粉丝们窃窃私语。

  “这句话什么意思?哥哥是在官宣女朋友吗?”

  “我是女友粉,我好伤心啊!呜呜呜呜!”

  “支持哥哥的一切决定,哥哥确实到了该恋爱的年龄。”

  傅嘉泽吐出一口气,“那个人是我生命里的星星,曾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照亮过我,我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可……像所有故事一样,这其间有许多曲折,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情,现在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台下响起低低的哭泣声。

  傅嘉泽道:“我把我的星星弄丢了,我现在要去找回他。”

  “所以在这里,我要跟大家说一句对不起,傅嘉泽将无限期退出娱乐圈,封麦告别舞台,以后所有的歌只为我的星星而唱。”

  “也希望各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话毕,傅嘉泽撂下话筒,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舞台。

  台下立刻响起激烈的谩骂声和痛哭声,有些甚至离开了座位,情绪失控大喊,“我们不同意!不同意!凭什么要对得起他,而对不起我们!”

  “傅嘉泽!我们不远万里来看你一眼,你怎么能说退圈就退圈!”

  “哥哥!不要走!!你即使有了喜欢的人,我们也会依然支持你!”

  体育馆瞬间乱成一团,荧光棒和粉丝牌被扔在地上,一些激动的粉丝冲上台,被保安拦了下来。

  还有一些粉丝则是在座位上哭,哭的嘶声力竭,宛如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在今夜,他们失去了自己仰望着的星星。

  而傅嘉泽一次都没有回头,他的背影果断而又坚决,好像彻底与过去告别。

  慢慢的,他隐入黑暗中,永远的消失在粉丝们的视线中。

  苏白泽有些懵,童言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傅嘉泽还要去找。

  他赶忙和景陇去追傅嘉泽。

  傅嘉泽在后台化妆间坐着,用卸妆棉卸妆。

  看到着急的苏白泽和景陇,转头一笑,调侃道:“怎么?是以为我要跑了吗?”

  苏白泽道:“你为什么要退圈?”

  傅嘉泽道:“我刚刚在台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要去找回我的星星,而且娱乐圈我也待腻了。”

  “可是……童言他……”苏白泽不忍心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结果了吗?他不可能……”

  傅嘉泽打断,“那可不一定。”

  他望向景陇,“在没调查龙角之前,我确实是

  以为不可能了,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方法。殿下应该很清楚吧。”

  景陇倏地变了脸色,看了眼苏白泽,警惕道:“别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这不是事实吗?”傅嘉泽道:“这事真不可思议,特别是发生在殿下身下时。”

  “殿下,你只需告诉我那个地方在哪,我就把偷你龙角的人说出来。”

  景陇脸色铁青,攥紧拳头。

  傅嘉泽道:“殿下,你应该清楚,我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定,便什么都不再怕了。”

  苏白泽听的一头雾水。

  景陇咬牙道:“我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哪,你就能承受的住吗?你以为你的九条尾巴够吗?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

  “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傅嘉泽道:“你以为我怕死?”

  景陇道:“可如果他活着回到这个世界,你却不在了,和他在一起的人也永远都不会是你,你不会觉得可惜和嫉妒吗?”

  傅嘉泽低下头,笑的直不起腰,“当然会,可比起让他活着,我更愿意自己死去。”

  “只是失去九条尾巴而已,这算得了什么?”

  “殿下当初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你剜逆鳞和断龙角前,有想过自己死了,那个在乎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而那个人甚至都不记得你,在这种猜想下,殿下不还是去做了吗?”

  “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你不必问我这个问题。”

  “我的选择跟你一样。”

  苏白泽震惊住,想起景陇丢失的龙角,和那半片逆鳞,原来都是为了救那个人,救那个没有轮回的人。

  而如今,傅嘉泽也要这样做,救没有轮回的童言。

  魔术师

  景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他愣在原地,似乎在回忆当初下决定的自己。

  傅嘉泽挑眉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终于等到了吧,那个人他轮回了,并且……”

  “别再说!”景陇突然大吼,“我告诉你位置。”

  “绝境谷,有一尊上古时期的天女石像,你供奉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她就能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殿下是怎么知道绝境谷的?”傅嘉泽问。

  景陇凶狠的瞪着他,一副你再敢多嘴问,我就把你脸抽肿的样子。

  傅嘉泽肆无忌惮,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苏白泽。

  景陇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恶声恶气道:“是上天庭那群老家伙研究的。你要敢泄露出去,就死定了。”

  傅嘉泽了然,将嘴巴紧闭,一副我嘴很严的样子。

  苏白泽却也听懂了,上天庭那群老家伙,自然指的是那些看不惯景陇的神官们,而他们要复活的就是景陇的兄长——大殿下。

  但他们又无法为了大殿下供奉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到现在还没成功。

  反倒是他们最不齿的景陇,可以为了一个人,供奉出身上的龙角和逆鳞。

  但苏白泽有疑问,“既然要将这个东西供奉出去,那么你的龙角和逆鳞又为什么会被别人盗走呢?不应该……”

  景陇皱眉,看着苏白泽冷声道:“那人不想让我复活……”

  说到这,景陇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不自然,过了会,又将视线转移,迟钝道,“不想让我复活他。”

  苏白泽被景陇看的莫名其妙。

  景陇继续道:“那人来的时候,我已经与天女达成契约,而那人不知道,就将其偷走了。”

  苏白泽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他捂的严严实实,行动迅速,什么破绽都没留下。”景陇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但还是道:“当时我刚断角,神志并未清醒,不然,才不会让那人得逞!”

  苏白泽点头,忙怕马屁,“是是是。”

  话音一转,又问,“既然他偷走了龙角和逆鳞,那你和天女达成的契约怎么算?这是不是违约?”

  景陇转过头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傅嘉泽在一旁道:“这当然算是违约啦,苏医生,你想想,假如你是个卖西瓜的小贩,隔壁卖苹果的想和你交换货物,你把西瓜给了他,可他却没给你苹果,这事放你身上,你生不生气?”

  苏白泽道:“生气,我会让他把西瓜还给我,这事才算结束。”

  傅嘉泽道:“可是那人已经把西瓜吃了呢?”

  苏白泽道:“那就用别的东西补偿我。”

  “是,总之是不能白白把西瓜给别人的。”傅嘉泽道:“这天女可也不是什么大圣母,她给了殿下那个人轮回的机会,又没有得到龙角和逆鳞,肯定会勃然大怒,想出另一种方法来。”

  苏白泽突然想到景陇每三个月一次的诅咒,会与这个有关吗?

  他委婉了问了出来。

  景陇的脸立马黑了,看来确实是这个。

  傅嘉泽哈哈笑起来,“天雷诅咒?这天女也太他妈狠了吧,这也幸好是殿下,其他妖估计早就被劈死了吧。”

  景陇嗤道:“少在这幸灾乐祸,你这九条尾巴天女压根不会看上。你的遭遇并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哦,是吗?”傅嘉泽问:“那殿下,你等了那个人多少年啊?”

  景陇一时语塞,过了半响,才道:“也才五百多年而已。”

  五百多年而已?

  人类苏白泽属实惊呆了,五百年,可以让一个朝代覆灭,假如朝代气运不好,五百年覆灭两个都绰绰有余。

  而景陇说才?

  妖怪的时间都这么闲吗?

  傅嘉泽道:“这么说来,殿下这五百多年,都深受天雷诅咒的折磨,过的属实不如意啊。”

  苏白泽暗暗吃惊,他见过景陇被劈到重伤,浑身焦黑的模样。

  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而景陇却生生抗了五百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真是深情到让人有些嫉妒。

  而那个人,他如今轮回了吗?假如轮回了,又身在何处?

  他还未想下去。

  傅嘉泽就过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意有所指道:“不过啊,殿下这五百多年,也不算是白等,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景陇皱眉,“放开他。”

  “别这么小气嘛,殿下。”傅嘉泽道:“以后,你们的时间还多。”

  苏白泽怔怔愣住,回不过神来。

  傅嘉泽说的很直白,话里话外都在明说,景陇等的那个人就是他。

  但怎么可能呢?景陇第一次见他时,就恶意碰瓷,一度让苏白泽觉得,景陇一定是很讨厌他,又怎么可能等了他五百多年呢?

  而他又值得景陇等他五百多年呢?

  如果他是那个人,或许值得吧。

  可他真的是吗?他没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回忆,在他的认知里,他是他,而那个人是那个人。

  身旁的傅嘉泽突然发出愉悦的笑声,“好啦,殿下,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也是我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我可是软磨硬泡了好久,才从彭所长女儿口中套出来信息。”

  “殿下,你听说过妖界魔法师吗?”

  “没听过。”景陇蹙眉道:“少说废话。”

  “这绝不是废话。”傅嘉泽道:“真惊讶,殿下多久没上妖网了,连时下妖界最火的魔法师都不知道。”

  “传说他有偷天换日之能,能神不知鬼不觉顺走所有东西,并且不留下任何线索。只要他想要,就没有他拿不到的东西。”

  苏白泽道:“他就是靠这个方法,顺走了景陇的龙角逆鳞?”

  “嗯哼,是的。”傅嘉泽挑了挑眉。

  景陇迫不及待抓着他的衣领道:“那傻逼在哪?叫什么名字?!”

  “别激动。”傅嘉泽把衣领上的手推下去,道:“此人名叫蝙蝠侠,可不要误会,并不是美剧里的那个蝙蝠侠,因为他的根脚是蝙蝠,所以取了这个网名。”

  “蝙蝠侠常年在妖网上直播,主要是直播在一些人类富豪家里偷东西,劫富济贫的画面以此来收获粉丝。别说,近两年来,他火的一塌糊涂,妖界许多出生平凡的妖都是他的粉丝,称他为当代大英雄,而且这个群体非常狂热,只要你在妖网上说一点蝙蝠侠不好,他们就能喷的你头破血流。”

  苏白泽道:“不就是脑残粉吗?”

  “是的。”

  “可是他偷东西,已经违法了人妖和平共处律法。”苏白泽道:“为什么没人向妖管所举报,而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任何消息,妖管所的员工都不上妖网吗?”

  景陇表态,“吾从不上。”

  傅嘉泽道:“苏医生,别太激动,这个蝙蝠侠他偷东西,偷的都是富豪家里的小东西,富豪哪会在意。或者是去闲置的别墅里偷东西,他又不留下踪迹,很少有人类发觉。”

  “而人类不发觉,也就构不成破坏人妖和平,而妖界就算有人想举报,也不敢。都怕被他的那群粉丝炮轰死,而且说不定,妖管所也有喜欢他的粉丝,这不上赶着去送死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据我所知,妖管所有许多出生平凡的妖。”

  “那他在哪?真名叫什么?”景陇按耐不住道,“吾刚在妖网上搜了下,并没有任何他的真实信息。”

  “吼,刚刚是谁说不上妖网。”

  “少给吾废话!傅嘉泽!快点说。”

  “行行行,他的名字叫做刘小蝙。”傅嘉泽拿出一张纸条,“这里是他在嘉明市的地址,我可是花了好大劲才找到的。”

  景陇赶紧接了过来,巧的是,这个刘小蝙竟然也住在全东强购置的那片海边别墅。

  傅嘉泽道:“这个海边别墅在妖界挺火的。不过这个刘小蝙嘛,在网上立贫穷人设,背刺富豪群体,自己却住着大豪宅,这要是传到妖网上,岂不是大大的塌房。”

  景陇冷笑,“马上就让他翻。”

  说着,拉着苏白泽就要走。

  “等一会。”傅嘉泽突然叫住他俩。

  苏白泽回头,“什么事?”

  傅嘉泽笑的很开心,“我要去找我的星星了,你们不祝福我一下吗?”

  苏白泽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拥抱,“希望你们早点相遇。”

  傅嘉泽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肯定会早点相遇,那个时候,我和小童一定会请苏医生来喝酒,如果殿下也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

  景陇冷哼,却少见的没反驳。

  苏白泽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相信,这世上总有许多奇迹发生。”

  离开傅嘉泽后。

  苏白泽问景陇道:“他会成功吗?和那个天女的交易。”

  景陇答:“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不会。”景陇斩钉截铁。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苏白泽有些不开心,“或许能成功呢,你……不也算是成功了吗?”

  “呵,吾跟他能一样吗?他的尾巴能有吾的龙角和逆鳞珍贵吗?”景陇冷哼,“你知道他为什么退圈吗?”

  “不是说只唱歌给童言听吗?”

  “呵呵,您还真是挺单纯。”景陇一顿嘲讽,然后道:“或许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但其他更大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去了绝境谷,就不可能再走出来。”

  “他很确定,所以退圈了。”

  照片

  景陇一路风驰电掣,十分钟后,苏白泽就站在了刘小蝙家院子门口。

  这处海边别墅,是嘉明市有名的富豪区,苏白泽只去过全东强那处,已经觉得很豪华了,可是刘小蝙的别墅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处别墅占地大,位置极佳,拥有最好的海景景致,还有花团锦簇的花园,可谓是有钱人的标配。

  景陇气势汹汹的推开门,进入后院。

  正在给一簇月季浇水的的佣人,吓得水壶掉在地上,颤颤巍巍大喊,“这位先生,这里是私人住宅区,不可以私闯……

  ”

  景陇阴鸷地扫了过去,佣人吓得后退两步,结巴道:“您再往前一步,我……马上就要报警了。”

  景陇看都没看那人一眼,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大门上,“轰隆”一声,大门震颤倒地,溅起满地灰尘。

  苏白泽忙夺过佣人手里的手机,安抚笑道:“没事的,这家主人欠了我们点东西,我们是正常过来要债的。”

  “正常?要债?”佣人一脸你在胡说什么的表情,可碍着景陇的气场又不敢表现出来。

  苏白泽将他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眯起眼睛笑道:“处理完事情就把手机还给你,但你期间能乖乖的吗?不然……我可不敢保证那边那位会做出些什泯灭人性的事来。”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像撒旦一样的景陇。

  佣人哪还敢多说,害怕的低下头,退到佣人房躲着去了。

  “小花,楼下发生了什么?这么大声音?”一个略显做作的男声从楼上传来。

  被唤小花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清新可人。

  可此时这张脸上却恐惧万分,“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景陇丝毫不废话,抬手一挥,小花猛的摔在大理石墙壁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苏白泽拉着景陇衣角,道:“不要伤及无辜!”

  下一秒,小花变成了一朵月季花,竟然不是真人。

  景陇嗤道:“雕虫小技。”

  “小花,到底发生了什么?”做作的男声越来越近,拖鞋一哒一哒的有节奏的踩在地板上,“都打扰到我睡美容觉了。”

  苏白泽往上看去,一个穿着粉色丝质睡衣到男人,姿态轻松而又慵懒的倚靠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他脸上戴着黑色眼罩,肤色白的像从未见过太阳。

  景陇“唰”的一下,瞬移上去,速度极快的擒住男人的脖子。

  “老子的逆鳞在哪?”景陇咬牙道。

  苏白泽跟着“蹬蹬蹬”的跑上去。

  男人被擒住,倒也不惊慌,而是不紧不慢的揭下眼罩,看着身后的景陇,露出一个微笑道,“嗨,您看起来有些眼熟,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其实咱们可以换个文雅一点的姿势。”

  “刘小蝙,是吧?”景陇道:“吾这里有一万种死法,你想先从哪一种试起?”

  “嗯?您认错人了吧。”男人礼貌道:“我不是刘小蝙。”

  景陇没多少耐心,眼看就要暴走,苏白泽连忙道:“那你是谁?”

  男人笑道:“我确实姓刘,但我叫刘天纵。”

  景陇拿出手机,胡乱点了一通道:“这个男人是你吗?”

  屏幕里,男人闭眼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意识却在千里之外的别墅,偷走了别墅里的一串珠宝。

  男人点了点头,有些惊讶道:“是我。难不成……您是我的粉丝吗?”

  “其实……如果您想要我的签名,我可以直接给您的,不用这么麻烦。”

  “滚!”景陇怒道:“少给老子装蒜,既然上面这个人是你,那你就他妈是刘小蝙!”

  “您真的认错人了。”丝质睡衣勒的他脖子通红,但他却依旧很得体,嗓音平缓,“确实是有刘小蝙这个人,我也认识他,但早在一百多年前我们就不联系了,主要是我们三观,生活,以及为人处事上,各种观念都不相同。”

  “就像我们的名字一样,我叫刘天纵,而他叫刘小蝙,一听就是那种没什么文化的名字。”

  苏白泽忍不住道:“你是觉得你比他高贵?因为名字。”

  “难道不是吗?”男人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当然比他高贵,他只不过是个生活在山洞里的土包子,又岂能与我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苏白泽翻了个白眼,果然如同傅嘉泽所说,这个妖网网红,真的非常虚伪。

  在网上立贫穷人设,自己却过着奢靡的生活。

  “诶,我发现您有点眼熟。”男人道。

  这句话他见到景陇时就有说过,但现在这句话却是看着苏白泽说的。

  他礼貌的伸出手,“您是妖网上很火的苏医生吧。我一直想跟您交朋友互关来着,可惜您一直没有妖网账号,太可惜了。不过,现在能见上面也正好,要不要一起组个cp,我保证您比现在还要火。”

  苏白泽正要回答,没兴趣。

  景陇就大吼道:“组你爷爷的cp,老子跟你扯东,你给老子扯西,是以为老子脾气很好?”

  “既然你这么喜欢出名,老子现在就让你出名个够。”

  “苏白泽。”景陇叫道,将手机丢给他,“给他和他的豪宅拍个视频,发在妖网上,让他那群脑残粉丝们见见这个蝙蝠侠的真面目。”

  苏白泽接过手机,“好咧!”

  男人面色剧变,再也不能维持优雅至极的姿态,他一边狰狞大喊,“不要!不可以!”

  一边拼命挣脱,挥舞着手去够苏白泽手上的手机。

  可景陇的力气极大,轻松将他拉回来,男人更猛烈挣扎,丝质睡衣勒成细绳,陷入男人脖颈里,可男人感觉不到痛,脖子拼命往前伸,看着就像要被直接切断脑袋。

  苏白泽拿着手机左点右点,妖界手机与人界手机还是不同的,看起来好像更科技一点,可能是因为他们有灵力加持的原因。

  但苏白泽用起来却略显吃力,不得想,要是和人界手机一样普通该多好。

  其实齐秦之前也推荐过他换成妖界手机,但他嫌所需功德太多,并未购买,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

  “拍下来没有?磨蹭什么呢?”景陇不耐烦道。

  “马上,马上,别急。”苏白泽道。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拍我,只要您不拍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不能失去我的粉丝们啊!“男人苦苦哀求。

  可苏白泽不为所动,既然已经撒了谎,就要做好被拆穿的准备。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了现在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努力,别人都在享乐的时候,我却都在辛辛苦苦剪视频,为了维持我在网上完美的形象,我每天控制美食,按时睡美容觉,只为来给我的粉丝里带去快乐,你们真的要摧毁掉他们的快乐。”

  苏白泽被这一番不要脸,毫无三观的话雷的头皮发麻。

  这都算是辛苦,那街上凌晨起来扫马路的大爷大妈们,岂不是得累死。

  他道:“ 能别说废话吗?”

  然后顺利的找到摄像头,开始录制。

  男人见祈求苏白泽没用,开始转头祈求景陇,“我没记错,您是要找人吧,找那个土包子刘小蝙是吧,他是不是惹了您,我可以帮您找到他。”

  景陇嘴唇抿成直线,冷漠无情。

  “他躲到芙蓉山那边去啦,您应该知道吧,芙蓉山,妖界最恐怖的地方。当时刘小蝙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说是这辈子就算是死,他都不会再出来。”

  景陇蹙眉道:“刘小蝙不就是你吗?”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男人全身都在否认,“我是刘天纵,我真的不是刘小蝙,您得相信我啊。您要不信,去我的卧室里找找,上面有我和刘小蝙道合照。”

  景陇半信半疑,刘天纵看起来确实不像撒谎,他向苏白泽使了个眼神,苏白泽比了个ok手势,去了卧室。

  正好,他也要拍拍这栋豪宅。

  刘天纵的卧室装修的极为奢华浮夸,苏白泽走进去,犹如乱入欧洲古堡女王的房间。

  高雅的四柱床旁,放着雕刻精致镀金的床头柜,上面确实摆了一张相框,而且非常引人注目。

  引人注目的原因自然不是有多奢华,在这个连床脚垫都要镀金的卧室里,这个相框就是照相馆里最普通的十寸相框,如同丑小鸭乱入白天鹅群那么显眼。

  苏白泽拿起相框来看,他不理解,刘天纵瞧不起刘小蝙,又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摆在床头柜。能放在这个位置,应该说明对方是非常亲密和重要的人才对。

  照片里的刘天纵和刘小蝙,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非要打个比分,那么刘天纵就是这个卧室里所有奢华东西的合集,而刘小蝙则是这个平平无奇的相框。

  这两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苏白泽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人眉眼极其相似,就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因为气质穿着不同,才会在第一眼给人天壤之别的感觉。

  “难不成两人是兄弟?”苏白泽在心里猜测。

  景陇在外面催促,苏白泽连忙走出去,将相框递给景陇。

  景陇看着相框,眸色愈发阴沉,他抬眸看着苏白泽道:“视频都拍好了吗?”

  苏白泽说,“拍好了,我还顺带拍了好多照片呢,绝对能让……”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景陇打断,“给我。”

  “嗯?”苏白泽不解。

  “我说手机给我。”景陇重复道,神色中仿佛还有股迫切的紧张。

  苏白泽却以为景陇是着急想看照片,可他看景陇一手刘天纵,一手相框,实在很不方便,于是很体贴道:“没事,你要是想看照片,我帮你找出来给你看。”

  景陇却突然急的要去抢夺手机。

  苏白泽对这个手机操作本来就不太熟悉,景陇突然伸手过来,他手指一顿乱按,进入了相册,胡乱一瞥,发现相册里除了他刚刚拍的卧室照片外,上方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像缩略图,好像还拍的都是同一个人。

  苏白泽还未看清,手机就被景陇抢了过去,只是景陇或许是太着急,也或许是因为手上东西太多,一个失手,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而且非常不巧的是,手机屏幕上乍然出现了一张人像照片。

  此人穿着白大卦,躺在桌上小憩,黑发柔顺的趴在额上,又长又密的睫毛安静的搭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月牙形状的阴影。而从他的前方,有一缕阳光射了进来,洒在他的身上,就仿佛给他加了一层神圣的滤镜,更显得那张俊秀的脸宛如神邸。

  苏白泽忍不住感叹,这构图,这角度,这背景,这打光,绝对称的上一流。

  可为什么?

  这个照片里的人会是自己!?

  暗恋我?

  苏白泽别提有多惊悚。

  这个照片里的主人公竟然是他自己,而且还是在他睡觉时偷拍的。

  景陇迅速而又慌乱的将手机捡了回去。

  苏白泽却还是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要是没记错,那满屏的缩略图可都是同一个人。

  手机里全部存着一个人的照片,只能说明两种情况。

  其一,两人是情侣。

  可两人不是,苏白泽将这个答案pass掉。

  现在只剩下一种。

  那就是景陇喜欢他,也可以说是暗恋他?

  可这他妈可能吗?景陇会暗恋他?暗恋会是景陇的风格?

  他以为以景陇这种火爆的性格,如果喜欢一个人,是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捋回家做媳妇的。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

  谁要做媳妇?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而且……

  七天前,苏白泽好像问过景陇是不是喜欢他,要知道当时景陇可是否认来着,还骂他不要脸。

  “咳……咳……你他妈在想什么呢?”景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苏白泽连忙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景陇的脸。

  他没有遇到这事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道:“没没……什么。”

  “哦。”这声音平缓,没有波动。

  苏白泽抬眸,发现景陇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吧,苏白泽也决定,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他倒是想问,却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难不成问:你为什么要偷拍我?不是喜欢我?难不成是个变态?

  景陇估计会直接用陌刀砍死他吧。

  “你又发什么呆呢?!”景陇声音有了明显不悦,“正事还没处理呢!”

  苏白泽连忙将思绪拉回来,“哦哦哦哦,确实有这么一张……照片,你也看到了。”

  说到‘照片’两字时,苏白泽语调明显犹豫了会,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禁忌话题一样。

  景陇的脸好像也有了一丝不正常的微红,但很快就调整好,开始认真看着手里的照片。

  看着看着,他也和苏白泽有了明显的疑惑,抓着刘天纵脖子,质问道:“刘小蝙是你哥哥?”

  没想到刘天纵连忙拒绝,一副生怕和刘小蝙扯上关系的样子,激动道:“不是不是!他不是我哥哥!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你糊弄谁呢?你俩长得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

  “真不是啊!”刘天纵一脸哭丧,“我跟他怎么像了?明明长得就不一样。我长得比他帅气多了,气质也甩他几条街。”

  苏白泽:“……”

  景陇:“……”

  苏白泽道:“你仔细看看你们的五官,眼睛,鼻子,眉毛多像啊。除了嘴巴有一点点不同,他是向外凸的,你是向里凹的,要说比起来,都好不到哪去。”

  刘天纵瞬间变了脸色,但碍于景陇,还是好声好气道:“这位先生,您说话也得讲道理啊,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是亲生兄弟,而且这世上相像的人多得去了,我跟他就……巧合而已。”

  刘天纵说到‘巧合’时,说的极其不情愿,反正就是不想和刘小蝙扯上关系。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苏白泽道。

  刘天纵道:“怎么没有?这世上巧合多得去了,而且我和刘小蝙的根脚同为蝙蝠,长得像也不足为奇。”

  “呵。”苏白泽不信,道:“那为什么,你要把这张照片摆在床头柜?如果不是亲密之人,谁会这样做?”

  刘天纵也学着冷笑了一声,“呵,曾经我年少无知之时,跟刘小蝙做过短暂的朋友,就是那时候放的。”

  这并不能说服苏白泽,“你可以把他丢进垃圾桶,为什么不丢?”

  刘天纵没再说话,反正就是不承认与刘小蝙关系亲密。

  苏白泽也懒得纠结这个,“ 既然如此,你怎么帮我们把刘小蝙从芙蓉山找出来?”

  刘天纵眼睛看天,十分高傲道:“我叫他他敢不出来吗?虽然我不承认他是我的朋友,但我却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平时干什么都随叫随到。”

  苏白泽:“……”

  景陇皱眉,“别跟他废话,视频照片都拍完了?没问题我就发网上了。”

  景陇单手拿着手机打字,不太方便,苏白泽想帮忙,想起刚刚的事情又不敢过去。

  突然,一声杀鸡般的嚎叫响彻整个别墅。

  刘天纵竟然不顾形象,像个小儿般,张嘴痛哭起来。

  他的眼泪和鼻涕同时往下流,嚎叫道:“求求您,求求您,别发出去,我给您下跪行吗?只要你不把视频发出去,您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恶心,你以为你的跪很值钱?”景陇骂道,眼泪和鼻涕流在他手上,可他又无法松开刘天纵,表情瞬间跟吃了屎一样。

  “两位贵人,我能帮你们找刘小蝙啊,我还有点用的,您就高抬贵手,行不行?”

  景陇并不想高抬贵手,刘天纵继续道:“就三年前,刘小蝙说有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自己要遭殃了,因为很久之前他偷走了天上那位金枝玉叶殿下的几样东西,他担心被抓到,于是就去了芙蓉山,在那边苟且偷生,说是如果被发现,死的也方便,芙蓉山到处都是结界,他随便钻一个,马上就能魂飞魄散,根本不用受审讯折磨之苦。”

  景陇的手顿了顿。

  刘天纵继续道:“贵人,真不是我骗你们,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你们去芙蓉山,还没抓到他人,他就死了 。那你们要找的东西,也还不是找不到。但是如果我去,我就能帮你们抓到他。”

  “嗯?”景陇凌厉的看着刘天纵,“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当然。”刘天纵极其狗腿道,“你们要不信,还可以看我的手机,上面有我跟他的短信记录。”

  苏白泽找到手机,确实有这个记录。

  “那好。”景陇道:“吾给你五天时间,把刘小蝙带到吾面前。”

  *

  妖管所近期事务繁忙,齐秦、柏原近期都在忙着处理黑衣男的事件。

  苏白泽和景陇把刘天纵带回了妖管所,不过为了保守景陇龙角的秘密,是以病人的身份来访。

  但是苏白泽还是觉得奇怪,傅嘉泽明明说了,刘小蝙就是网上的蝙蝠侠,也是偷走景陇龙角和逆鳞的罪魁祸首。

  而且傅嘉泽没有理由撒谎,也不可能撒谎。

  为了求证,他和景陇又谨慎的给傅嘉泽打了电话,没人接通。两人又去了傅嘉泽家里,同样没找到人。

  恐怕,傅嘉泽已去了绝境谷,短时间内肯定是联系不上了,也或许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无法联系上。

  苏白泽只能推测,是傅嘉泽弄错了信息,因为刘天纵和刘小蝙真的长的太像了,假如两人穿相同的衣服,那几乎是难以分辨。

  如果不是双胞胎,或者亲兄弟,怎么可能这么相像。

  苏白泽不相信刘天纵所说的巧合,他更倾向于,两人是双胞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刘天纵不承认,但能通过刘天纵把刘小蝙揪出来啦,此事就有了眉目,其他的他不在乎。

  妖管所宿舍里。

  苏白泽坐在客厅沙发上,听着景陇在房间里,咚咚咚,仿佛是在拆墙的动静。

  去芙蓉山之前,景陇突然变得磨磨唧唧,说是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苏白泽不解,这人之前为了抓到刘小蝙,急的就像坐上了火箭。

  苏白泽终于按耐不住,大喊道:“去趟芙蓉山而已,你到底要带些什么去?”

  景陇没有回应。

  苏白泽看了眼表,他从早上九点起来等,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他起身,朝景陇房间走去。

  两人同住很久了,但苏白泽还一次都没看过景陇的房间。

  因为景陇每次捂的像个宝贝似的,有时候苏白泽洗漱完,看见景陇房间里有亮光,下意识瞥过去看一眼,都会立马收获一个闭门羹以及一个白眼,以及一句:“变态!”

  苏白泽并未刻意放轻脚步,相反他走的很大声,就是想要景陇知道他过来了,若是景陇没阻止,让他瞥见了房间一角,那可不能再骂他变态了。

  而景陇不知在收拾什么,收拾的格外认真。

  苏白泽站在了门口,他都不知道。

  景陇的房间跟他本人一样,简易过人的性.冷淡风。而他背对苏白泽而站,弯着腰像在整理窗边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苏白泽想,没什么好看的嘛,也不知道到底在藏什么。

  他正打算再次唤景陇,突然瞥见景陇床头柜的一张相框,金边镶花的相框贵气逼人,只是里面竟然装着一张苏白泽的照片。

  照片里的苏白泽青涩阳光,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看起来文静乖巧,正是他高中毕业时,同学非要拉着给他拍的一张照片。

  他很少拍照,应该说从未拍过照,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

  当时同学洗出来送给他,他新奇而又激动,可还没开心一会,那张照片就突然不见了,为此他沮丧了好久。

  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出现在景陇这里!

  他又气又奇怪。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景陇那时候就认识他了么?可完全不可能啊!

  我也喜欢他?

  苏白泽抬起步子正要踏进去,景陇直起身,手上拿着个盒子转身。

  在看见苏白泽时,神色倏然一黑,又有些慌张,下意识去瞥床头柜那张照片。

  苏白泽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有我高中的照片?”

  景陇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过了半响,才理直气壮道:“关你什么事?”

  “嗯??”苏白泽简直惊呆了,不可思议道:“大哥,照片里的人是我,怎么不关我的事?”

  景陇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又冷哼道:“捡的。”

  “……”

  苏白泽非常想说,您是被傅嘉泽传染了吗?还捡的?找理由都不用心点。

  他道:“你随地捡了一张照片,不去找失主,反而框起来,放在床头柜,你不觉得你这个行为……有些反常吗?”

  景陇眼睛瞟向天花板,将怀里的盒子捂的更紧一些了。

  苏白泽倚着门站,佯装随意道:“你这样,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一直都暗恋我?”

  景陇的脸立马红成了番茄色,张嘴想反驳,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苏白泽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高中?”

  “才……不是!”景陇少见的结巴了。

  “不是?”苏白泽都要被逗笑了,“那是什么时候?”

  景陇直接红到耳根,“我才……不是暗恋你!”

  说完,他又抬眼瞥着苏白泽,数落道:“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

  苏白泽轻笑出声,慢慢走近景陇,道:“矜持?你不喜欢我,又爱收藏我的照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苏白泽靠的越来越近,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景陇慌乱的往后退,后腰抵在桌子上,大脑倏地空白,一时都忘了反驳苏白泽说他脑子有病这句话。

  苏白泽决定再加点猛料,他觉得景陇这幅害羞的像个小女生的样子特别好玩,道:“你脸都这么红了,还敢说不喜欢我?嗯?”

  景陇大脑彻底死机,苏白泽的尾声带着小勾子,就好像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挠在他心间。

  “说啊?”苏白泽坏心的抬头凑到景陇耳边,对着发红的耳朵吹了口气,“你看起来好像很烫?我给你降降温……”

  可他话没说完,就感觉小腹上抵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苏白泽呆滞住,他只是想逗逗景陇而已,这反应也太……

  “你……你……变态!”景陇脸红到了脖颈处,悲愤欲绝的瞪着苏白泽。

  下一秒,苏白泽被大力推开,倒在身后柔软的大床上。

  接着是“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摔上,景陇如同风一般的卷了出去。

  回过神来,苏白泽想大叫,变态的到底是谁哇?!是谁哇?!

  景陇出门后就没再回来,苏白泽坐在床边冷静了会,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同性的身体,虽然对方有的他都有,但还是有些许震惊。

  不过,以前他认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直男,假如有个男人对他起了反应,他应当会很厌恶。

  可当对象换成景陇时,他却没有丝毫不适,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我也有点喜欢他?

  苏白泽被这个想法惊讶到。

  他意识到,他对景陇的感情,在从山洞里回来后,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想起来,景陇是第一个关心他受伤,即使那伤口小到不值一提。也是第一个,会对他过去饿肚子的经历生气的人,还许诺他,再也不会让他饿肚子。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有意无意把景陇的事放在第一位去做……

  是感激吗?

  但他很清楚,那并不是。

  那么是喜欢吗?是那种喜欢吗?

  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时候,手机突然突然响了起来,嘈杂的铃声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他接通,林兮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苏,你现在还在宿舍吗?殿下让我过来拿东西,顺便带你一起过去。”

  苏白泽愣了两秒,“景陇他……他人呢?”

  “哦,你说殿下啊,他刚刚就过去了,好像有很急的事情,连背包都忘记拿了。”

  苏白泽看了眼床边,那里确实有一个很大的黑包,他好像记得景陇把一个盒子装在里面来着。

  他道:“那你过来吧,我在这等你。”

  林兮很快就上来了,拎了黑包就走,苏白泽想帮她提,却被林兮严令拒绝。

  “不行,小苏,这是殿下特别交代的,这个黑包不能让你碰。”

  “好吧。”

  想想也是,他自己就可以把包提下去,林兮又为何多此一举上来呢。

  苏白泽本就没什么带的,两人迅速出门,只是下楼时,林兮顺嘴说了一句,“殿下换房间了嘛?我怎么记得他以前好像不是那间房。”

  “难不成是我的那间。”

  林兮摇头道:“不是,是你隔壁那间。”

  苏白泽道:“没有吧,我搬过来时,景陇就住在我对面了。”

  林兮挠了挠头发,“哦,或许是我记错了。”

  说起隔壁那间房,苏白泽一直以来也很迷惑,那间房常年上锁,景陇还不让他靠近,但却偶尔把自己关在里面,时间多是深夜,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反正神秘的很。

  苏白泽和林兮一起打车去的芙蓉山,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外勤没有坐景陇的专车,转车时才意识到怪不方便的。

  芙蓉山位于嘉明市一个五星热门景点——听海森林的后山深处。

  听海公园人流量巨多,苏白泽和林兮坐着景观车,来到野生区的交界处。

  交界处焊着一整排又高又长的铁丝网,高的直突天际,长的望不到边,上面挂着红色显眼的警示牌——

  禁止进入,野生动物出没。

  铁丝网前还有个小小的保安亭,里面坐着的大爷正在打呼噜。

  可以看出,这份工作真的很闲。

  林兮走过去,敲了敲窗户,道:“明知山有虎。”

  大爷立马醒了过来,擦了擦口水,“偏向虎山行。”

  苏白泽:“……”

  这暗号,还真挺朴实无华的。

  林兮拿着工作牌,“我们是嘉明市妖管所的,来芙蓉山有点事。”

  “没问题的,小探员。”大爷热心的拿出一张a4纸,“来,先登记。”

  林兮拿着笔,熟练的填完信息,在到最后签名时,眉头一皱道:“这通行费怎么涨了这么多?都有过去的一百倍了,你们咋不去抢?”

  大爷赔笑,“小探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您上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林兮想了想道:“六十年前?八十年前?太久了……记不清了。”

  “这可不就对了吗!?”大爷精明的双眼闪着光,“现在的社会,还有什么不涨价啊?五十年前来听海森林门票才五分钱,但您瞧瞧现在,没有一百五,您能进的来吗?”

  林兮一时语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妖界的通行货币都是功德,只有在人界才用人名币。

  苏白泽道:“妖界也通货膨胀吗?”

  “什么膨胀不膨胀啊,俺不懂。”大爷道:“但我们芙蓉山近期可是膨胀到快爆炸了,近期来的妖多的很咧,过段时间啊,俺也学学那个海听森林,弄个什么限购,票价还能再往上涨涨。”

  苏白泽属实听不下去这大爷继续扯,对林兮道:“就先这样,我们赶紧进去吧。”

  “诶,这位探员就是识趣。来,付款吧。”

  林兮窘迫道:“我……我没有那么多功德。”

  大爷瞬间变了脸色,一副没有功德就赶紧滚的样子。

  苏白泽:“……”

  “一共多少功德?”

  大爷举起三个手指,拉着嘴角道:“三万功德,不涨价。”

  “三万功德?!”

  苏白泽大惊失色,想到自己每次苦逼的解决一个任务,也才一百功德,这他妈进个芙蓉山竟然要这么多!

  “这位大爷,你自己看看这价格合理吗?扰乱市场违法了妖界律法,是要被我们妖管所抓走的。”

  大爷完全不吃这套,横眉冷对道:“你以为俺怕你们这套?没功德就赶紧滚,少在这唧唧歪歪。穷光蛋。”

  说罢,还附送了一个白眼,傲慢至极。

  苏白泽和林兮气的不轻。

  林兮小声道:“小苏,这芙蓉山的地界,我们妖管所确实管不着……”

  苏白泽:“……”

  “那谁能管?”

  林兮耸了耸肩,瞥了眼大爷无法无天的嘴脸。

  苏白泽捂脸,“这芙蓉山也不是个适合旅游的地方,怎么价格这么高?以前也是这样?”

  林兮摇头道:“不是,以前谁敢进芙蓉山啊,就算主动给功德,都没妖想进去。”

  “可我刚听那大爷说,近期来的妖很多。”

  林兮道:“不可能,几千年了,芙蓉山都是妖界最恐怖的地方,三天前还位居榜首。”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白泽道:“这芙蓉山我们非去不可。”

  林兮看了眼傲慢的大爷,露出为难的表情。

  苏白泽突然有些脸红,“那个,你联系一下景陇,我记得他功德挺多……”

  “噢!是啊!我怎么差点忘了这个!殿下可是我们妖管所第一富!”林兮兴奋的拿出手机。

  苏白泽补充道:“就说我们是找他借的,以后一定会还给他。”

  话毕。

  林兮神色突然一惊一喜,望着他的身后。

  瞠目结舌道:“殿下……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这电话还没打出去呢!”

  苏白泽回过头,与景陇琥珀色的瞳孔对上,心跳倏地加快,两人都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过了半响,景陇才怪声怪气道:“三万功德,某些人还得起吗?”

  神医雪

  芙蓉山看起来与普通荒山没什么区别,人迹罕至,地势陡峭,杂草疯狂生长,比成年人还要高出一个头。若不是没什么大病,一般人绝不会想到来这转悠。

  真是适合隐蔽的好场所。

  景陇在陡峭山壁上开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一马当先的往山上走去。

  苏白泽紧随其后,慢慢的,他和景陇并肩,但两人默契的一句话没讲,空中有种诡异而又暧昧的气氛在其间蔓延。

  林兮追了上来,挤在两人中间,转头看向景陇道:“殿下,殿下,你刚刚进了芙蓉山,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景陇转头看她,仿佛看的很认真,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林兮摸了摸脸,心想,我脸上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怎么殿下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但再转念一想,殿下哪是盯着她,明明是绕过了她,偷偷盯着身旁的苏白泽。

  她知趣的落后一步,好让景陇更好的偷看苏白泽。

  苏白泽也一直想问景陇这个问题,林兮问了后,他便等着回答。

  可久久没等到答案,他转头看过去,结果和景陇偷看他的眸光撞了个满怀。

  苏白泽:“……”

  景陇冷哼一声,一副我没偷看你,只是意外的表情。

  然后回头愤恨的给了林兮一记白眼,将头转向前方,咳嗽两声道:“没有。”

  苏白泽张嘴,“怎么可能没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景陇瘪嘴,拂袖而去。

  林兮跑过来,看着景陇的背影,道:“小苏,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怪怪的?”

  “觉得。”苏白泽想了想道:“可能是害羞了吧。”

  三人继续往山上走,确实什么人都没见到,这里除了飞蛾,一个活物都没有。

  可是守门的大爷明明说最近很多人过来芙蓉山的。

  苏白泽对林兮道:“你去问问景陇,刘天纵在哪?”

  林兮疑惑道:“你自己怎么不去问?”

  苏白泽:“我问的话,他可能不会好好回答。”

  “为什么?”

  苏白泽沉默了一会,肯定不能说景陇暗恋他被发现,正闹别扭呢。

  于是道:“他脾气怪,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赶紧去吧。”

  “哦。”

  过了会,林兮回来了。

  “殿下说,刘天纵被他关在听雪阁的地下室里,等会我们就到了。”

  “听雪阁?”

  “是啊,你不知道听雪阁吗?”林兮惊讶道,后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噢!我差点忘了,小苏你是个人类。”

  “听雪阁是神医雪的住处,不过神医雪都陨了好多年了,是妖界传说中的人物。”

  “神医雪?”

  “嗯,说起来,小苏你还跟他是同行呢。”林兮撇了撇嘴,道:“不过啊,你们两个却截然不同。”

  “你不知道,那个神医雪是出了名的难相处,脾气无常,性格冷淡的就跟他的名字一样。虽说医术过人,却没什么朋友,在妖界极其不受欢迎。”

  “如果他医术过人,那应该救了很多人和妖吧,为什么还不受欢迎?”

  “他很严厉,严厉到无情,我们都怀疑他没有心,我跟你说……几百年前,有……”

  “林兮!”景陇突然回过头来,打断了林兮的话。

  “听雪楼有动静,你先过去。”

  林兮疑惑的看向景陇,“有什么动静?为什么只要我过去?”

  景陇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朝着听雪楼望去。

  苏白泽也跟着抬头,山顶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古楼,周遭白雾萦绕,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的神秘仙楼。

  “没看到吗?那里的白雾……嗯,漂浮的方向不太对。”

  林兮:“……”

  胡掰能用点心吗?

  “叫你去就去,好处少不了你的。”

  听到这句话,林兮眉开眼笑,冲着景陇挤眉弄眼,“我懂!我懂!绝对不打扰你俩!”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绵延山路上,瞬间只剩下了苏白泽和景陇两个人。

  苏白泽知道景陇刻意把林兮支开。

  于是主动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景陇瞥了他一眼,有些许激动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苏白泽一头雾水。

  “我……我不是要对你……”景陇傲娇的昂着头。

  “表白?”苏白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就知道你会多想!”景陇冷哼,一副你真自恋的样子,道:“我有别的事要说。”

  苏白泽:“……”

  内心腹诽:我完全没多想,多想的人是你吧。

  “林兮说的不是对的。”景陇没头没尾道。

  “哪件事?神医雪的事?”

  “嗯。”景陇点头,试探的去看苏白泽的眼睛,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妖界也不是所有妖都讨厌他……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苏白泽实在受不了景陇再继续结巴下去,这真的一点都不符合他战斗力和脾气双重爆表的骚包性格。

  也不明白,景陇为什么非要跟他解释这个。

  “其实……也有个小妖喜欢他。”景陇说完,将头转到另一边,只是耳根又红了。

  “你又脸红什么?”苏白泽无语道。

  他简直都要怀疑,景陇是不是一说到“喜欢”两个字就会脸红。

  这是不是一种纯情病?

  “才没有!你瞎说什么!”景陇气的转过头来,嘶声力竭强调道:“吾没有脸红!更没有又!”

  说完,气冲冲往前走,将苏白泽甩在身后。

  苏白泽这才想起来,他好像忘了问,那个小妖是谁?

  但景陇已经走的很远。

  他也有点搞不明白,景陇为什么要支开林兮,特意跟他说这个事。

  他跟神医雪素不相识,对他在妖界受不受欢迎,并不感兴趣。

  但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漏了点什么东西,但又一时不知道漏了点什么。

  景陇和林兮都有灵力,去听雪阁自然两步三步的事情,但苏白泽是人类,必须得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

  走到山顶的时候,他发现景陇站在一株枯树上,抱胸悠闲看着他,看起来好似因为等了他太久,对他意见极大。又好似是在炫耀。

  看,我乃上天入地,天下第一厉害的妖,爬山,洒洒水的事。而你区区一届凡人,被吾喜欢,是你荣幸。

  ……

  苏白泽不禁心想,被景陇喜欢,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这货的脑回路明显不一般。

  如果他要是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放任喜欢的人,独自爬山,然后自己在山顶,慢悠悠,干巴巴的看着。

  “殿下!殿下!不好啦!”林兮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景陇眉头紧锁,从树上一跃而下到苏白泽身边,圈住他的腰,腾空而起。

  苏白泽陡然升到高空中,坐了这么久景陇的空中飞车,他已经没最初那么恐高,反而能低头看起地下的景色来。

  听雪阁坐落在山顶最中心的一块位置,前院种植着草药,后院也种植着草药,但还有一口古老的井,以及像宝镜一样澄亮的湖水。

  古楼能清晰看出历史的痕迹,紫檀柱子上有一些年轮的齿痕,这些齿痕错落有致,竟更加让这座古楼显得别具风味,带着洗涤过历史的魅力。

  他忍不住感叹,“好美的地方。好美的楼。”

  下一秒,他落在古楼前,林兮着急忙慌在前院里转圈。

  见到两人连忙扑了上来。

  “殿下!那个刘天纵,他逃走了!”

  “什么?!”景陇勃然大怒,“你干了些什么?怎么连一个蝙蝠妖都看不住!”

  “他他……他……”林兮越急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别急,慢慢来。”

  “他凭空消失了,也不是……该怎么说,我一直在门口守着,完全没看到他逃出来。但奇怪的是,门锁上有钥匙开过的痕迹,但我……一直都把钥匙藏在自己贴身衣物里,他怎么可能拿走!”

  林兮不可思议,惊恐万分道:“现实就是,那把钥匙不见了!”

  苏白泽和景陇听完,都不太惊讶。

  结合刘天纵在网上直播的内容,他显然具备在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走东西。

  而且还有很强的隐身能力。

  只是刘天纵这两天都非常配合他俩寻找刘小蝙,为什么会突然逃走?

  难不成是突然良心发现?

  不想出卖朋友?

  但苏白泽马上把这个答案否定,他仔细回想刘天纵那张虚荣做作的嘴脸,觉得这人的良心早就被猪油蒙住了。

  “你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林兮试探的看着景陇和苏白泽。

  景陇大骂,“奇怪个屁!你是个猪吗!?刘天纵你都不知道?你真是土死了!亏你还自诩嘉明市妖管所第一冲浪达人!?丢脸!”

  林兮以往被骂都乖乖听着,这次被骂倒有点不服气,双眼睁大瞪着景陇。

  苏白泽连忙安抚道:“林兮,你别……别跟他一般计较,他丢了东西,心情不好。你理解一下。”

  “你去妖网上搜索魔术师——蝙蝠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林兮深吸一口气,大胆的再次瞪了眼景陇,然后掏出掏出另一个手机,嘀咕道:“还不是人界的帅气哥哥太多了,我才好久没看妖网了。”

  景陇被林兮瞪了一眼又一眼,忍得咬牙切齿,骨节捏的咔咔作响。

  林兮看手机的手顿住,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抬起头来,“殿下,这事真不怪我,我哪知道他还有这种功能。”

  “手机给我!”景陇怒气冲冲道。

  “小苏……”林兮求助的看着苏白泽。

  苏白泽看了眼景陇,知道他要在妖网上爆料刘天纵,于是道:“给他吧,没事的。”

  “真的吗?”林兮可怜巴巴道。

  “快给我!”景陇气急败坏,“我数三二一!”

  “给你给你!”林兮连忙把手机丢给他,“别拿我的手机撒气!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功德才买到的!”

  然后,又看向苏白泽,“小苏,都靠你了,我手机的生死大权就在你手上了!”

  苏白泽看了眼暴怒的景陇,就仿佛一个发狂的小狮子。

  慢悠悠道:“林兮,我听齐秦说,你的账号在妖网上粉丝挺多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的手机应该能保住了。”

  芙蓉山监狱

  林兮是妖网上有名的八卦博主,主要搬运人界娱乐圈的那些谁谁出轨、多角恋等等爱恨情仇,因此粉丝众多。

  景陇将自己手机上刘天纵的视频,传输到林兮手机上。

  但他并没有直接进行爆料,而是在网上发了一个预告。

  内容如下——

  爆料!爆料!

  妖界最热网红蝙蝠侠人设翻车,真实居所奢华到瞠目结舌。

  短短一行字发出,很快引爆妖网。

  广场上纷纷在讨论此事。

  殿下是我老公:我早就说过,这蝙蝠侠一看就是做戏,现在翻车了吧。

  苏医生是我老公:喜闻见乐,我早看那魔术师不顺眼了,引导意味太强了。

  自强不息:呵,什么狗都敢出来乱啸,我以为有视频有图片作证,没想到就是一个八卦账号瞎造谣。

  莫欺少年穷:蝙蝠侠是我们妖界的英雄,这个搬运人界的娱乐信息垃圾营销号,我要举报他!

  妖网上的信息两极分化,这正合景陇意。

  他还需要靠刘天纵找到刘小蝙,此时,必须将刘天纵逼出来。

  紧接着,他又发出一行文字——

  视频图片两个小时后上,过期不候。

  这就直接等于在妖网上威胁刘天纵了。

  刘天纵有多在乎妖网上的形象,苏白泽和景陇都是亲眼所见的。

  他虚伪,自诩高贵,享受粉丝们的追捧,对于刘天纵而言,这无疑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景陇预计的是,刘天纵会在二十分钟内出现,但显然,他和苏白泽都失策了。

  于是便让林兮守在听雪阁,他和苏白泽在芙蓉山寻找。

  芙蓉山很大,即使强大如景陇,也无法在一天内找完。

  苏白泽道:“你觉得他躲去哪了?”

  景陇皱眉,“吾在他身上留下气味,但现在已经很淡了。“

  他动了动鼻子,看向芙蓉山的南方,那里有一处冒着黑烟的山崖,山上寸草不生,周边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苏白泽顺着看过去,不知为何,心里跟着紧张起来,这种紧张却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是一种激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唤着让他过去。

  景陇指向那,“他在那边,芙蓉山监狱。”

  苏白泽道:“那就过去吧。”

  景陇却迟迟未动。

  苏白泽道:“怎么?你怕了?”

  “吾怎么可能会怕!”景陇怒气冲冲反驳,一脸不情愿的从黑包拿出箱子,里面放着一块弯月形状的白玉佩。

  日光照耀下,玉佩流光四溢,不似凡物。

  “戴着他,他会保护你。”

  苏白泽看着白玉佩,一脸不解。

  景陇不耐烦道:“那边有很多结界,想要安全离开,就好好戴着它。”

  “谢谢。”苏白泽感激的接过。

  白玉佩很冰很凉,就好像刚从冰天雪地里取出来一样。

  苏白泽摩挲着,掌心却突然热的慌,这种感觉透过皮肤直击心底,心里那个跟他相同的声音又出现了。

  他说:“你似乎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跟上次一样,只要他努力去想这个约定,大脑就会被撕裂一般的疼。

  景陇正紧张的看着他,那双手颤巍巍的放在苏白泽两肩旁,却又不敢去握。

  苏白泽连忙稳住心神,不再去想,安抚道:“我没事,走吧。”

  景陇又仔细的看了他几眼,见他真的无恙,又解释道:“我这不是在关心你,你可不要多想,又……又以为吾……那个你。”

  苏白泽“扑哧”笑出声,替他把‘那个’两字还原,“是是是,你说的对,你没有喜欢我。”

  景陇暂且不再计较,每当苏白泽顺着他话时,都会让他心情不错。

  所以这次他带着苏白泽两三步瞬移到了监狱门口。

  监狱门口简陋而又荒凉,就是一个小山洞入口,上方悬挂着一块破旧的黑色招牌——芙蓉山监狱。

  招牌上遍布蜘蛛网和灰尘,看得出这年岁可不久了。

  苏白泽问:“这里怎么没有监门守着?”

  景陇唤出陌刀,“唰”的一声穿破了无形的结界,“一贯如此,这鬼地方谁想来任职。”

  苏白泽点点头,想起景陇曾经说过,在这里任职,就要做好终生都不能离开的准备。

  “进去吧。”水波的结界荡出一处供一人通过的门形,景陇弯腰走进去。

  苏白泽紧随其后,“就直接这样进去吗?”

  “不然呢?”

  “太随意了吧……”苏白泽问:“不过,刘天纵为什么会来这?”

  “鬼知道他为什么来这。”景陇拍干净身上的灰尘,道:“气味到这已经散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进了这个监狱。”

  监狱里交织着一段又一段长长的地道,错综复杂,幸好土壁上点着烛火照明,不然进来肯定会迷路。

  苏白泽小声道:“黑云……是被关押在这吗?”

  “嗯。”景陇道:“他被关押在最深处,这地方跟迷宫似的,我们不一定能找到那。”

  苏白泽道:“我就随便问问,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刘天纵吧。”

  景陇对这也不熟悉,只能带着苏白泽在地道里,一个又一个找。但找了很久,两人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黄土墙壁,还是黄土墙壁,连个密室都没有。

  苏白泽都要怀疑,这里说不定根本没有关押黑云,也没有任职的狱警在这。

  突然,地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怒骂声——

  “靠!真他妈迷路了!”

  这声音还有些熟悉,苏白泽又听了几句。

  “老子真他妈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你这个扫把星分配到一个任务!真晦气!”

  “带条狗出门,都比带着你好!”

  “狗至少还会叫,你呢,除了阴阳怪气,啥都不会!”

  景陇立马皱起眉头,揉了揉眉心。

  苏白泽觉得耳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是谁。

  直到那人拐到苏白泽这边地道来,只是苏白泽还没看清,那人就立马热情四溢的扑了上来,“小苏!是你啊!你怎么会来这?”

  苏白泽被扑的踉跄几步,看着身前憔悴的俊秀少年,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柏原吗?!

  只是听习惯了柏原的女声,一时变成男声,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惊讶道:“柏原?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会在这?”

  “呵。”柏原冷哼,瞥着身后跟过来,冷着一张脸的男人,道:“还不是都怪这个扫把星。”

  苏白泽看过去,这个男人竟然是凌云。

  凌云——曾经在芙蓉山监狱任职,后来因为死亡粉的事情,主动去了嘉明市妖管所要帮忙调查此件事。

  苏白泽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凌云挺瞧不上他,觉得他没有能力,根本不配当妖管所的继承人。

  而这其中的原因,便是凌云的师傅是嘉明市妖管所的第一任继承人,他多少有些护师心切。

  苏白泽理解,也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平时能少跟凌云碰面就少碰面。

  但现在见面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冲凌云打了个招呼。

  凌云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压根不想看他。

  柏原“啧啧啧”意见极大,“整天摆着一张脸给谁看?真不知道你在拽什么?”

  凌云轻嗤,却没反驳,仿佛把柏原骂他的那些话,都当做是在放屁。

  骂人得不到任何反馈,这让柏原更加生气。

  苏白泽道:“好啦,好啦,没什么的。说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是怎么回事?”

  柏原道:“几天前,我在外调查z仇杀队的事情,跟那个死人脸碰上了,他说他追查死亡粉时,抓到了个仇杀队的成员,经过拷问得知,z仇杀队近期会大批的前往芙蓉山的监狱,可能是为了解救黑云,但具体也不太清楚。”

  “考虑到事情严重,我们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结果,在这转了好几天,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不说,现在还迷路了!”

  柏原边说边骂凌云。

  继续道:“我都怀疑那消息是假的了,小苏,你说说那死人脸,信息也不核实一下,就把我诓过来,贱不贱?”

  苏白泽想了会,却道:“信息应该是真的。”

  “什么啊!小苏,我可在这困了好几天,你怎么能替他说话!!”

  苏白泽道:“我不是在替他说话,今天我……”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站在柏原身后,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的凌云,突然捂着胳膊,叫出声来。

  苏白泽看过去,凌云怒气冲冲的瞪着景陇,“你他妈干什么?又发什么疯?!”

  景陇挑了挑眉,手里掂量着石子,吊儿郎当道:“看你不爽罢了。”

  “你!”凌云气的脸都青了。

  “啪”的一声,又一颗石子砸在他胳膊上。

  柏原难得的跟景陇统一阵线,鼓掌道:“殿下!干得好!”

  苏白泽一脸担忧,现下事情又多又杂,景陇和凌云要是现在打起来,情况岂不是更乱。

  柏原挽着他的手臂道:“别管他俩,就算是打起来,劝也是没用的。”

  “而且,小苏,你刚刚话只说了一半,还没说完。”

  苏白泽觉得林兮说的有道理,他总不能每次和景陇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劝架。

  于是道:“今天我进芙蓉山,听交界处的大爷说,近期进芙蓉山的妖怪很多。”

  “这……”柏原立马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白泽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芙蓉山也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他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凌云的信息是对的,近期绝对有大量妖怪进入了芙蓉山,而能有胆子和动机来芙蓉山,也就只有那个z仇杀队组织了。”

  “他们为了解救黑云?”

  “能解救吗?”苏白泽道:“我听说关押黑云的结界,尽管只是碰一下就会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柏原点头,“确实。从现实来说是不可能,但……”

  他突然话音一转,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小苏,你跟殿下来这是干什么的?”

  白玉佩

  苏白泽看了眼景陇,他依然在跟凌云玩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两下的小学生游戏。

  此次前来是为了找刘小蝙算账,当年他偷走了景陇的龙角和逆鳞,如今龙角找到了,就还差个逆鳞。

  而这件事一直是秘密进行,妖管所里除了他和林兮,没人知道。

  苏白泽哽住,没经过景陇允许,他也不敢贸然瞎说。

  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又听柏原道:“z仇杀队大批前往芙蓉山这件事,只有我和那个死人脸知道,我们本打算等消息确切后,就通知齐秦,结果进了这个地道后,手机就没了信号。而且因为结界的缘故,我们的通讯灵力也被屏蔽掉了。”

  “额……”这下编也不好编了。

  “所以你们不是为了z仇杀队的事情而来,肯定是为了别的什么。”

  苏白泽开动脑筋,在脑海里找借口。

  突然,他身前一道白光闪过,脖子倏地被勒的一痛。

  他低头,意识到勒着他的正是白玉佩上的那根红线,而拽着红线的人,竟然是凌云。

  凌云猩红的双眼和他对视,咬牙切齿道:“它为什么在你身上?”

  苏白泽无措道:“是景陇……”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唰”的一声,陌刀横空飞来,直接插进凌云的手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陌刀不是凡物,被刺中的妖大多都会疼痛难忍,一定会第一时间将陌刀从手上抽出来。

  可凌云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没有去管陌刀,而是固执的拽着白玉佩,瞪着苏白泽,声嘶力竭道:“你赶紧把它取下来!你不配戴它!快点!”

  苏白泽被勒的喘不过气,他想说,你拉的这么紧,我想取下来也用不了力啊!

  凌云反常的举动,吓得柏原一大跳,瞬间忘了刚刚的问题,上前拉开凌云的手,“死人脸!快松开!有话好好说!你快把小苏给勒死了!”

  “滚开!”凌云转头,冲着柏原大吼。

  “该滚开的是你!──”景陇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他收回陌刀,电光火石间,迅速闪身到苏白泽身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凌云的手终于松开。

  他一脚狠狠踢在凌云胸口,“砰”的一声,凌云摔在地道墙壁上,灰尘簌簌往下落。

  “这白玉佩我想给谁戴,就给谁戴,你管的着吗?少给老子在这叽叽歪歪,指手画脚。你他妈根本就不配!”

  “我不配?你他妈又有多配?!”凌云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狠戾道:“景陇!亏我当初还觉得你多有心呢!没想他你他妈就是一个白眼狼,你知不知道,这白玉佩他……”

  “给老子闭嘴!”凌云话还说完,景陇三两步上前,再次踢在他胸口上,然后弯下身,将装白玉佩的盒子搓的变形成一个小圆球,粗暴的塞进凌云嘴里。

  苏白泽这才意识到这白玉佩是别人的,而且这主人说不定还不愿意让其他人碰。

  他有些尴尬,连忙取下来。

  景陇的手却突然伸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

  “别取。”

  苏白泽抬眸看他,“可……这是别人的东西,我戴着是不是不太好。”

  “让你戴着你就戴着,少废话。”景陇避开他的眼神,威胁道:“敢取下来你就死定了!”

  “凶什么凶……”苏白泽嗫嚅道。

  柏原道:“小苏,你就戴着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白玉佩的由来,但可以感受到里面磅礴的神力。你是个凡人,而这地道里有许多结界,危险万分,只有戴着白玉佩,才能保你平安。”

  苏白泽点点头,又将白玉佩戴好。

  这场闹剧过后,四人又一起往地道里走,凌云虎视眈眈的盯着苏白泽的脖颈处,恨不得直接盯出一个洞来。

  但又挨着景陇和柏原道压制,不敢轻举妄动。

  但一路上,还不停酸溜溜道:“呵,这苏白泽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药,让你们一个两个这么护着他?”

  景陇掷出一个小石子,丢在凌云额头上,骂道:“瞎叫唤什么!是不是塞点狗屎才能堵住你的臭嘴?!”

  “低俗!”凌云恨声道,但却下意识捂住了嘴,不敢再多置喙。

  柏原道:“小苏自带人格魅力,不仅我们妖管所道职工喜欢他,妖网上更多一群狂热也喜欢他。”

  “你这种死人脸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也不知道你是跟着谁学的,脾气这么讨人厌!”

  凌云气的浑身颤抖,平时柏原骂他,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这次却忍不了,咬牙道:“林兮,你平时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不许说我师傅!”

  “你……你哪句话听我说你师傅了,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柏原也有些慌了,平时凌云都是任他骂来着。

  “你说‘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脾气这么讨人厌!’”凌云重复一遍,道:”你这就是在说我师傅,我师傅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当年师傅收留了年幼的我,授我学识,功法,教我如何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比我的再生父母还要重要。”

  “你不许这样说他,赶紧给他道歉!”

  柏原无语,啧啧啧道:“瞧你对你这师傅一股脑残粉的劲,听的真是让人浑身犯恶心。”

  “不过,道歉嘛,就算了。毕竟我根本就没骂他,是你自己代号入座,跟我没关系。”

  “柏原!”凌云怒道:“我的脾气是有底线的!不要逼我动手!”

  “哈哈哈哈哈!”柏原道:“笑死人了,你以为我怕你!”

  他看了眼景陇,“殿下,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咱们可以短暂和解,联个盟怎么样?和我一起教育教育这傻缺。”

  柏原势在必得,毕竟景陇和凌云关系有多差,大家瞩目共睹。

  他挑眉看着凌云,嚣张至极。

  谁知凌云嗤之以鼻,挑衅的看了回去。

  “呵!看你能得意几时!”

  没看到凌云害怕的样子,柏原很是生气,转头看向景陇,道:“殿下,来吧,我们一起把这讨人厌的家伙……”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景陇眼神极冷的看着他,沉声道:“依他说的做,道歉。”

  “什么?!道歉?”柏原一脸不解,忍住想喷人的冲动,“这是凌云的师傅,殿下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道歉!”景陇和凌云异口同声道。

  两人第一次站在同一阵线。

  苏白泽和柏原都很吃惊。

  但柏原除了吃惊,还很憋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想他只是骂凌云的时候带了点凌云的宝贝师傅,就被两尊阎王逼着道歉。

  谁还能有他冤。

  现在要打,他肯定是打不过的,于是只能求助苏白泽。

  “小苏,你管管殿下。”

  苏白泽:“……”

  我管了他就会听我的么?

  “道歉!”凌云大步靠近柏原,将他逼至墙角。

  柏原本就觉得自己很冤,梗着脖子道:“就不!”

  “你!”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小小的地道里瞬间就热闹起来,五光十色,刀光剑影,晃的人眼睛疼。

  苏白泽自然是站在柏原这边,他觉得为了个不在现场的人,逼着柏原道歉属实太过分。

  更何况柏原只是无心之举,也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

  柏原和凌云两人缠斗,不分伯仲,谁都讨不到好处。

  苏白泽担忧的去看向景陇。

  要是景陇也加入战局,那柏原可就糟糕了。

  谁知,景陇却迟迟未动身,而是转眸过来看他。

  两人眸光交错。

  恍惚间,苏白泽忽然觉得柏原那句——“小苏,你管管殿下。”生了效。

  “哼。”景陇露出一副你真碍手碍脚的表情。

  苏白泽:“……”

  他不是还没管吗?景陇这什么表情?

  犹豫再三下,他道:“要不……我们先走?等他们这样打下去,刘天纵都不知逃哪去了。”

  “嗯。”景陇傲娇的点了点头,看了几眼厮打在一起的柏原和凌云,好像还特意看了凌云一眼,仿佛是在炫耀什么,对苏白泽道:“走吧。”

  苏白泽对景陇这一举动很是不解,不过他不解的时候多的去了,也懒得去想,连忙跟着景陇往地道深处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两侧的地道剧烈颤抖起来,头顶上的灰尘如雪花一般往下落。

  苏白泽回头望去。

  只见柏原将凌云抵在墙壁上,握着一把长剑插进墙壁里,墙壁四散龟裂,露出一个缝隙。

  下一瞬,一缕强光从缝隙里倏地扫出来,射的柏原立马捂住眼睛,松开了抵着凌云的手,凌云想反击,却被那强光吸引了视线,只是光线实在刺眼,他只能眯着眼,去看强光那头到底有什么。

  只是头还未伸过去,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甩到一边去,两个人影挤了过来。

  刺眼的光线中,个高的人影护着个子稍矮一些的人影,仿佛特意跟他隔绝开来。

  凌云气不打一处来,景陇扔他就扔垃圾似的。

  他气冲冲的找景陇算账,却见缝隙越来越大,强光的另一边,隐约可见有三两个婆娑人影,他们弯着腰好似在密谋什么。

  柏原立马激动的跳起来。

  他在这晃悠了几天几夜,一丝活物和光线都没见到过,没想到他就这么随意一插墙壁,线索就这样送上门来了。

  看来,以后要多多和凌云打架。

  师傅

  柏原和凌云异常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双双挥剑,将那缝隙越凿越大,眼见能供一人通过,两人立马抬腿就要迈过去。

  “等一下。”苏白泽站在一旁道。

  柏原和凌云一同回头,激动道:“还等什么?要是这群□□团伙逃走了怎么办?”

  景陇冷冷道:“让你们等就等,废话真多!”

  柏原和凌云停住脚步,看着空中蠢蠢欲动的陌刀,纷纷敢怒不敢言。

  苏白泽道:“知道你们抓获z仇杀队心切,可你们没发现奇怪么?刚刚你俩那么大动静砸墙,那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柏原和凌云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在这困了几天,均无所获,现在突然冒出个可疑的线索来,一下子兴奋的忘乎所以。

  景陇推开两人,走到缝隙边,伸出手指触了下,回头道:“这是幻境。”

  “什么幻境?”柏原道。

  景陇摇头,“不知,设下幻境的人灵力强盛。”

  接着,又蹙眉道:“这幻境是五百年前设下的。”

  “五百年前?”柏原吃惊道。

  凌云神色凝重,“五百年前,能在这设下结界的,只有我师傅了。”

  景陇点头,并未反驳,眉头蹙的更深,竟不管不顾的就要踏进去。

  却被凌云伸手一拦,道:“别冲动,我师傅的幻境,只有他本人才能进入,其他人进入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

  “你应该很清楚,殿下。”凌云直视着景陇的眼睛。

  一直以来,两人争锋相对,这还是第一次,凌云在善意的提醒景陇。

  可景陇丝毫不领情,粗暴的将他手打开,怒视着他道:“吾做任何事,都用不着你来管!”

  凌云怒容满面,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想死就去死吧!没人拦你!”

  景陇轻嗤,“我倒要看看,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在这里设下幻境。”

  “呵,五百年前的事情,师傅不想告诉你,便就是不想告诉你。”

  景陇瞪着凌云,“说的好像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告诉了你一样?”

  凌云面色一沉,垂眉不再说话。

  柏原听的一头雾水。

  苏白泽却将这些信息连了起来。

  凌云的师傅,或许就是景陇一直提起的那个人,那个曾经拯救过他的人,那个会让他用龙角和逆鳞来换一次轮回的人。

  他在乎那个人的一切,即使献出生命,抛弃帝位,也在所不惜。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如果那个人知道,他会怎么想?

  是觉得幸福,还是觉得沉重?

  突然,幻境里婆娑人影向他走来,打断了苏白泽的思绪。

  那人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衣,衣袂翻飞,脸上戴着流苏吊坠的面罩,遮住了鼻子嘴巴,露出一双流转万千的清冷眼眸,右眼睑下有一颗红痣。

  这红痣就犹如点睛之笔,让这张清冷的脸,一下子就生动起来。

  就仿佛在一张白纸上撒下了一抹朱砂,清冷之余更显得艳丽而又招摇,让人无法将视线移开。

  婆娑人影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

  苏白泽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分不清是出于何种原因,心脏仿佛被揉碎成一块块,窒息到难以呼吸。

  那婆娑人影面罩上的流苏轻轻晃动,仿佛是在对他说话,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突然,内心深处那个和他相同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一瞬间,这句话仿佛和这个婆娑人影对上,是这个人影在他心里说话。

  “什么约定?到底是什么约定?!”苏白泽头疼欲裂,控制不住歇斯底里。

  他也不知为何,从见到这个人影开始,他的情绪瞬间被推到一个顶峰,压制不住要喷涌而出,就好像一座压抑了许久的火山,要爆发要毁灭。

  他捂住头,自虐似的拉扯头发,疼痛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反而让他更加气愤。

  对,是气愤。

  但却不是气愤那个勾起他情绪的人影,他是气愤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和大脑都挖出来,看看到底遗忘了些什么东西。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那个约定!”苏白泽对着人影道:“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怎么想我都想不起来?”

  他情难自禁,眼泪不受控制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流进嘴角里,真的好咸。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约定?”

  那人影一动不动,冷漠的看着他流泪,没给他任何答案。

  但心里的声音却从来没停过。

  苏白泽动弹,想去摇晃人影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一种东西缠住了,这些东西由他的情绪组成,是心酸,愧疚与自责。

  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环抱住了他,有些微凉的手指擦干他的眼泪,富有磁性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道:“没事的,没事的,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了。”

  那声音很温柔。

  就仿佛柔软的羽毛在他焦灼而又痛苦心上轻轻抚过,温柔而又缱绻。

  瞬间,他的心平静下来。那些情绪如同潮水般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婆娑人影也瞬间散去,仿佛被风吹走的沙子。

  苏白泽抬眸,和景陇担忧的眼神撞上。

  悬浮的心瞬间归位原位。

  他的手放在景陇胸膛上,明明是很尴尬的位置,可他突然就想握紧手下的衣服。

  他这样想,也便这样做了。

  景陇眸光复杂的看着他,似是也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苏白泽捏衣服的手指很紧,凸出泛白的骨节,抬头含泪的看着景陇,他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无力而又绝望,就好像你明明可以答满分的试卷,却因为某种未知原因,一个答案都答不出来。

  “小苏,你刚刚怎么了?”柏原担心道,“什么约定?什么想不起来了?”

  凌云在一旁冷冷道:“他被卷入幻境了。”

  景陇护着苏白泽,再次擦干他眼角的泪,比以往的每次都要有耐心,将手放在他背上,安抚道:“只是幻境,只是幻境,那些都是假的。”

  “卷入幻境?”柏原不解道:“可我们四人里,明明就小苏离的最远,而且……殿下一直都悄悄护着他,他怎么可能会被卷入幻境?”

  凌云轻嗤,“别忘了,他是个凡人。”

  又有些许骄傲道:“我师傅的幻境自古以来无人能解,走进去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像苏白泽这样的凡人,只要离的稍稍近一点,都会被波及。”

  他转头看向满眼都是苏白泽的景陇,不屑道:“若不是殿下及时打断,我看这苏白泽就要死在这了。”

  “切!整天你师傅师傅,你是不是还没断奶啊?”柏原翻了个白眼,“可是小苏有白玉佩,那白玉佩上灵力充沛的很,虽说不能破解这个幻境,但……稍稍抵御一下总能做到吧。”

  提到白玉佩,凌云神色暗了下去,他狐疑的摩挲着下颌,有些吃瘪,自言自语道:“白玉佩是师傅的玉佩……”

  柏原将这句话听了进去,再次翻了个白眼,“难怪抢小苏的白玉佩,原来又是你那个宝贝师傅的。”

  “不可能!”凌云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可能!这是师傅设下的幻境,白玉佩灵性最强,是不可能被卷入其中的。”

  柏原嘲讽道:“说不定过了这么多年,这白玉佩空有灵力,其实半点防御能力都没有。”

  “这更不可能!”凌云激动反驳,“这白玉佩可是上古神物,才不是你说的那般没用!”

  柏原缄默不言,上古神物,神力自然没得说。

  凌云慌张的思考着其中缘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既然苏白泽佩戴了白玉佩,那么便是他们这里面,最不可能被幻境波及的人。

  他找不到答案。

  只能将答案归结到苏白泽本身。

  他性子本就急,直接上去从景陇怀里把苏白泽拉出来,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师傅的幻境为什么偏偏就要选中你!”

  苏白泽还未完全从情绪里抽离出来,迷茫的望着他。

  “滚开!”景陇冲凌云吼道,他一脸火大,将苏白泽拉回来,护在身后,对柏原道:“看好他。”

  随后,陌刀以雷霆之势,直朝凌云脑门而去,要取他狗命的心非常坚决。

  凌云迅速躲开,景陇一跃而上,陌刀分散出无数把小陌刀,密密麻麻的朝凌云而出。

  凌云躲闪非常吃力,此时他并不想和景陇开战。

  “殿下,苏白泽有白玉佩,可还是被幻境卷进去了,这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敢肯定苏白泽这个人有问题!你知道的,师傅的幻境即使过了五百年,都是有灵性的,能识别人心。”

  “师傅的幻境一定检测出了什么,说不定,苏白泽就是黑云的……”

  “闭嘴!”景陇怒容满面,招势一招比一招狠。

  凌云应接不暇,再也没空说话,认真的接着招势,额上汗流不止。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突然,幻境的强光震动起来,有个极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咳咳咳……徒儿,为师不是说过吗?景儿身体不好,你平时多让着点他。”

  景陇和凌云双双愣住,顿时都忘了出招。

  凌云瞬间泪流满面,这声徒儿,他有多么年没听过了。

  从前他厌烦,巴不得每天少听点。

  可一旦失去,就失去了五百年,再也没人唤他徒儿,再也没人教诲他苍生大义,再也没人说那些枯燥无味的大道理,也再没人关心他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开不开心……

  这声徒儿,仿佛穿越了时光长河,顺着五百年前的听雪阁,再次重现在他面前。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幻境重重的磕下一额头,声嘶力竭的唤道:“师傅!”

  幻境

  里很安静,再也没声响传来。

  凌云就一直跪着,眼泪糊了满脸,泣声道:“是徒儿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傅还是不愿意见徒儿一面么?”

  景陇皱了皱眉,收回陌刀,慢慢走到苏白泽身边,看他无恙,眉头渐渐舒展。

  柏原小声道:“殿下,凌云这……”

  其实他更想对凌云说,你师傅不是都死了吗?怎么可能来见你最后一面。

  但看着凌云这么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景陇道:“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吧。”

  柏原还想问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可想到景陇和凌云都不知,只能在心里默默思索。

  凌云的师傅他有所耳闻,三界之中大名鼎鼎的神医雪,据说他医术高超,德高望重。就是性情高冷,总端着一副神医的架子,不好相处。

  而且,他身上还极具争议,曾经有传闻说,其实神医雪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人济世的神医,反而是个人人喊打,坏事做尽的黑医,被关进过芙蓉山监狱。

  三界之中,若是要评个最不受欢迎的榜单,这神医雪必当选榜首。

  由此,柏原从没去了解过神医雪,主要是他天生就讨厌高冷的人,总感觉特装x。

  但这时,他却没由来的感兴趣,因为凌云和殿下,都非常在意这个极具争议的神医雪。

  五百多年前,三界之中又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呢?

  他在脑海里寻找信息。

  突然,灵光一闪。

  五百多年前,发生过最大的事,不就是祸害三界的黑云,被关进了芙蓉山监狱吗?

  为了此事,人间平静了五百年,普天同庆。

  那么,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吗?

  “苏白泽!苏白泽!快醒醒!”

  身旁突然传来景陇焦急的声音。

  柏原转头看去。

  苏白泽无力的倒在景陇怀里,眼睛半闭,就像被抽干了气体的麻袋。

  景陇慌张而又小心的抱着他,仿佛他是个一团容易飘走的空气。

  “什么情况?”柏原走过去。

  从被卷入幻境后,苏白泽就一直是魂不守舍的状态,如今直接昏迷不醒。

  景陇尝试了许多仿佛唤醒他,可都没用。

  他用食指抵在苏白泽掌心,眉头越蹙越紧,焦急万分,再开口声线竟然有些颤抖,“他的魂魄……被幻境勾了进去。”

  “什么?”柏原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殿下你不是一直守着小苏吗?”

  景陇却不愿多做解释,他打横抱起苏白泽,义无反顾的踏进幻境,丢下一句,“我要去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柏原拉住他,“殿下,你可要三思啊,这个幻境恐怕有去无回……”

  “放开!”景陇回头,恶狠狠道:“再拖下去,他的魂魄都要散尽了!”

  柏原连忙放开,景陇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凶狠与冰冷,这是属于强者的气息,天生的让人畏惧。

  再一转眼,景陇已抱着苏白泽消失在了强光中。

  柏原低下头,与景陇共事五百年,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情意,况且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死对头。

  但他喜欢小苏,小苏性格友善,待人亲切,哪有妖族能抵抗的住?

  如今,这两人都进了幻境,生死未卜。

  他作为同事,应该站在幻境外,无动于衷吗?

  可是他也怕死。

  突然,“啪”的一声,一直跪在幻境前的凌云站起身来,他抽出长剑,在石壁上猛的一挥,随后,纵身跳进了幻境里。

  靠!

  这下子,柏原再也不能冷静了。

  怎么一个个,都跑去送死。

  凌云明明一直拦着景陇进入,为什么反而自己也跟了进去。

  这要是三个人都折在这幻境里,他回去该怎么交代?

  算了,不管了!

  柏原大骂一声,“一群傻逼!”

  然后,也跟着闯了进去。

  *

  幻境里亦然是五百多年前的芙蓉山。

  那时的芙蓉山还没如今这么破败,山上花繁叶茂,仿佛每天有人精心修剪过,是极美的景观。

  听雪阁依然伫立在芙蓉山的最高处,古色古香的小楼隐在白雾中,里面隐约传来一些朗诵的声音,给这冷清的小楼增添了一点人味。

  前院围着一排栏杆,上面盘绕着许多药藤,有些还结了黄白相间的小花。

  景陇突然鼻子一酸,推开院门,抱着苏白泽走了进去。

  一股清冷药香扑面而来,唤起了景陇许多回忆。

  现在的听雪阁,再也闻不到这种香味了。

  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美少年推开大门,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真不知道神气什么?不就是背错一首古诗吗?竟然就这样罚我!”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待了!不待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嘴上说着要离开,却气鼓鼓的坐在门口,用脚泄愤似的踢着地上的石子。

  他睫毛很长,垂下眼帘时,月牙型的剪影印在眼下。

  “我都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不出来哄哄我!真讨厌!”

  少年回头望了眼室内,又气呼呼的回过头来。

  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出头,眼睛又大又圆,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五官精致,虽穿着简易青衫,却仍给人一种富家小公子的感觉。

  少年频频回头,可那黑漆漆室内,就是没走出他期盼的那个人。

  少年气急败坏的站起来,踢飞脚下的小石子,叉腰冲着身后喊道:“哼!我走啦!再也不回来了!”

  他喊完又看了眼室内,还是没人走出来,气的跺脚。

  可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还懒着不走吧。

  他嘴巴撅的老高,不情不愿慢慢挪动步伐,沉重的向院门口走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愿意离开这。

  少年走到景陇身前,他好似看不到景陇,直直穿透景陇的身体走了过去。

  景陇转头望着这个少年,少年头上青色丝带被风吹起,他的眼睛突然被什么东西蒙住,视线有些模糊。

  少年也回过头来,郁郁寡欢的眼睛突然又亮又闪,弯着眼角开心的笑了出来。

  景陇回过头来。

  果然,听雪阁门口站着一个白衣似雪的男人,他戴着流苏面罩,遮住鼻子嘴巴,只露出那双流转万千的眸子,和右眼睑下那颗艳丽的红痣。

  男人眼神温柔,唤道:“景儿,别闹了,快回来吧。”

  景陇定住,张嘴应下这声称呼,嘴巴里却咸咸的,他伸手摸脸,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哼,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这样岂不是很没面子。”少年抱胸,傲娇的在原地站着。

  男人面上分明没动,笑意却直达眼底。

  少年再也矜持不住,开心的跑向男人,撒娇似的抱着他,“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下次不许再凶我了。哼,不然我还会再离开!”

  男人摸了摸少年的头,两人一起走进了听雪阁,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景陇知道这是第一重幻境,会让人看到他最怀恋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苏白泽,手指慢慢摸上那双闭着的眸子,摩挲着右眼睑下的位置,那里本来有颗痣。

  低声道:“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在了。”

  听雪阁二楼,是一整层藏书阁,草药类的书籍最多,但一些情情爱爱的小本子也不少。

  苏白泽的魂魄就被勾到了这里。

  景陇将苏白泽放在书桌前,让他舒适的趴在桌上,开始一本一本书翻找。

  他能将苏白泽从黄泉之地捞回来,给他一个轮回。

  这次也同样能找回他的魂魄。

  可手却依然止不住颤抖,这里至少有千万本书籍,全部翻完,至少需要整整半年。

  而幻境对凡人体质的苏白泽来说,本就危险万分,他的魂魄更是等不起,再拖下去,苏白泽定会死在幻境里。

  景陇绝不愿苏白泽再次死去。

  可如果,只是如果,这次他没有救回他。

  他依然有方法复活他,即使代价比上次还要沉重,他都会让他好好活着。

  可即使这样想,景陇的心依然高高悬起,时间的流逝,仿佛是敲在他心里的丧钟。

  他回头看向趴在桌子上的苏白泽,毫无生气,像一朵枯萎的水仙花。

  他更快的翻找起来。

  突然,“啪”的一声,最高层一本书籍掉在他脚边,砸在地上,溅起灰尘。

  景陇弯下身,将书籍捡起来。

  书籍封面是靛青色,上面没有字。

  景陇翻开,刺眼的光芒四射开来,他遮住眼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心头一喜,这是苏白泽的魂魄。

  竟然被藏在这里!

  他抬手,尝试将苏白泽的魂魄与这本书分离,却久久没有成功。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渐渐变得焦躁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本书籍会刚好掉在他脚边。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诡异,起初他因苏白泽被幻境影响,失了阵脚。

  现在一想,发现凌云说的极对。

  苏白泽有白玉佩护身,为什么魂魄会被勾到听雪阁的藏书阁里,还唯独是这本没有书名的书。

  这一切会不会是在提示什么?会不会与五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有关?

  他提醒自己冷静,将书籍翻开,发现这竟然是一本讲解封印阵法的书籍。

  他越翻越心酸。

  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将黑云封印在芙蓉山监狱的过程,还有如何设下那惨无人道的结界。

  但这些结界都是以自己为代价,反噬性极强。

  如果给三界中任何一个神官来看,他们肯定会这样评价:“设下这两道结界的人,应该是不想活了吧。你看看,这反噬,甚至能连轮回路都断了。”

  只是,书籍最后一页,用毛笔字,明明白白写着:“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你想过活着吗?”

  景陇摩挲着那行字,纸页慢慢被泪水浸湿。

  他忍住想把这本书撕的稀巴烂的冲动,控制不住怒吼道:“骗子!你个骗子!你根本就没有好好活着!”

  元神

  “打开它,打开它……”

  空灵的男声倏地响起在空荡的藏书阁里。

  景陇心猛的一跳,他抬头看向四周,并没有任何人出现。

  他不敢轻举妄动,在幻境里,随意和幻影打招呼,是会被永久的留在幻境里,终生无法走出。

  而先前,他应下了五百多年前苏白泽的那声景儿,实乃意外,因为他根本无法拒绝那样的苏白泽。

  “第二十六页,有你想要的东西,打开它。”

  这声音空灵悦耳,明显被注入了蛊惑人心的灵力。

  若是定力不佳的,绝对会被牵着鼻子走。

  但景陇的灵力和修为都乃三界顶尖,抗拒这点诱惑,还不在话下。

  只是,这声音竟然和苏白泽的声音相同,但说话的方式却不同。

  苏白泽从来不会拖长语调说话,他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语调不会有太多的起伏。

  无论是五百年前多,还是现在。

  “打开它,你不是想救他吗?”

  那声音继续道。

  景陇抬眸,望着藏书阁顶部,那里是声音发出来的位置。

  他掏出一个符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着——“你是谁”,丢了上去。

  符咒升至空中,在即将碰到阁顶时,猛的燃烧起来,消失不见。

  过了会。

  那声音哈哈哈笑起来,“我是谁?”

  “嗯?景儿,你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吗?”

  这声音刻意亲切,甜丝丝的,景陇忍不住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他继续用手指在符咒上写道:“你不是他,他从不会这样说话。”

  “哈哈哈哈,竟然被你识破了。”

  “不过,我和神医雪乃多年的好友,既然出现在他的幻境中,自然不会诓你。”

  “相反,我是来帮助你的。”

  景陇在符咒上写:“如果你真是他的好友,就不该模仿的这么拙劣。”

  那声音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很愉悦的少年音。

  “可如果我不是他的好友,又怎么能把他的声音模仿的出神入化?又怎么能在他的幻境

  里传音呢?若不是这幻境认我,恐怕我早就灰飞烟灭了。”

  景陇愣住。

  这人说的确实没错。

  五百多年前,苏白泽的灵力和修为,在三界中乃是佼佼者,与他不分上下。

  若是苏白泽设下一个幻境,饶是景陇都没办法解,还要在这里面小心翼翼,生怕会触动幻境里的某些禁忌,最后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这个说话的人,竟然能隐藏在这幻境里,肆无忌惮的模仿苏白泽的声音。

  要知道,五百多年前的苏白泽脾气并不好,若是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用那种甜兮兮的语气,唤人景儿。

  他估计会气的冒烟,就算是死了,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把那个对他不敬的人打的屁滚尿流。

  而这个幻境是苏白泽设下的,自然也继承了他的这个秉性。

  但这个幻境却接纳了那人。

  若不是极为亲密的人,是绝不会在幻境里拥有这样的权限。

  想到这里,景陇有些吃味。

  难道五百多年前,苏白泽背着他,还有了更亲密的朋友吗?竟然连幻境这么亲密的东西,都分享给了他。

  越想越吃味。

  景陇突然想把藏在阁顶的男人揪出来痛揍一通,最好揍的鼻青脸肿,揍成大猪头,让苏白泽再也不会多看那人一眼。

  只是,话说回来,苏白泽为何会设下这样一个幻境,目的是什么?

  那人好似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在这等了你五百多年,他曾经说过,你肯定会来的。”

  “等我?五百多年?”

  这下,景陇敢确定,五百多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所以才让苏白泽在这里设下幻境。

  “是的,当初他封印黑云,灵智受损,却还坚持要下第二道封印。”

  “第二道封印乃上古禁术,反噬性极强,只能进不能出,即使是设下封印者也不能杜免,若是踏出去,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景陇手指握拳,骨节咔咔作响,骂道:“骗子!”

  他曾经劝阻过苏白泽,要彻底封印黑云,还有许多种方法,没必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法。

  而苏白泽也答应他,不会设下这道禁术封印。

  可最后,他骗了他,他走进了芙蓉山最深处,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没有骗你,或许说,他只是失败了而已。”

  “黑云狡猾至极,在三界教徒众多,即使关入监狱,用封印禁锢他的灵力,也只是一时之法。”

  “前来劫狱的妖魔鬼怪将会层出不穷,源源不断。扰的芙蓉山永无宁日,而黑云随时也会有逃出去的风险。”

  “所以,这第二道禁术不得不下,只是神医雪也知晓,这个只能进,不能出的限制,实在是太不人性化。”

  “他尝试改变阵法,让他只对黑云一人生效,他找到了改变的方法……却在设下阵法最后一刻,发生了意外……”

  “他失败了,只能在将死之际,引出一抹元神,保存在幻境之中,这是他自救的一种方式。”

  景陇低下头,拳头捏的越发紧,“为什么当时不让我一起去,我说过,我可以和他一起承担的?为什么他要独自一人承担这些!”

  “你又为什么知道这些?”景陇抬起头来,望向阁顶,“他当时带你一起去的是吗?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幻境里?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他多年的一个挚友罢了。”那人道:“我早就没有了真身,只是一缕游荡世间多年魂魄,偶然被他收留,给了我一隅住处,附在他身边。”

  “他散了,我也只能屈居于他的幻境之中。”

  景陇咬牙,心里更加酸涩。

  有时候他很恨,为什么苏白泽是个神医,还是个拯救众生的神医。

  他多希望苏白泽只救他一人。

  “小伙子,别生气了。”

  “怎么说呢,在他的心里你很重要,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都记挂着你。”

  “我跟他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生这么渴望。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活着只是为了牺牲,去拯救这世间。”

  “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却在临死之时,拼命构建幻境,留下了元神。”

  “他说,你若出现,就把你引入这个幻境,把元神交给你,放在听雪阁的七星炉里,他自会投胎转世,虽然说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但怎么说也是个希望不是吗?”

  “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出现,还带着他的转世,哈哈哈哈,这真的是很神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景陇避开问题不答,松开手指,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一点。

  反而问道:“他当真……在乎我?”

  这句话他说的极为犹豫和不自信。

  “当真啊!小伙子!你这么帅,对自己有点信心行吗?”

  景陇抿着嘴,露出一副不那么开心的表情,又突然想到什么,怒气冲冲道:“你把我引进来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他的魂魄勾进来?”

  “哎呀,我这不是看见老友太激动了嘛?”男人道:“况且,这元神总该物归原主吧,虽说元神已经四分五裂,但怎么也带着点灵力,还有一部分曾经的记忆。”

  “而且,我看现在的神医雪,好像变了很多,跟从前很不一样。”

  “他没变。”景陇有些不悦道:“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赶紧的吧。他的魂魄自动被元神吸入了,你只需打开第二十六页,将手放在上面,就可将元神和魂魄取出。”

  景陇连忙照做。

  果然,他将手放在书页上,书页倏地发出金黄的光芒来,空中浮动着一个金黄色的小球。

  这就是苏白泽的魂魄和元神,两者融合的相当好。

  景陇突然有些忐忑,若是把元神注入苏白泽体内,那么他就拥有了以前一部分的记忆。

  “小伙子,怎么不动手?”那人道。

  景陇抿嘴不答。

  那人道:“神医雪失去了曾经的记忆,都不记得你了,你不伤心吗?”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赶紧动手啊!”

  景陇摇了摇头。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不希望苏白泽找回曾经的记忆。

  其一,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白泽。

  若苏白泽恢复记忆,肯定就会知道他为了复活他,供奉出了逆鳞和龙角。

  他做这些,并不希望苏白泽知晓,更不希望在苏白泽脸上看到感激的神情。

  其二,苏白泽的过去并不算好,甚至可以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他生来就被赋予了拯救万物的使命,身上戴着沉重枷锁,是这世上最不自由的人。

  他经常劝苏白泽,离开芙蓉山吧。

  可苏白泽每次都是摸着他的头,说,“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

  当时,他多想破口大骂,“我怎么不明白,我可比你明白的太多!我知道过的不开心就离开啊!可你这个笨蛋都不知道!”

  他收回这些思绪。

  因为这些其一其二,在救活苏白泽面前,压根就不值一提。

  元神的注入需要时间。

  景陇站在旁边等待,紧张的浑身僵硬,又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若苏白泽恢复了记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是好久不见?还是……

  出口

  元神逐渐沉入苏白泽身体里,苏白泽的身体慢慢复苏,浑身泛着耀眼的金光。

  就在此时,凌云和柏原突然闯了进来。

  景陇僵硬回头,不满的看着两人,“你们怎么进来了?”

  “你进来我们就不能进来?”柏原哼道,瞥到浑身冒金光的苏白泽,好奇的走过去。

  “诶,小苏这是怎么一回事?”

  凑近一看,他激动道:“这是小苏的魂魄吗?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别动!”景陇把柏原拉回来,紧张的看着苏白泽。

  元神传输速度很慢,若是中间出个什么差错,那就完蛋了。

  “这是元神?”凌云看出了端倪,“苏白泽区区一个凡人,为何会有元神?”

  景陇睨了凌云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进来?”

  凌云先前还一直拦着他,不让他走,现在竟然自己进来了,实在蹊跷。

  凌云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我在外面感知到师傅的元神遗留在这个幻境里,就进来了。”

  他皱着眉头,道:“可现在……元神却突然消失了。”

  景陇冷哼,看了眼凌云口中消失的元神,正在沉入苏白泽体内。

  显而易见的事情,凌云当做视而不见,他也没必要提醒。

  柏原本就是进来陪跑,见苏白泽无事。

  于是道:“我刚刚和凌云都经历了第一层幻境,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既然小苏都救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出去了。”

  景陇点头,前去抱起苏白泽。

  元神的传输在外面也能完成,虽然目前看来这个幻境并没有攻击性,但依然不能久留。

  “要走你们先走。”凌云道:“我还在这有事。”

  柏原皱眉:“你活的不耐烦了?要留下来养老?”

  凌云道:“师傅的元神还在这里面,我要找到了才能走。”

  柏原道:“不是消失了吗?说不定只是你的幻觉罢了。”

  “不可能!”凌云激动反驳,“我跟师傅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不可能认不出他的元神,也不可能产生幻觉!”

  另一边,景陇已将苏白泽抱进怀里,抬步向楼下走去,显然不在乎凌云是去是留。

  柏原摩挲着下颌,觉得凌云这人,简直就是轴的犯蠢。

  他道:“这个幻境里,其他元神我倒没见到,小苏的元神我倒是见到了。”

  凌云面色倏地沉了下来,“他的元神,与师傅的元神,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柏原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或许你搞错了,把小苏的元神误认为成你师傅的元神了。”

  “这更不可能!!”凌云激动的额冒青筋,“区区凡人,怎能与我师傅的元神相提并论。”

  柏原实在受不了凌云这幅腔调。

  “你执意要待就待吧,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回去后,我会好好处理你的后事的,你就放心吧。”

  “再见了,傻逼。”

  话毕,柏原极快的蹿到景陇身后。

  留下凌云一人,气的面颊通红,指的柏原道:“你……”

  景陇抱着苏白泽下阶梯。

  可他走了很久才发现,这阶梯好似无穷无尽,怎么走都走不到底。

  柏原也发现了事情的诡异性。

  他小心的拍了拍景陇,“殿下……”

  景陇蹙眉,掏出符咒,夹在两指中间,“唰”的一下甩了出去。

  符咒向下直去,眼见即将触底,却又被空中一层无形的结界弹了回来。

  柏原捂脸,不忍细看,哀鸣道:“这下子是真折里面了!”

  “啊啊啊啊,完蛋,我到底为什么要进来?!”

  “闭嘴!”景陇回头,冷嗤道。

  柏原试探道:“殿下……你让我闭嘴,是不是就说明你有逃出去的方法?”

  景陇道:“没有。”

  柏原:“……”

  “现在死路一条,我嚎两声怎么了?!我就是要嚎!”

  景陇拿他无法,怀里还抱着苏白泽,迅速离开了杀鸡似的现场,向二楼藏书阁走去。

  他边走边想。

  根据那个男人所说,苏白泽设下幻境,是为了引他进来取走元神,放在听雪阁的七星炉里炼化转世,那必然不会让他走不出去。

  柏原跟在他身后,还不停地鬼哭狼嚎。

  景陇眉头皱的更紧,回头不耐烦道:“不许嚎了!我们能出去!”

  柏原闭拢嘴巴,“真的?”

  景陇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走向二楼。

  柏原悻悻跟在身后。

  既然是能出去的幻境,那自然这个幻境里就藏有出口。

  最怕的就是碰到只能进不能出的死幻境。

  想到这,柏原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劈开看看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进来凑热闹。

  到了二楼藏书阁。

  凌云上蹿下跳的寻找元神,现在正爬到书阁底下一个洞里,只露出一个屁股。

  景陇轻嗤,“白痴。”

  然后,不再给白痴视线,望上阁顶。

  从凌云和柏原出现之后,那个男人就没在说话了。

  他喊道:“东西已经拿到了,放我们出去。”

  可却久久没有回音。

  景陇蹙眉,正打算再喊一声。

  柏原不解的看着他,打断道:“我要是……没记错,要找幻境的出口,不是这样找到吧?”

  “以前妖怪学校里教过,太高阶的幻境,一般是很难找到出口的,所以我们更要仔细寻找,任何角落都不应该放过。”

  “诺,就像那边那个傻逼一样。”

  他指了指只露出一个屁股的凌云。

  景陇睨了他一眼,冷声道:“谁说吾要找出口了?”

  就算是要留出口,苏白泽也绝对不会留在那个位置。

  柏原:“……”

  “那你还说什么能出去?!想要从这幻境里出去,就只有找出口一条路!”

  他瞬间又激动起来。

  越看景陇越觉得不靠谱。

  景陇再次看了眼阁顶,没说话。

  以他对曾经的苏白泽的了解,就算苏白泽会给幻境留出口,那也是非常难寻觅,且危险重重的出口。

  这样耗时耗力,并不可取。

  而曾经的苏白泽从不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既然留下了阁顶的男人,还给了那人权限,定是要那人直接开幻境,放他出去。

  “阁顶上有人,他拥有这个幻境的操控权,能放我们出去。”

  景陇耐着性子对柏原解释,主要是再不想听到柏原鬼哭狼嚎的声音。

  “是吗?”柏原立马换了副嘴脸,“那赶紧的啊,唤他出来,放我们出去。”

  “吾不是正在唤吗?”景陇嫌弃的睨了柏原一眼。

  然后,对着阁顶喊道:“喂!快把我们放出去!”

  依然没有回音。

  柏原等的心急如焚,道:“殿下,是不是你态度太差了,所以他才不理你。”

  “吾态度很差?”景陇一副你再多嘴试试的表情。

  柏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你见过谁找人帮忙,叫别人“喂”的,真是一点礼貌没有。”

  他道:“让我来试试吧。”

  说罢,柏原摆好笑脸,露出教科书标准式的善意微笑。

  “咳咳……请问阁下该怎么称呼?”

  没人答。

  柏原继续道:“那我直接称呼您为阁下吧。”

  “听说您英勇神武……(此处省略一万字),能不能高抬贵手,把我们放出去。”

  依然没人答。

  景陇已经没了耐心,“喂!人呢?赶紧滚出来!”

  “他把你留在这,一是交给我东西,二是放我出去!”

  ……

  依然没有回音。

  柏原都快要怀疑景陇是诓他的了。

  “殿下……阁顶上真的有人吗?”

  “你是不相信吾?”景陇怒视着柏原。

  “不是,不是,只是这……”柏原连连摆手。

  突然,左侧传来“轰隆”一声,地板猛的震颤起来,直晃的两人站不稳身体。

  “靠!什么情况?!”

  两人巡着震源望过去。

  只见凌云钻进去的那个洞炸开了,冒着黑烟,露出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洞。

  “凌云人呢?”柏原焦急大喊道。

  景陇并不在乎,而是看了眼怀里的苏白泽。

  眉头倏地紧皱。

  元神传输即将完成,预测再过一会,苏白泽应该就会醒过来。

  可此时苏白泽状态并不好,他额头直冒冷汗,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苏白泽!苏白泽!”景陇焦急喊道,见没反应,合拢双指,放在苏白泽眉心处。

  源源不尽的灵力被注入苏白泽体内,苏白泽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

  柏原大惊失色,“殿下你不要命了!这样子……幻境会攻击你的!”

  果然,下一秒。

  藏书阁四周再次震颤起来。

  幻境检测到有人使用灵力,会自动开启防御,对使用灵力的人发动攻击。

  这是妖怪学校一年级就学到的知识。

  柏原实在想不通景陇为何要冒这个险,元神传输到人体内,大概率出现排斥反应,被传输人虽会痛苦不堪,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但他来不及多想,身上倏地一重。

  景陇将苏白泽丢给他,“保护好他,否则吾要了你的狗命!”

  话音刚落,藏书阁四周发射出密集的利剑,它们带着灵力,势如破竹般直朝景陇而去,击击致命,

  柏原抱着苏白泽躲开,这些利剑确实颇具灵性,避开了他和苏白泽。

  但景陇状况不太乐观。

  他四下躲闪,再也不敢枉然使用灵力,只用符咒堪堪抵挡攻击。

  但利剑越来越密集,犹如一只美美的蝴蝶,层层包裹着景陇。

  只是,这些美丽足以致命。

  时间流逝的越来越快,藏书阁四周射出来的利剑只多不少。

  空旷的阁楼间,已经看不清景陇的人影,只能听到利剑在空中横扫的声音,还有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喘息与闷哼声。

  柏原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虽然一直以来,他和景陇不太对付,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景陇死在他面前。

  倏地,耳边传来咳嗽声。

  他低头一看,苏白泽睁开了眼睛。

  黑洞

  柏原看着怀里的苏白泽,总觉得哪里很怪,有些不对劲。

  他正要开口打招呼。

  苏白泽利落的从他身上跳下来,看也没看他一眼,抬手一挥,阁楼里的利剑瞬间归位,一切归于平静,仿佛先前的机关只是幻觉。

  柏原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是眼神。

  他认识的苏白泽从来不会有这么冰冷的眼神。

  虽然长着同一张脸,但现在的苏白泽,却给人一种宛如雪山上遥不可及的冰莲花的感觉。

  自带生人勿近,不可亵渎的气场。

  藏书阁中央。

  景陇奄奄一息,单膝跪地,剧烈的喘息着,他浑身是血,身上满是被利剑划开的伤口,有些深到露出白骨。

  足以可见伤势有多重。

  他抬起头来,和远处的苏白泽对望,心脏倏地一紧,耳边的空气仿佛突然停滞住。

  苏白泽平静的望着他,眉心微微蹙起。

  景陇垂下头,额上的血液混着汗液流进眼睛里,又从眼眶里,顺着脸颊流到下颌,“吧嗒”一声滴在地上。

  他垂在身下的手指微动,神色复杂,好像在渴望什么,又好像在挣扎什么……

  苏白泽缓慢的走过去,伸出白净修长的手,“起来吧。”

  景陇抬起眼眸,仰望着清冷如沉的男人,明明离的很近,却又让人感觉很遥远。

  他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来。

  “乖,起来。”苏白泽道。

  景陇欲言又止的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听话的伸出手,搭在空中那只手上,冰凉的触感直达内心,让他倏地浑身舒适,身上的痛感慢慢逝去。

  苏白泽也没问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掌心底下是浓浓的灵力,直朝景陇体内涌去。

  柏原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苏白泽具有治愈的能力,他是知道的。

  但这么恐怖的治愈能力,却是第一次见。

  只见景陇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景陇就已痊愈,神色看起来竟比未受伤之前还要好。

  然而更让柏原惊讶的是景陇状态,活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和苏白泽之间的气场完全调换。

  “小苏……你的治愈能力……”柏原小心的走向苏白泽,试探打招呼,“比以前厉害好多了,是那个元神的功效吗?”

  他这句话是对苏白泽说的,可眼神却是看着景陇。

  以前他觉得景陇的眼神不友善,现在竟觉得苏白泽的眼神更吓人。

  “你是谁?”

  苏白泽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

  柏原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半响,才磕磕巴巴道:“我……我是柏原啊,我们……之前关系那么好,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苏白泽冷冷丢下这句,转头去看景陇,当柏原是个不存在的空气。

  “怎么伤的?”苏白泽问景陇。

  柏原疯狂给景陇使眼色,用口型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景陇看向苏白泽,道:“是意外。”

  他当然不会告诉苏白泽,自己是被他设下的幻境所伤。

  而且,此时的苏白泽明显不对。

  若是他恢复过去的记忆,那么也不应该忘掉现在经历的一切。

  景陇掏出符咒,放在眼睛前去看面前的人,眉头倏地紧蹙,心迅速沉了下去。

  果然出了问题。

  现在的苏白泽体内只有元神,没有魂魄。

  若是出了幻境,这个破碎的元神,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苏白泽的凡人躯体,会迅速腐烂掉。

  那么苏白泽的魂魄到底去哪了?

  他明明记得和元神融合在一起,被传输进了他体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景陇瞬间心急如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极速运转。

  突然消失的男人,以及最后传输元神魂魄时,苏白泽突然陷入魔怔,都证明这个幻境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殿下!小苏他!”身旁传来柏原的惊呼声。

  景陇回过神来,发现苏白泽身躯摇摇欲坠,眼睛猛的一闭,直直的朝地上倒去。

  景陇手疾眼快的去接,将苏白泽搂进怀里。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柏原问道。

  “他的魂魄还没找回来,现在体内的只有一缕破碎的元神。”景陇将手放在苏白泽额上,轻柔的拂去冷汗,有些许愧疚道:“他刚刚给我疗伤,灵力消耗过度,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柏原支支吾吾,总觉得自己漏了很重要的东西,但还是关切占了上风,“那怎么办?!没有魂魄……小苏会死的!”

  景陇看向怀里的人,眼神缱绻悱恻。

  转向柏原时,又立马换了副眼神,大吼道:“说什么胡话!我绝不会让他死!我会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他四下观察,魂魄现下不在藏书阁里,而通向一楼的楼梯口又有结界。

  现在唯一能离开藏书阁的出口,就只有那个黑黝黝的大洞。

  他义无反顾的抱着苏白泽跃了下去。

  柏原直在后面骂街,“知道里面有什么吗?就往里面跳?”

  但转念一想,凌云不是也在下面吗?

  算了,跟着下去看看吧。

  大洞里深不见底,景陇触底后,就感知到了苏白泽的魂魄就在这附近。

  柏原随后也跟着落了下来,四处张望道:“凌云呢?”

  “不知道。”景陇冷冷道,一副他在哪关我屁事的表情。

  他拿出火折子,丢在前方,橙红色的火光立马照亮了四周。

  弯弯曲曲的地道映入眼帘。

  柏原惊呼道:“这不就是我们刚刚呆的那个地道吗?”

  他控制不住的狂喜,“我们这是出来了?!天啊!太好了!”

  “不是。”景陇面无表情的泼了盆冷水,“这里依然是幻境,只是变了个场景。”

  柏原:“……”

  两人顺着地道往前走。

  柏原愁眉苦脸,先前他和凌云就困在这个地道里,几天几夜都没找到出口。

  如今是幻境里的地道,情况只会比现实中更复杂。

  “停住!”景陇突然道。

  柏原刹住脚步,疑惑的看向景陇。

  景陇走到墙壁旁,伸出手摸了点泥土,放在鼻子处闻了闻。

  柏原也摸了点泥土,发现这泥土湿的不对劲,他凑到鼻子前,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呛的不停咳嗽。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泥土里有血!”

  景陇眉头紧蹙,看这潮湿程度,看来是刚浸上的鲜血。

  只是能把这面墙都浸湿,那得是多少鲜血。

  而且最让他不安的是,这鲜血中夹杂着药香味,这药香味他无比熟悉,因为以往他经常在苏白泽身上闻到。

  不容多想,景陇唤出陌刀,猛的凿在墙壁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

  景陇凿的非常用力,一言不发。

  “别看这墙壁都是泥土,其实很艰辛,凿不开的,不然我和凌云……”

  “也不会困在地道里那么久……”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声若蚊蝇。

  因为,他眼睁睁的看到这面墙,被景陇砸出个可以经一人通过的大窟窿。

  还是在没使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

  要知道,他当初和凌云,可是什么招数都使上了,这地道里的墙硬是比铜墙铁壁还要铜墙铁壁,连一丝凹陷都凿不出来。

  唯一一次凿出个洞,还是个要人命的幻境。

  柏原可不敢再瞎凿了。

  只是,等他再回过神来之时,景陇已经消失不见,看来已经进去了。

  柏原翻了个白眼,凑近看那个大窟窿,发现那边没有幻境,好像也是黑漆漆的地道。

  他的心勉强放下,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还没走两步,他就看到在角落坐着的凌云。

  只见凌云一脸颓丧,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头发乱的像鸡窝,双眼无神的坐在地上,像是个失了神智的傻子。

  景陇抱紧了怀里的苏白泽,望着三两步外的凌云,皱了皱眉头。

  凌云抬头看他,动了动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你来了。”他道。

  柏原跟着景陇身后,见鬼似的看着凌云,短短时间不见,凌云就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景陇回答。

  凌云继续道:“这幻境是假的吧,所见一切都是假的吧。”

  “不是。”景陇冷冷道,“这是他的幻境。他从不会弄虚作假。”

  即使只是幻境,所见也皆是真实。

  这是曾经的苏白泽的一贯风格,他的幻境能洞悉人心,即使你能骗自己,也骗不过这个幻境。

  幻境里出现的画面,一些是你真实经过的事情,一些是你心里所恐惧的事情,绝不会出错。

  “不可能!不可能!”凌云突然激动起来,往前爬了两步,扒着景陇的裤腿道:“凡事都有例外!一定是假的!”

  “放开!”景陇把腿抽出来,嫌弃的看了眼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凌云,“如果是如今的他,或许会出现这个例外。”

  景陇眼神坚定,“但过去他的,绝不会犯这种错误,你我都知道。”

  凌云放开手,他当然明白,就是明白才不能释怀。

  只是景陇的话让他不解,“现在的他?什么意思?”

  景陇没有回答。

  柏原走到凌云面前,想靠近,又有些犹豫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幅模样?”

  凌云抬头看了眼柏原,又看了眼景陇。

  神色复杂,像是在纠结什么,过了半响,他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们赶紧离开吧。”

  说罢,他站起身,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柏原拉住他,“你把我们当傻子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吗?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瞒着我们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走吧。”

  凌云死也不说刚刚发生了什么,就一个劲的拾掇柏原和景陇离开。

  越这样越有鬼。

  柏原气的直跳脚。

  景陇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面前的墙壁突然出现一片光幕来,照亮了四周,更照的三人都睁不开眼睛。

  凌云迅速闪身在光幕前,恐惧万分道:“快走!快走!这里有危险!”

  说罢,他甚至不惜使用灵力,卷起一阵狂风,将景陇和柏原挥出这片区域。

  “妈的!凌云!”狂风卷起的沙子全部吹到柏原眼里去了,他大骂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们?!”

  而滚滚风沙中,景陇抱着苏白泽傲然挺立,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角,迷糊了他的视线,可朦胧间,景陇还是看到了。

  那光幕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戴着面罩的苏白泽。

  以及,一身黑衣的黑云。

  黑云

  光幕慢慢变成一帧帧真实的画面,显现在景陇三人面前。

  高山流水,绿草繁花,这是一幕极美的景色,与地道处的黑暗分裂开来,宛如两个极端的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苏白泽身穿白袍,背身站在高山之下,仰望着潺潺溪水,金色发簪在艳阳下耀眼发光,落下来的墨发搭在肩头。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仍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黑云穿着黑袍,抱胸站在苏白泽面前,丝毫不畏惧的打量着他。

  与大众想象中的不同。

  这时的黑云一副十分怡然自得的少年模样,身上没有那股我要毁灭世界的反人类暗黑气质。

  反而像个正处于花季年华的普通少年,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天界那群老不死的,正事干不了几件,浑水摸鱼倒是一流。”

  黑云扯动着嘴角,十分不屑。

  “黑云,别乱说。”苏白泽轻斥。

  他好似看够了瀑布,转过身来,脸上的流苏面罩轻轻摇晃,那双清冷的眼眸出现在三人面前。

  景陇停住呼吸。

  那双眼眸淡然无情,但右眼睑那抹红痣,美艳的惊心动魄。

  凌云忍不住喊出声,“师傅……”

  可那双眼眸丝毫没在两人身上停留,而是转眸看向身旁的黑云,道:“事情都做好了?”

  黑云轻笑,“哥,你交给我的事情,我还能做不好么?”

  他有些幸灾乐祸,“天界那群饭桶,现在急的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别提多搞笑啦,哈哈哈哈。”

  “很好。”苏白泽没跟着一起笑,却很罕见的赞同了。

  “哥,没点奖励给我吗?”黑云油嘴滑舌的凑到苏白泽面前。

  苏白泽扫了他一眼,“这是你应该做的。”

  “又是这句话,真无趣!”黑云吐槽道,“你知不知道为了做这件事,我差点就被那老不死的天帝发现了!”

  “少说多做,谨言慎行。”苏白泽道:“无事就退下吧。”

  “无情!无情!真是无情!哥,你怎么就继承了爹骨子里的那点冷血无情,娘的半分柔情你都没有继承到。”

  黑云努了努嘴,道:“我这还有事。哥,奇异粉的血不够用了。”

  苏白泽少见的揉了揉眉心。

  “让他们出来吧。”

  “好嘞!”黑云雀跃不已,抬手吹了个口哨。

  下一秒,一群黑衣人从瀑布底下跃了出来。

  他们整齐的跪在一排,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不敢去看苏白泽的眼睛,纷纷将头垂到地上,对苏白泽行礼道:“见……见过主上。”

  苏白泽眉眼凌冽,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可那群人却压根不敢真的免礼,跪在原地止不住颤抖,仿佛苏白泽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直到黑云咳嗽了一声,“我哥这意思就是免礼了,你们还跪着干什么?”

  那群人如负释重,又纷纷朝着黑云跪拜,“见过二主上!”

  语气里是止不住的轻松惬意。

  “起来吧!”黑云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太拘谨了。”

  那群人起身,看向黑云的眼睛满是感激。

  苏白泽早就习惯了旁人对他的畏惧,他抽出一把剑,澄亮的剑影一闪而过。

  那群人纷纷后退。

  站在最侧边的窃窃私语道:“快快快,离远点,主上这把月影剑,出鞘即见血。”

  “是啊是啊,你们有些是新来的,不知道死在这把剑下的妖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

  可那把月影剑没指向任何一个人,苏白泽反手将剑划在自己左手腕上,一道干净利落的伤口陡然出现,鲜血哗哗的往下流。

  “是圣血!快去接住!”

  有人喊道。

  领头的黑衣男立马掏出陶瓷罐,神色畏惧的上前接血。

  陶瓷罐渐渐被注满了鲜血,领头男丝毫不多留,逃也似的退下。

  苏白泽用食指按住伤口,血立马止住,没一会,伤口也慢慢愈合。

  可他苍白的唇色,还是证明了,此刻他失血过多,有些虚弱。

  放完血,苏白泽并没有多留,转身就离开了。

  黑云留下,组织着那群人,一声令下:“开始制作奇异粉!”

  闻言。

  领头的黑衣男冲黑云颔首,然后将陶瓷罐放在平坦的岩石上。

  众人又朝着跪拜了几下,然后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没一会这瀑布前,竟然出现了一道流水线似的小工作坊。

  他们分工合作,井井有条,齐心协力,一袋袋白.粉被制作出来,在阳光下散发着罪恶的光芒。

  最后一步,他们将苏白泽的鲜血掺了进去。

  原本平平无奇的白.粉,突然就变的神秘而又诡异起来。

  领头男人摸了一点粉在指尖上,小心翼翼的闻了闻,面上露出喜不胜收的表情,连忙跑去跟黑云报喜,“二主上,这批货的品质比上次可要好多了!”

  黑云扯着嘴角,颇有些自嘲道:“这次用的是我哥的血,效果当然要好多了。”

  “二主上,您话也不能这样说。”领头男人贼眉鼠眼,凑近黑云小声道:“可在我们心里,二主上您才是真的主子,您法力无边,才高八斗,放眼三界都找不到与之匹配的对手,哪点不比那个神医雪强。”

  “混账!你他妈瞎说什么!”一直端着张笑脸的黑云陡然就变了脸色,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非常吓人。

  领头黑衣男吓得瑟瑟发抖。

  万万没想到这个马屁没拍对,连连跪在地上求饶,“是我嘴贱!是我嘴贱!”

  他一巴掌又一巴掌扇着自己,“我一时鬼迷心窍说错话了,二主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人这次吧。”

  “下次胆敢再让我听到你说些对主上不敬的话,就自己去领死!”

  他怒气冲冲的踢了那人一脚,直把那人踢的去了那条命,脸色阴沉的对着众人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再有谁敢说这种话,下场会比这人还要惨上百倍!”

  众人纷纷缩着脖子,谁也不敢上前。

  幻境到此结束,停在黑云阴沉的脸上。

  他脸上的怒气不似作假,好似非常在意苏白泽。

  凌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瘫坐在地上。

  柏原久久回不过神来,要是他没记错,死亡粉的前身就叫奇异粉来着。

  而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三界中救死扶伤的神医雪,竟然和黑云是亲兄弟。

  如果幻境所见皆是真实,那么关于神医雪那些饱含争议的传闻,说不定也不似作假。

  只是,柏原还是很难将“坏事做尽”“黑医”,这些词放在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身上。

  他那么白那么干净,与黑漆漆的芙蓉山监狱一点不搭配。

  景陇神色冷静,仿佛刚刚什么也没看见,垂眸看了眼苏白泽,然后将他抱的更紧了。

  凌云不解的看着他,“你……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景陇俯视着他,轻嗤道:“要有什么反应?像你这样?如同一只愚蠢的落水狗?”

  “你!”凌云蹭的一下站起来,“念在曾经你和师傅的旧情,一直以来,我对你忍让……”

  “滚开!”景陇怒目而视,“你自幼伴随他长大,难道还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么?!”

  凌云愣住,半响无法开口,过了会,才结结巴巴道:“可幻境……不会骗人……”

  “是,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景陇问完并没有等凌云回话,而是抱着苏白泽径直离开。

  只是他还未走两步,就被结界弹了回来。

  刺眼的强光再次出现,光幕上黑云的脸慢慢消失,无数碎块重组,那张带着流苏面罩的脸庞再次出现。

  景陇退了回来。

  这是第二个幻境。

  凌云饶是也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个幻境,他在这呆了这么久,光幕一直重复的都是第一个幻境。

  正常来说,幻境里会根据不同的人,出现不同的幻境。

  但每个人,都只会看见一个幻境。

  这样的设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包括设下幻境者。

  但现在这个幻境,显然就是师傅留下的第二个幻境。

  若不是想表达什么,师傅绝对不会做这种费时费力和多余的事情。

  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他兴奋的站了起来,犹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大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傅和黑云在一起一定是有苦衷的,他肯定是清白的!”

  他瞪大双眼看着,不想错过一丝一毫蛛丝马迹。

  景陇显然也发觉了不对,挤到凌云前方,目不转睛的看着幻境里的那张脸。

  幻境很快动起来。

  光芒慢慢散去,是一个无风的夜晚。

  地点依然是第一个幻境的山上,苏白泽傲然屹立,一轮弯月挂在天际,照亮了他的一身白衣。

  只是这身白衣并不像以往那般纯白无瑕,上面沾满了血迹。就好像一块上好的丝帕上,粘上了一滴蚊子血,突兀又让人无端难受。

  “铛”的一声,苏白泽抽出月影剑,程亮的剑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一阵阵嘶吼声从远处传来。

  脚底下的土地轰然震颤起来,周边的枝叶簌簌往下落。

  但苏白泽依然站的比直,丝毫没有被影响。

  嘶吼声由远而近,一大群人面兽身的妖怪冲着苏白泽奔过来,他们面目狰狞,眼里带着骇人的恨意。

  “神医雪,你作恶多端多年,今天我们就是取你狗命之时!”

  喊话的是一只虎妖,他手里举着一只火把,身后跟着数不尽的妖怪们,他们人手一把火把,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夜晚,更照亮了苏白泽染血的白衣。

  随后,更多问责声响起,寂静的山谷一时热闹非凡。

  “我们猪妖一族向来老实本分,神医雪你坏事做尽,屠我满族,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也一定要砍下你的人头!”

  “不人不妖的半妖人,就该在这世上死尽!死绝!”

  “说的对!说的好!半妖人就该死!!他们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液!三界不容!”

  苏白泽一句话未说,橙黄的火光映入他眼底,他那双眼里好似没有情绪,可是往深了看,还是能发现在橙黄的火光下,好似闪过了那么一点纠结。

  过了半响,他垂下眼来,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轻轻叹了口气。

  众妖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措手不及,纷纷握紧了手里的火把和武器。

  可苏白泽只是扬了扬剑。

  下一瞬,一泼泼鲜血喷涌而出,为首一排的妖怪们人头落地,血流成河,染湿了这片土地,流进了小溪里。

  一个个火把随之落地,碧绿清澈的小溪瞬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金黄的月亮倒影落在血水上,仿佛在诉说谁也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只听苏白泽轻描淡写道:“刚杀了一波,怎么又来了一波?”

  我不要对不起!

  凌云再也无法冷静,他跪坐在地上,再也不敢相信,那个在血雨里厮杀的男人会是他最崇拜,最敬重的师傅。

  脑海里又回想起不久前幻境里那个小妖说的话,死在月影剑下的妖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但怎么可能?

  师傅不是教过他,众生平等,人各有命,我们没有权利去左右任何人的生死,所以在面对生命时,更应该怀着敬畏之心。

  无论这个生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低到尘埃里的平民。

  可现在的师傅,却视生命如草芥,一剑又一剑,那么利落而又干脆的夺去了所有人的生命。

  那双总是去救人的手,现在变成了索命的撒旦手。

  凌云痛苦万分,他不敢相信,怎么都不敢相信。

  饶是对神医雪本就印象一般的柏原,都无法直视这个幻境。

  他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简直要透过幻境,流到他脚边去了。

  他想起了地道墙壁上的血,会与那有关吗?

  就连一直冷静的景陇也皱了皱眉头。

  突然,幻境关闭,地道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上方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声。

  柏原害怕的抱着双臂,先前万人血海的画面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冲击,这下子再也受不住更多的刺激了。

  “想出去吗?”那声音道。

  凌云猛的抬起头来,眼神纠葛万分,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是师傅!”

  可柏原却呆呆的看着他,这声音听起来,为何和小苏的那么像。

  只是小苏的声音比这更有活力和热情一些。

  但那声线却是一模一样,脑海里的很多线索突然连在一起。

  比如小苏突飞猛进的医术,再比如突然不记得他了,还有那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就跟神医雪一模一样吗!

  他越想越心惊。

  脑海里,小苏的眼睛突然和神医雪的眼睛重合在一起,除了没有右眼睑的那颗痣,双眼的弧度惊人的相似。

  可在没有证据前,他也不敢枉然下定论,只是将视线转到景陇怀里的苏白泽身上去。

  “看什么看?!”景陇不悦的护住苏白泽,转了个身,隔绝了柏原的视线。

  柏原忍住“呸”的冲动,内心腹诽:“你知道你抱的是谁吗?就这么护着?!小心他醒来发现你现在在妖管所这么霸凌他,一剑捅死你!”

  可再细细一想,或许景陇早就知道了,小苏就是曾经的神医雪。

  再联想景陇面对小苏神医雪状态时,那幅扭扭咧咧,跟个怀春的小姑娘似的模样,他突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凌云,为师给你留了点东西。”

  漆黑的地道里,冷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玉珠落盘。

  “师傅!师傅!”凌云激动起来,“能不能告诉我,先前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沿着这个地道走到尽头,左拐弯两百米,右拐弯三百米,直行八百米,再左拐,你会见到一间密室,里面有个盒子,你将其打开,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真的吗?师傅!”凌云道:“他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景陇听到这话,嗤笑出声。

  可那声音没有回复凌云的话,只是不停的重复上一句话,就好像是提前录好的录音。

  “少废话!”景陇道:“这是他五百年前留下的话,想要知道答案,他已经指路给你了。”

  “不!我要问!”凌云固执的冲着空旷的地道呐喊,“师傅你快回答我,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这幻境都是假的。”

  景陇实在受不了,骂道:“懦夫!”

  “懦夫?”凌云目眦尽裂的瞪着景陇,“我是懦夫?那你又是什么?师傅在幻境里被诬陷成那样,也没见你出来反驳几句?!”

  景陇冷笑,“你不是懦夫是什么?因为害怕那间密室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害怕你心中风光霁月的师傅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魔,所以迟迟不敢往前。”

  景陇轻蔑的看着凌云。

  “而我,不需要像你这样大吼大叫证明什么,他在我心中是什么样,五百年前就已经定性了。”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他。”

  景陇说完,看也没看凌云一眼,抱着苏白泽朝地道尽头走去。

  刚刚那道男声不是谁的伪装,真真切切就是苏白泽的声音。

  联想到藏书阁里突然消失的男人,以及苏白泽突然消失的魂魄。

  都足以证明,当年苏白泽为了留下元神续命而构建幻境之时,被他人介入过。

  这个人不想要苏白泽复活,并且拥有这个幻境一定的掌控权。

  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苏白泽和这个人一起构建了这个幻境。

  他猜测,刚刚墙壁上出现的第一个虚影,或许根本不是苏白泽心里的投射,而是黑云心里的投射。

  想到这,景陇的脚步愈发沉重了。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黑云是幻境的另一个构建者,那么找回苏白泽的魂魄会比他想象中要困难许多。

  不过,再困难他都能做到。

  按照指引,景陇顺利的找到了密室。

  凌云在柏原的拉扯下,也跟着来到了密室,只是一脸神不守舍。

  景陇踏了进去。

  密室狭□□仄,大概四五平方米,他抱着苏白泽站在里面,就已经站了一大半位置。

  “好黑。”

  柏原跟在身后挤进来,就撞到了景陇,收获了景陇的一计白眼。

  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的油封,光亮瞬间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基本不用怎么寻找,他们就看到了靠着墙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个朱红的檀木盒子。

  景陇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上面轻轻摩挲。

  柏原跟在身后,忍不住问道:“这个盒子能打开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景陇回头看他,反问道:“能有什么问题?”

  柏原下意识看了眼景陇怀里的苏白泽,小声道:“这可是神医雪让我们来的,他……好像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放出来什么危险的东西,我们……”

  “滚出去!”

  柏原话还没说完,就被景陇轰了出去。

  凌云犹豫不决,想靠近那个盒子,却又害怕。

  景陇不做他想,现在被困在这里,不能随意使用灵力,除了打开这个盒子,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而且,眼见不一定为实。

  有时候人的内心也会骗自己。

  而他相信苏白泽。

  他将手放在盒子上,拨动着小巧的金锁,正要打开时,怀里的苏白泽突然醒了过来,以雷霆之势按住了他的手,呵斥道:“不能开!”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惊的凌云目瞪口呆,望向从景陇身上跳下来的苏白泽,一副见鬼的模样道:“你……你……你的声音,怎么跟师傅那么相像?!”

  苏白泽扫了凌云一眼,就那一眼,凌云就已确定,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师傅。

  可是……

  他道:“师傅,你是上了这个苏白泽的身吗?”

  苏白泽眉头微皱,不悦道:“凌云?你怎可直呼为师其名?”

  凌云:“???”

  什么是为师其名?师傅不是叫神医雪吗?!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可一对上那眼神,就本能的畏惧。

  “为什么不能打开?”景陇站在苏白泽面前,挡住了他看凌云的视线,眼神有些不悦。

  苏白泽看向那个盒子,“给我。”

  “幻境里你传话让我们过来打开。”景陇看着他道:“现在又为什么不能打开?”

  苏白泽沉默,并没有回答。

  “这盒子里有什么?”景陇又问了一遍。

  “这里面的东西很危险,若是放出来,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代价。”苏白泽道。

  景陇也不再多问。

  他道:“既然你现在醒了,那你就能操控这个幻境。”

  苏白泽点了点头。

  柏原在外面听到这句话,开心的跑了进来,却还是谨慎的离苏白泽三步远。

  他殷切的看向景陇,不停地使眼色,希望景陇快点请求苏白泽,把这个幻境打开,放他们出去。

  景陇看懂了他的暗示,却压根没按照他的暗示说。

  “你的魂魄不见了,把他找出来。”

  柏原这才想起来这茬,苏白泽的魂魄不见了,出去了会死。

  他担心小苏的安危,可现在的小苏是神医雪,而且神医雪杀人如麻、冷漠无情,更重要的是,神医雪不认识他。

  苏白泽却冷冷道:“我的魂魄?早在五百多年前就散尽了。”

  他看了眼景陇,见景陇没什么过于激动的表情,继续道:“原先的计划,是让你把我的元神带出去,放在七星炉里………”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景陇打断。

  景陇一直以来维持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他怒不可遏,“七星炉炼化元神?等你轮回?你在开什么三界玩笑?!这种轮回之法,自古就没有人成功过!!你以为你他妈是谁?当代盘古?还能开天辟地,成为轮回之法第一人?!”

  柏原被他这一番激情开麦,震的目瞪口呆。

  竟然这样骂神医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但苏白泽却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景陇。

  景陇双眼猩红,瞪着他,“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的约定?!你答应过会等我回来!你答应过陪我过上元节!你答应过我我们会有很多以后!可我回来后!你呢!你他妈去哪了?!”

  “吧嗒”一声。

  空中仿佛传来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苏白泽一直以来冷静的表情,终于肉眼可见的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好,他抿着唇,微微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景陇时,又颤抖着收回,有些无可奈何道:“是我对不起你。”

  凌云在一旁看着,脆弱的心脏已经经受不起打击,可还是被这一幕震撼的心肝脾肺肾都痛。

  他的师傅不仅不是他印象中的师傅,还在五百多年前和他的死对头达成了什么不得了的约定,而且还没有带上他玩!

  “我不要对不起!”

  景陇越说越委屈,这一路他尽力憋着,可在面对曾经的苏白泽时,他还是憋不住了。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恨过怒过煎熬过。

  这个人明明答应过他,会摆脱身上的枷锁,会陪他在芙蓉山上度过一年又一年冬天,会一起赏雪看花,会……

  可最后,他连这个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得到的只是这个人永不入轮回的消息。

  他怎么能不恨?

  他甚至想过,等苏白泽轮回转世后,要狠狠的报复他,让他记住这辈子都不许再欺骗自己,更不许离开他!

  如果真的不听话,那就锁起来让他哪都去不了!

  可当转世的苏白泽再一次站在他面前时,心里的恨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苦苦等待的日夜,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喜悦。

  因为无论如何啊,他对这个人都恨不起来。

  你是我的

  景陇有想过克制情绪,至少在苏白泽恢复记忆时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看到苏白泽那么轻描淡写的说魂魄已散时,他的五脏六腑就仿佛被搅碎在一起痛。

  这个人不在乎自己的命。

  可是他在乎,比在乎自己的命还要在乎。

  苏白泽面无表情,但语气放软了一些,道:“那你要什么?”

  景陇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把你的魂魄找回来!”

  “不重要。”苏白泽不以为然。

  “不重要?”景陇怒的喘不过气,“没有魂魄你会死!”

  苏白泽没说话,视线却下意识的瞥了眼景陇怀里的盒子。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很难让人捕捉到,他曾将视线停留在那个朱红的檀木盒子上。

  但却还是没能逃过景陇的眼睛。

  景陇皱眉,也跟着看自己怀里的盒子。

  根据他对苏白泽的了解,曾经的苏白泽向来不给任何人任何东西眼神,一旦给了,那就说明这个东西有端倪。

  他知道就算他问了,苏白泽也不会回答他。

  那就自己试试好了。

  景陇手心汇聚起层层灵力,猛的朝盒子拍去。

  一股霸道的灵力瞬间汹涌而出,袭击着他的掌心,就好像被烧红的铁针,直插进他肉里,疼的他忍不住“嘶”一声。

  苏白泽立马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怒斥道:“你在干什么?!”

  手腕上的指尖冰凉,触感却又异常的光滑,那刺骨的疼痛倏然消失。

  景陇心里一暖。

  但下一瞬,密室四周汇聚起了密集的剑雨,裹着滚滚灵气,直朝他袭去。

  柏原看的心惊肉跳。

  在幻境里是不能使用灵力的。

  可景陇却不怕死的使用了一次又一次。

  他都不知道该骂景陇鲁莽还是勇气可嘉?

  但想象中,皮开肉绽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苏白泽抬了抬另一只手,所有剑雨立即隐入空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柏原猛拍打头,这才想起来,幻境主人就在这,景陇可不是想怎么使用灵力就怎么使用吗?

  “这盒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景陇克制住反手去抓苏白泽手腕的冲动,再次问道。

  苏白泽揉了揉额心,耐心道:“我说过,装着很危险的东西,你不能打开。”

  “把他给我。”苏白泽摊出掌心,语气不容许拒绝。

  景陇偏开,将盒子护在身后,“那你为什么在幻境里留音,叫我们过来取?”

  苏白泽欲言又止,看着景陇毫不退步的眼神,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究妥协道:“我当初留音后,发生了点不可控的意外?”

  “发生了什么意外?”景陇步步紧逼。

  苏白泽却彻底抿嘴不言。

  景陇眉头怒的跳起,道:“又是这样?!每次遇到事都是这样!总自己藏着掖着,你以为你他妈是菩提转世!!能凭一己之力拯救世间所有人!!”

  “盒子给我。”苏白泽大声道,仿佛已耐心耗尽。

  景陇脸颊通红,慢慢的,眼眶里也染上了红。

  他不想这样,不想与曾经的苏白泽重逢之时,总是这样毫无形象的对他大吼大叫。

  他也想和和气气,聊些有趣的事。

  可苏白泽却总有办法惹得他控制不住情绪。

  他双眼猩红的看着苏白泽,将盒子紧紧攥在手里,道:“若是我不给你,你会和我大打出手吗?”

  苏白泽闭上眼睛,神色纠结了一瞬,最终摇了摇头,道:“景陇,不要逼我出手。”

  景陇愣怔在原地,很久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唤自己名字,可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出手吧。”景陇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给你。”

  他有预感,这盒子里的东西非常不一般。

  先前他探进这个盒子之时,察觉到在那道恐怖霸道的灵力之下,还裹挟着一缕非常熟悉的灵气。

  那感觉转瞬即逝,可景陇却有种他曾经无数次触碰过那道灵气的感觉。

  另一边,凌云瘫坐在地上,还没从上一个事件的吃惊中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的两个人突然打了起来。

  苏白泽招势凌冽,宛如脱胎换骨,毫不手软的和景陇打斗起来。

  怎么看都是师傅曾经的身手,这世间很难有人与之匹敌。

  景陇并未主动攻击,他主要是防守,避免让盒子落入苏白泽手中。

  但两人的身手,修为,灵力都极高,场面一时变的极难收场。

  苏白泽的招势又急又快,现场灵力四蹿,飞沙滚石溅起,狭窄的密室就快要被炸飞。

  柏原被吓得躲起来,连连喊,“你们打归打,可千万不要伤及无辜啊!”

  “闭上你的嘴!”景陇防守的吃力,却还有力气呛柏原两句。

  他在等待时机。

  苏白泽没有魂魄支撑,元神破碎,晾也打不了多久。

  终于,在苏白泽的双眼有些失神之时,景陇躲过了他的又一次灵力暴击,然后倏地上前,将苏白泽抵在墙壁上。

  苏白泽元神耗尽,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蹙眉瞪着眼前的男人。

  景陇将他双手交叉绑住捆到头顶,手肘撑到他耳边,道:“你打也打够了,总归可以告诉我,这个盒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苏白泽别过脸,冷声道:“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景陇冷笑一声,“哦,我以为你多少会改变一点,你这讨人厌的固执的个性。”

  “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无论过多久,你的嘴还是这么硬。不过也没关系,我会打开它,自己看看。”

  说着,他用手去拨动着盒子上的小金锁。

  “住手!”苏白泽激动不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恐,“你住手!我现在告诉你!”

  “哼。”景陇停住手,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苏白泽只要服软,都会让他很受用,瞬间忘了之前的不悦。

  有些许得意道:“早这么乖不就好了,你也不会白白耗费掉灵力,只能被我抵在墙上,任人宰割。”

  “跟黑云有关。”苏白泽喘了口气道:“这里面装着黑云的心脏。”

  但这个答案却并未取悦景陇,反而让他得意的表情瞬间垮掉,怒上心头。

  “苏白泽,你可真是嘴硬,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跟黑云有关?”景陇目光如炬,激动道:“你知道,我要问的,是这盒子里别的东西!”

  苏白泽镇定道:“这里面除了黑云的心脏,什么都没有。”

  “你他妈骗谁呢?你以为谁都给你那傻逼徒儿一样蠢?”景陇道。

  无辜躺枪的凌云还瘫在地上没起来,一脸不知所措,脑袋一团麻乱,被骂了也不知道去还嘴。

  只是呆愣的看着两人,慢慢的梳理脑海里有关师傅的所有信息。

  “你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说的对吧?”景陇冷笑一声,“行,你嘴硬你不说,那我来猜猜。”

  他刻意拉长语调,说的咬牙切齿:“这里面还装着你的魂魄,是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苏白泽犹如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

  “还想继续诓我?”景陇拍了拍盒子,气愤道:“你突然消失的魂魄就在这里!”

  “你或许不知道,我比你还要熟悉你的魂魄。”

  苏白泽低下头,喃喃道:“不能开。真的不能开。”

  “不能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

  “这个盒子本是幻境的出口。”苏白泽解释道:“黑云被封印后,我设下这个幻境。可他心有不甘,竟强行掏出心脏,化出了一道分身,潜入我的幻境,将这个盒子设置成了封印他的阵眼。”

  苏白泽抬头看向景陇,认真道:“你若开了,芙蓉山监狱就关不住他了。”

  “嗯,然后呢?”景陇不以为然。

  苏白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景陇大吼:“是,你说的很明白!然后呢!你又要去死一次,去关住这个恶心的黑云!”

  “五百多年前你这样做了,五百多年后,你他妈还要这样做!”

  “是是是!您就是圣母转世!谁见了你,都他妈得叫您一声,大善人大冤种!”

  苏白泽没有否认。

  却有些疑惑道:“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吗?”

  凌云顺着这句话,下意识道:“是啊,师傅已经离开五百多年了。”

  说完,他又捂住嘴。

  面前的师傅,早就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师傅。

  苏白泽惊讶道:“竟然这么久了,如今我拥有了魂魄,那是不是说明七星炼化轮回之法成功了?”

  凌云垂下眼眸,内心五味成杂。

  他同景陇相同,一直在等师傅归来,也想方设法的想要师傅重新轮回。

  可如今师傅成功轮回了。

  却突然告知他,他的师傅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还是妖管所那个他处处讨厌的苏白泽。

  这两者之一,他一个都无法接受。

  景陇嗤笑出声,就是笑的有些莫名心酸。

  他道:“苏白泽啊,苏白泽,你的元神沉睡了五百多年,臭毛病一点没改,现在还多了个脑子短路。”

  “如果七星炼化轮回之法成功了,那么你的元神又怎么会存在这个幻境里?”

  苏白泽愣怔站在原地,犹如被什么东西突然砸中,语无伦次道:“那我……到底是怎么轮回的?我……”

  他不可置信,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看向眼前的景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声线哽咽道:“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景陇耸肩一笑,仿佛他做的那些事,轻松到不值一提。

  “我做了什么,跟你没什么关系。”

  他看着苏白泽的眼睛,眼里的占有欲丝毫没有遮掩,“既然我救活了你,那么你的命和魂魄就都是我的。”

  他瞥了眼盒子,“现在。我要打开这个盒子,取回我应有的东西。”

  心脏

  檀木盒子质朴无华,可谁也想不到,这里面装着的东西,能搅乱整个三界。

  如血一般耀眼的红光倾泻而出,盒子底部放着一个血淋淋的心脏,正“扑通扑通”剧烈震动着,仿佛刚出人胸膛里掏出来。

  围观的柏原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

  景陇却丝毫不惧,他微微挪动盒子里的心脏,一缕微弱的金色光芒出现,在红光的掩盖下奄奄一息,犹如狂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

  若是再晚一瞬,这金光就要被这心脏吞噬掉,消散的无影无踪。

  苏白泽神色纠葛。

  景陇却容不得他纠葛,这心脏正是黑云的遗留分身,而金光正是苏白泽的魂魄。

  他伸出手抓住那缕金光,不容拒绝的强势融入苏白泽胸膛处。

  苏白泽闷哼一声,魂魄入体和离体,都会有种钻心刺骨的痛,且持续时间不短。

  金光离开后,心脏“扑通扑通”的更加剧烈,分散出一缕红色光芒,飘在空中狂怒着,骇人的杀意充斥在这狭窄的密室里。

  而魂魄入体,苏白泽陷入短暂的神志不清中,可他还是下意识的去抓空中那缕红光,想把它重新装回盒子里去。

  景陇火冒三丈,把苏白泽的手弹开,大吼道:“歇着去吧你!”

  他扶住苏白泽,丢到柏原怀里,“看好他!”

  柏原措手不及,抱着奄奄一息的苏白泽,犹如抱着个烫手山芋般惴惴不安。

  景陇伸出去抓那缕飘出来的红光。

  可这仅仅只是黑云的障眼法。

  在景陇注意空中那缕红光之时,盒子里的心脏突然弹了出来,以雷霆之势就要冲出这间密室。

  景陇大叫不好,手疾眼快的马上截住,横了凌云一眼道:“滚过来帮忙!”

  凌云回过神,下意识的就扑了过去。

  纵使他和景陇多般不对付,但在共同的敌人——黑云面前,还是得统一战线。

  景陇掌心用力捏着血淋淋的心脏,鲜红的心肌肉从指缝里漏出,还带着温热的气息,想到这是黑云的心脏,景陇一阵恶心。

  空中的红光渐渐化成漆黑的魅影,隐约可见是个少年人的模样,轻蔑的勾了勾唇角,猛的向景陇袭去。

  景陇迅速后退躲闪,掌心里的心脏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不停的震颤试图挣脱出他的掌心,他不得不使出全力。

  凌云横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黑影的袭击,却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黑影将凌云弹开,轻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把它还给我。你不配拿着它。”

  景陇一言不发,皱着眉头,迅速将心脏往盒子里塞去。

  可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盒子不知何时已经合上,无论景陇怎么使力都无法打开,而且掌心里的心脏倏地滚烫起来,跟着了火似的灼烧着他。

  黑影轻笑出声,“不自量力。”

  说罢,再次像景陇袭去。

  幻境里景陇无法使用灵力,而苏白泽又昏迷不醒,他只能先躲闪。

  黑影行动如鬼魅,快到无影。

  景陇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开盒子。

  凌云捂着胸口爬起来,再一次生生横在景陇身前,挡住了黑影。

  黑影怒的拍开他,可凌云却固执的重复着上一次的动作,替景陇争取时间。

  虽然这个黑影只有黑云小到不能再小的一缕分身,杀伤力却仍然惊人。

  柏原看的心惊肉跳。

  凌云唇色苍白,额上冷汗直流,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虽然他怕死,但这个时候再袖手旁观,那他就真他妈不是个人!

  柏原咬牙将苏白泽倚靠在墙上,猛的冲了过去。

  黑影桀桀怪笑起来,“又来个送死的。”

  “那就先解决你吧。”

  黑影闪身到柏原身前,正要发动攻击。

  一柄银白锋利的剑刃擦着他的影子而过,狠狠的插.进了侧面的墙壁上。

  景陇怒目圆睁,嘶吼道:“滚开!”

  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意,竟让黑影都有了一瞬间的晃神,忘了去抢他手中的心脏。

  柏原受宠若惊。

  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景陇这是在保护他?

  但下一秒,景陇就打破了他这荒诞的幻想。

  “谁他妈让你过来的!赶紧滚回去看好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苏白泽。

  柏原气的就差凌空吐血,“老子好心的过来帮你们,你他妈还吼我,你这个白眼狼!”

  “谁他妈让你帮!不需要!快滚去看好他!”

  柏原翻了个白眼,“小苏好的很,你看看你,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就跟进了绞肉机似的!”

  “你们聊的很开心嘛?”被忽略的黑影阴恻恻道。

  “开心个屁!滚!”柏原转头吼道。

  吼完才发现,他吼的是谁……

  没办法了,只能上了。

  景陇和柏原不再争吵,凌云倒下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景陇将盒子和心脏护在身后,和柏原一边打配合,一边吼道:“你快滚!”

  柏原抿着嘴,“我不滚,你拿我咋滴!”

  景陇少见的慌了神,现在也没办法匀出手来,将柏原拎走。

  只能道:“我跟你说的都是认真的,你他妈快去看好他,不然他会……”

  他话还未说完。

  苏白泽就悠悠转醒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魂魄还未完全融入身体,他的记忆混乱不堪,可是看到空中的黑影,还有景陇手中握着的心脏。

  大脑里仿佛有警龄在作响,他不作他想,纵身就跃了过来,一掌挥散了空中的黑影,轻易的就好像拍走了一只蚊子一样。

  柏原:……

  凌云:……

  这他妈也太简单了吧!

  柏原大吼,“景陇,你是真他妈的狗!小苏这么牛.逼!你干嘛不早点让他醒过来!”

  喊完他才发现,现在的小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苏,不由得有些畏惧。

  可苏白泽站在那,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而那双眼神不再是冰冷,反而恢复了以往含情的眼眸,和他认识的小苏重合上。

  可却又缺了点什么,显得有些空洞。

  柏原这才意识到,这是小苏魂魄融合了一半的缘故。

  景陇眉头紧皱,冲柏原大骂:“操,你这个傻逼!”

  苏白泽醒过来,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景陇。

  可他却并不开心,可以说是暴怒。而且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苏白泽的安危,而是护着盒子和心脏,做好了警备状态。

  柏原被骂的怒火中烧。

  可却被景陇这一番行为弄的一头雾水。

  苏白泽走了两步,到了凌云身前。蹲下身,伸手在凌云头上轻轻拂过。

  凌云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瞬间变得生龙活虎,完全看不出曾经奄奄一息的痕迹。

  凌云不敢去看苏白泽的眼睛,眼前的人,到底还是不是他师傅。

  他又该怎么去面对?

  柏原大喊道:“殿下,虽然你是个狗,但老子是个人!赶紧过来让小苏给你疗伤,跑那么远干什么!”

  景陇听到反而躲得更远,直接跑出了密室。

  苏白泽连忙追了上去,两人二话不说,又打了起来,抢夺景陇手中的盒子和心脏。

  柏原和凌云也跟了出来。

  柏原道:“这是在干什么?现在不应该齐心协力一起开盒子吗?”

  凌云魂不守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柏原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榆木脑袋,能知道什么!”

  苏白泽有了魂魄,虽还未完全融合,但景陇显然已经不是对手。

  景陇浑身带伤,却丝毫不妥协,一副我就算是死,都不会把东西给你的模样。

  “给我。”苏白泽道。

  景陇瞪着他,怒道:“这次你又要用什么方法封印黑云?!”

  苏白泽被问愣住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并不知道怎么封印。但他知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得将这个心脏锁在盒子里。”

  景陇冷笑一声,“让我来说说,你会怎么做?”

  “首先,你拿到心脏和盒子,第一时间是把我我、凌云、柏原三个人赶出幻境,是吗?!”

  苏白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确实是这般想的,这是他潜意识的一种办事方式。

  景陇继续道:“第二步,这个盒子打不开,你肯定又会想出些傻逼法子,比如再用你那碎到不行的元神,或者你那根本不值得惋惜的魂魄,然后再让自己死去一次,再让我他妈等你五百年!”

  苏白泽指尖颤抖,双眼忍不住通红起来。

  他脑海里很乱,前世的记忆和现世的记忆不停翻滚,他仿佛站在雾里,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他抬手想将这层雾挥散。

  雾里的人又继续说话了,“这个幻境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两个人。他们其中一个是你的得意门生,一个是你现世的好友,他们个个实力不俗,脑子也不笨,在三界也排的上名号,若是你请求他们帮你,他们也绝对不会拒绝。”

  “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面对?是瞧不起他们的实力吗?”

  第一次被夸的柏原两人,纷纷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景陇嘴里说出来的。

  这世界是怎么了?

  疯了吗?

  只是这样听下来。

  景陇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凌云虽然还无法接受师傅的另一面,但如果是帮忙封印黑云的心脏,他会义不容辞的接受。

  柏原也同样如此。

  而且他更认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但苏白泽却久久没有回答,好像并不认同景陇所说的话。

  景陇咬牙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过去是,现在也要如此吗?”

  他逼近苏白泽,声嘶力竭道:“你什么时候能看看我!我也能帮你!”

  这话他几乎是从心底最深处吼出来的,好像压抑了很久。

  苏白泽却避开他的眼睛,有些许慌张道:“不需要。”

  觉得这话不够真挚,他又抬起头,看着景陇,认真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使命。”

  景陇彻底崩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呵!”

  “就当我犯贱吧。”

  他说,“苏白泽,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然后,义无反顾的将心脏塞进了自己体内。

  公平

  龙象征万物,汇聚天下生灵躯体而成。

  漆黑的地道里,一声凄厉的龙吟直穿透幻境,响彻在空旷的芙蓉山,惊飞了藏匿在暗处的飞禽野兽。

  苏白泽颤抖着身体,直视着黑雾中那双如铜铃般巨大的血红色眼睛。

  身边的地道在崩塌,土地在下陷。

  他失神目睹着一切。

  看着那个站在雾里的男人是如何将心脏融入体内,是怎样痛苦不堪的嘶吼,又是怎样承受不住反噬,最后化出原形。

  他好像隐约听见,在耳畔痛苦的龙吟声中,夹杂着那个男人的声音——

  “苏白泽,这下你再也无法一个人去面对,再也无法甩掉我了。”

  苏白泽控制不住大喊大叫,就好像心里有道情感阈值,被汹涌而出的情绪冲破,横冲直撞的满溢出来。

  他拨开了眼前的黑雾,看清了盘虬在地道里的巨龙,巨龙奄奄一息,只见头,不见尾。

  龙身上落满了碎石块,密集的伤口触目惊心,金色的鳞片不再耀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光。

  苏白泽大脑疼的要炸开,心脏酸涩的像吃了十斤大柠檬,又酸又涨,难受的让他喘不过气。

  地道角落里的柏原和凌云目瞪口呆。

  这事情的发展完全他们超乎想象,景陇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黑云的心脏塞进自己体内啊!

  而且,苏白泽这大吼大叫的样子,是不是彻底疯掉了!

  柏原想到这,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希望发疯的苏白泽看不见他。

  但此时的苏白泽显然顾及不到他,他的眼里只有受伤的巨龙,记忆回溯,在他的大脑深处攻击他。

  他忍不住呢喃出声,“景陇……”

  巨龙沉重的喘息着,龙头趴在地上,吃力的抬起眼皮,用猩红的龙眼盯着他。

  那双眼里蕴含着多种情绪,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你何苦这样做?”

  他强压下苦涩的情绪,蹲下身,颤抖着手去触摸巨龙。

  巨龙终于支撑不住,耷拉下眼皮,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苏白泽调用治愈灵力,摸上龙身上的金色鳞片。

  突然,一阵过电似的激流冲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的睁大眼,想起来了那个被他遗忘了五百多年的约定。

  五百多年前,他在芙蓉山底下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景陇,带回了听雪阁。

  那时景陇伤的很重,浑身戾气,而且极度不配合治疗,一副我要死就死,完全不怕的混不吝的样子。

  可以说,那是苏白泽医者生涯里,遇到过最难相处的病患。

  但医者仁心,他不能见死不救。

  治愈景陇的过程很漫长,芙蓉山的花开了一遭又一遭,雪落了一季又一季,景陇的伤才终于差不多痊愈,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可这时的景陇却突然找各种借口,什么担心伤口再复发,担心外面有妖怪欺负他之类的无理理由。

  凌云因此被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要知道,即使是带伤状态的景陇,也从来都是一副这世上我最牛,谁敢惹我我就削死他的模样。整日里就像个插着七彩羽毛的孔雀,在凌云面前耀武扬威。

  说什么怕被妖怪欺负,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诞到家了!

  但苏白泽并未点破,好像时间久了,他也习惯景陇总跟在他身后,吵吵嚷嚷着的日子。

  芙蓉山上的日子很寂寞,虽然凌云偶尔会陪着他,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会让凌云下山历练,带几个伤患回来。

  而且凌云对他敬重有加,说话也都是百般斟酌,生怕惹得他不悦。

  相反是景陇,说话没大没小,直来直去,甚至还经常无端生气,叫嚣着让他去哄人。

  若是哄的不及时,还会上演一场离家出走的戏码。

  苏白泽哭笑不得,有种带小孩的感觉。

  但却突然意识到,活了这么多年。

  景陇竟然是跟他说话最多的人。

  可他们仅仅也才相处了几个春秋罢了。

  有一日,景陇突然问他,“你医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教给你那蠢货徒弟,总教他一些不入流的小法术?”

  不入流的小法术?

  苏白泽并不这样觉得,他沉吟了一会,正要回答。

  景陇又道:“是不是他太蠢了?总是教不会?”

  “不如这样?你教我怎么样?我天纵奇才,比他聪明多了,肯定能学会!”

  苏白泽笑了笑,“哪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景陇努了努嘴,不满道:“我那是夸自己吗?我明明说的都是实话!”

  “好了,好了,是实话。”苏白泽败下阵来,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要学医术,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吗?”

  景陇轻嗤,“哼,怎么可能?!你那医药书籍又臭又长的,翻开全都是冗长枯燥的文字,全天下都找不到这么无聊的东西了!”

  “那你为什么要学?”苏白泽不解。

  景陇却突然脸红了,慌张的低下头,过了会,才抬起头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不是看你一个人治病太太……辛苦,不,是太忙了,都没时间给我煮草药了!”

  景陇所说的草药,其实就是一种普通补气血的草药。

  苏白泽觉得没必要,但景陇硬说自己伤虽然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必须喝草药补身体。

  而且每天一碗,还必须是苏白泽亲手煮的,要是哪天凌云不小心代手了,必少不了一顿撒泼打滚,离家出走,要死要活一通。

  苏白泽道:“小景,你就放心吧,就算是再忙,我每天都会给你煮草药的。”

  听到此话,景陇心情明显好了点。

  但还是道:“不行!哪天你要是忙忘了怎么办?我必须要学!”

  苏白泽无奈的笑了笑,他哪不明白,景陇其实是在担心他,看他每天一个人治病,觉得他很辛苦。

  其实他一点也不辛苦。

  或者说,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吧。

  他正色道:“景陇,你想学其他东西我可以教你。但医术,却不行。”

  “为什么?!”景陇激动起来,“我要学!”

  苏白泽没说话。

  “你是觉得我不是你徒儿,所以没资格是吗?”景陇通红着一张脸,有些难为情道:“如果非要这样,我拜你为师就是了!”

  苏白泽摇了摇头,“不是。”

  他体质特殊,是人类与妖族结合生下来的产物。

  他的母亲是八世善人,上神赐予了她最至高无上的治愈能力,让她去拯救生命。

  而他的父亲,却曾是三界中恶名远扬的凶兽,无数生命丧生在他手中。

  当年,天界想方设法的要降服父亲,却毫无办法。

  最后想出来个和亲的法子,把即将飞升的母亲送给了父亲,去抵消他这么多年来的的罪孽。

  可罪孽哪能够这么抵消的。

  母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自杀了。

  而且从生死薄上永久抹去了自己的名字。

  她虽然从未说过什么,但显然对安排存在怨言。

  上神为此勃然大怒,觉得母亲辜负了他的期望和心血。

  这世间既然存在罪恶,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有正义。

  他赐予她神力,而她就应该去履行义务,去救人,去牺牲。

  这就是拥有神力的代价。

  母亲离开了,但这个位置总该有人填补上。

  苏白泽不服气,他觉得不公平,冲上上天庭理论。

  而那些神官高高在上、轻描淡写,“因为她是善人。”

  苏白泽气的大吼,“因为是善人?所以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们不置可否。

  “不过一个还未飞升的人类而已,因为上神眷顾,所以才有了如此殊荣,去平叛作恶的凶兽。”

  “这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耀。”

  “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他们如是说。

  苏白泽浑身颤抖,“这种荣耀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那群神官却抿嘴不言,将遇事就当缩头乌龟的脾性演绎的淋漓尽致。

  但面上的表情分明就在说:我们是神,生来就带着荣耀。

  苏白泽年轻气盛,他不满,他嘶吼,想一把火烧毁掉这座缥缈着白雾的宫殿。

  这世间从来不是公平的。

  但善良不是一味的愚善、付出、软弱和无能,他们该受到尊重和保护。

  这群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家伙,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叛逆过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认识了和他相同处境的黑云。

  黑云并不是他亲兄弟,黑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以如此的方式,被结合在一起。

  作为世间并不多数的半妖人,黑云很依赖他。

  又因经历相似,黑云把他当成亲生哥哥一样去看待,认定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彼时的黑云还只是个性格单纯的少年郎,有一身的抱负和志向没处使。

  两人初心相同,要让天界那些间接性害死他们母亲的神官付出代价,更让这世间善良的人都有好报,邪恶的人都下地狱。

  他们要让这世间没有委屈,没有不公,实现真正的公平。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云已不满足于如此。

  他们的后翼逐渐强大,黑云想要的甚至更多,他想要踏平上天界,成为这个世间真正的主宰者,他有信心让这个世界实现真正的和平。

  可再说起今后的制度时,他仍不可偏心的认为半妖人才是这世间最高贵的产物,一旦有谁瞧不起半妖人,那他们都该死。

  权利是让人麻木和无法割舍的东西。

  黑云就此沉溺其中。

  他暗中挑起妖怪和人类的纷争,这样半妖人就可从中获利。

  可苏白泽雄心壮志,一心为母报仇,压根没发觉到黑云的不对劲。

  而两派相争,受伤的只有那些无辜的平民和妖怪们。

  当苏白泽看到妻离子散,血流成河,人间遍地都是哭声时,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了,公平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他能掌控的。

  或者说,只要这世界上有人、有妖、有神。那便有欲.望,权利。

  那么就永远都不可能有公平?

  而他滋生和纵容了黑云的罪恶和欲.望,他该为此赎罪,终生守在芙蓉山,画地为牢。

  我们离开这吧

  为了救活那些在纷争中受伤的人类和妖怪,苏白泽和上神达成协议,继承了母亲的治愈神力。

  但代价便是去填补母亲的位置,去做一个无私的奉献者,在任何危难时刻都要挺身而出,即使是付出生命。

  拯救苍生,便成了他的使命。

  不得不说,在这个位置待久了,苏白泽好像都有点被洗脑了。

  他虽然不自由,但又仔细想想,如果世间的人类和妖怪都能和平共处,没有分离,没有悲伤,没有战争,牺牲他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分明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但他却并不想让景陇步入他的后尘。

  拥有治愈神力的代价便是像他这样,救世者的角色他一个就够,并不需要更多的了。

  所以,这也是一直以来,他没传授凌云医术的原因。

  “哼!你干嘛一直不说话?!”景陇嘟着嘴,不满的抱胸,“不就是让你教我医术吗?!有这么不情愿吗?小气鬼!”

  “不…是。”苏白泽道:“学这个会受很多苦,还要背很多书,你愿意吗?”

  景陇最怕受苦,还有背书。苏白泽故意这样说,便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道景陇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道:“不就是这点小事吗?有什么做不来的?”

  仿佛刚刚说医药书籍枯燥无味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苏白泽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说。

  景陇又一脸毛遂自荐道:“我能吃苦,记忆力也很强,还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期待的看着苏白泽,“我可从来没有请求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所以必须答应我。”

  苏白泽:“……”

  你这请求方式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不过……和景陇相识这么久,他都快习惯了。

  “答应我!”景陇不容反驳道。

  苏白泽犯难了,他知道景陇是关心他,可他身上的治愈神力,并不是随便能传人的。

  过了很久,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景陇眼眶立马通红,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我都这样请求你了,你还是拒绝我!”

  他气冲冲道:“你就是想留着去教你的蠢徒儿是吧!亏我还总是替你着想!你找你那宝贝蠢徒儿去吧!哼!”

  说罢,捂着脸跑走了。

  留下苏白泽一头雾水,在思索,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凌云身上去了。

  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景陇年纪小,心性还不太成熟,遇事总爱跟凌云争,就好像是在争宠。

  要是争不过,就会气鼓鼓的跑走,等找到时,说不定就躲在芙蓉山某个山疙瘩里面,偷偷抹眼泪。

  看到苏白泽寻过来时,还要高傲的昂起头颅,一副我没哭,我很好的模样。

  不过景陇虽然爱生气,但哄也是挺好哄的。

  苏白泽倒没觉得麻烦,可能是芙蓉山实在太冷清了,偶尔这样闹一闹,无趣的生活仿佛增添了点人味。

  他又像往常一样,在原地坐了一会,便出了门去寻找。

  这次景陇好像格外生气,跑的也比以前远了,他寻到芙蓉山脚底下,才见到一脸委屈巴巴,坐在一棵桑树下的景陇。

  他隔着远看才发现,景陇好像长大了不少。

  五官都已长开,那双清澈圆圆的眼睛,突然变得锋利而带有攻击性,下颌线如同刀削般流畅,竟然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

  金黄的桑叶随风飘落,打着圈的落在他柔软的棕色短发上。

  景陇皱了皱眉,不悦的抬起手,想将头上的叶子拍下来,却在抬眸时,不小心看见了朝他走来的苏白泽。

  他锋利的眼神立马消失,又换回了一副圆溜溜,澄亮的大眼睛,眼神无辜,看的让人忍不住就想疼惜。

  苏白泽叹了口气,暗忖道:“果然是错觉,小景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哼!”

  苏白泽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他无可奈何道:“小景……”

  景陇转过头去,不看他,一副你得好好哄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的模样。

  苏白泽走到他身旁坐下,两人并着肩。

  “小景。”苏白泽道,他看了会头顶的桑叶,“很多事一时半会很难说清,你在我心中是很特别的存在,我知道你想学医术是担心我,但……我真的不能答应你。就算是凌云请求我教他医术,我也是拒绝的,你能明白吗?”

  “不能!”景陇虽是这样说,但情绪已经缓和一点,慢慢将头转过来,用余光瞥着苏白泽道:“是很特别的存在吗?有多特别?”

  苏白泽想了想,笑道:“说不出,但如果少了小景,我的生活应该会很无趣。”

  景陇慢慢的昂起头颅,一副十分了不起的模样,就好像刚领了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那你还总是惹我生气!”景陇又道:“那我和凌云,谁在你心中比较重要?”

  苏白泽:“……”

  这是一个致命问题,要是回答不好,估计这片山周边的树木都得遭殃。

  他在心中字斟句酌,翻来覆去推敲话语,愁的又抬头看了眼天,直到感受到身旁景陇火热而又期待的眼神。

  他不得不和景陇对视,深吸一口气道:“你和凌云是不同的,他是我的徒儿,教导他是我的职责所在。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这种师徒关系……”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景陇眼里的热情就彻底熄灭,变得阴沉起来,咬牙道:“朋友!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只是朋友!”

  “朋友有什么不对吗?”苏白泽不解。

  景陇却蹭的一下站起来,随手丢出一个火团,周遭的树木倏地烧了起来,哔哩啪啦的声音响彻山林。

  然后,转身一溜烟的就跑走了。

  苏白泽头疼不已,他话还没说完呢……而且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他赶紧把燃烧的树木扑灭,又施了点治愈术法,马上追着景陇跑去。

  景陇一边跑一边甩火球,苏白泽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灭火。

  也不知道追追赶赶多久,苏白泽终于追到了景陇,他一掌擒住景陇的肩部,强势的让景陇转过头来,结果发现景陇双眼通红,鼻子也是红红的,像是哭了很久。

  苏白泽愣住,心瞬间就软了,本来想呵斥景陇燃烧山林容易引起火灾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道:“小景,你……”

  景陇悲愤欲绝的拍开他的手,忍不住啜泣了一下,又要跑走。

  苏白泽强硬的拉住他的手腕,道:“不要走。”

  景陇倒没再跑,听话的停住脚步,只是一直没将脸转过来,好像眼眶通红的样子让他很丢脸似的。

  苏白泽道:“小景,你哭什么啊?我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不对?”

  “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景陇控制不住大吼,“谁都可以跟你做朋友,那这样的我,在你心中一点都不重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中……”

  苏白泽打断他,“可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景陇愣怔住,慢慢回过头来,眼角还挂着泪水,“是唯一吗?”

  苏白泽点了点头,“是的,是唯一,是不可替代的。”

  景陇抿了抿唇,极力遮掩住脸上的得意,嘟囔道:“我就知道,我在你心中,一定比你那个蠢徒弟重要。”

  苏白泽笑了笑,没否认。

  凌云和景陇虽不同,但在他的生命中同样重要,他无法分出高低,但景陇喜欢比这些,他顺着就是了。

  景陇很快被哄好,两人又顺着小道上山。

  在路过那棵桑树时,景陇问道:“为什么不能传授我医术?”

  苏白泽停下脚步,“小景,你看这棵桑树它在慢慢凋落,等到十二月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棵枯树,等到来年时,它又会重新长出新的枝叶。”

  “但没有人会记得他枯枝败叶的时刻,我们只会在它最美的时刻停下驻足的目光。”

  景陇不解,“你想说什么?”

  苏白泽道:“这人世间很多事啊,都是有两面性的,有了美丽,所以才随之有了丑陋。我身上的治愈能力也是如此,他伴随着你无法想象的枷锁和责任。”

  景陇道:“我可以承担!我不怕!”

  苏白泽摇了摇头,“这世界上的牺牲者一个就够了。”

  景陇变了脸色,突然很认真,很笃定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当牺牲者。”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能带你逃离芙蓉山,去很远的地方,看你想见的大海,逛你心心念念的人间集市。”

  “你还没有在人间的集市逛过吧,那是很热闹很热闹的地方,每当过节,大街上会挂满红色的灯笼,还有一些舞狮表演,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摊贩,你一定会喜欢。”

  苏白泽听着听着,跟着笑了起来。

  景陇说起话来,眼睛又圆又亮,苏白泽仿佛通过他的眼睛,真的看到了那万家灯火的街道两旁,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灯笼。

  他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芙蓉山,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上天庭。

  人间的那些趣事都是在书本上识得,有了景陇后,景陇便经常跟他讲这些。

  “苏白泽,我们离开这吧。”景陇道:“去他妈的责任,去他妈的苍生,为自己活一次。”

  苏白泽莫名被鼓舞。

  这世上所有人都唤他神医雪,但只有景陇会叫他真实的名字。

  他再次抬头看了眼桑树,好像突然不那么悲观了。

  或许桑叶的每一次凋落,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美的绽放。

  是亲吻

  他有很漫长的一生。

  偶尔逃离一次有何不可呢?

  苏白泽看着景陇的眼睛,情不自禁道:“好,我们一起……”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脑海里突然传来凌云的传音。

  “师傅!不好啦!黑云他……他杀到听雪阁来了!”

  “师傅!你去哪了?!听雪阁的草药都快被他烧毁光了!”

  苏白泽一阵头疼,黑云现是天界头号通缉犯,可他丝毫没有藏匿踪迹的意思,在三界大摇大摆的来去自由、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惹得人妖之间的冲突不断,战火连天。

  通缉令下了很久,上天庭十分重视,据说黑云的存在,竟比当年凶兽横行的时代还要可怖。

  苏白泽只想冷笑,说是可怖,其实只是因黑云威胁到他们的地位罢了。

  但他们再怎么紧张,也依然抓不到黑云,估计是又要重操旧业,再去哪找个善人,以命为结,去封印黑云。

  苏白泽在想这些的时候,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五天后,就会在这呆了很多年的芙蓉山下,亲手以命封印黑云。

  人心啊,有时候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

  面前的景陇正雀跃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苏白泽无声的叹了口气,“小景,等一会,凌云找我有事。”

  景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骂骂咧咧道:“又是那个蠢蛋!总在关键时候打岔,茅坑的苍蝇都没他扫兴!”

  苏白泽来不及安抚景陇,他抬起食指,抵在太阳穴上,道:“凌云,你先冷静,他除了烧毁草药还干了些什么?”

  “师傅!呜呜呜呜!”凌云在传音里哭哭啼啼,显然被黑云吓的不轻,“他说有事找师傅,要师傅接下战书。”

  “战书?”

  苏白泽不解,虽然他和黑云分崩离析,但关系倒没有到恶化的程度。

  不知是不是黑云念旧情,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黑云都会停止作恶,然后避开他似的逃的远远的。

  如今主动找上门来下战书,实在蹊跷。

  “对啊!师傅!黑云狡猾多端,师傅你可千万不要答应,虽然我知道师傅很厉害,但黑云心狠手辣,要是师傅出事了该怎么办?!”

  “你他妈废什么话!让他出来!”黑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传音里。

  凌云吓的一个哆嗦,“你你……凶什么?!师傅他才不会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你……你快滚……走开!”

  “你再他妈废话,老子这就把你放血去喂院子里的嗜血草!”

  凌云被吓的一声尖叫。

  苏白泽捂住耳朵,过了会,他沉声道:“黑云,不要伤害凌云。”

  “你知道,我从不做多余的事。”黑云道。

  苏白泽点头,黑云虽说作恶多端,但大多是为了挑起人妖之间的战争,倒不至于见人就杀。

  “你的战书我接了,时间地点你选。”

  黑云要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苏白泽没必要浪费口舌拒绝。

  “断臂崖,一周后。”黑云冷声道。

  “好。”

  苏白泽应下,正要结束传音,黑云又道:“你在哪?”

  苏白泽不解。

  黑云简短道:“战书的请帖必须要你亲手接下,这是规矩。”

  “我只给你半小时时间,马上出现在听雪阁,否则你的宝贝徒儿就不是放血浇花那么简单。”

  “在这事上杀他,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显得多余。”

  “师傅!不要来!你快走!我不怕!”

  “闭嘴!”

  接着传来一声重拳出击的声音,然后传音被中断,苏白泽再次尝试连接,都无法成功。

  “黑云?战书?”景陇冷声道。

  苏白泽看向景陇,这才发现他神色阴霾,脸色阴沉狠厉,像是要去找谁索命似的。

  苏白泽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于是将传音内容如实告知。

  景陇脸色又沉了几分,咬牙道:“这个傻逼,我老早就见他不顺眼了,竟然还敢找上门来,看我怎么把他的狗头打爆!”

  说着,气势汹汹的又要往山上走。

  苏白泽拉住他,“小景,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景陇脱口而出道。但又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找补道:“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我会保护好你。”

  苏白泽笑了笑,拍着他的头道:“你这小孩,先保护好自己吧。”

  “我不是小孩!我能保护你!”

  “怎么不是小孩?半小时前还哭鼻子呢。”

  “我没有!那是风沙吹的!”

  “好啦好啦,是风沙吹的。”苏白泽正色道:“但这件事比较特殊,小景,我和他过去有些恩怨,这个战书,或许就是个了断吧。”

  “恩怨?”景陇撇嘴,“是什么样的恩怨?”

  “很复杂的恩怨。”苏白泽道:“说来话长,但这些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凌云也没有吗?”

  “没有。”

  景陇控制不住弯起嘴角,“那你告诉我吧,即使很长,我也会有耐心听的。”

  他这幅样子很乖巧,苏白泽忍不住将手摸上他柔软的头发揉了揉,正要说话,突然天际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隆声。

  两人一同抬头,只见先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蓝紫色的闪电在其间酝酿,来势汹汹,仿佛要将大地直接劈成两半。

  “怎么闪电打雷了?”苏白泽嘟囔道。

  他没看见身侧的景陇突然皱起了眉头。

  等了许久,闪电并未落下,只见酝酿着蓝紫色闪电的乌云离两人越来越近。

  苏白泽这才意识到,这不是闪电,这是上天界的神官在寻人。

  他有所耳闻,听说是因为上天界即将继承帝位的小殿下走失了。

  小殿下在生死场决斗中手刃了自己兄长后,没过多久,就下落不明。

  上天界派遣出去许多神官世界各地寻找,可都皆无所获。

  怎么找到这来了?难不成这小殿下就在这附近?

  “苏白泽。”景陇突然叫他。

  苏白泽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景陇的表情有些紧张。

  “你……你不是一向最讨厌上天界的人吗?我去帮你打跑他们!”

  苏白泽还来不及阻止,景陇就突然冲了上去,消失在那乌云中。

  苏白泽惴惴不安,景陇只是来历不明的小龙妖,虽然种族在妖界算得上高贵,但哪是上天界那些混蛋的对手。

  他正想冲上去帮忙,就发现天边的乌云真的散了。

  景陇从云层里穿出来,落在他身边,拍了拍手道:“都赶跑了。”

  苏白泽不可思议,看刚刚乌云的架势,这次派下来的神官应该不少。

  饶是景陇再厉害,但毕竟年龄小,怎么可能在转瞬之间就赶走他们。

  他觉得有些奇怪,就见景陇不安的看着他,手指不停搅巴在一起,道:“苏白泽,你……你怎么了?是那群臭神官坏了你的心情吗?”

  还少见的结巴了。

  苏白泽直接道:“小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白泽只是试探一问,谁知景陇反应极大,眼眶立马就通红了,立马就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可怜兮兮道:“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讨厌你?我为什么讨厌你?”

  景陇还来不及回答,天边突然一道金光乍现,一个身穿白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上天界的某位神官。

  神官对着景陇行礼,恭敬道:“小殿下,该回去了。”

  “小殿下?!”苏白泽惊讶的看着景陇。

  景陇僵硬的立在一旁,“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

  然后疯狂的给那个神官使眼神。

  “小殿下,莫要再躲着我们了。世间如今不太平,战况频繁,天帝为此焦头烂额,但仍然忧心殿下的安危,分出心神来寻找殿下,快跟着我们回去吧。”

  景陇气急败坏,冲着神官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狗屁殿下,快滚!”

  神官一脸为难,“小殿下……”

  “快滚!还在这站着干什么!”

  “景陇。”苏白泽叫道。

  景陇立马不敢再叫唤了,苏白泽平时都是都小景小景的叫他,很亲切。

  如今连名带姓,那就说明苏白泽动怒了。

  他立马委屈的看着苏白泽,“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

  苏白泽却摇了摇头,握住他不停扣着衣角的手,“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只是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这个事?”

  景陇垂眸道:“因为你不喜欢上天界的人,我……”

  “你跟他们不一样。”苏白泽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我只是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官们而已,并不会因此去讨厌上天界所有的人。”

  景陇松了口气。

  “而且,小景,你很特别,特别特别好,无论你是谁,我都会喜欢你,永远不会讨厌你。”

  “是吗?”景陇头垂的更低了,脸红到了耳朵根。

  “只是你应该对我诚实一点。”

  景陇立马乖乖认错,“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撒谎了。”

  伫立在一旁的神官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若有所思。

  小殿下天生顽固,面对天帝时,都从未这么乖乖认错过。

  他立马对着苏白泽微笑,打招呼道:“见过神医雪。”

  苏白泽还未回应。

  景陇就挡着他面前,护犊子似的道:“你干什么?!他不喜欢你们这些人,快走远点。”

  神官一脸为难。

  苏白泽扒开景陇,道:“这位神官很眼生。”

  景陇撇了撇嘴,倒没再让神官赶紧离开了,

  “在下久仰神医雪大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有什么话直说吧,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好,那我就直说了。”神官偷偷打量了眼景陇,道:“您也知道,上天界如今为了找小殿下找的都快疯了,天帝本就为黑云的事焦头烂额,又日夜忧心小殿下,身体每况愈下,不见好转。我们再找不到小殿下出去交差,都得革职停办,受罚……”

  “别说了!我不回去!”景陇道。

  “小景,别调皮,你总归是要回去的,不能在芙蓉山呆一辈子。”

  “我可以呆一辈子,只要你同意。”

  “小景,芙蓉山你随时都可以再来。”苏白泽道:“但他们如今知晓你的下落,就不可能善罢甘休。而且,上天界确实应该匀点人力来处理人间的事务。”

  话说到如此,景陇也不再坚持。

  他对神官道:“你先去旁边呆着,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神官知趣退下。

  这片桑树下只剩下他们两人。

  景陇道:“你之前说我是你的唯一,其实,你也是我的唯一。”

  “你知不知道,在人间的画本里,若是两个人都是彼此的唯一,他们一定会做一样事?”

  苏白泽总觉得这句话有歧义。

  他的唯一,是唯一朋友,可景陇自然而然的将后面两字省掉。

  但他对彼此唯一会做的事,有点感兴趣,于是问道:“什么事?”

  景陇慢慢倾身过来,清爽的男性气息猛的包裹住他,苏白泽忍不住后退,景陇伸出手扶住他的腰,将他拉了过来,两人脸靠的极近,苏白泽能看见景陇漂亮淡粉色的唇,还有羽毛般纤长的睫毛。

  苏白泽心跳加快,猝不及防间,景陇的唇突然贴上他的唇,唇齿摩挲,呼吸交错。

  最初景陇吻的很轻,可到后面,见苏白泽没拒绝,就有点收不住,吻的又狠又凶,恨不得将苏白泽的嘴唇吞到肚子里去。

  苏白泽喘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

  就听景陇在他耳边道:“是亲吻。”

  等我回来

  亲吻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

  等景陇松开时,苏白泽的唇已经红肿,他突然想起危在旦夕的凌云,心中一阵愧疚。

  好在时间还算充裕,他从这里到听雪阁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他想跟景陇说要先行离开,可一时之间又不敢去看景陇的眼睛,景陇亲了他,但他也没拒绝,好像还有点喜欢……

  苏白泽一团乱麻,从未体会过情.欲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第一时间就红了脸。

  若是他抬头,也能看到景陇也脸红了,而且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两人一时谁都不先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

  到底还是景陇先打破平静,他有些不自然道:“苏……白泽,你一定有听说过关于我的那些传闻,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他紧张的看着苏白泽,咽了口口水,“很多人知道后,都离我远远的。”

  苏白泽抬眸,这是他第一次在景陇脸上看见如此慌张的表情,就好像是一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害怕被主人抛弃。

  苏白泽内心一紧,他自然知道景陇生死场弑兄的传闻。

  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其实有时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他想了想道:“小景,我相信你。”

  他看着景陇的眼睛,说的很认真,“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们相识了这么久,我很了解小景,小景虽然说话有点欠揍,但其实很善良。”

  景陇哼了哼,动了动鼻子,显然对说话欠揍这点不赞同,可苏白泽说相信他,又让他忍不住开心起来。

  “小景,你在我这里已经定性了。”他指了指心口,道:“我相信你,所以我不觉得你能做出传闻中的那些事。”

  他清冷的眼神很坚定,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被他看着的人,一定是这世界上他最珍视和信任的人。

  景陇紧紧的咬着下唇,可还是控制不住红了眼眶,他猛的抱住苏白泽,将头埋在苏白泽的脖颈处,嗅着熟悉的药香味,委屈的呢喃道:“谢……谢。”

  苏白泽惊讶的睁大眼睛,认识这么久以来,还第一次见到景陇如此有礼貌的一面。

  “苏白泽……你是这世上……”景陇说的断断续续,“第一个说相信我的人,也是我……我……”

  可他我了半天,硬是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苏白泽却莫名有些紧张,心跳加快,总觉得景陇即将说出口的话,会让他不知所措。

  “苏白泽。”景陇突然将他抱的更紧,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你先前说不讨厌我,喜欢我。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

  苏白泽愣住,他先前说的喜欢是一种朋友之间的喜欢,可景陇的这个喜欢,在两人亲吻后,却突然变了味。

  耳边陡然传来剧烈的心跳声,苏白泽惊慌失措,想捂住胸膛,却发现被景陇抱着,根本没办法动作。

  可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心跳声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反而是景陇的。

  景陇比他要高一个头,要弯下腰才能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所以温热而又健壮的胸膛离他的耳边极近,“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就好像一柄大斧头在敲打墙壁。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景陇,你……”

  景陇却将他抱的更紧,恨不得想把他揉入自己体内。

  苏白泽快喘不过气,想让他松开一些,可又感觉到肩部湿湿的,突然意识到景陇是又哭了,他一阵心疼,拍手轻轻拍着景陇的肩。

  景陇继续道:“当年生死场那边决斗,杀害兄长的并不是我,这是我的秘密,我会慢慢告诉你。作为交换,你也要把你曾经和黑云的恩怨告诉我。好不好?”

  苏白泽拍着他的肩,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宠溺,“好,我答应你。”

  直到不远处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寻着视线看过去,发现神官正幽怨又着急的看着两人。

  而且,和黑云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他又安抚了一顿景陇,对他道:“好了,好了。你先松开我,总哭哭啼啼的还说不是小孩子?”

  “不是!”景陇反驳,却还是乖乖的,但不舍的松开了苏白泽。

  苏白泽道:“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神官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先跟着他回去吧。”

  “你是在赶我走吗?”景陇瞬间垮脸。

  “绝对不是。我只是看那神官正眼巴巴望着我们,怪可怜的。”

  景陇冷哼,“让他们都去死吧!真烦人!”

  “景陇,听话。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真的吗?”景陇期待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会有很多很多以后吗?”

  苏白泽点了点头。

  景陇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会很快回来。”

  “我有很厉害的神器在上天界,等我拿下来了,黑云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了。”

  苏白泽笑了笑,“有多厉害?”

  “很厉害很厉害的。”

  景陇突然认真道:“苏白泽,虽然我知道你也很厉害,但黑云是个危险人物,而且我答应过会保护你的安危。所以,你能不能等我回来,再和黑云决斗?”

  景陇又委屈巴巴起来,“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心离开。”

  “好,我答应你。”苏白泽笑道:“若是等不到你,我就不跟黑云决斗。”

  景陇瞬间开心起来,“我保证很快回来!”

  “嗯。”苏白泽点头,又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那你快去快回?”

  景陇却还舍不得离开,又仔细的看了苏白泽一眼又一眼道,“苏白泽,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等我回来后,就带你去人间的集市,逛花灯,猜字谜。”

  苏白泽答应,笑的眉眼弯弯,“好。”

  记忆里,景陇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云层中。

  可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却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苏白泽耳边。

  “苏白泽,你要好好活着,不许再为了谁谁谁去牺牲自己。”

  “苏白泽,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等回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苏白泽,我喜欢芙蓉山的雪,我想每一年都和你一起看。”

  “苏白泽,明年的上元节,我们要一起过。”

  “苏白泽,你答应过我,会等我回来的”

  可现实是,他们这一别,竟然就是五百年。

  苏白泽摸着景陇的龙角,道:“小景,你长大了。”

  他又顺着去摸景陇的逆鳞,那里缺失了一大半,他的心倏地绞痛起来。

  他无法想象,景陇满心欢喜的等待他,最后却等来了他永世不入轮回的消息。

  更无法想象,景陇为了救活他,所承受的痛苦。

  他说:“小景,对不起。我一定会替你找回逆鳞。”

  苏白泽的治愈神力慢慢流转,景陇却丝毫不见好转。

  先前景陇在幻境里和黑云的分身打斗完,又和苏白泽抢夺心脏,本就伤势过重,之后又将心脏融入体内,现在就等于吊着半条命。

  远处的柏原见苏白泽气场没那么强烈,大着胆子过来,试探的喊道:“小……小苏?”

  苏白泽回过头,眼里空洞无神,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垂下眼道:“是我。”

  柏原松了口气,但又惊讶道:“小苏,你怎么了?别哭啊?殿下没事吧?”

  苏白泽摇头道:“我没哭。”

  过了会,又似自言自语道:“他没事,他会好的,我会治好他的。”

  柏原不放心苏白泽,他总觉得现在的苏白泽虽然是他认识的那个小苏,但好像更不正常了,有些魂不守舍。

  漆黑的地道中,他注意到苏白泽的手一直放在景陇的龙角上。

  他跟着仔细看,才发觉景陇的龙角有丝丝裂痕,但在苏白泽的治愈下,裂痕在慢慢愈合。

  但这可奇了怪了。

  景陇好端端的龙角怎么会有裂痕呢?

  这世上很难有东西会比龙角还要坚固,而且他从没见景陇打架时会化出龙角去撞人的。

  他正要开口寻问,又注意到了景陇脖子下面有块月牙似的白色鳞片。

  他震惊了,要是他没记错,这是龙的逆鳞,是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若是被抽去了,就会死亡。

  但一片完整的逆鳞至少是一个巴掌大小,现在却……

  他很快意识到,景陇的逆鳞少了一块。

  “小苏,殿下他……他的逆鳞……怎么……”

  “闭嘴!”苏白泽突然板着脸,呵斥道。

  柏原又被吓得抖了抖,小苏不是恢复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凶。

  苏白泽知道,景陇生性骄傲,是绝不会让旁人知道他少了半片逆鳞,他连忙将景陇的脖子遮住,继续疗伤。

  这时,凌云却突然走了过来。

  他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唤道:“师傅!”

  过了良久,苏白泽才抬起头来。

  他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徒儿,他这个徒儿对他不是一般的无脑护短,从他转世后进入妖管所就可以看出。

  凌云心中的师傅风光霁月,如白雪般清冷干净,是这世上最厉害,最圣洁的人。

  任何人沾上一点边都是亵渎,都会被凌云排斥。

  可现在经历了幻境一事,凌云看到了曾经他和黑云的过往。

  心中的信仰突然崩塌,这是何等的绝望?

  苏白泽道:“起来吧。”

  “师傅!”凌云坚持不起,维持着将头磕在地上的姿势,“师傅!求求你告诉徒儿,幻境里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白泽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地道顶,“凌云,我没教过你吗?”

  “幻境做不了假。”

  庇护所

  地道内安静了一瞬,凌云剧烈的喘息声陡然响起,接着是压抑的哭泣声。

  若说信仰的崩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那么苏白泽的亲口承认,便是这过程中最致命的一环,直接将这个过程推到了终点。

  谁也没有去打扰凌云。

  低低的啜泣声持续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凌云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跪坐在景陇身旁的苏白泽,眼里情绪纠葛,咬着嘴唇道:“师傅,您是不认凌云了吗?”

  苏白泽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发生了这样的事,应该是凌云不认他才对。

  “师傅,您以前跟我说话,从来不自称‘我’,可您刚刚自称‘我’了。”

  苏白泽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道:“凌云,你变了许多。”

  “师傅,您走后,凌云一天都没有放弃您曾经交待过的事。”

  “您在山下创办的妖怪收留诊所,如今一步步壮大,最终成了现在的妖管所。”

  苏白泽震惊。

  妖怪收留诊所——只是他当初为了给山下受伤的妖怪们创办的一间庇护所。

  那时候世道不太平,为了避免受伤的妖怪去人间作乱,苏白泽因此想了这个法子,庇护所里有充足的物质,还有供他们休息的住处。

  有些受伤比较重的,都会被凌云带到芙蓉山去,让苏白泽亲手治疗。

  只是没想到,五百年过去了,当初无心之举的庇护所,竟成了如今的妖管所,规模还这么大。

  他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他知道若是没有凌云,也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他道:“凌云,你长大了,也成熟了。这么些年来,真的辛苦你了。”

  “师傅,这一点都不辛苦。这不是您当初教导我的吗?妖管所如今的宗旨都是按照您当初说过的话创办的。”

  “您希望人妖和平,您觉得人和妖之间除了种族不同,就没有其他不同的,人和妖都有血有肉,有感情,那就不可能合不来。”

  “所以,您看看啊,现在的妖怪们在人间生活的很好,妖怪们还交到了人类朋友。但如果没有师傅当初的无心之举,更没有师傅以命封印黑云,根本就不会有这长达五百多年的和平。”

  凌云说这些时,眼里对苏白泽的崇拜好似又回来了。

  柏原在一旁听着,竟然也跟着点了头。

  虽然说他对过去的神医雪并不抱有好感,但听到凌云说这些,却很难不赞同。

  苏白泽无法直视凌云的眼睛,他难以想象,凌云信仰崩塌后,竟然还能再次重建起来。

  “师傅,您曾经也说过,就算是眼见,有时也不一定为实。”

  “我不相信您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您过去救人救妖性命无数,珍视任何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生命,从不会因为地位高低去救人。”

  “所以那些有权有势的都讨厌您,讨厌您不给他们开特权,但您从不解释这些。”

  “因为您说过,时间要花费在值得的事情上,而不是跟这些纨绔之徒浪费口舌。”

  苏白泽看着凌云。

  当初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师傅师傅叫的小屁孩,终于长大了。

  “凌云……”苏白泽叹了口气,最终只是道:“你先起来吧。”

  凌云却继续道:“师傅,我知道一直以来,您都对凌云不够信任,所以当初才会躲着我孤身一人去赴黑云的约。”

  “凌云,不是这样……”

  我只是不要再有更多的牺牲。

  凌云却没听他说,仍然自我的道:“师傅,虽然我讨厌景陇,但他有句话说的很对,遇到事您总喜欢一个人承担,不去告诉我们。”

  “但当年若是您告诉我,黑云的战书只是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催毁整个世界,凌云绝对会义无反顾的站在您的身边,跟您一起去对抗黑云,即使是死、是违抗你的遵旨,也在所不惜。”

  苏白泽沉默了。

  在一旁安静了许久柏原,却突然开口道:“小苏,你……这方面确实有点问题,太孤僻了。”

  “刚刚黑云的心脏,你是真的想按照殿下说的那样去做?把我们送出去,然后自己再一个人承担。”

  苏白泽哑口无言。

  但柏原和凌云显然都知道了答案。

  柏原道:“小苏,你有没有想过人多力量大,你一个人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许我们大家可以一起解决。”

  凌云一脸担忧又紧张的看着苏白泽,那张表情要哭不哭。

  苏白泽愣怔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拒绝。

  但若是五百年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虽然转世后的他,依然没体会过什么是亲情,但是他却融入了妖管所这个大集体。

  在这个集体里,他组织着妖管所成员解决了一次又一次妖怪暴动。

  而每一次事件里,都是大家合力一起解决的结果,缺了谁都不行。

  他好像突然释然了。

  笑了笑道:“谢谢你,柏原。你说的很对。”

  这时,景陇却突然睁开龙眼,阴侧侧道:“苏白泽,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

  “小景……”苏白泽惊讶的看向身下的巨龙,又突然意识到如今叫小景有些不合适,连忙改口道:“景陇,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景陇耷拉着眼皮,半睁不睁的扫了眼凌云,道:“从刚刚你那蠢徒儿长篇大论,大撒深情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他又冷笑一声道:“不过,京剧变脸都没你蠢徒儿变脸的速度快。”

  凌云脸迅速一红,想到以前对苏白泽的态度,他竟然还去抢苏白泽贴身戴的白玉佩,真是罪过。

  连忙又跪在地上,哭道:“师傅!徒儿知错了!”

  苏白泽颇有些无可奈何,“凌云,你赶紧起来!”

  但凌云的膝盖就跟扎根在地上似的。

  苏白泽不得不威胁道:“再跪一次,为师就不原谅你了。”

  “师傅!不要啊!原谅徒儿吧……”他正跪着又要磕几个响头,突然意识到师傅是原谅他了,连忙又喜的还是磕了几个响头,大喊道:“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柏原实在没眼看。

  凌云是他师傅的脑残粉无疑了。

  景陇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苏白泽再次治愈了会,他就恢复了人形,只是黑云的心脏依然还在他体内。

  苏白泽想到这就一顿心塞,但是却也不知用什么立场去斥责景陇。

  他突然意识到,他每次想着自己承担一切,去牺牲时,那些关心和在乎他的人得有多难过。

  就比如,他现在就挺难过加自责的。

  整顿好一切,苏白泽拿出白玉佩,月影剑早已下落不明,白玉佩应该是他唯一还存活在这世上的神器。

  这次苏白泽有了一缕元神,再加之恢复了以前的记忆,已经能够唤醒白玉佩,让他们一行人出幻境,说不定之后也能帮景陇把黑云的心脏从体内逼出来。

  白玉佩感受到主人的召唤,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叮”的一声,苏白泽耳边响起熟悉又刺耳的系统声。

  手上的手表蹭的亮了起来。

  “检测到继承人获取重要物件——白玉佩。奖励神医技能加满,增加20000功德。”

  “这么大方?”苏白泽下意识想到。

  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怎么欠了那么多功德。

  前世他行善救人功德累积的很多,但为了封印黑云,他用光了所有功德,还找上神借了功德。

  没想到还是要还的……

  一想这手表也是什么三界公司研发的。

  苏白泽立马懂了,撇了撇嘴,就算是转世了上天界也不放过他,专门抓他一个人薅。

  *

  出了幻境后,四人再次出现在地道中。

  凌云和柏原此次前来是为了查询“Z”仇杀队的下落,而苏白泽和景陇则是为了寻找刘小蝙而来。

  但给他们领队的刘天纵如今下落不明,顺着气息他们才找到了芙蓉山下的监狱。

  之前苏白泽没有恢复记忆,对监狱下的地道并不熟悉,如今他恢复了记忆,自然对这路线了如指掌。

  但凌云怎么说都要跟着他一路走。

  苏白泽不太愿意,毕竟此行是为了寻找景陇的逆鳞。

  他看了眼景陇。

  景陇眉头紧皱,看着柏原和凌云两人,浑身写着拒绝。

  苏白泽只好道:“凌云,你先和柏原在这地道四周找找,有危险立刻传音我。”

  “师傅!”凌云悲切道:“您刚恢复记忆,我们又几百年都没见过了,您就不能和徒儿多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景陇冷哼一声,“之前在妖管所天天见面怎么不聊?”

  “就是在妖管所见到师傅没好好聊天,我如今才后悔了,想要和师傅多待会。”凌云瞥着景陇,“倒是你,在妖管所时就粘师傅粘的紧,如今,你还想要霸占师傅,真自私!”

  “你他妈找死!”景陇气的就挥起了拳头,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刚刚受过伤的样子。

  凌云不甘示弱,也扬起了拳头。

  苏白泽连忙制止道:“好了,你们别闹了。”

  但两人只停止了一瞬,又开始争锋相对起来。

  苏白泽头疼,对柏原道:“就让他们两个人在这打吧,我们先走。”

  柏原道:“正好,我也不想跟这两个蠢货的其中任何一个在一起。”

  “不行!”凌云和景陇双双尔康手。

  苏白泽回头。

  景陇立马瞬移过来,挨在苏白泽身边,努了努嘴道:“你到底是选我还是选他?”

  苏白泽动了动嘴唇。

  景陇威胁似的瞪着他。

  苏白泽无奈道:“选你。”

  惨遭抛弃的凌云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师傅,你怎么能?”

  景陇得意不止,冲着凌云耀武扬威。

  凌云也不再挣扎,灰心丧气的走到柏原身边,“走吧,我们一起,跟景陇比起来,你瞬间讨喜多了。”

  “滚!”柏原被气的冲着凌云“tui”了一声,“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他转身就要走。

  突然,地道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下一瞬,一道漆黑的身影疯了般的冲他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震的苏白泽四人耳朵都疼了。

  凌云迅速闪身到柏原前方,像是要表现似的,替他挡住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黑影。

  黑影愈发靠近,轮廓也在半明半暗的地道中慢慢显现。

  只见这黑影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浑身带着股在榨菜坛子陈酿了三千年的腐臭味。

  柏原连忙捂住了鼻子,大叫道:“好臭!臭死了!”

  苏白泽和景陇却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黑影。

  因为那黑影下,陡然出现的就是消失的刘天纵的脸。

  刘天纵

  见到苏白泽和景陇立马跟见了救世祖一样的跑了过来。

  “救命啊!救命啊!两位探员!”刘天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分别拉着苏白泽和景陇的衣角不松手,哭的泣不成声,鼻涕眼泪都糊在两人裤腿上。

  景陇皱眉,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到地,“你他妈背着我们逃走,如今还想让我们救你,想的倒挺美!”

  刘天纵抬起脸来,先前还白净的脸,现在脏兮兮,沾满了泥土。

  “是他们让我这样做的,是他们……”刘天纵哭的上气不接下,“我没有想要骗你们啊,是他们逼我的。”

  “他们?是谁?”苏白泽蹙眉道。

  “仇杀队!仇杀队!他们故意让我把你们引到芙蓉山监狱来!”

  “仇杀队果然在这里!”凌云激动道。

  他扒着刘天纵的衣领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刘天纵后怕的看了眼身后,转过头时,眼泪的恐惧更深,眼泪流的更猛,“他们就在后面,刚刚追杀我来着现在……不见了……”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苏白泽问道。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我按照他们说的把你们引到芙蓉山来,但他们现在却要杀了我!”

  景陇嗤笑一声,“你怕他们杀你,就不怕我们也要杀你吗?”

  刘天纵被吓的跌坐在地的。双眼睁大,恐惧的看着景陇,宛如看着索命的魔鬼。

  他转头拉着苏白泽的裤腿,乞求道:“苏探员,你们是好人,跟他们不一样!我真的后悔了,你们行行好,不要杀我!只要你们不杀我!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呵,你倒挺会找人乞求的。”景陇踹了他一脚,“你从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是好人了?好人就活该被你他妈骗!让你他妈吃屎!你他妈愿不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们别杀我!”刘天纵一听到有生的希望,竟还有些雀跃和迫不及待。

  苏白泽微微转过头,有些不适。

  柏原则是毫不遮掩,直接“yue”了出来。

  景陇又踹了他一脚,“很可惜,我脾气并不好,那些骗过我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苏白泽,好像也在一同谴责苏白泽曾经骗过他的事。

  苏白泽避开他的眼神。

  违约也算得上一种欺骗吗?应该算得上吧?只是下场好像……也还能接受。

  然后,他就看到景陇一拳把刘天纵抡到墙上。

  咬牙切齿道:“你这条狗命,就算是吃屎也救不了!”

  他将陌刀掏出,抵在刘天纵的脖子上,刘天纵吓的哇哇大叫,突然一股骚.味弥漫在封闭的地道中。

  苏白泽低头一看,刘天纵裆.部湿透了。

  柏原捂着鼻子大叫,“我靠!更他妈臭了!赶紧杀了一了百了!”

  “别!!”刘天纵语无伦次,努力夹紧双腿,急切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有点用!我知道仇杀队的情报!我可以告诉你们!”

  景陇用陌刀拍着刘天纵的脸,凶狠道:“那你给老子好好说,这次要再耍什么花样,老子把你的头卸下来当球踢!”

  “好!好!我说!”

  “你们那天找到我后,我就被仇杀队的虎爷威胁了,他要我把你们引到芙蓉山的地道里来,说是这里有个幻境,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钱。”

  “但是……你们进了幻境后,他们却说事没办成,非要杀了我泄愤。”

  苏白泽和景陇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懂了这件事——仇杀队必是想让他们释放出黑云的心脏,助黑云逃出监狱。

  可谁能想到,景陇会把心脏封印在自己体内。

  “老鸡是谁?”苏白泽问道。

  “老鸡是仇杀队的首领……他曾经是黑云的亲信,如今就想着将黑云放出来。”刘天纵说完,又紧张的看向脸旁的陌刀,颤颤巍巍的对着景陇道:“这位爷,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能不能……把您的宝刀……”

  “给老子闭嘴!”景陇直接打断了刘天纵的话,道:“你以为你说了我他妈就能放过你?刘小蝙的事你放了我们鸽子!这事咱们没完!”

  “哎哟,我的亲老爷,您想找刘小蝙,我现在马上带你们去找!”

  刘天纵连忙又甩了自己几个耳刮子,甩的啪啪作响,只是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陌刀,道:“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见钱眼开!抓捕刘小蝙本来就板上钉钉了的事,是我耽搁了!”

  “我愿意赎罪,马上就带你们去找他!”

  身旁的柏原和凌云一脸不解的看着,刘天纵的出现已经让他们很迷茫了,如今又加了个刘小蝙。

  但苏白泽和景陇明显都不打算解释的样子。

  景陇这次多了个心眼,“刘小蝙在哪?”

  刘天纵极快回道:“刘小蝙他就这地道内,估计是躲到那个疙瘩角去了。”

  “前几日我刚跟他联系过,他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就躲到这儿来的。”

  他怕景陇不相信,又连忙掏出手机来,“爷,您看,这是我前几天跟他通信的内容,我一开始是真想带你们来抓这个刘小蝙的。”

  景陇瞪了他一眼,有些嫌弃的接过了沾着腐臭气味的手机。

  手机里的短信确实如同刘天纵说的一般。

  “具体位置在哪?”景陇不想寄希望于不靠谱的刘天纵,他要自己去找。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景陇□□脸,冷声道:“那你他妈怎么带我们找!”

  刘天纵被吓的直哆嗦,连连道:“我和刘小蝙的跟脚都是蝙蝠,相互之间具有一定的感应。而且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曾经是他的好友,记得他身上的气味。”

  “我能巡着这气味找到他。”刘天纵说的一脸真诚。

  景陇难挨的皱着眉,他怎么看刘天纵都不顺眼,恨不得能直接在这埋了他。

  可当下情况就是,必须要带着这恶心又烦人的家伙才能找到刘小蝙。

  苏白泽却突然道:“等一下?”

  景陇疑惑的看着他,“怎么?”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苏白泽看向刘天纵,那眼神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内心。

  “怎么不对?”景陇问。

  苏白泽审视着刘天纵,问他:“你不怕害怕吗?刘小蝙在这地道里,若是我们现在去找,说不定还会碰到仇杀队。”

  刘天纵没避开苏白泽的眼神,一脸真诚道:“不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仇杀队只不过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妖怪们而已,哪有你们几位妖管所的杰出探员厉害?他们看到你们绕着走还差不多!”

  刘天纵谄媚的拍着马屁。

  苏白泽却丝毫不吃这套,“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背叛我们投靠他们?难不成真是为了钱?我记得你很有钱。”

  刘天纵憨厚一笑,“苏探员,您这话说的,谁会嫌钱少呢。”

  “不对。”

  苏白泽依然觉得不对。

  他当初和景陇威胁刘天纵的理由——是拆穿他在网上的虚假人设。

  刘天纵虽然很爱财,但是更爱这个虚假的人设。

  而且刘天纵在听雪阁突然失踪时,苏白泽想过许多理由,但唯独没想到是因为钱。

  “到底是哪里不对啊?苏探员,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要是有一句是谎话,我刘天纵五雷轰顶,下辈子投胎畜生道!”

  他说的激昂,眼泪口水翻飞,力表衷心。

  再配上一被景陇禁锢在墙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完全不像会有能力耍心思。

  “你撒谎。”苏白泽冷冷的看着刘天纵。

  话音刚落,景陇的陌刀就已经靠近刘天纵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血管,直将刘天纵的头给割下来。

  刘天纵拼命求饶挣扎,像砧板上的鱼,滑稽又可笑。

  柏原和凌云不解的望着苏白泽,他们都没听出刘天纵哪里撒谎了。

  苏白泽道:“仇杀队要杀你,而仇杀队也确实是我们要除掉的组织,如果遇上,肯定免不了一场打斗。但你觉得我们会有心思保护你吗?也可以换句话说,你觉得你的命值得我们誓死保护吗?”

  “聪明如你,应该想法设法逃出地道才是。”

  “为什么还要一心引我们进去?恐怕这也是仇杀队计谋中的一环吧?”

  景陇的刀越已经刺进了刘天纵的脖子处,鲜血“噗”的喷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还有用啊!我还知道刘小蝙的下落!”

  刘天纵尖叫求饶哭嚎,鼻涕眼泪又糊了满脸。看起来懦弱的不像话,“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很快,地面就聚起一小滩血。

  刘天纵喊到后面,失血过多让他嘴唇发白,吊着最后一口气求饶,声音也越来越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苏白泽却没阻止,欣赏着刘天纵死前的挣扎,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柏原忍不住道:“小苏,虽然这个刘天纵骗了你们很可恶,但是你也知道妖管所的规矩,我们没有资格在这里杀了他。若是想让他死,必须送到妖管所去走流程……”

  凌云也不解,“师傅,这规章还是您制定的。若是惩罚下来,徒儿担心您……”

  景陇没说话,只是看着苏白泽,仿佛只听苏白泽行事。

  “看着吧,他不会死。”苏白泽轻描淡写道。

  果然,下一秒,本来虚弱到低下头的刘天纵这时候抬起头来,嘴角挂着一抹狡黠而又邪恶的微笑。

  他桀桀怪笑起来,“百闻不如一见,神医雪果真名不虚传,没有任何东西能逃的过你的眼睛。”

  “可是,是你的眼睛快,还是我的手快呢?”

  说罢,他快速伸出手,直接捣进了景陇的胸膛内。

  不傻……你别哭

  刘天纵的一掌让景陇猝不及防,他痛的闷哼出声,低下头,那只枯黄而又散发着腥臭的手在他胸膛内翻滚。

  “滚!”景陇怒气冲天,手上用力,陌刀锋利无比,如同削头发般,将刘天纵的脑袋削了下来。

  刘天纵的脑袋“轱辘轱辘”滚在地上,两只鼠眼瞪大,不怀好意的看着高处的景陇,阴侧侧的笑出声。

  “啊啊!他怎么没死!手也还在动?!”柏原尖叫出声,不可思议的指着景陇的胸膛,那里血肉模糊,枯黄的手在其间不停翻找。

  “是傀儡。”苏白泽眉头紧锁,内心各种情绪翻滚,没人知道当他眼睁睁看着刘天纵的手插.入景陇胸膛处里,他有多想杀了刘天纵。

  理智就仿佛脱了缰的野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稳住情绪,快速掷出白玉佩。

  白玉佩不仅是打架利器,还是用来治愈绝佳的神器。

  白玉佩触碰到景陇胸膛后,一缕缕柔光在其间流转,血肉模糊的伤口迅速愈合。

  苏白泽跃到景陇身边,眼神骇人的将刘天纵的身体掀飞,一脚踩在地上怪笑的脸上,将脸直接踩进土地里。

  柏原捂住脸,太血腥了,实在没眼看。

  苏白泽正要召回白玉佩,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刘天纵的手竟然已经钻进了景陇体内。

  他眉头蹙的更紧,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捏住,酸涩无比,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手上注入灵力,摸上景陇胸膛,问道:“疼吗?”

  景陇咬牙道:“不疼。”

  可额头的冷汗却暴露了他。

  苏白泽的灵力霸道,注入景陇体内,按理来说,把刘天纵的手逼出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可刘天纵的手却不知是用了法子,竟能次次躲过苏白泽的灵力,在景陇体内如鱼得水。

  苏白泽气急败坏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

  他气愤地将刘天纵的头又踩进去地里几分,冲凌云喊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苏白泽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骇人的表情,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凌云被吓的倒吸一口冷气,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可他刚跑到一半。

  突然听柏原喊道:“小心!”

  凌云回头看,才发现不远处无数个剑雨朝他们攻来,又密又快,转眼已到他们跟前。

  苏白泽抬手一挥,结出一个结界。

  柏原凌云反应极快,连忙到苏白泽设下的结界处躲着。

  这么密集的剑雨,无论他们怎么躲,都会被伤到。

  “这是怎么回事?”柏原道:“先是刘天纵,现在又来了剑雨。”

  苏白泽撑着结界,咬牙道:“恐怕是仇杀队干的。”

  他看了眼剑雨道:“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应该被包围了。”

  凌云和柏原纷纷提心吊胆起来,警惕的盯着四周。

  另一边,景陇面部苍白,睫毛上沁着一滴汗珠,颤抖的翕张着,显然痛苦到了极致。

  现在一只手在他体内翻滚,黑云的心脏也在其间蠢蠢欲动,龙身虽大且耐受力强,但实在经不起这么嚯嚯。

  虽然白玉佩带有清凉抚慰的效果,但这种疼痛还是难以忍受。

  “景陇,你再忍忍,我马上帮你把他逼出来!”

  苏白泽一手支撑结界,一手操控着白玉佩,看着景陇胸口的窟窿越来越大,眼眶渐渐红了。

  “景陇,你……你怎么这么傻!”

  苏白泽越说越自责,如果不是他,景陇也不会这么做。

  景陇却突然握住他的手,强忍剧痛道:“不……傻,你别哭。”

  一时之间,苏白泽的心更酸涩了,心中有股怒火想发泄出来。

  他红着眼眶对着景陇吼道:“我没哭!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

  然后再一挥手,靠近结界的剑雨在空中碎成齑粉,看的柏原和凌云目瞪口呆。

  “柏原,凌云,维护结界。”

  苏白泽简短吩咐。

  柏原凌云连忙照做。

  苏白泽闭上眼睛,调出全身灵力,额上青筋暴起,下一瞬,一只血手从景陇胸膛处飞了出来,在空中炸成肉渣。

  白玉佩在景陇胸膛游走,似乎在给他疗伤。

  景陇体内疼痛散去,他看着面前的苏白泽,苏白泽似乎还没有收手,在试图逼出黑云的心脏。

  景陇却突然再次握住他的手,急道:“苏白泽,现在不是好时机。”

  苏白泽费力的睁开眼睛,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道:“闭嘴!我可不想再看到有谁的手伸进你的胸膛内。”

  景陇有些头疼,苏白泽恢复记忆后,强势了不少,真是不好对付。

  他沉声道:“黑云的心脏放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处理?”

  苏白泽并未理会这个问题。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停手,但现在明显感性占了上风,看到景陇在他面前受伤,他心中的大义牺牲死的无影无踪。

  内心只剩一个渴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面前这个人好好活着。

  突然,结界外传来一阵猛烈的轰鸣声,与剑雨的“唰唰”声明显不同。

  苏白泽专心操控着白玉佩,并未注意。

  景陇转头望去,四周狭窄的地道一层一层被炸开,转瞬之间,眼前的地道变成一片广阔平地。

  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又一声嘶吼声,脚下土地在震颤,仿佛有什么猛兽在远处巡逻。

  但再仔细听,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猛兽。来的是人,听这架势肯定不是几百人这么简单,应该有成千上万人。

  他们声势浩大,来势汹汹,即使隔的很远都能听到他们喊的口号声——“解救黑云主上!弘扬妖界气势!灭绝卑贱人族!凌迟叛徒神医雪!”

  口号响彻天际,还带着阵阵回声。

  景陇脸色铁青,抽出陌刀就要杀过去。

  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白玉佩的白光将他团团包裹住,苏白泽依然闭着眼睛,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些口号。

  柏原和凌云瞬间慌了神,几百人倒也好解决,可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两人一齐回头望着景陇和苏白泽道:“这可怎么办?”

  景陇吼道:“看不到我现在动不了吗?!快过来帮我把这白玉佩拿走!把苏白泽唤醒!”

  凌云却迟迟不敢上前,仿佛这白玉佩比结界外的万人仇杀队还要骇人。

  他跺脚道:“我不敢啊!这白玉佩只听师傅的召唤!”

  景陇冷着脸道:“那你他妈快想办法!”

  柏原看着闭眼的苏白泽道:“小苏……他这是怎么了?”

  凌云忧心忡忡道:“师傅……这是走火入魔了?”

  “这么紧要关头,怎么还走火入魔了?”

  “师傅一旦救人心切时,就会陷入这种状态。”

  凌云叹了口气,走到苏白泽身前,熟练快速的按着苏白泽身上的穴位,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可苏白泽依然双眼紧闭,白玉佩依然孜孜不倦的围着景陇打转。

  “什么情况?你他妈是不是不行?”景陇急吼吼道。

  远处的万人组织马上就要靠近,结界根本撑不了多久。

  凌云也急的满头是汗,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啊!我以前这样做,师傅都会醒过来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瞪着景陇道:“靠!你到底给师傅灌了什么迷魂药!师傅这是太担心你了!陷入梦魇了!普通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凌云气的直跺脚,跟看红颜祸水似的看着景陇。

  景陇虽着急,却控制不住弯了下嘴角,“那要怎么做?”

  凌云大骂道:“这个时候你他妈还有脸笑?!”“师傅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救你,除非你真正好起来,否则他不可能醒过来。或者……发生点什么刺激的事,就是能让他瞬间清醒的事。”

  柏原瞠目结舌,“刺激的事?在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刺激的事?”

  他瞬间绝望起来,“殿下好起来的代价……我们现在又还承担不起。天呐……今天真要死在这了!”

  景陇却突然道:“我懂了。”

  凌云吼道:“你懂了?你懂个屁?!你他妈看过医术书籍吗?你……”

  但下一秒,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心中风光霁月,如白莲花般纯洁美好的师傅,被景陇这只野猪拱了。

  景陇虽被白玉佩的白光围住,但是手倒是还可以动,挥出去时正好能碰到离他最近的苏白泽。

  他将苏白泽拉到自己身上,然后低下头,对着那肖想已久的唇吻了下去。

  柏原目瞪口呆的看着,过了会,才捂住眼睛道:“妈呀!有变态啊!”

  凌云气的火冒三丈,连爆粗口,“我靠!我靠!我靠!景陇你他妈个狗比!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浑身自带火光的冲上前,用力将景陇推开,把苏白泽拉到自己这边。

  可景陇虽然被禁锢,但那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像铁一样钳住苏白泽的腰。

  凌云手脚并用,都无法将两人分开,他气的快吐血了。

  这两人亲的难舍难分,那两张唇就好像是粘了520强力胶似的,怎么都分不开。

  “靠靠靠!”凌云已经疯了,冲着柏原吼道:“我们还是在幻境里吧!”

  柏原打开一点手缝,偷偷观看的津津有味,冷漠无情的戳破了凌云的最后一丝幻想,道:“不是。”

  “啊啊啊啊啊!”剩下的便是凌云的无能狂怒。

  能不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凌云从来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以及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刺,刺的他浑身难受。

  ……

  “凌云,你在鬼叫什么?”

  直到一道清冷而又带着点腔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直穿透进他拨凉拨凉的心脏里。

  他被震的回神,呆呆的转过头去,看着他心中纯洁无瑕的师傅,已醒了过来,正冷冷的看着他。

  呆愣道:“这……还真的有用?”

  景陇已恢复了自由,正一脸餍足而又得意的看着他。

  “师傅,你脏了。”凌云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惹得苏白泽眉头紧锁。

  凌云丝毫不会看脸色,“师傅,书里没写那个……可以解走火入魔兆啊。”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将凌云暴揍一顿的冲动。

  但此时更让他无措的是,脸颊在不受控制的慢慢变红。

  一想到景陇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他,而他好像并没有很反感……

  苏白泽就悲愤欲绝,可这个时候再来算账,更显得他很在意的时候。

  他努力平复心跳,才回过头来,对凌云道:“是被你鬼哭狼嚎叫醒的。”

  景陇瘪嘴道:“你明明之前就醒……”

  “闭嘴!”苏白泽悲愤的睨了一眼景陇,细眉紧拢,清冷的眼眶泛红,再加上那有点微微红肿的嘴唇,竟莫名的风情万种。

  景陇被这一眼看的心猿意马,心里痒痒的,心情也愈发不错,乖乖闭嘴了,

  凌云一贯听信苏白泽的话,师傅不是被野猪亲醒的,而是被他嚎醒了,这让他好受很多。

  他连忙对柏原道:“你有带水吗?我可以用功德买,多少都行。”

  柏原道:“干什么?”

  凌云道:“师傅被猪啃了,现在要水漱一漱口。”

  苏白泽&景陇&柏原:“……”

  柏原“tui”了一声,“口水要不要?”

  “你……你…没素质!”

  柏原挑了挑眉,骂了一句,“傻逼。”

  苏白泽本就不想再提这茬,想起来他就脸烧的慌,连忙走过去将凌云拖走,道:“你给我闭嘴!”

  结界外,仇杀队的万人仇杀队已逐渐逼近。

  景陇眯眼一看,冷笑一声,那领头的竟然就是刘天纵。

  苏白泽也顺着看过去,道:“刚刚来的是刘天纵的傀儡。真是没想到,这家伙倒不不简单。”

  刘天纵很快就走到了结界外,举手投足间神气十足道:“神医雪,没想到你还能复活,但又怎样呢?你今天还是走不出这个地道,熟悉吗?你当年也是在这里陨落的。”

  景陇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冲出结界撕烂刘天纵的嘴脸。

  苏白泽连忙拦住他,此时不可轻举妄动,他道:“刘天纵?你本事不大,废话倒挺多的。”

  “你!”刘天纵被呛的脸红,道:“你如今有什么好神气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你们这四个废材不成?”

  他一说到“废材”两字,一直藏在苏白泽身后的柏原和凌云也按耐不住,纷纷掏出武器上前。

  刘天纵越说越得意,“神医雪,你应该拧得清,也是个舍己为人的性格,你现在把主上的心脏乖乖交出来,我们说不定就可以放你的这几个小弟一命。”

  “不过,你的命,我们今日非取不可,当年我们主上那么在意你,可你又做了些什么?不杀了你,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他还待说些什么,一把锋利无形的刀刃,以雷霆之势扫了去,直取刘天纵狗头。

  这个时候,也没人在乎妖管所的那些规矩,毕竟在万人仇杀队面前,没有武德可讲。

  刘天纵根本躲避不了景陇的陌刀,他手疾眼快的拽过了旁边随行的小弟,避开了这一刀。

  小弟在空中四分五裂,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就已死透了。

  刘天纵丢下手里的碎肉,朝地上呸了一声,朝后面望去,恶狠狠道:“看到没?就这个夯货,杀了我们兄弟,我们这时候是不是要报仇?!”

  苏白泽一行人看着刘天纵的骚操作,有这样贪生怕死,恬不知耻的首领,不知是不是仇杀队的不幸。

  谁知,仇杀队的众人并未觉得刘天纵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而跟着义愤填膺起来,“对!我们要报仇!为兄弟报仇!报仇!!”

  话音刚落万人仇杀队队扑腾而上,手拿武器,对着结界又砸又砍。

  苏白泽设下的结界虽刀枪不入,但这么多人一齐上,就算是密度最高的铁壁,都能被他们凿出一个洞来。

  景陇倒不怕,慢条斯理的看着这一切,陌刀漂浮在半空中,刀锋不停地徘徊,仿佛是在选下一个刀下鬼。

  “这个刘天纵到底是什么情况?”柏原和凌云实在是按耐不了好奇心了,一齐问道。

  虽然他们知道苏白泽和景陇不愿意过多说什么,但刘天纵此刻与仇杀队有关系,现下处境还这么艰巨,再被瞒在谷里,实在是就算是死都死不明白。

  苏白泽看了眼景陇,景陇没同意,但也没反对。

  苏白泽了然,快速跟柏原和景陇说了和刘天纵相识的经过,只是把景陇丢失的逆鳞和龙角换成了别样的东西。

  “那这么说,你们此次前来芙蓉山是为了找殿下丢失的物件?”柏原问。

  苏白泽点头。

  “这个刘小蝙真的存在吗?”柏原又问道。

  苏白泽和景陇纷纷愣住了。

  柏原又继续道:“我倒是觉得不存在,只是个借口而已,刘小蝙单枪匹马,也没什么厉害之处,但我和凌云在地道转了这么久,就没见到谁躲在这里。”

  “而且刘天纵的目的就是把你们引到芙蓉山来,这可能只是他撒的谎而已。”

  苏白泽摩挲着下颌,这点他们都没想到。

  但这消息是傅嘉泽给他们的,网上也能查到魔术师的存在。

  而他始终不相信傅嘉泽会欺骗他们,这世上一定会有刘小蝙。

  他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刘天纵家里那张合影,照片里的两人如此相似的眉眼,当初他还笃定两人是兄弟来着。

  但刘天纵极力反对,而且表现的极其瞧不起刘小蝙,不停地骂刘小蝙丑、土气、穷,根本不配当他的朋友。

  当时的景陇和苏白泽都被他这样给误导了。

  这样一想,苏白泽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道:“也可以说这世上不存在刘天纵,只有刘小蝙,而他就是我们找了许久的刘小蝙。”

  他指了指站在结界外颐指气使的小个子男人。

  “为了撇清嫌疑,那样去骂自己也是真的豁出去了。”柏原道。

  苏白泽却道:“我倒觉得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苏白泽道:“我和景陇去的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床头柜的照片,还有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柏原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苏白泽道:“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刘天纵,也可以说,刘天纵是他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

  柏原目瞪口呆。

  苏白泽道:“这是一种防御心理,曾经的刘小蝙一定受到过创伤,以至于讨厌自己到分裂出另一个人格。”

  “这样刚好解释,为什么他一提到刘小蝙就是极度抗拒的状态。”

  这样一分析,看似声势浩万人仇杀队部队突然找到突破口。

  擒贼先擒王,只要搞定了刘小蝙,这场危机就可以解决。

  景陇在一旁咬牙切齿道:“那么我的东西就在他的身上!不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小七,刘小八身上!”

  苏白泽点头。

  景陇立马黑了脸,结界已岌岌可危,马上就要被冲破。

  而景陇怒上心头,就想直接冲出去,夺回逆鳞。

  苏白泽却突然摁住他,指着刘小蝙道:“景陇,我知道这么些年来,你的实力长进不少。但你看看刘小蝙身边的阵型,你挤得进去吗?”

  “怎么挤不进去?杀这群弱鸡而已,轻而易举。”

  苏白泽道:“你杀一两百个,我不担心,可这么多你体力支撑的住?”

  景陇不依不饶还要冲出去。

  苏白泽直接握住他的手,着急之下,竟握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

  景陇就此一动不动了,仿佛是被人施了定身术。

  苏白泽脸微微发红,但也没松开,指责道:“你是不是非要在身上留点伤才舒服?”

  景陇没说话,被握住后就乖乖的像个小学生,眼神也乖的不像话,但又带着点缠绵悱恻的柔情,直勾勾的盯着苏白泽,抱怨道:“你又在关心我。”

  明明是抱怨的话,却说的开心极了。

  苏白泽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威慑性,反而有点像撒娇。

  两人就这么忘我的对视着,仿佛是在什么浪漫的花海现场,周遭都是粉红色的爱心泡泡。

  凌云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眼睛里都快起了火,恨不得把景陇的手盯出一个大洞来,这样就再也不能玷污他神圣玉洁的师傅了。

  终于,他控制不住大喊道:“师傅!你快看看!结界外面!这群如狼似虎的人快要冲进来了!徒儿真的好害怕啊!”

  他当场表演了一个猛男害怕,惹得柏原不停皱眉干呕。

  但苏白泽不为所动,手依旧和景陇十指紧扣,慢悠悠道:“徒儿,这正是考验你的好时机。”

  凌云吐血,景陇要冲出去,师傅就拦着。他害怕,师傅就放任他自生自灭!

  到底是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柏原看的津津有味,感叹道:“早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了,没想到啊,果然是这样。”

  “你别瞎说!”凌云怒道。

  柏原“呸”了一声,“没情调的直男,活该单身几百年。”

  景陇看到凌云吃瘪,得意极了,如果有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

  苏白泽却突然拉住他的衣领,让他的头低了下来,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景陇,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再冲动行事。你如果再受伤,我绝对绕不了你!”

  明明是很凶狠的语气,景陇却听的心里美滋滋的,虽然现在的苏白泽有点强势霸道,但好像更喜欢了。

  但他没想到,苏白泽接下来的话,会让他直接美滋滋到上天。

  苏白泽将他的头拉的更近,好让嘴唇可以凑到景陇耳边,轻柔的呼吸打在耳膜上,让景陇有些忘乎所以。

  只听苏白泽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小景,你的逆鳞,我会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亲手给你复原。”

  “所以能不能原谅我,五百年前的不告而别?”

  景陇觉得,他的天灵盖要炸了。

  超爱我

  刘天纵就是刘小蝙,毕竟只是苏白泽的猜测。

  不过,在当下的情况,他们还是商议好了应对之法。

  *

  结界外闹哄哄一片,各类妖怪们挤在一起,拿出当家法宝,努力破着结界。

  苏白泽走近他们,声音不大不小,道:“知道你们首领的真实面目么?”

  这群妖仇视的瞪着苏白泽,显然不想跟他搭话。

  “刘天纵,一个维持着虚伪人设的妖界网红,你们连他真正是谁都不知道,值得你们为他卖命么?”

  “危急关头,他贪生怕死,视你们的生命为草芥……”

  他们不理会,苏白泽就一直说。

  终于,年龄较小的小妖按耐不住,他的鼻子上有黑色斑点,喘着气瞪着苏白泽。

  “你懂什么?!天纵哥哥是妖界除了黑云主上外,我们最崇拜最伟大最高尚的妖怪!你们这些妖管所的恶心妖怪连他的脚丫子都比不上!”

  景陇磨了磨牙,用力握紧陌刀,眼神狠厉的瞪着小青年。

  小妖被瞪的向后缩,没来由得害怕,但又被身后的同伴挤了上来。

  苏白泽冷笑,“你的品味倒是独特,崇拜一个渣渣。”

  小妖气的鼻子两旁的毛须竖起,叉着腰道:“神医雪!死到临头了你还有脸诬陷天纵哥哥,真是呸!我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是一条狗!”

  苏白泽:“……”

  第一次见到如此清奇的狠话。

  小妖冲着苏白泽犬哮,继续道:“天纵哥哥不畏惧强权,劫持妖界富豪,去救济我们这些弱小无助的妖族,他有多伟大,是你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妖怪们无法理解的!”

  小妖越说越激动,眼眶都逐渐红了起来。

  苏白泽心倏地一软,活在这世间,无论是人还是妖,所寻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温饱,一个可以供休息的住所。

  他道:“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完全可以找妖管所帮忙,这是妖管所成立的初衷,我们为……”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小妖激愤打断,“找你们?!可别笑掉大牙了!妖管所的探员们整天昂着头走路,怎么可能看得到妖界底层里,还有我们这些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小妖!”

  凌云冲了上来,“你他妈瞎说什么?!我们妖管所从没有这样做过!任何一个妖有难,只要像我们求助,我们探员都是尽全力去解决!”

  他又回头对苏白泽,道:“师傅!我们妖管所绝不像这个小妖说的这样!”

  苏白泽点头,他在妖管所呆了这么久,自然理解其间的规章制度。

  这些小妖们,也不过是被刘天纵虚伪的形象误导了而已。

  小青年还在继续说,“只要黑云主上出来了,这世间就可以换一种政权,那时候将是妖界最好的时代!”

  “你确定如此吗?”苏白泽望着他道:“刘天纵,或者说是刘小蝙,就是你们包围保护着的那个蝙蝠妖,他住着海边别墅,生活奢侈,他的一个床脚垫,比你们这一群妖身上穿着的衣服加起来都贵!”

  “哼!我才不信!这只是你为了抹黑天纵哥哥撒的谎而已!”

  苏白泽拿出手机,里面还有上次在刘天纵家里拍的视频。

  小妖看了后,露出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道:“天纵哥哥早就说过了,你们这些视频都是合成的,假的,就是为了离间我们!我是不会上你们的当的!”

  小妖说完,周边的那些妖也纷纷激动起来,打砸结界的越发卖力,看样子,不出一刻钟,就个结界就会被冲破。

  柏原担忧道:“这法子没用啊!”

  苏白泽早知会如此,刘小蝙肯定早就做好了应对,只是他仍心存侥幸,希望事件简单解决,这样伤亡也会减少许多。

  景陇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之后的计划,我不同意。”

  但苏白泽一贯说到做到。

  他拿出白玉佩,对柏原道:“开始吧。”

  “小苏,你真的要这么做么?”柏原畏惧的看了眼景陇。

  苏白泽点了点头,“现在只有我的魂魄能够出结界靠近刘天纵,去扰乱他的心智。”

  景陇怒气冲冲,“苏白泽,我说了不同意!不同意!你听不懂么?”

  “可是……很危险。”柏原也道:“你的魂魄已经不稳了,现在再去干扰刘小蝙,只怕会……”

  凌云道:“师傅!如果你非要这样做,那就用我的魂魄吧。”

  苏白泽摇了摇头,“凌云,你知道的,白玉佩认主,他只能承载我的魂魄。”

  现下时间已剩不多,而这确实也是唯一的方法。

  景陇道:“苏白泽,其实……就算你什么也不做,我也不会怪你。”

  苏白泽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景陇,这次不一样,有你们在,我怎么可能会出事。”

  柏原惊讶的看着他。

  苏白泽继续道:“这次,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景陇,凌云,柏原都是妖界强者,完全可以好好利用。

  前世的他独惯了,喜欢什么事自己杠,但现世的他早已改变了这个想法。

  “柏原凌云,你们稳住结界,尽量拖延时间。”苏白泽看向景陇,“把手给我。”

  景陇乖乖把手伸出去,苏白泽咬开掌心,将一抹血滴在他手上,随后再覆盖上。

  空中漂浮的白玉佩散发着耀眼的金光,苏白泽的魂魄再缓慢的向里面过渡。

  他道:“景陇,有了我的血,你就能暂时的操控白玉佩,我只要有任何危险,你都能将我拉回来,这样你放心了吗?”

  景陇却还是不放心,眉头不停紧蹙。

  “我的魂魄确实虚弱,但是有你还有柏原、凌云给我传输灵力,这样刘天纵根本伤不到我。”

  “只是辛苦你们这边压力要大一点。”

  毕竟两边都要兼顾,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

  柏原立马道:“不辛苦!不辛苦!”

  景陇皱眉,思来复去的想了好几遍,确定真的不会有危险后,苦哈哈的同意了。

  凌云道:“师傅,徒儿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不像某些人只会干涉你的自由。而且徒儿一定会保护好师傅,不会让师傅受到任何伤害。”

  这话就是在景陇的雷点上蹦迪,激的他攀比心理瞬间就上来了。

  他潇洒果断挥手,白玉佩如风般扫了出去,直朝不远处的刘小蝙而去。

  然而看了眼凌云,道:“吾不像某些人,只会口头上叽叽歪歪。”

  但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

  私底下急冲冲的跟苏白泽传音,问他魂魄有没有不适,刚刚那一掌会不会快。

  苏白泽笑着安抚他,“小景,不用凡事都与凌云比。这次,我只给了你权限,只有你能与我魂魄状态的我传音。”

  景陇立马就被哄好了,还时不时扬眉吐气似的瞪着凌云。

  瞪的凌云一脸莫名其妙。

  *

  苏白泽顺利到达刘小蝙身边,他魂魄隐身,装神弄鬼的在刘小蝙耳边说话,告诉他,他就是刘小蝙。

  刘小蝙最初还只是低声反驳,但这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响起,而且还诡异的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没一会,刘小蝙就陷入了自证的死循环,也不顾及身旁有其他的妖,直接大喊大叫否认起来。

  苏白泽再接再厉,用了具有煽动心性的术法。

  事情发生的比想象中顺利,刘小蝙理智溃散,苏白泽趁机钻进他体内,夺得了身体的主动权。

  远处的景陇松了口气。

  柏原欢呼道:“是不是成功了?!”

  凌云看着苏白泽那个位置,有些不安道:“初步是成功了,可这只是第一步。师傅该怎么控制这么多妖啊,这些妖虽盲目听从刘小蝙,但也绝不会因此放弃解救黑云。”

  这时,景陇突然插进来道:“苏白泽让我们先将计就计。”

  凌云不满的哼哼,“师傅怎么没跟我传音?”

  景陇得意道:“也不看看这里,他最喜欢谁?”

  *

  仇杀队规模太多,如果突然之间让他们停手,定会引起怀疑。

  所以苏白泽想到将计就计,先捕获景陇一行人,然后再去做之后的事。

  他从刘小蝙的记忆里,找到了景陇的逆鳞所在处——被埋在黑云监狱旁的土地里。

  他以释放黑云为借口,带上了景陇一行人,毕竟黑云的心脏就在景陇体内。

  所幸并没有太多妖起疑,苏白泽又以黑云喜静为由,只带了一小部分小妖。

  这次路上再没有阻碍,苏白泽很快找到了关押黑云的监狱。

  与电视里那种关押反派的重大监狱不同,这个监狱平平无奇,任谁走过去都不会多瞧一眼。

  苏白泽拨开将监狱小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蜘蛛网,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知道黑云就在里面,毕竟五百多前,是他亲生下的结界。

  随行小妖道:“二主上,还等什么呀!赶紧把那高个子妖胸膛剥了,掏出心脏喂给主上吃,顺带着给大伙助助兴!”

  被关在笼子里的高个子妖——景陇,冲他不满的努了努嘴,撒娇似的瞪着他。

  苏白泽:“……”

  他摆出一副刘小蝙常用的姿势,对随行小妖道:“不急,我们还要要事没解决。”

  私底下却跟景陇传音道:“小景,你别不开心,我怎么可能舍得剥你。”

  景陇回道:“我当然知道,毕竟你超爱我。”

  苏白泽忍不住脸颊一红,以前怎么没发现景陇这么自信。

  他巡着刘小蝙的记忆,找到埋下景陇逆鳞的位置。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突然泛出一股无言的欢喜。

  但是他很清楚,这欢喜不是他的情绪,是刘小蝙的情绪。

  但此时景陇的逆鳞就在眼前,他完全来不及多想,果断的挖了出来。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充斥着整个地道,刺的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苏白泽遮挡着眉眼去看,地上小洞里,躺着个月牙大小的鳞片,它流光幻彩,美丽的不似凡物。

  苏白泽激动不已,将手上的泥土拍赶紧,咽了口口水去拿。

  突然,旁边漆黑的密室里,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声。

  “神医雪,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困扰了我多年的结界,竟然是你亲手解开的。”

  牵手

  “结界?亲手解开?”

  苏白泽还在消化这段话,关押黑云的结界确实除了他,这世上无人能解。

  突然,地道里热闹起来,随行小妖们兴奋的呐喊,甚至还跑过来将他举起来,欢呼道:“二主上!二主上!我们成功了!成功了!结界被解开了!被解开了!”

  “成功了?”

  苏白泽看着地上的鳞片,再看向隔壁的密室,黑云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瞬间怔忡住,心犹如跌至冰窖,动弹不得。

  是的,结界被解开了。

  所以才能看见黑云的脸,听见他的声音。

  一切记忆开始回溯。

  为什么好端端的,刘小蝙会去偷景陇的逆鳞和龙角,或许就是等的这一刻。

  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他来到这个地道,恢复了记忆,第一时间就是去帮景陇找回逆鳞。

  黑云一如既往的了解他,了解他的软肋。

  “二主上?”黑云嗤笑的看着他,“以为换了副皮囊,我就不认识你了么?神医雪?”

  他唤“神医雪”三字时,咬字极深,给人一种感情深重的错觉。

  苏白泽平复下来,如今结界已解,怨天尤人没有用,只能尽力去力挽狂澜,阻止黑云逃出芙蓉山。

  他弯下身,珍重的捡起逆鳞,小心的放在怀里。

  对黑云道:“你这一盘棋下的真大。”

  黑云轻笑,“是啊,这也多亏了当初跟在你身边的那臭小子,真没想到他如此痴情,竟然能为了你……”

  “闭嘴!”苏白泽斥责道:“黑云,你别太得意,只是结界解开了而已。你可别忘了,关着你的还有一扇门,再不济还有我,以及我的朋友们。”

  他看了眼远处的景陇一行人。

  “朋友?”黑云哈哈大笑,状似亲昵的道:“我的好哥哥啊,多年不见,你真的变了很多,这次不打算单枪匹马来关押我吗?不过,就算你有朋友又怎么样?照样不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千杀一千。”

  “至于你说的这不成器的铁门,这五百多年来我就看的挺不顺眼的,如今终于有机会毁掉它了。”

  “我的好哥哥,你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决斗还没结束呢,这次我一定是赢家。”

  黑云一贯这幅模样,阴阳怪气的状似亲昵。

  苏白泽见怪不怪,冷冷的看着他,“你开心的太早了。”

  说罢,挥袖转头离去。

  有小妖围上来,叽叽哇哇的问他,“二主上,您和主上聊什么呢?主上他什么时候出来?”

  苏白泽看着这群小妖,他们涉世未深,就被刘小蝙洗脑,心甘情愿的做着这件事。

  他简短道:“叙旧。”

  又道:“主上被关押了五百多年,如今重见天日,需要时间缓和情绪,没有我的允许,你们都不许靠近他。”

  这群小妖连连称是,没有过多怀疑。

  苏白泽走到景陇身边,他和凌云以及柏原被关在大笼子里。

  他支开守着笼子的小妖。

  三人就立马扑了过来,焦急的问他怎么回事。

  苏白泽简短的解答,但并没有说是为了挖景陇逆鳞触动了结界开关,只说是意外。

  凌云和柏原没做他想。

  只有景陇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眼神好似还有些自责。

  苏白泽摸了摸他的头,传音道:“小景,不怪你。”

  景陇抬头看着他,两人明明挨的极近,可以直接说话,但这种背着凌云和柏原私底下偷偷传音的感觉,好像更令他脸红心跳。

  苏白泽掏出逆鳞,这时候再瞒着柏原和凌云好像不太合适。

  他简要的解释一通,所幸这两人没多问,也意外的没有像以前那般去打趣景陇。

  只是给景陇复原时,他却突然有些为难。

  因为修复逆鳞景陇必须恢复原形才行,但现下的情况自然不太方便。

  景陇突然嗫嚅道:“龙身可以变小,你不用为难。”

  苏白泽道:“那太好了,我的治愈术可以根据龙身的大小来调节逆鳞,而且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伤害。”

  但景陇却突然扭扭捏捏的不敢动。

  直到苏白泽催了一遍又一遍,才不情不愿的恢复了原形。

  以往都是庞大龙形,突然变得极小一条,苏白泽一时有些吃惊,他伸出手,发现一手就可以拢住,可爱极了。

  金黄色鳞片在漆黑的地道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他小心翼翼的摸上去,触感竟然十分丝滑。

  龙头却十分高傲的昂着,琥铂色的眸子睨着他,气势非凡,好像在说,即使我变小了,我也是最牛的。

  苏白泽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一向跟景陇不合的柏原,突然就冲了上来,对着景陇又瞧又摸,一脸惊喜道:“哇!没想到殿下的原形这么可爱,小小的一条,摸起来还好Q弹!浑身还都是金黄色!”

  “殿下,以后请都用这样的形态见人好吗?我太喜欢了!”

  景陇龙头一扭,十分冷酷和果断,直接冲着身上烦人的手指重重的咬了一口,可惜他太小,只在柏原的手指上咬出月牙弯的浅浅牙印。

  惹得柏原更喜欢他了,还嘴欠道:“小苏摸你你不咬,光咬我了,要不要双标的这么明显啊?殿下。”

  凌云鼻子朝天,“呵,这就是龙的幼年期?看起来跟条小蛇一样。”

  小蛇?

  “啪”的一声,苏白泽脑子里有根筋断了,思绪突然连了起来。

  他确实见过,就在进妖管所的第一天,从天而降过一条金黄色的小蛇。

  那条小蛇虽然受了伤,但神情也是如此高傲,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

  但他给小蛇疗伤后,小蛇还怪粘着他,缠在他的手腕上。

  没想到竟然就是景陇。

  只是他突然懂了景陇当时的不悦,人家明明就是一条小龙,你干什么要说人家是一条小蛇。

  他脑补出了景陇不满的说这句话的场面,觉得更可爱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景陇的小龙头,“小景,那天确实是你吧。就是我进妖管所的第一天,你来接我了,对吗?”

  小龙立马摇头,强烈摆脱自己的嫌疑。可对上苏白泽那璀璨的笑容,突然又将头低下,半分不得已半分赧然的点了点头,只是弧度很轻,一般人捕捉不到。

  只是苏白泽不是一般人。

  他没拆穿景陇这忸怩的瞬间,很快就帮他将逆鳞修复好。

  顺便又给龙角做了一遍复原,现在也再也看不出断掉的痕迹。

  等一切做完,苏白泽发现景陇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气势,他叫来柏原询问,柏原回:“王之霸气。”

  惹得景陇极其不悦,瞬间恢复人形,要打人。

  但苏白泽却觉得柏原说的极其正确,确实是多了种霸气,好像给他披上黄袍,就可以直接登基了似的。

  他突然想起来景陇本来就有地位要继承,只不过是因为失了龙角和逆鳞被剥夺掉资格了而已。

  如今恢复了,景陇会回上天界继承帝位吗?

  那以后见面还会像现在这么方便吗?

  但转念一想,景陇做什么决定他都无权干涉,这是人家的自由。

  景陇压着柏原暴揍完一通,突然凑近苏白泽,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别扭道:“我对帝位没兴趣。”

  苏白泽蹙眉,过了会道:“可上天界主要有主的。”

  景陇却道:“但你不喜欢。”

  修复完逆鳞,四人开始商量黑云一事。

  柏原心事重重道:“如今结界已解,恐怕关押不了他多久了。”

  凌云拳头攥紧,“真是卑鄙!当年让师傅一人迎战,如今又耍把戏让师傅解开了结界。”

  苏白泽却道:“凌云,当年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去的。”

  凌云努了努嘴,却没再多说什么。

  景陇却突然拉着他的袖子,不满道:“这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再一个人面对,你那蠢徒儿靠不住,还有我。”

  苏白泽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

  景陇愣了愣,下意识也握住了那只手。

  漆黑的地道里,在凌云和柏原看不到的地方,有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直到手心潮.湿一片,但谁也没想到要松开。

  “黑云出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夺回心脏吧。”凌云瞥了眼景陇道。

  “肯定是。”柏原转头看着景陇,道:“殿下,你现在可危险了。我看典籍里说,那黑云厉害的很,修了什么邪术,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杀不了。所以就算他没了心脏,拿捏你也跟玩似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往景陇心窝子捅,还是在苏白泽面前,顿觉十分没面子,于是放狠话道:“放你妈的狗屁!我一个人就可以单挑他!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到底是谁拿捏谁?!”

  说罢,就要钻出笼子去跟黑云决斗。

  柏原和凌云拉都拉不及。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就算过了五百年也是如此。

  苏白泽轻笑,顺手拉住景陇,道:“知道你厉害,等会使行不行?”

  景陇立马静止不动,两人偷偷摸摸牵的手也暴露了出来。

  凌云低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再捂捂,我看你们手心都要着火了!”

  因为太气愤,对苏白泽都没说敬语。

  苏白泽连忙松开,景陇却固执的没动,反而把掌心里的手攥的更紧了,瞪着凌云道:“关你屁事!”

  苏白泽刚想安抚即将吵起来的两人。

  突然,有个小妖走上来,道:“二主上,主上让您过去,说有要事商谈。”

  目光又瞟到两人握着的手上,不解道:“二主上,诘问一定和俘虏牵手吗?还牵的...这么情意绵绵?”

  讨厌你

  苏白泽连忙挣开,这时景陇再不愿意也不行。

  苏白泽睁着眼睛说瞎说,“这是诘问的一种术法,被握住的人无法说谎。”

  小妖似懂若懂的点了点头,所幸没起疑心,道:“二主上,那您赶紧过去吧,主上都等急了。”

  苏白泽眉心一蹙,心里咚咚作响,“不是叫你们不要随意靠近主上吗?”

  黑云知道他的真实面目,知道刘小蝙的皮肉下是他。

  小妖恭恭敬敬道:“主上唤我们过去,我们不敢不从啊。”

  苏白泽的心慢慢沉下去,这小妖态度一直很恭敬,那就说明黑云并没有拆穿他。

  这让苏白泽更不解了,若是拆穿他,那么以万妖仇杀队的愤懑程度,能立即对他们四人进行反杀。

  黑云不是什么善茬,也绝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

  这般更让他警惕起来。

  他跟着小妖往监狱那边走去,但还回头不停冲景陇做口型,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很快到了监狱前,黑云的状态绝佳,一副轻松自在的少年人模样,即使被关在漆□□仄的密室里五百多年,也优雅舒适的仿佛是在家打了个盹一样。

  苏白泽道:“什么事?”

  黑云却将手伸出来,举在他面前,“在里面关了这么久,我的手都麻了,我的好哥哥,你帮我揉揉嘛?”

  他熟稔撒娇的模样,就好像两人没有闹翻一样。

  但苏白泽知道,黑云早就不是当初的黑云,自从他修习邪术以后,情绪就时常不稳,发疯是常有的事。

  当年,他就是栽在黑云情绪失控那刻,说好的决斗越演越烈,最终演变成你死我活的场面,黑云一心只想杀他,再杀光这世上所有的人类,包括妖界所有不服从他的。

  他将黑云的手推了回去,道:“为什么不告诉仇杀队我的真实身份?”

  黑云笑道:“哥哥喜欢演戏,那我就陪你玩玩咯。我们刚重逢,时间还有很多呢。”

  苏白泽蹙眉,“那我提醒你,别玩翻车。”

  黑云道:“哈哈哈,谢谢哥哥关心。”

  他神情倏然变得阴沉起来,冷声道:“但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他的语气冷冽,蕴含着无尽杀气和恨意。

  苏白泽却松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黑云,他也更容易接受。

  但正常只维持了一刻,黑云又开朗的笑,仿佛叙旧般,道:“哥哥的越月影剑呢?怎么没有带着?”

  苏白泽不回答。

  他就自发的往下说:“哥哥当年用月影剑刺我的那一剑真的好痛啊,都过去五百多年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

  他摸着胸膛,做出很痛的表情,有些委屈道:“所以啊,要是不能用月影剑亲手刺入哥哥的胸膛,那真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苏白泽冷笑,“那你等着遗憾一辈子。不,你没有一辈子。”

  黑云也不恼,“哥哥,你好狠的心,但我不想跟你计较。”

  “不过,总有人要承担我的怒火,诺,我看那傻小子就不错。”

  他指了指远处的景陇。

  苏白泽指尖收紧,黑云会对景陇动手是迟早的事,但他也不会就此示弱,“我劝你别招惹他,他的身份你可清楚?”

  “当然清楚,我可再清楚不过,不就是上天界那老头的儿子吗?”黑云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呢?我要杀他,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更何况,这臭小子还恬不知耻的吞了我的心脏。”

  苏白泽凌视着他,目光很冷,“有我在,你伤不了他分毫。”

  黑云咯咯笑起来,“是啊,哥哥又要与我为敌了。不过,我倒是习惯的很,毕竟也不是第一次。”

  话音刚落,黑云就抬起手,摸上了监狱上的铁栏杆,“咔嚓”一声,栏杆应成折断。

  这并不是普通的铁栏杆,反而是汇聚了三界中最坚硬的石头打造,汇入了天地之灵气,普通妖来,饶是耗上一辈子都打不开。

  对于黑云来说,这却跟根易碎的木头似的。

  苏白泽连忙对抗,又将折断的铁栏杆修复起来。

  两人在这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

  渐渐的,有小妖凑过来,好奇的问他们在干什么?

  苏白泽紧张的不敢回答,此刻不是暴露他身份的好时期。

  万妖仇杀队加上黑云,他们完全没有胜算,此刻只能想办法把仇杀队引开,或者等妖管所来营救,但此刻又无法与芙蓉山外的人传音,等于没有或者。

  黑云也不答,反而目光璨璨的看着他。

  小妖越看越奇怪,道:“二主上,主上在摧毁监牢,您怎么帮倒忙呢?”

  此话一出,其他小妖也围了上来,甚至有些都开始不满了,小声嘀咕,“你们有没有发现,二主上突然变得好奇怪,不急着帮主上取心脏,反而跟那边一个妖怪拉拉扯扯。”

  “是啊,是啊。明明说好了到芙蓉山,第一任务就是释放主上,现在磨蹭什么呢?”

  眼看不满声越来越多,苏白泽冷汗淋淋,大脑极速运转,想着应对之法。

  这时,黑云突然凑过来,小声道:“哥哥,你就停手吧,只有你停手了,我保证不拆穿你。”

  苏白泽别无他法,即使在这僵持着,他也不是黑云的对手。

  他的元神具碎,此刻留在体内的只有一小缕破碎元神。

  黑云被释放出来,太久没闻过新鲜空气的他,对着地道并不清新的空气闻了又闻,又原地活动着手脚,脑袋转的咔咔作响,感叹道:“自由真好。”

  他确实没有拆穿苏白泽的真实身份,反而跟着演了起来,“小蝙,你这事干的不错,有赏。”

  在众多妖怪的仰视下,他只能应着。

  黑云又道:“带我去看看吧,你给我准备的礼物。”

  苏白泽不解。

  黑云道:“我和我的心脏分离了五百多年,是时候该重回原位了。”

  苏白泽私底下跟景陇传音,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到景陇极力压制的闷哼声。

  紧接着,传音断了。

  而地道里,随之响起一阵剧烈的躁动声,方向正是从景陇那边传来。

  苏白泽丝毫不顾及黑云还在场,大步朝那边赶去。

  只见景陇躺在地上,双目猩红,发出剧烈的嘶吼,陌刀胡乱在空中乱飞,关着他们的笼子,瞬间碎成齑粉。

  景陇不受控制的攻击着在场所有人,凌云和柏原奋力按住他,围守着他们的小妖,被吓的不敢上前。

  直到黑云出现,这群小妖就像找到了首领,也想表现一番,一个个勇猛无比的朝景陇攻去。

  苏白泽这时才不想继续玩什么伪装游戏,也朝景陇扑去。

  现场乱糟糟一团,柏原和凌云对付冲上来的小妖。

  苏白泽趁乱去抱住景陇。

  景陇不停地嘶吼,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胸膛上是道道可怖的划痕,血肉模糊。

  苏白泽心疼的摸着他的伤口。

  他知道,这是黑云的心脏在作祟,若是再不取不出来,黑云能操控心脏直接夺掉景陇的命。

  感受到苏白泽指尖的触摸,景陇不再动弹,大高个蜷缩在苏白泽怀里,痛苦的面部狰狞,琥珀色的瞳孔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好像在说,好痛。

  苏白泽使用治愈术,轻轻拍他的脸,轻声哄道:“小景,痛吗?你听话,马上就不痛了。”

  他从景陇手中拿出白玉佩,操控着再次逼出黑云的心脏。

  这次很顺利,毕竟黑云也想夺回心脏。

  只是在最后关头,心脏又突然梗住不动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拉力,再把心脏往景陇体内拉。

  苏白泽低头,景陇疼的满头大汗,嘴唇咬出鲜血,意识薄弱,应该不是他所为。

  他惴惴不安,转头朝外望去。

  黑云隔着打斗的众妖,和他相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突然不想把心脏掏出来了,放在那里好像也挺好玩的。”

  “好玩个屁!”苏白泽忍不住爆粗,他使出浑身灵力,可这终究不是他的身体,两者相融时,会有排斥反应。

  他原来的身体在一边静静地躺着,被景陇小心的放在岩石后面,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沾染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归本身,抱住景陇,继续逼出他体内黑云的心脏。

  黑云好整以暇,看着他手忙脚乱,明知故问道:“哥哥,演别人演的不够尽兴吗?怎么突然换回来了。”

  苏白泽懒得废话,暴动全身灵力,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心脏逼了出来。

  地道里顿时光芒万丈,黑云的心脏融入他的身体,他的实力再次埋上一个台阶,正舒适的谓叹着。

  景陇醒了过来,身上的伤口已全然恢复,只是抱着他的苏白泽却昏迷不醒,危机关头,苏白泽爆发了全身灵力。

  他心脏倏地痛了起来,自责没有保护好怀里的人。

  他怒目瞪着黑云,说起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可他的眼神里,却好似藏着血海深仇。

  景陇二话不说,陌刀又快又恨的朝黑云攻去。

  现下场景一团乱麻,凌云和柏原压根对付不了万妖仇杀队,绝对的数量压制,让他们伤痕累累,身上都见了血。

  黑云躲避着陌刀,有些惊讶道:“你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景陇冷笑,“轻敌是要付出代价的。”

  黑云也笑,“我并不这么觉得,你身上还抱着我的好哥哥,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好哥哥?”景陇咬牙切齿。

  黑云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怀里的人。

  景陇怒上心头,把苏白泽抱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去一丝一毫,占有欲十足。

  “吾会亲手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让你再也不能觊觎吾的人!”景陇怒吼,攻击也愈发猛烈,一招又一招毫不停歇。

  “你的人?”黑云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当年他也是我的好哥哥,可他对我做了些什么?”

  景陇道:“他对你做的事,永远也不会对我做。”

  “你可真是自信,自信的让人讨厌。”

  黑云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他曾经亲口跟我说,他讨厌你,痛恨你,厌烦你,因为你是上天界的继位者,他日日夜夜都在想方设法的要杀了你。”

  “知道你不会信,所以我有证据。”

  话毕。

  空旷的四周突然浮出来一个珠子。

  那是三界赫赫有名的留影珠,能拍摄下曾经发生的事,并且永不回出错。

  诬陷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凌云和柏原奄奄一息的瘫在地上,但仍铁骨铮铮的撑着剑,立志绝不屈服。

  在黑云的指示下,万妖仇杀队也没有在轻举妄动。

  一齐看着留影珠投射在空中的画面。

  画面里,场景依然是五百多年前的芙蓉山,那天是苏白泽和黑云的决斗日。

  黑云主动问起了跟在苏白泽身边的景陇。

  苏白泽轻蔑一笑,说出的话竟跟黑云传达的完全无误。

  底下的小妖们纷纷沸腾起来,大骂苏白泽没有仁义道德,是妖界败类,应该被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听着这些谩骂,黑云笑的开心极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像别人骂苏白泽骂的越狠,他就会越开心。

  凌云按耐不住,撑起身体来跟小妖辩解,“你们别他妈胡说!要是师傅成了败类,那你们这些傻逼们都不配为妖!只配做臭水沟的蛆虫!”

  “哟,好眼熟啊。”黑云转步过去,挑眉看着凌云,“这不是我那好哥哥的徒弟吗?五百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凌云抬起头来,仰视着高高在上的黑云,“呸”的一声道:“你他妈才是没脑子!所以师傅才会杀了你!”

  这话仿佛触到了黑云的逆鳞,他瞬间怒容满面,走过去扯起凌云的头发,逼他与自己直视,咬牙切齿道:“他杀我,只是因为他冷血无情,狼心狗肺!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任何错,我做的一切,都是我们曾经说好的!说好的!”

  周遭的小妖也跟着附和起来,“主上没错!错的是那恶心虚伪的神医雪!”

  凌云一口口水吐在黑云脸上,“真尼玛恶心!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最烦没有自知之明的傻逼!”

  黑云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显然已动了杀心,可他并没有下杀手,反而耐着性子继续道:“凌云,幻境里的那些场景,你亲眼所见。你仔细想想,你那所谓的师傅,真的值得你崇拜信任吗?他的真实面目,就是个手中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罢了。”

  景陇一计陌刀扫了过来,他忍耐已久,咬牙切齿道:“他什么样子,容不得你来 置喙!”

  凌云难得和景陇同一立场,赞同道:“对!”

  黑云彻底被惹怒,“冥顽不顾,最终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们的下场会比我惨上百倍!万倍!”

  漆黑的地道里,突然狂风四起,黑雾如蛇形子般朝景陇袭去。

  景陇抽出陌刀,陌刀抵抗不住,竟有隐隐被腐蚀掉的痕迹。

  凌云大喊:“景陇!快躲开!这是黑云的邪术,能穿透万物!你不是他的对手!”

  景陇咬牙:“不。”

  他脸红筋暴,一手抱着苏白泽,一手撑着被腐蚀了一半的陌刀。

  黑雾又猛又急,丝毫不留情面,地道里的小妖四散逃开,生怕被沾染分毫。

  景陇使出全身灵力,护着怀里的人,即使黑雾充盈着他的全身,侵蚀着他的皮肉。

  黑云噙笑,“你在坚持什么?觉得这样很深情?在我看来,你蠢的彻底!”

  “滚!我不许你这样说他!”景陇怒的发出一声嘶吼,竟爆发出一股难以抵抗的灵力,震的地道摇晃,滚石掉落,引得小妖又是一声惊呼逃窜。

  柏原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震惊道:“这...这是龙怒。”

  龙怒是极其恐怖的事,天地间很少有事物能承受他的威压。

  强大如黑云也逃不过如此,他被震开,视线还看着黑雾中央,那个散发金光,脊背挺直的男子,无论多疼,他都没有弯下背脊。唯一一次弯腰,也只是为了紧紧的护着怀里的男人。

  一股不甘笼罩在黑云的心头,他隔着浑浊的黑雾与耀眼的金光,问,“你明明都看见了,为什么还是选择相信他。”

  景陇冷冷看着远处的男人,眼里满是嘲笑。

  明明当下的局势是他们这边落了下风,可这一刻景陇却觉得自己赢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信黑云这一通胡扯,他不相信苏白泽会那样做,他认识的苏白泽绝不会说那样的话。

  终于,他耐着性子道:“黑云,你不惜耗费精力,伪造出这么多抹黑苏白泽的画面,无论是幻境里,还是现在的留影珠,确实做得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错。你如果拿这份认真去做点别的事,一定会成功。但苏白泽真实面目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不是你伪造就能改变的。”

  景陇一番长篇大论,说的还颇有些劝导意味,没了最初的咄咄逼人。

  但却让黑云陷入另一种狂怒,仿佛遮羞的面具被扯下,他卸下伪装,露出最原始的面貌,桀桀怪笑。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下地狱吧。”

  他一声令下,逃窜的小妖纷纷归位,开始猛烈地进攻。

  柏原和凌云吊着最后一口气,眼前是怎么都杀不净的小妖,一股绝望笼上两人心头。

  凌云转头,景陇在不远处和黑云厮斗,他想看看师傅怎么样了。

  突然胸口一阵刺痛,他用尽最后力气回头,发现一把匕首插在胸前,而握刀的小妖,竟然比他还要慌张,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他奋力抽出匕首,鲜血迸涌而去,小妖尖叫的逃走。

  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他的腰,他转过脸,柏原浑身是血,明明虚弱的不像话,还吊着气骂道:“妈的!给老子撑住!”

  在凌云印象里,他从未见过柏原这么狼狈的一面,他知道他俩都要栽在这了。

  他笑了笑道:“没想到,最后是跟你死在一起。”

  柏原骂他:“笑个屁!老子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但他刚说完,就吐出一口鲜血。

  他们被妖群包围,就像被群狼围弑,腿上中了捕兽夹的小白兔,再无还手之力。

  凌云道:“下辈子......咱们妖管所见。”

  “谁他妈跟你下辈子...”

  一句话还未说完,两人都彻底昏厥了过去。

  景陇这边也不太利,黑云实力强大,即使是天界最强战神来了都不是对手。

  他只能以命相撑,他不能倒下,他好不容易才和苏白泽重逢,还有好多未完的心愿没有完成。

  但是身上仿佛被火灼烧一般痛,黑雾无孔不入,痛彻骨髓,钻心刺骨。

  黑云道:“三界之中,还从未有人能接我这么多招。”

  “如今就要陨了,可真是可惜啊,你那虚伪无能的爹可不伤心死了。”

  景陇一言不发,他要保存体力,拼到最好一刻。

  黑云倏地靠近他,声线蛊惑,“你,想活吗?”

  景陇痛苦的闷哼出声,黑雾猛的擒住他的脖颈,他被迫仰起头,青筋猛的凸起,喉结在其间滚动。

  “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黑云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自己是个救世主,“只要你把怀里的人交给我。”

  景陇眼神猩红的瞪着他,嘶吼道:“休想!”

  他周身金光再起,震散周边黑雾,只是脖颈上的黑雾依然还在,并且有越收越紧的趋势。

  他难以呼吸。

  嗓子里艰难吐出一个字,“滚!”

  黑云扑哧笑出声,“我也不会把我的好哥哥怎么样,只要你把他交给我,就可以活,如此划算的买卖,你确定不考虑一下再拒绝?”

  景陇抱紧了怀里的人,即使他浑身是伤,但怀里的人却被他护的极好,此刻正恬静的沉睡着。

  他道:“滚!我这辈子都不会将他交给你!”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毕,脖颈处的黑雾再次收紧,呼吸一点点流逝,他的灵力再挣不开的禁锢,憋的脸红筋暴。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小景,是我。”

  是苏白泽的声音。

  他立马低头,只是苏白泽仍然闭着眼睛。

  “小景,我肉身还无法苏醒,只能跟你传音。”

  “你听我说的做,先把我交给黑云。”

  “不行!”景陇嘶吼出来,呼吸更加稀少,却并不难受,腹部有股源源不绝治愈灵力滋润着他。

  他知道,这是苏白泽在替他疗伤。

  “小景,你听话,这是现下唯一的方法。监狱里还有一个幻境入口,那是这里唯一能避开仇杀队追杀的地方,你去把他打开,将凌云和柏原带进去。”

  “小景,别说话,跟我传音。”

  景陇传音道:“那你呢?!”

  “黑云暂时不会杀我。”

  “你怎么肯定?!”

  苏白泽静了会,才道:“他说过要用月影剑杀我,那么没找到月影剑之前,他都会留着我的命。”

  “我不信!”

  “小景,我的治愈术拖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可我宁愿死,也不会把你给他!”

  “可我要你活着!”苏白泽激动道:“你死了,谁和我一起去集市看上元节的灯会!”

  景陇愣怔住,鼻腔里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可心跳却突然跳的很快,过了半响,才道:“可现在早就没有集市了。”

  “那我们就去嘉明北城区的夜市,去放烟花,放孔明灯。”

  “苏……白泽……”

  “小景,你不替你自己想想,那么凌云和柏原呢?他们撑不了多久了,你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不不不。”

  景陇捂着头,眼眶通红,私心让他想不管不顾。

  “小景,你相信我,我不会死,我会来找你们的。”

  景陇仍无法做出决定。

  传音里的苏白泽叹了口气,道:“小景,对不起。”

  话毕,景陇意识一轻,苏白泽竟趁他意识混乱之际,趁机钻入他体内,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黑云,我考虑好了,我想活。”

  瞬息之间,苏白泽的身体随之轻飘飘的落入黑云手上。

  景陇无力的看着一切。

  耳边响起苏白泽的声音,“监狱北面向右数第二十、向下数第八块砖块,幻境的另一个入口就在那里。”

  “小景,找到他,在幻境里等我回来。”

  不知检点

  景陇脑子里嗡嗡作响,“等我回来”这四个字,几乎成了他的噩梦。

  直到一阵仰天大笑震的他回过神来。

  黑云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注视着怀里的苏白泽,嘴角挂着嗜血而又满足的微笑,近乎狰狞道:“神医雪啊,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被至亲至爱的人背叛不好受吧。”

  “放你妈的狗屁!”景陇大骂,却发现根本无法发声,脚上也仿佛被绑着千斤重的磐石,动弹不得。

  “小子,我有点欣赏你了。”黑云突然变得和颜悦色,与刚刚血海深仇那副面孔判若两人。

  他每当低头时,眼里都有股扭曲的狂热,恨意翻滚。

  抬起头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模样。

  “别看他爱穿白衣,其实内心比谁都肮脏,他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也不配有任何人为他死。”

  “五百年前,你选错了一次,但这次却选对了,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带着你那两个废物离开吧。”

  景陇咬的唇瓣鲜血淋漓,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面前这个傻逼,永远也不会知道苏白泽有多值得他去爱。

  或许这个傻逼知道,只是傻逼不会那样去爱,于是便要摧毁所有的爱,于是便要旁人都与他相同,去怨恨去背叛。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扭曲的心灵获得一点平衡。

  幻境里曾出现过,苏白泽和黑云是旧识画面。

  他推测,黑云一定也对苏白泽产生过感情,他不敢猜测是什么方面的感情,但如今这份感情却是扭曲的,变态的。

  “好了,去吧。”黑云轻飘飘道,用高傲而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已经赢得了一切。

  景陇攥紧拳头,他不会输,也不能输。

  “咔嚓”一声,身体突然恢复自由,他刚张嘴,苏白泽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小景,别冲动,现下局势对我们不利,忍一时才能有更大胜算。”

  破口大骂的话憋了回去,他明白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只是不安的感觉盘旋在心头,堵的他难受,声音控制不住哽咽,“苏白泽,这次我真的能等到你吗?”

  传音另一边沉默了,过了会,才听苏白泽郑重道:“小景,无论你接受与否,我都欠你一句抱歉。”

  “以前的我很悲观,所以错过了五百多年的时间,但下一个五百年,我会陪在你身边。”

  “最后一次相信我,好吗?”

  苏白泽的声音很轻,就好像棉花糖在耳边蹭过,还带着丝丝甜味。

  景陇心猛的一跳,深吸一口气,走到凌云和柏原身前,长臂一揽,将两个要死不活的人扛在肩上,迈着长腿向监狱走去。

  黑云抱着苏白泽往景陇反方向移动,背道而驰。

  他不在乎景陇要做什么,或许说,他完全不将景陇放在眼里,不过是又一个贪生怕死之人罢了。

  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月影剑,亲自捅在这个他曾经当作哥哥对待的人身上。

  突然,他的胸膛一痛,锋利澄亮的剑影在眼前闪过,周遭乱成一片。

  “主上!主上!你受伤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杀了泄愤!”

  群起而攻之。

  黑云回头。

  上一刻在他眼里还是贪生怕死之徒的臭小子,这一刻眼神坚定的不像话,用着那把被腐朽的不像样的陌刀,宣战似的刺进了他的胸膛里。

  他低头。

  并没有鲜血流出来,生理上的痛却还是蔓延全身。

  他依稀想起,以前受伤时,哥哥都会哄他,给他疗伤。

  面前的男人道:“黑云,无论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不会变。”

  “你的选择?你刚刚已经做好了选择。”

  男人嗤笑,“刚刚做选择的并不是我,在有他的选择里,我绝不会选择其他答案。”

  黑云收起外泄的情绪,摩挲着怀里人的脸,道:“我的好哥哥,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对你好的人,真是叫我好生嫉妒。”

  倏地,话音一转,“可你也知道,我最讨厌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徒。所以,这世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终究也要死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的癫狂起来,“这样算来,爱你就是一种累赘,因为结局的尽头只有死亡。”

  “废话少说。”景陇召回陌刀,无论怎么去说服自己,他都无法放任黑云带走苏白泽。

  下一瞬,室内金光乍现,围上来的小妖纷纷被弹开。

  黑云抬起一只袖,像召来了一道风,可这道风杀气腾腾,竟比先前的黑雾要狠厉万倍。

  一金一黑纠缠在一起,两道气流所到之处寸土不生,宛如地狱里的滚烫浓浆,只要被沾上一点,就会爆体身亡。

  景陇青筋暴起,突然发出一声龙啸,漂亮的金龙腾空而起,速度极快的穿梭在漆黑的地道间。

  龙角和逆鳞闪闪发光,有股充沛的灵力要汹涌而出。

  景陇忍住狂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灵力修为终于突破了。

  “你的龙身很强,可再强,一刻钟后,也只会变成一条死龙而已。”黑云整理着袖口,轻描淡写,神色轻蔑。

  景陇盘虬在空中道:“没有人告诉你,轻敌会付出代价吗?”

  “是吗?”

  黑云抬头。

  只见封闭的地道口,“砰”的一声,被炸开,一道刺眼的光线如机关枪一样扫射进来,直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再回过神时,空中的金龙已潜伏在他身后,速度极快的抢走了怀里的人。

  黑云转肘抢夺。

  可一道又一道闪电,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砸在他身上,痛的钻心刺骨。

  这不是普通的闪电。

  这是比九天玄雷还要高等级的闪电,是只有上神才有操控的闪电。

  这小子怎么这么牛了?!

  黑云怒自己的疏忽与轻敌,等再要运法反击回去时,发现金龙和神医雪都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滚滚浓烟中,只听一道桀骜不驯的男声道:“这是吾送你的礼物,好好享受吧。”

  *

  幻境里。

  苏白泽迅速给凌云和柏原疗伤。

  凌云悠悠专醒,看着苏白泽,愣了会,突然痛哭起来,“师傅!你也死了吗?是徒儿不孝,徒儿没……”

  “死你个大头鬼!”景陇一脸怒色,一指弹凌云脑门上。

  凌云捂着头,愣怔着看着景陇,过了会,才纳闷道:“诶,死人也会感受到疼痛吗?”

  苏白泽:“……”

  景陇走到另一边,他不想和傻逼为伍。

  苏白泽治愈结束,向角落里的景陇走去。

  景陇倚靠在石壁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抱胸看着他。

  抢先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闭嘴,别说话,扫兴。”

  苏白泽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道:“躲在幻境里不是长久之计,黑云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藏在这里,我们还得想想别的方法。”

  景陇皱眉,依旧道:“扫兴。”

  苏白泽赧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景陇低头看着他,看着他棕色的发尖,嫩.白如剥皮鸡蛋般的脸颊,咽了口口水,板着脸问道:“你和黑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白泽微不可闻的皱眉,将和黑云的经过全盘托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曾经志同道合,最后形同陌路,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而已。

  要说关系,可以算得上是兄弟?

  景陇却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努了努嘴道:“他喜欢你?”

  “喜欢?”苏白泽努力思考,曾经因为黑云比他小,他便时常照顾黑云。

  黑云好像确实说过喜欢他,但却是弟弟单纯对哥哥的喜欢。

  他点了点头,“曾经喜欢过吧。”

  谁料这句话却让景陇瞬间变了脸,怒气冲冲的瞪着苏白泽,“他喜欢你,你还让他抱你,有病吧你!”

  苏白泽被骂的愣怔住,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能误会什么?你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浓情蜜意的粘在你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七世怨侣,相爱相杀,孽缘难断……”

  苏白泽突然打断道:“小景,他的喜欢,和我们之间的喜欢不一样。”

  “什么?”景陇瞬间卡壳,本来还有一千字未说出口的吐槽和抱怨,顿时忘的九霄云外。

  他忍不住迈出长腿,凑到苏白泽跟前,嗅着他棕色发尖上的翻翻草药味,心跳愈发快了。

  说话时嗓子都有点紧,“我们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苏白泽笑了笑,明知故问道:“你说呢?小景?”

  景陇转脸不看他,有些傲娇道:“我要你说。”

  苏白泽知道景陇什么德行,明明做的件件都是爱他的事,可却从未告诉过他,他爱他,连喜欢都很少说一句。

  这一世,他还试探问过景陇,是不是喜欢他。

  景陇脸颊通红的否认。

  苏白泽唉叹,碰上个脸皮薄的傲娇小金龙,就只能他主动咯。

  他踮起脚尖,头发丝戳在景陇脸上也不管,将唇凑到景陇耳边,轻声道:“是情人之间的喜欢。”

  下一瞬,安静的地道里传来很重的喘息声,仿佛刚进行完五千米长跑。

  苏白泽垂眸,如他所料,近在咫尺的耳尖立马就红的滴血。

  景陇屏息凝神,大半天才平稳呼吸,干巴巴吐出来一句,“苏白泽,你好不知检点!”把他撩的心脏狂跳,快要跳出嗓子眼,直接飞到上天界他老爹的帝椅上。

  “那好吧,你不喜欢,我走好了。”苏白泽作势后退。

  可脚还没迈,一个肌肉偾张充满男性力量的手臂将他拉了回去,摔在坚硬如铁的胸肌上,一阵温热清新的气息,透着薄薄的黑衬衫布料传来,直烫的他脸颊发红。

  景陇喘着粗气,一本正经道:“我就喜欢不知检点的。不过,你不许对别人不知检点!”

  苏白泽憋笑憋的辛苦,正要回答。

  又听景陇小声道:“你说的下一个五百年也要陪我,是不是真的?”

  是我男朋友

  苏白泽趴在景陇怀里,听着“咚咚咚”比鼓点还要响的心跳声。

  “小景,不是只有下一个五百年,而是每一天,每一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只要我活多久,我就会陪你多久。”

  他深情的说了一番,耳边剧烈的心跳声一直没停过,但景陇却没了动静。

  苏白泽都要怀疑景陇是不是心跳过快,一下子休克了。

  正想要不要治疗下。

  却发现景陇双眼通红,不知望着何处,呢喃道:“我会让你一直活着,不会再有下一个错过的五百年。”

  苏白泽鼻子酸涩。

  景陇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苏白泽抬头,对上了景陇有些扭捏而又期待的眼神。

  逗弄的心思又起,笑道:“能有什么关系,情侣关系?夫妻关系?爱人关系?你随便选一个?”

  景陇的脸就像那大苹果,红了又红,喜庆的很。

  过了半响,嗫嚅道:“都不错,这三个都要试试。”

  苏白泽笑出声,抬手揉他的头发,却发现景陇越来越高了,只能费力垫起脚来,宽大的袖口往下滑,露出细白如玉的一节小臂。

  景陇看着眼前的小臂晃来晃去,就好像是在明晃晃的勾.引他,让他在小臂上勒出五指红痕。

  他情不自禁伸出握住,苏白泽漆黑的瞳孔水淋淋,湿漉漉,不解的看着他。

  景陇喉结滚动,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抱紧了怀里软若无骨的身.体,羞红着脸道:“确定了关系,那你可以亲我了。”

  明明有想法的是自己,却还要装作自己是被轻薄,被占便宜的那方。

  苏白泽倒很配合,“那你头低下来一点,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景陇听话的乖乖照做,两瓣淡粉.色的唇,和挺翘的鼻尖凑到苏白泽眼前,就好像甘愿男朋友摆布自己的小女友。

  苏白泽睫毛忽闪,心里打鼓,虽然他嘴上说的开,但其实亲亲的经历,少的可怜。

  最远的一次,是在五百年多前,那个离别的吻。

  最近的两次,是在星光大厦3801门外,他和景陇无意间蹭到,嘴对嘴的时间0.0001秒都没有。

  以及不久前,他走火入魔晕了过去,景陇将他吻醒。

  这三次亲吻,都不是他主动引导。

  他紧张的抬眸,景陇俊美无双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闭上了眼睛,好像很期待被吻似的。

  苏白泽也学着闭上眼睛,眼前是喜欢的人,心跳跳的更快,他不用踮脚,景陇低下头的位置正合适。

  他抬起头,颤颤巍巍的将唇送上去。

  在碰到那粉.色的两片薄唇时,心跳飙升到一个极限。

  四片唇瓣严实合缝贴在一起,苏白泽还未做好更深一步的准备,后脑勺突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五指包裹住,被用力的往对方的唇上按,力道大到仿佛要将他的唇送到另一片唇里去。

  猝不及防间,牙关被撬开,一条滑溜溜的软舌钻了进来,在他口腔里煽风点火,胡搅一通。

  苏白泽被吻的眼尾发红,喘不过气,景陇的这种亲法实在是太野蛮,太暴力,就好像饿了几千年的野兽似的,逮着他这块软肉狂啃。

  “小……景……放……”苏白泽张嘴,求饶声又被景陇堵回去。

  他用力抓着景陇臂膀上的衣服,才避免自己不会身.子软的跌下去。

  但呼吸越来越稀薄,他渐渐抓不住,在一阵又一阵狂吻中,小臂无力的下坠。

  突然,一阵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只听凌云吼破了嗓子,声嘶力竭道:“师傅!你们在干什么?!”

  苏白泽瞬间脸颊通红,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外面偷偷摸摸和男朋友亲嘴,被家人抓包一样,让人羞愧又害臊。

  他猛的挣脱,景陇却将他圈在怀里,又紧了一圈,两人胸膛紧贴,再没有一丝缝隙。

  唇珠还被景陇咬了一口,好像是在惩罚他的不专心。

  凌云看的大惊失色,但经历了上一次事件,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两人的唇又跟沾了502的鞋底胶似的分不开怎么办,那他内心的伤害,岂不是又要多一层。

  但看到苏白泽颤颤巍巍的伸出来一节手臂,可怜的不像话。

  凌云才醒悟过来,师傅一定是被强迫的,师傅都站不稳了,耳尖和脖颈都红的不正常。

  景陇那厮还把师傅搂在外面,明晃晃的光天白日下强取豪夺,百般折磨,不干人事。

  畜生!真是畜生!

  凌云气的心肝脾肺肾都痛,也不管会不会再次受到暴击,抽出剑又冲了过去,要手刃流氓而后快!

  只是那剑还没碰到景陇。

  空中突然传来“啵”的一声,那四片唇终于分开了,苏白泽羞红的转过脸,惊讶的看着凌云。

  景陇依然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双眼阴霾的看着凌云,满脸被打扰了好事不爽到家的表情。

  凌云再也挨不住,跳起来大骂:“景陇!你他妈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他剑还没挥出。

  就被一股熟悉的气流拦截住。

  他转脸一看,拦截他的竟然是他的师傅!凌云几乎要吐血!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哀嚎道:“师傅!徒儿是来救你!你怎么胳膊肘朝流氓拐!”

  苏白泽:“……”

  景陇不耐烦的勾了勾手指,招来陌刀,“铮”的一声插.在凌云脚前。

  “我亲我男朋友,关你屁事!识趣就滚远点!”

  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告知一下,以后我是你师公。”

  说罢,又低着头,旁若无人的在那红肿的唇上咬了一口。

  “去你妈的师公!”凌云恨不得戳瞎双眼,又突然像被卸下发条似的愣怔在原地,“男朋友?”

  苏白泽的嘴唇麻麻的,很小声道:“小景,不能再亲了,都破皮了。”

  景陇扫视着眼前红肿的唇,确实已经破皮了,红艳艳的软肉翻飞,被好像被掐出了汁水的西红柿。

  想让人再狠狠亲一口。

  但对上苏白泽求饶的眼神,那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良心瞬间回了点神。

  嘟囔道:“一点都不经亲,下次给你买点润唇膏抹抹。”

  苏白泽内心腹诽,神他妈的不经亲,就算他长了张铜墙铁壁的嘴唇,也禁不住这样不要命的狠亲吧。

  但想到景陇等了他五百多年,憋的有点狠。

  算了,还是原谅他吧。

  回过神来。

  他才终于注意到,距离他两米以外,还有个被雷的外焦里嫩,傻愣愣杵在那里的徒儿。

  但景陇怀里又暖又香,他有些舍不得离开。

  不过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他走过去,在凌云眼前,挥了挥手。

  “凌云,还好吗?”

  凌云双眼无神的盯着他:“不太好。”

  苏白泽松了口气,“能回话,说明没傻。”

  凌云突然抓住他,急切的问道:“师傅,男朋友是什么?是人类的说的那个意思吗?景陇那厮是不是强迫你了,你告诉我,我拼了这条老命都会帮你讨回公道!”

  景陇慢慢踱步过来,不虞的看着凌云抓着苏白泽的爪子,皱了皱眉。

  苏白泽知道凌云一时接受不了,但迟早都是要承认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于是大方道:“是人类说的那个意思,小景现在是我男朋友,以后也会一直是。”

  景陇皱着的眉心逐渐舒缓,但看着那爪子还是不满,上手拍开,酸溜溜道:“别他妈动手动脚,一点分寸感没有,他现在有主,有男朋友!”

  “男朋友”三字仿若魔咒。

  凌云看着面前情投意合,暗送秋波,你侬我侬的两个人,突然眼前一黑,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然后,再次晕了过去。

  *

  幻境藏书阁内。

  四人围在一起商量对策,再过不久,黑云肯定会闯进来。

  棘手的是,当初苏白泽设下这个幻境时,黑云趁虚而入,也拥有这个幻境的掌控权,所以才能在其间真真假假的捏造些苏白泽的黑历史。

  所以幻境与他们而言,只是个暂时的避风港。

  其实他们加在一起,倒是能对付黑云。

  让人头疼的还是那数量惊人的仇杀队。

  柏原嘟囔道:“要是妖管所能派探员过来支援一下就好了。”

  凌云冷着一张脸,自醒来后再也没笑过,“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消失了这么多,我敢打赌,老齐到现在还没发现!”

  他冷哼道:“估计等他发现时,看到的只能是我们的骸骨!”

  想到齐秦那不靠谱的作风,柏原低头叹了口气。

  他转脸看向苏白泽,“小苏,你有没有办法?这藏书阁是你的老巢,会不会藏着些奇门秘术,通天术法?”

  凌云抬头,不太自然的瞥了眼苏白泽,又狠狠的瞥了眼将胳膊搭在苏白泽肩上的景陇。

  恰好,景陇的视线也悠悠的扫了过来,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混不吝的道:“偷瞄你师公干什么?”

  “去你妈的师公!”凌云跳起来,大骂:“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叫你一句师公!”

  “诶,真好听,叫了两声,再叫一声来听听。”

  凌云气的脸红爆筋,冲上去嚷着要跟景陇决斗。

  直到苏白泽唤道:“徒儿,莫要无理。”

  他招了招手,“坐过来。”

  这声“徒儿”,就跟五百多年前一模一样,直接唤到了凌云的心窝。

  凌云就跟吃了哑巴亏一样,气鼓鼓的坐到了苏白泽身边。

  苏白泽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气了,师傅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他扭脸,苏白泽丢给他一个简陋的火柴人玩偶,他定睛一看,心里忍不住一暖,那点气瞬间散的无影无踪。

  还记得,他刚入听雪阁时,对周遭环境不熟悉,练功也不如意,摘野果子还会被芙蓉山上的小妖欺负,师傅便做了这个玩偶哄他开心,是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并告诉他,“凌云,听雪阁很欢迎你的到来。以后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好吗?师傅保证,会一直保护你到长大。”

  自那以后,他的床头便放着这个玩偶,陪伴着他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漫长岁月。

  只是,玩偶终究只是一样物件,它变的越来越破旧,无论怎么缝补都阻挡不了被时间的腐朽。

  当初拥有时不好好珍惜,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其宝贵。

  他眼眶一酸,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在幻境里见到这个玩偶。

  我的人

  景陇瞥了眼凌云抱着的玩偶,酸溜溜道:“这娃娃真丑,亏你还抱的这么开心。”

  “你懂什么?!这是师傅亲手给我做的!”凌云珍惜的抱着玩偶,悲愤的瞪着景陇。

  “亲手做的?”景陇挑眉,舌头用力抵着上颌牙,转头望着苏白泽,不满的示意着什么。

  眼看一场大战又有重燃的迹象。

  苏白泽头疼不已,这比电视里的婆媳关系还要难维护。

  他求助的巡视四周,突然发现柏原还在眼巴巴的望看着他。

  他想起来,柏原刚刚问他藏书阁里有没有什么奇门秘术之类的东西。

  正好可以转移话题,于是道:“我这藏书阁里医书比较多,不过……好像确实有一本关于这个幻境的书籍,说不定能找到些和外界联系的方法。”

  柏原兴奋的凑过来,“在哪里!在哪里!”

  “从进了芙蓉山开始,我们就无法与外界的人传音,如果能找到方法,那就可以联系齐秦来救我们了。”

  景陇很重的冷哼一声,夺走了凌云怀里的玩偶,气愤的对着玩偶撒气。

  凌云当然不干,新仇旧怨涌上来,当即跟景陇厮打一团。

  苏白泽和柏原见怪不怪,就当看不见这两个闹心玩意。

  苏白泽起身,走到最左侧的书架,抬手拿起一本翻开,发现还是一本医药书籍,嘟囔道:“我记不清了,但应该是在这边。”

  柏原站在他身旁,也跟着寻找着,他在这芙蓉山是一刻钟都呆不下去。

  不仅伴随着生命危险,还有两个傻子天天在他跟前晃。

  或许是他迫切的渴望感动了上天,没翻几下就找到了一本金箔封面的书籍,上面正好写着幻境百解四个大字。

  苏白泽接过去,用手拍开上面尘封的灰尘,激动道:“就是这本!”

  两人头凑头的赶紧翻开,发现了一长则关于幻境与外界建立联系的方法。

  古文冗长又难懂,柏原看的直皱眉,嚷嚷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场景,什么物件,完全看不懂啊!”

  苏白泽解释道:“它这上面的意思就是说,要想与外界建立联系,需要幻镜里的场景和现实外的完全一比一相同,然后操控幻境里灵性较高的物件,就可以与之相对影响现实中的物件,以此来跟外界的人建立联系。”

  柏原听完还是一头雾水。

  苏白泽却立马有了想法,他是和林兮一起进的芙蓉山,后来他和景陇去追踪刘小蝙的下落,林兮被留在听雪阁等他们回来。

  联系人有了,场景也相同,现在就差个有灵性的物件。

  他瞥了眼在空中被争夺的玩偶,还有什么比他亲手制作的玩偶更有灵性呢。

  他跃上去,挥手轻巧抢到手中。

  景陇和凌云纷纷看着他。

  只是神色各异。

  凌云一脸可怜巴巴的。

  景陇双手抱胸,显然在生闷气。

  苏白泽连忙解释,凌云的神情有所好转,但景陇还是一脸不悦,走到他身旁,偷偷的勾了勾他的衣袖,质问道:“我的礼物呢?”

  苏白泽正想着怎么回答,柏原上前来,一把挤开景陇,凑近看那玩偶。

  他听苏白泽解释了一遍,终于懂了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这个东西能行吗?即使能通过他来影响现实中听雪阁的玩偶,可是他不会说话,怎么向林兮传达我们的处境。”

  景陇愤懑不平,作势要一脚踢飞柏原。

  苏白泽连忙做个安抚的手势,用口型道:“你的礼物会有的。”

  然后又看向柏原,“凌云自幼和玩偶一起长大,与玩偶之间的缔结比我要深的多了。所以凌云可以附在玩偶身上,然后由我来主导幻境操控,这事就成了。”

  *

  说办就办,四人动作极快,凌云附在玩偶身上,准确的向林兮传达了困境。

  林兮保证,马上联系妖管所增援。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柏原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凌云刚刚办成了一桩大事,耀武扬威,得意的不行。

  景陇再次移到苏白泽身旁,明里暗里的讨要礼物。

  苏白泽仔细想了想,确实还没送过景陇什么礼物,景陇倒是送了他不少东西。

  比如他刚入妖管所时,为了安抚全东强,景陇在商场给他买了一颗价值千万的钻石,说是借给他,可如今还在他卧室里躺着呢。

  他道:“小景,你想要什么礼物?”

  景陇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嘴唇,不言而喻。

  苏白泽下意识摸了摸唇,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等会行不行?这里还有人看着呢。”

  景陇将脸转到一边,“你送我的礼物,一定要让亲眼凌云看到才行,不然怎么显得我的礼物比他的要重要和独特?”

  苏白泽抬手狠狠敲打,“攀比之心,不可有。”

  “哼,我就要有。”景陇噘嘴道:“我就瞧不惯他那得意的样子。”

  苏白泽头疼,景陇这争强好胜的性格愈发变本加厉,必须要遏制一下才行,于是忍着肉麻道:“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这句话效果极强。

  景陇的脸瞬间通红,好像头发丝都跟着触了电,扭脸不看苏白泽,不过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柏原瞅着瞅着,总算是瞅出了不对劲。

  先前生死关头,他忙着想怎么逃出去,现在一切已定,终于有了闲心。

  然后发现苏白泽的嘴唇红肿的不太正常,而且和景陇之间的气场也怪黏糊的。

  虽然之前就很黏糊。

  但现在比黏糊还要黏糊,两人贴的那么近,景陇就差要把苏白泽拎起来挂在身上。

  他忍不住问道:“小苏,你和殿下现在是什么关系?”

  话落,身旁得意的捧着玩偶,像个傻子似的凌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抢答道:“能有什么关系?普通同事关系呗,一天天的,别瞎八卦。”

  景陇瞪了眼凌云,少见的没呛出声,显然是被苏白泽刚刚的话哄的满意了。

  苏白泽对于和景陇的关系,倒也不想藏着掖着,很大方的承认,“是情侣关系,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凌云觉得,手里的玩偶突然不香了。

  扭过脸,想和柏原一起苛责,景陇野猪拱了白菜的恶性行为。

  却发现柏原倒是很镇定的接受,一脸哦的淡然表情。

  凌云大吼,“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景陇的吗?怎么这么快转变阵营了?!”

  柏原看着他,很认真道:“我以前是很讨厌殿下,但你没发现,自从殿下恋爱后,脾气性格都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百倍。这对妖管所来说,是多好的副报。”

  苏白泽:“……”

  凌云岔岔不平,“单身了几百年没人要的玩意,好不容易脱了单,当然要收敛一点。”

  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继续大吼道:“我要跟你说的是,野猪拱了白菜这件事!多么的恶劣!多么的离奇!我们应该马上阻止!”

  景陇才不管凌云说什么,反正苏白泽都是他的人了,他又何必和一些无关轻重的傻逼计较呢。

  只不过,这里实在是太吵了。

  便拎起苏白泽,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过起二人世界来。

  所谓安静的地方,也不过是藏书阁最里面的一层书架,两人站在里面,空间狭小的胸膛贴胸膛,呼吸交融,耳边只有彼此的喘.息声。

  两个刚恋爱的人沉浸其中,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苏白泽趴在景陇怀里,不安的小声嘀咕,“若是黑云突然闯进来怎么办?凌云和柏原在外面,我始终不太放心。”

  景陇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又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妈,不需要时时刻刻的盯着。”

  苏白泽用手锤他硬邦邦的胸膛,怒嗔道:“你怎么说话呢?”

  苏白泽的语调又凶又软,勾的景陇心绪乱动,抓住作乱的手,抵在胸上,“你怎么又在冲我撒娇,勾引我亲你。”

  “什么是又?”苏白泽羞红着一张脸。而且,他压根没勾引了,景陇总爱误解他的意思。

  他挣脱开,脚步后退道:“你再这样说,我走了。”

  景陇却欺身压过来,苏白泽后背抵着书架,发出“咯吱咯吱”声。

  苏白泽用双手用力抵着,却没有一点用,腰被景陇结实的手臂圈住,压的更用力,书架发出的声音更吵闹,吵的苏白泽耳尖和眼尾都红彤彤的。

  景陇越看越心猿意马,“怎么不是勾引?你看你又在勾引我了。”

  苏白泽双眼失了焦距,愈发迷茫的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

  景陇发出一声低吼,实在是忍不住了。

  对着那红肿的唇,再次吻了上去。

  “疼……”苏白泽喘口气的间隙,艰难的发出一个字,就又被狂热的吻堵了回去。

  他的唇之前就被景陇亲破皮了还没好,本想用治愈术给自己治治,可总觉得这样怪尴尬,怪羞耻的。

  逼仄落灰的藏书阁内间,书架吱呀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恰好盖住了激烈的口水交融声。

  柏原在外间盘地而坐,读书打发时间,发现了不适,出声问道:“怎么回事?书架怎么一直在动?好吵。”

  凌云心情糟糕,敷衍道:“可能有老鼠吧。”

  “幻境里怎么可能有老鼠?话说,小苏和殿下去哪呢?”

  苏白泽在内间里听到,挣扎的挥动双臂,又被景陇一手禁锢握住交叉,抵在头上。

  “别乱动,要是引的那两傻子过来看,你该怎么办?我是不在乎的,就是你……”

  苏白泽终于不动,趴在对方肩上,双眼通红,喘个不停,乖顺奉上红肿的唇,让这个无耻的混蛋亲个尽兴。

  心跳的越来越快,背着朋友和徒弟,被景陇摁在书架上亲,这事实在是太羞耻了。

  所幸,他的乖巧取悦了景陇。

  不知过了多久,景陇离开了他的唇,抬起头来时,那双迷人的琥珀色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餍足的光,就像一头刚觅食完,饱餐一顿的优雅野兽。

  苏白泽连忙大口呼吸,得了自由后,理智慢慢回收,绯红的眼尾剜了一眼景陇,道:“下次不许再这样胡来!”

  景陇将他抱紧,用指腹摩挲着红肿的唇珠,低声道:“我的人,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保护好你

  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苏白泽和景陇躲在藏书阁隐秘的书架后,享受着只属于二人的亲密时光。

  直到书架再次传来“咯吱咯吱”声,这响声程度不亚于景陇将苏白泽抵在上面猛亲时的动静。

  苏白泽的心猛的往下沉,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他感觉自己宛如童话故事里遗落了水晶鞋的灰姑娘,到了午夜必须乘着南瓜车离开。

  “怎么了?”景陇宽大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脸,问道。

  苏白泽垂下眸,吐出一口气,“黑云...他找到了幻境入口,现在正在破结界,估计...马上进来。”

  说完,他慌张推开景陇道:“快!我要去通知凌云和柏原,咱们先去地下室躲起来。”

  景陇扶住他的肩,“你别急,我们能解决这件事,你告诉我他在哪个入口?”

  苏白泽惊讶这个问题,在哪个入口重要吗?现在必须躲得越远越好,但还是回道:“他实力比我强太多,我根本探测不到。”

  他自以为说的镇定,但语气却打了飘。

  景陇把他搂进怀里,拍着他的头发,哄道:“你别害怕。”

  苏白泽怎么能不怕?

  黑云的实力有多强,他心知肚明。

  景陇双手捧着他的脸,眼里半分柔情,半分自信,认真道:“苏白泽,五百多年前我说能够保护你,绝不是说说而已,即使放在现在,这句话依然作数,我会保护好你。”

  “所以,你别怕,相信我好吗?”

  景陇的语气很轻柔,近乎祈求。

  苏白泽心里一软,但他在妖管所和景陇接触这些日子里,发现这些年来,景陇的灵力修为没有长进,完全不是黑云的对手。

  他不忍打击景陇。

  而且,即使实力与现实大相庭径,听到这番话心里还是欢喜的。

  他垂下眼轻轻点头,薄眼皮遮住熠熠生辉的瞳孔。

  下一瞬,幻境突然更加剧烈的震颤,柏原在外面大喊,“小苏,殿下,你们在哪?!”

  苏白泽也顾不得羞,从书架后走出来,无视柏原和凌云惊讶的目光,道:“黑云闯进来了,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身。”

  他将结界打开,“楼梯上结界已解,先躲进地下室去吧,那里有我留下的防御结界,黑云没有那里的权限。”

  他带着三人往楼梯下走。

  突然,“砰”的一声,阁顶上好的紫檀木屋顶被撕开一道缝隙,黑云落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要去哪儿呀?可不可以带上我?”他玩着手指,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啊!”

  景陇冷嗤,“既然无聊,那把你的头卸下来给我们玩玩,怎么样?”

  凌云倒也不怒,抬眸,单单只盯着苏白泽的脸,看的认真极了,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似的,故作惊讶道:“诶,我的好哥哥,你的嘴怎么这么红了,还破皮了?”

  景陇将苏白泽护在身后,怒视着黑云,“你再多看他一眼,老子立马把你眼珠子挖下来!让你死都看不到自己的惨状!”

  黑云嗤笑,“臭小子,是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你摆了我一道,我终究是要讨回来的。”

  他摩挲着下颌,脸色突变的阴沉狠厉,咬牙道:“我好哥哥的嘴唇,是你弄红的吧。这样看来,我们之间的仇恨又多了一样,我不仅要杀你,还要让我的好哥哥亲手杀了你!”

  “痴心妄想!”景陇召出陌刀,回头对苏白泽道:“好好躲着,不用管我,我会保护你。”

  他招手,突然“轰隆一声”,阁顶的大洞瞬间漏下无数雷电,昏暗的楼梯间顿时明光铮亮,照的人纷纷脸色煞白。

  被雷电击中的滋味不好受,黑云下意识避开。

  景陇迎上,眼神凶狠而又凌厉,带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朝黑云的击去。

  苏白泽呆愣的站在一侧,他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躲在一旁,甘愿做个被人护在臂弯下的菟丝花。只是这雷电密集残暴,团团包裹住处在雷暴中心的黑云和景陇,让他人毫无缝隙可进。

  但更让他惊讶地是,景陇何时强成这样,竟然能召唤只有上天神才能操控的雷电。这在三界之中,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只有最尊贵和修为已入臻境的才有这个权限。

  他捂着嘴巴,突然意识到什么。

  柏原惊呼道:“天呐!殿下这是背着我们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修为一下子暴涨了这么多!简直恐怖如斯!”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白泽心里无言苦涩,原来景陇这么些年来修为没有长进,是因为为了换他轮回,丢失了龙角和逆鳞。

  这两样都是对龙族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不仅仅关系到尊严,还有实力。

  如今物归原主,那么积攒了五百多年的灵力和修为,如潮水般在景陇体内暴涨,让他一飞冲天,入了臻境。

  苏白泽捂住脸,眼泪忍不住从指缝里漏出来。

  原来景陇说过的会保护他,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五味陈杂,被一股愧疚而又放松的情绪包裹。

  这么久以来,他为了赎当年的罪,和上神签订契约,终身困于芙蓉山,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处理黑云搅出来的烂摊子。

  他不说甘之如饴,但确实算不上愉快。

  时常还会陷入恐慌与自责,他不过一介会点医术的庸医而已,怎敢言苍生。

  这个担子太沉重,他不敢向旁人述说,更不敢将这担子交到另一人肩上,让他人同他一般痛苦。

  可突然有个人出现,告诉他:你别怕,我可以保护你。

  回忆慢慢袭来。

  他仿佛回到了五百多前分离的那一天,槐树下,那个俊朗少年对他说:“我不是小孩!我能保护你!”

  “我有很厉害的神器在上天界,等我拿下来了,黑云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了。”

  “苏白泽,一定要等我。”

  他后悔了。

  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听信景陇的话,让两人生生错过了五百多年的漫长岁月。

  柏原慌张道:“小苏,你...哭什么呀?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苏白泽放开手,露出通红的眼眸,嘴角却挂着一抹笑,他说:“我这是喜极而泣。”

  我们有救了,他想,这世间都有救了。

  他喜欢的人,是个可以拯救这世间的大英雄。

  下一瞬,局势突变。

  黑云招手,幻境立马变成了宽敞的芙蓉山顶,大批的仇杀队涌了进来。

  苏白泽、柏原、凌云纷纷上前,对抗着仇杀队。

  景陇时不时担忧的瞥过来,不满苏白泽没有听话,在混乱的闪电中,大吼道:“苏白泽!别忘了你是我的!要是你身体上有哪里受伤了,你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这话听在苏白泽耳朵里,带着莫名的涩.情意味,突然想起了藏书阁书架后,那个偷偷的吻。

  脸倏地一下通红,气急败坏的回道:“别分心!好好打你的架!”

  柏原酸溜溜:“小苏又不是玻璃,用的着这么紧张,这么肉麻吗?恋爱中的金龙,呕,真让人腻的恶心。”

  凌云嗤了一声,没跟着大骂一顿,反而抿着眼神,好像有几分反感,又有几分反胃,余下的甚至还有几分满意??

  景陇见这三人应对的还挺游刃有余,暂时放下心来,专心致志的对付着黑云。

  黑云脸色阴沉,他不解为何这个臭小子,一瞬间提升了这么多。

  好像就是在幻境外,从他手里抢走苏白泽的一刻开始。

  这是为什么?

  景陇实力的大幅度提升,让两方局势瞬间逆转。

  只是,仇杀队源源不绝,再这样拖下去,迟早还是会耗光苏白泽,凌云,柏原的耐力。

  柏原道:“靠!齐秦能不能靠谱一次啊!都过去多久了,还不来援救我们!”

  景陇愈发着急,招势愈猛,想趁早结束和黑云的战局,去援助苏白泽。

  黑云深刻的明白,此时他不能拿景陇如何,但景陇唯一的弱点却暴露了出来,那就是苏白泽。

  他立马调整战术,在混乱的雷电圈中,伪造了一道柏原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小苏,你怎么回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果然,景陇听到这句话立马慌了神,没去考虑这段话的真伪,连忙向外张望过去。

  黑云趁这间隙,以雷霆之势卷出雷电圈,瞬移到苏白泽身前。

  等苏白泽发现时,已来不及,他的四周全是仇杀队的小妖,应接不暇。

  黑云虎口擒住他的脖颈,抵住他的命门,

  让他动弹不得。

  柏原凌云瞬间调转势头,景陇挟着雷电疯了般的奔过去,可在抛出攻击时,又生生止住,若是伤到苏白泽怎么办?

  黑云轻蔑一笑,提着苏白泽漂浮至空中,道:“你们也不想亲眼看到苏白泽死在我手中吧。”

  “你们不用管我!该干嘛干嘛!”苏白泽大喊道,他不想成为俘虏,成为负担。

  “哥哥很自信,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虎口随之收紧,苏白泽脸颊通红,喘不过气。

  “哥哥,你的元神真的好碎哦,恐怕如今连我一招都接不住。”

  苏白泽屏住不接话,奋力挣脱,暗地里操控幻境,结果发现黑云的灵力在压制着他。

  “哥哥,别动,我不保证我不会失手。”

  “黑云。”景陇极力遏住暴怒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道:“放了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苏白泽从没感到如此挫败和无力过。

  “景陇,别这样,别为我这样……”他乞求道。

  “我要你的命,你给吗?”

  黑云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阁楼,消散在光影灰尘中。

  苏白泽闭上眼睛,将汹涌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咬紧牙关,声线里带着罕见的狠厉。

  “景陇,你若是敢把命给他,我现在就自尽。”

  “我说到做到。”

  折腾

  黑云大笑,笑的猖狂至极,面目狰狞。

  苏白泽站的挺直,犹如一棵松柏站在黑雾中,眼神清冷而又坚定,直直的看着景陇。

  这眼神就宛如被一把温柔刀被钉在原地,攥紧拳头,努了努唇,委屈的说不出话。

  “哥哥,我当然相信你能做到。只是这样,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黑云阴恻恻道,抬手打了个响指,昏暗的阁楼如无数碎片在空中消逝,另一组碎片重组,熟悉的瀑布映入眼帘。

  “幻境场景怎么改变了?”柏原环视着四周,惊讶道。

  苏白泽道:“黑云拥有幻境的另一半掌控权。”

  凌云颤声道:“这不是幻境里的那个山顶吗?”

  还有句话他没说下去,在这个地方,他的师傅手刃了无数妖族。

  苏白泽没说话,亦没有想过解释。

  湖边吹过来的风很凉。

  黑云有些亲昵道:“我有点想让那个幻境变成现实呢,哥哥,你看怎么样?能不能成全我?”

  “那你直接让我死!”苏白泽咬牙道。

  景陇迈出一步,眼里是从没见过的失望,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苏白泽,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活着。你现在又什么意思?!随意的把死字的挂在嘴边!轻飘飘的就像在说吃了碗饭一样!”

  “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多痛吗?!”

  他的声线颤抖,忍不住吼了出来。

  苏白泽闭上眼睛,他不想辜负景陇,这辈子都不想。

  可如果他的命,是用景陇的命换来的,那他独自苟活又有什么用。

  “好一番深情啊,我看的都嫉妒了。”

  黑云道:“可我对深情过敏。”

  说罢,虎口再次收紧。

  “哥哥不如我的意,那就提前死了吧,我已经没有耐心找月影剑了。”

  苏白泽猛地一颤,死亡来临前,会本能的畏惧。

  但他突然感受到黑云的力度不重,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估计是为了框一下景陇,他正要出声。

  就听景陇急冲冲吼道:“黑云!你住手!我答应你!我的命随你处置!”

  苏白泽震惊的睁大眼睛,愤怒的瞪着景陇,正要张嘴,虎口捏住他的下颌,让他的牙关无法合拢,发不出一丝声音。

  “好呀。这样才有意思嘛。”黑云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不过,就这样让你死了,有点没意思。要知道,我一贯最讨厌没意思的事。”

  “这样吧,你的实力突飞猛涨,让我很不开心,不如你自废一半灵力,我们再打一场怎么样?”

  “不要!”苏白泽刚发出一点声音,嘴巴就被塞进一团黑布。

  他在心里怒吼,乞求:“不要!求求你不要答应他!求求你!”

  景陇却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你要打,我陪你打便是了,只要你能放了他。”

  说罢,他抬手,额头上出现一对流光四溢的金色龙角。

  他毫不犹豫的将手握上去,就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随意,“咔嚓”一声,左额的金色龙角在底部三分之一的位置断掉。

  凌云和柏原噤若寒蝉,无法说出一句话。

  苏白泽眼泪潸然落下,咽咽呜呜,手心抠出青痕,出了血。

  凌云忍不住道:“景陇,你……何苦如此?”

  景陇没看他一眼,对着黑云道:“你该履行承诺,放了他。”

  黑云道:“一手交人,一手交物,怎么样?”

  景陇抛出龙角,黑云松开苏白泽,将他推了过去。

  交易在瞬间完成。

  得了自由,苏白泽想斥责景陇,可又心疼的说不出一句重话。

  景陇为他做了这么多,而他又做了些什么?

  “就是这玩意让你灵力大增啊,有点意思。”黑云将龙角捏在手中,却发现捏不碎,道:“不愧是神龙的龙角,不同凡响。”

  说罢,他轻挑的往瀑布里一丢,金色龙角瞬间沉入水中,跟着激流往下流,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苏白泽怆惶失措的追出去,却被景陇揽腰抱住。

  苏白泽再也憋不住,红着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在框你!!你珍惜我的命,那你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要是有任何闪失,我不会心痛,不会难过吗?”

  “你觉得你为了我去死,我就会心安理得活着吗?”

  “景陇,你别太自以为是!”

  苏白泽吼了一通,发泄着所有情绪,他不想这样,不想。

  景陇抱住他,拍着他的背,任他宣泄着。

  对于他而言,如果能换回苏白泽,一根龙角又算得了什么呢?

  “哎呀呀,这种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浑身泛恶心。”

  黑云冲着仇杀队,“还愣着干什么?热闹好看吗?”

  说罢,仇杀队嘶吼的冲了上去,战斗再次打响。

  依然还是从前的阵容,可局势却瞬间扭转。

  黑云嫌景陇断了龙角还是不够,控制着幻境,消减了他们实力。

  苏白泽挫败伤神,黑云的灵力完全压制于他,他根本没办法夺得幻境的主控权。

  在这种情况下,战斗很快迎来了结局。

  柏原和凌云被捆妖索捆着,丢在湖边。

  景陇被钉在远处的崖壁上,金色鳞片丧失了光泽,龙尾顽强的摆动着,鲜血汩汩往下流,染红了湛蓝的湖水。

  这番景致,与苏白泽手刃万妖,血流成河的场景重合。

  苏白泽站在山顶,无力的看着一切,暖风吹动他的衣衫,他只感受无边的寒冷与绝望。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够强。

  不能保护所爱之人,还沦为成了俘虏。

  突然,有个隐秘而又黑暗的想法浮上心头。

  这是禁术,一旦用了就没有回头路。

  可此刻,他别无选择。

  黑云停在他身边,道:“神医雪,你知道为什么唯独没有绑你吗?”

  苏白泽回过神来,禁术的启动需要时间,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垂下眼皮,遮住神色,冷冷道:“总不该是你心慈手软要放过我。”

  “哈哈哈哈哈哈”黑云仰天大笑,“当然不是了,假如让你死的那么轻松,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我刚刚说,让你将幻境里手刃万妖的事件变成现实。你还记得吗?”黑云问道。

  苏白泽一言不发。

  黑云料到等不到答案,自顾自道:“你只需要答应,我就可以放过他。”

  他指着崖壁上被钉住的金龙。

  “虽然我看他很不顺眼,但是哥哥好像很喜欢他,那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成全一下哥哥。”

  苏白泽瞪着他,黑云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是想要抹黑他。

  “哥哥,道具都给你准备好了,第一波先杀湖边那两个废物吧,仇杀队的你也可以杀,我不见怪。”

  “谁叫你是我的好哥哥呢,为了成全哥哥的爱情,弟弟真是煞费苦心呢。”

  苏白泽按耐不住,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种救来救去的游戏,你他妈玩的不累吗?!”

  “累?怎么可能会累?”黑云笑道:“我玩的很开心呢,我就喜欢看你们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早就知道,□□上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心灵所承受疼痛的万分之一。”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深有体会,呵,还是哥哥让我体验的呢。”

  苏白泽呸了一声,狠狠的骂道:“变态!那是你自找的!”

  “变态?自找的?”黑云声音下沉,面目突然变的狰狞,恨意滔天。

  “我变态是被谁害的?是你神医雪!你知道我被关押的那五百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日日都想着你,想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让你痛不欲生,让你体会我的痛苦!”

  “神医雪,你说你不懂我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那你重复一下我曾经的经历,就会明白了。”

  苏白泽被黑云的恨意惊到,竟比想象中还要浓烈。

  这个他曾经视为弟弟的男孩,最终变成了现在互相怨恨的局面。

  他冷声道:“从没有人逼你那样做,是你自己选择的。”

  黑云双眼通红,“你的心和你的名字一样冷。我那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是你说要公平,要上天界那群饭桶滚蛋!我都能帮你做到!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合起伙来,与我为敌!”

  “为什么要用我最喜欢的月影剑,插进我的胸膛里!”

  “为什么?!神医雪我恨你!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苏白泽愣怔住,指尖微动,黑云好像说的句句属实,他确确实实的是背叛了黑云。

  也确确实实说过,他要公平。

  “呵。”

  空旷的崖谷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谁他妈在笑?活的不耐烦了?!”黑云彻底不伪装了,面目狰狞的四处张望。

  结果发现这道笑声,是被他钉在崖壁上,奄奄一息的金龙发出的。

  他嗤道:“都这个德性了,怎么还有脸笑别人,是我的剑插得不够深,让你不够痛吗?”

  说罢,钉着景陇的剑又深了几分,苏白泽眉头紧锁,扫出一道灵力,和黑云抗衡起来。

  “我笑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我笑你是个傻逼,我笑你不要脸,做着婊子的事,却还要自诩清高!”

  “你敢承认吗?苏白泽要的公平和说你的公平是一个意思吗?你只是一个被权利,被欲望裹挟的无耻之徒而已。”

  “凭什么把你的过错归结于别人的身上。你作为一个坏事做尽的人渣,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呗!老子打心底里瞧不起你,你比那街边的乞丐还要窝囊!”

  “仇杀队为你卖命,你却视他们的生命为草芥,想杀就杀,这就是你的公平吗?虚伪恶心!你只不过是想获得权利,满足私欲,凌驾于众人之上而已。别说的那么清高做作!你与上天界的那些无能之辈没有区别!”

  这一番话,让苏白泽幡然醒悟。

  他第一次以全新的眼光去看待景陇,印象中的小孩,终于是长大了。

  黑云怒到极致,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人这般指着他破口大骂过。

  既然如此,那便毁灭吧。

  所长夫人

  苏白泽用指尖磨着手心,细密的磨着,磨出一条很长的伤口,鲜血流在袖口,被他遮掩住。

  禁术需要的血液,已经备好。

  黑云并没有发现苏白泽的动静。

  此刻他被愤怒支配着大脑,什么有趣的游戏瞬间忘的无影无踪。

  他要立马杀了那满嘴喷粪的金龙泄愤。

  苏白泽趁着这个间隙,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咒,重重的盖在袖口的血迹上。

  这件事做的很隐秘,并且没有回头路。

  他的血液里,不仅流着母亲九世善人的血液,还留着父亲上古遗留恶贯满盈的凶兽血液。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血液能做成死亡粉的原因。

  凶兽的血液能勾起妖怪内心最隐秘最黑暗的一面,能让一个敬小慎微的妖怪,瞬间变成一个残忍凶暴,只会嗜血的怪物。

  但与之同时,实力也会大大提升,恐怖如斯。

  他在符咒上用血画出一个上古符号。

  在心里默念,“母亲,孩儿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请保佑孩儿吧。”

  这个符咒在他幼时,母亲总会用来遏制父亲发狂的凶性。

  最初他看的很新奇,总想学习,替母亲分忧解难。

  但母亲却不让学这些,更希望他有用不上这个符咒的这天。

  直到后来母亲自陨,和父亲同归于尽那天,才看懂这其间的不公和无奈。

  他将符咒掷到空中,体内被压制已久的凶兽血液正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喷涌而出,恐怖的力量蔓延到四肢百骸,嗜血的本性支配着他全身。

  他咬牙,将空中已生效的符咒抓了回来,猛的贴在胸口位置。

  耳边传来“呲啦呲啦”声,胸膛处仿佛有股烈火烧了起来,烧的他皮开肉绽,脸红暴筋,嘴唇被咬破,猩红的血液流淌着下颌,滴滴落入泥土里,洇出一小片潮湿。

  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不至于让他被本性支配,能获得短暂的清明。

  黑云近至金龙身前,五指指甲尖锐,混着代表死亡的黑屋。

  他挑起金龙的龙头,找到逆鳞的位置,尖锐的食指放在上面,神色狰狞道:“小子,你没有任何资格置喙我的一切。虽然你贵为神龙,有龙之一族最为耀眼的金色鳞片,可这又如何呢?你的逆鳞被我牢牢握在手里,让你死,轻而易举。”

  他笑起来,手上用力,逆鳞翻飞。

  金龙神色痛苦,琥珀色瞳孔震颤,龙须失了控般的抖动,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般的龙啸。

  “好吵,不过我喜欢。”

  “小子,就算是死,你也给我记好了,这世上只有我最强,总有一天我会代替你坐上帝位,成为三界最强者。而你那卑鄙的爱人,则为沦为我的阶下囚,受尽百般侮辱后死去。”

  逆鳞一点点被剖落,在死亡即将来临的瞬间,仿佛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慢下来,湍急的水流,失色的岩石,摇摆的叶片。

  一切竟在黑云掌握,只是,他并没有在龙眼里看到他死亡的畏惧。

  这让他恨。

  直到,一掌攻势极强的掌风从身后袭来,这力量恐怖如斯,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狂风中,如碎玉落盘的男声在汩汩水流声中响起,“你不知道么?反派总是死于话多?”

  苏白泽瞬间夺回幻境的掌控权,幻境场景再次变化,变成了熟悉的藏书阁,这是苏白泽的主场。

  他将景陇放置到听雪阁灵气最充沛的厢房,景陇因疼痛过度,晕厥了过去。

  这个厢房能助景陇恢复。

  做好这一切,苏白泽将凌云和柏原削减的灵力回升,顺手压制了仇杀队的灵力。

  接下来,就只剩下黑云。

  藏书阁顶楼,黑云还没从突变中回过神来,苏白泽就已打了过来,打的他措手不及,而他感受到了苏白泽身上凶兽的杀性。

  他自然知道苏白泽用了什么方法,毕竟这个方法他早就用过了,才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但与之伴随却是情绪失控,丧失理智。

  他冷笑:“为了那小子,你可真豁的出去。”

  “当初我让你跟我一起觉醒凶兽血脉,呵,你还假惺惺的故作清高,不屑与我为伍。”

  “如今,还不是走上了这条路。”

  苏白泽一言不发,攻势愈发猛烈。

  黑云连连后退,满身是伤,浑然一副败者姿态。

  却仍然笑嘻嘻道:“神医雪,你知道,凶兽血脉一旦觉醒,就没有回头路。从今以后,你就会变得跟我一样,在这世间人人喊打,成为众矢之,谁都想手刃而后快的大魔头。”

  他笑的疯狂,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阁楼。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神医雪,你说说,你变成这个样子,那臭小子还会一如既往的爱你,选择你,为你丧命吗?”

  苏白泽操控着白玉佩,五指收紧。

  内心的恐惧一闪而过,他当然怕,谁会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个嗜血杀戮,毫无人性的疯子呢?

  他绝不会让母亲的经历,在最爱的人身上重演。

  但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就相信了景陇,也相信自己。

  道:“我跟你从来就不同,我觉醒凶兽血液是为了爱,而你是为了恨。”

  “恨会让你被钉在墙上,再无还手之地。”

  紧急着,“轰隆”一声,黑云重重的摔到书架上。

  白玉佩势如破竹,狠狠的朝黑云飞去,将他钉在了书架上。

  瞬间,所有书架向后倾斜,“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震起满地灰尘。

  黑云败局已定,被钉在最首排的书架上,而他的处境却和最后一排的书架般,再也爬不起来。

  苏白泽睚眦必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黑云怎么钉的景陇,他就要怎么钉黑云。

  鲜血汩汩从黑云胸膛处流出,洇湿了他的黑袍,却并不明显。

  他头发散乱,狼狈不堪,连动一动手指都痛苦不堪。

  却努力的勾起嘴角,眼里恨意翻滚,怒吼道:“我怎么就是为了恨,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为了爱吗?”

  他几乎用光了全身力气,将这句话吼出来。

  仿佛他真的是个为了爱甘愿献祭的少年。

  苏白泽神色淡淡,“黑云,事到如今,你还要拿我当幌子吗?”

  “假如没有我,你就不会走上这条路吗?自始至终你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如果你真是为了我,当初我让你停手的时候,为什么不停下?”

  黑云愣住。

  是啊,为什么不听呢?

  可他不愿接受。

  变成这个如今这个模样,他将一切错都归于苏白泽身上。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坏的心安理得一些。

  “哎哟,一来就是大场面啊!好热闹啊!”

  藏书阁顶部的大洞,突然跳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萌妹子。

  苏白泽揉了揉眉心。

  对着齐秦道:“你怎么不一个月以后再过来?说不定那时候我还能泡壶茶款待你。”

  齐秦连连摆手,道:“小苏,你真是太客气了,用不上用不上。”

  “我他妈是在跟你客气吗?!”苏白泽控制不住骂了句脏话,“你看不到凌云和柏原那边的惨境吗?他们在以一敌千!”

  齐秦巡着视线看过去,努了努嘴,道:“我看对付的很轻松嘛。”

  苏白泽深吸一口气。

  都说擒贼先擒王,黑云败在他手上,已与还手之力,仇杀队士气低落,有的甚至还主动投降了。

  他剜了一眼齐秦,“下次效率再这么低下,你这妖管所负责人就别想着当了。”

  林兮在一旁看看的瑟瑟发抖。

  她感觉几日不见,苏白泽仿佛变了个人,愈发有妖管所继承人的气势,就是这眼神怪凶狠怪吓人的。

  齐秦倒不怵,还笑嘻嘻道:“哎哟,小苏,几日不见,你这火气见长啊。但是吧,你这话说的却不对,我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路上一分钟都没耽搁呢!”

  林兮撇嘴道:“是没耽搁你去奶茶店排队,买最新出的杨枝甘露碎碎冰。”

  齐秦拉林兮衣角,“你这小姑娘瞎说什么,年纪轻轻怎么爱撒谎呢?”

  苏白泽抬手打断他们,道:“先说正事。齐秦,你带的探员呢?在哪?不会就你一个人来了吧?”

  齐秦抬头,朝阁顶大洞努了努下巴,道:“小苏,我做事你就放心吧。嘉明妖管所300名探员,全部都带来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我这是先进来探探路,免得进错了地方。”

  苏白泽道:“召进来吧,先把这些仇杀队关押回妖管所。”

  齐秦擦了擦额边冷汗,“这也太多了吧。”

  林兮哀嚎,“妖管所有得忙了,我已经想到以后加班加到死的日子。”

  很快,探员全部到位,仇杀队大部分再无反抗之心,凌云分发着号码牌,吩咐探员们一个一个带走。

  但就在给五六个比较老矣的牛妖分发时,“啪嗒”一声,金属制的号码牌掉在地上。

  这一动静引起了苏白泽的注意。

  他走过去,凌云慌乱的趴在地上,手胡乱的挥,反而将号码越挥越远。

  苏白泽蹲下去,帮他捡了起来,道:“凌云,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一旁老矣五个牛妖,“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牛妖们神色如常,眼里即不畏惧,也无痛恨。

  在这万妖之种,这样的正常反而显得有点不寻常。

  凌云抬头,眼眸竟然通红,他视线飘忽,不敢去看那五个老矣的牛妖,道:“师傅……没事,徒……徒儿就是一时手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凌云在撒谎,他道:“真的没事吗?”

  凌云看起来仿佛要哭了,“师傅真的没事了,求求你,能不能不要问了。”

  凌云这厢反应太不寻常。

  苏白泽也不便在追问下去,他道:“今日之事等你想清楚了后,再好好告诉我。”

  “好的,师傅。”

  仇杀队陆续的被送出去一半有余,大部分都比较配合,但只有刘小蝙还誓死反抗,绝不投降。

  苏白泽道:“仇杀队里有很多年龄心智都不成熟的小妖,被刘小蝙蛊惑,入了歧途。”

  “他们进入妖界监狱后,我们也要派人去进行思想教育,将他们的思想板正过来。”

  齐秦连连答应,不敢怠慢。

  主要是凌云和柏原两人拿刀抵在他脖子上,对他疯狂输入了将近一刻钟。

  “小苏,这个刘小蝙怎么办啊?”

  林兮指着趴在地上,抱着书桌柜子不肯走的人。

  仇杀队数量大多,运回去都得花不少时间。

  苏白泽道:“现在人力不足,先让他在这趴着吧。”

  想了想,又道:“林兮,这知道的,这刘小蝙诡计多端,阴险狡猾,你在这好好看着他,一刻都不许离开。”

  林兮乖乖点头,他在听雪阁的时候,就被这死蝙蝠摆了一道,自然不可能再松懈。

  齐秦在一旁抓耳搔腮,时不时转头往后瞄,偷偷看黑云,又很快将视线转回来。

  没话找话道:“诶,怎么没看到景陇殿下?”

  苏白泽呛了他一句,“你现在才发现么?你这妖管所负责人怎么当的?这个月的奖金别想了!”

  齐秦讪讪的摸了摸耳朵,他就随口说了一句,而且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小苏怎么这么生气。

  柏原在旁边道:“人家殿下现在可不仅仅只是妖管所的普通探员,你们以后说话最好注意点。”

  林兮好奇问:“不是探员那是什么?”

  柏原随意道:“妖管所所长夫人呗。”

  凌云瞬间脸色铁青。

  林兮伸出五指点来点去,露出疑惑的表情,“所长夫人?那所长是谁?”

  好疼

  柏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望着林兮,他暂且不点破,道:“你自己想去吧。”

  然后,走到另一边帮探员们将仇杀队送出幻境。

  齐秦笑的意味不明,拍着苏白泽的肩,道:“小苏,我就说以前你在妖管所时,和殿下相处就不对劲,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苏白泽将齐秦的手拍开,睨着他道:“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齐秦笑的猥琐,“恋爱关系啊!只是想不到啊,小苏你挺猛的,竟然能驯服殿下,我还以为你是下面那个…”

  苏白泽脸颊泛出淡红,他就不该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只是这个体位问题,他和景陇暂且还没有商量好。

  不过,应该就是齐秦说的那样吧。

  凌云本来心情不虞,听到齐秦的话。竟然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你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苏白泽:“……”

  “是是是。”齐秦摩挲着下颌,又突然大叫道:“等等,凌云,小苏是你的师傅?!”

  苏白泽受不了齐秦的一惊一乍,这事迟早要说清楚,他让凌云解释,然后走到楼下去找景陇。

  景陇昏迷已久,现在也是该醒过来了。

  他推开门,红纱幔帐间,景陇的侧脸若隐若现,只露出流畅的下颌线,笔挺的山峰,却依然俊美无双。

  他走近,景陇依然还闭着眼睛。

  看来是伤的太重了,苏白泽忍不住心疼,赶紧给他治疗。

  没过一会,景陇醒了过来。

  两人双目相对,苏白泽道:“小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景陇露出委屈的表情,“胸膛疼。”

  苏白泽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胸,语气却十分不客气,“疼?就该让你疼,才能长点记性。黑云抓我,就是为了威胁你,你这个笨蛋,还往他陷阱里钻。”

  苏白泽越说越生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说断角就断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景陇抓着他的手,道:“我没有父母,断角和你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

  “你怎么没有父母?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天帝不是你爹吗?”苏白泽深吸一口气,“下次不许再这样冲动了!”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景陇垂下眼睛,“我有你就够了。”

  苏白泽手上动作一顿,他差点就忘了,景陇和父亲关系不太好。

  但景陇还有母亲,据说景陇的母亲是东海公主,天资绝色,是三界有名的美人。

  景陇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母亲她恨我。”

  苏白泽心疼又自责,他不该一时嘴快提这个。

  当年,景陇因和兄长一事,赖在芙蓉山不愿意回上天界的原因。

  他那时以为景陇是想逃避众神官的指责,或许,他最想逃避的是被自己亲生母亲怨恨。

  他心口一酸,俯下身轻轻抱着景陇,手愈发轻柔的揉着他胸口,在他耳边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景陇回抱住他,手紧紧的钳住他的腰,“不用道歉,我也不喜欢他们。”

  景陇说的释然,但苏白泽依然知道,这是深深埋藏在景陇心底的结。

  但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开的。

  而一切源头是那场生死场的决斗,景陇曾说过要告诉他真相,可后来……

  他道:“小景,当年的事情……”

  他话还未说完,就感受到身.下的身.子不自然的颤动了下。

  苏白泽压下自责。

  五百多年前,景陇鼓起信心要告诉他一切,可他错过了。

  如今,苏白泽也不会喋喋不休的去追问真相,这是对爱人的尊重。

  而他会一直等,耐心的等。

  等景陇有一天,重拾起信心,主动告诉他。

  “小景,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爱自己,不许再为了我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景陇努了努嘴,没说话。

  苏白泽直起身来,在这个事情上他绝不会退步。

  天知道,他看到景陇为了他受伤,心里有多痛苦。

  景陇却撑着头,道:“我说过会保护你。”

  “这不是保护一个人的方式。况且,我还没那么无能,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

  景陇却突然逼近他,有些失控道:“苏白泽,你让我怎么冷静?看到你受伤,我简直就要疯了,我不能接受你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跟你在一起,没把你锁起来,都是我脾气好!”

  “锁起来?”

  “对!我想过等你转世后,就把你锁起来,关在金丝笼里,哪也不能去,每天只需要等着我回来宠幸你。”

  苏白泽脸上一红,手上用力,嗔道:“你天天都在瞎想什么!”

  “我没瞎想。”景陇:“你捏的我好痛。”

  “我根本没用力。”话是这样说,苏白泽的手还是轻了下来。

  “可就是很疼,你轻点嘛。”

  景陇一喊疼,苏白泽就忘了景陇刚刚对他的离谱遐想。

  “已经很轻了,还要怎么轻?”

  景陇哼唧两声,突然道:“我要你亲我。”

  苏白泽问:“是哪个轻?”

  景陇道:“你揉的我嘴巴很疼,要你亲一下才行。”

  “放你的狗屁,我揉的你胸膛,你嘴疼个什么?”

  苏白泽想,我嘴疼才差不多好吗?破皮处才刚刚好。

  “就是疼,好疼。”景陇耍起无奈来,仗着自己是病患,肆无忌惮,“胸膛也跟着更疼了。”

  苏白泽无法,只能俯下身,两唇相贴。

  景陇的唇很冰,苏白泽摩挲了一下,正要离开,腰被钳住,胸膛瞬间紧贴在景陇身上。

  苏白泽担心压伤景陇的胸膛,手撑在床上,试图离开一点距离,却被景陇的手抓住,手指灵活的插.进他的五指间,两人十指紧扣。

  苏白泽失了力气,只能任身体倒下去。

  唇齿突然被撬开,软舌登堂入室,放肆的在他口腔里侵城略地。

  景陇的吻一如既往的凶,叼住他的唇舌不放,吻到舌根发麻,浑身都软了下来。

  苏白泽“嗯嗯”出声,想结束这场过于漫长的吻。

  “别叫!”景陇突然将唇偏开,嗓音里透着沙哑,喉结很重的滚动了一下。

  苏白泽道:“我怕压坏你,你的胸膛还疼吗?”

  “疼,可是我想亲你。”

  苏白泽脸腮和眼尾都泛着红,不知道是被亲的,还是被景陇直白的话羞的。

  “那你坐起来,我帮你揉。”他犹豫了会,“这样也可以亲……”

  他话还没说完,景陇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钳住他的腰拉直身前,迫不及待的对着红肿的唇再次吻了下去。

  这个吻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仿佛饥渴了许久的狼,擒到了只小白兔,要把他从头到尾,从内到外,抹吃干净。

  苏白泽气喘吁吁,但还想着景陇受伤的胸膛,他抬起无力的手臂摸到景陇的伤口,揉捏起来。

  昏暗的卧房间,呼吸声愈发沉重,耳边喉结滚动声愈发频繁。

  苏白泽偏开唇,“小景,你怎么了?是不是拉扯到伤口了?”

  “没事。”景陇说完,又很快叼住了那唇,仿佛那唇能解渴似的。

  可却没由来的,越亲越渴。

  苏白泽没了力气,这个吻实在是太长,而且景陇的呼吸明显不正常。

  直到景陇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苏白泽道:“小景…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伤口没告诉我?”

  景陇的脸红的不正常,嗫嚅道:“你这样乱摸,摸的我其他地方也很疼。”

  “……我没有乱摸。”苏白泽下意识看下去,才发现盖着景陇的小毯子被顶出很大一个山包。

  他的脸瞬间更羞红了,像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收回来,这他妈什么变异品种……

  他突然想到了体位问题。

  他必须要在上,否则他会死。

  看到景陇的山包后,苏白泽誓死不亲热了,专心给景陇疗伤。

  景陇只能应下,主要他也担心自己刹不住车,现在不是好时机,而且他和苏白泽的第一次,绝不是在这么简陋的幻境里。

  “齐秦他们过来了,仇杀队的妖怪会陆续被关进妖界监狱,以后我们有得忙了,现在就差黑云还没解决,他暂时杀不死,关押在哪也是个难题。”苏白泽道。

  景陇却没解决他的疑惑。

  反而很认真问道:“苏白泽,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就那么强了?”

  苏白泽瞪着他,“怎么?只许你强,不许别人强啊?你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景陇却没有要开玩笑的样子,“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禁术?”

  苏白泽眼皮一跳,没想到景陇一下子就猜出来,他欲言又止道:“嗯,这个禁术可能会让我短暂的失去理智,但我绝不会伤害你的……”

  “你他妈瞎说什么?!我是怕你伤害我吗?”景陇抱住他,“我是担心会对你身体有伤害,是什么禁术,你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

  苏白泽如实说明。

  景陇却挑眉道:“都说凶兽重欲,我完全没看出来。”

  “你又在瞎说什么?亲那么久还不够么?”

  “哼,亲多久都不够。”

  景陇道:“但你没发现么?从你启用禁术开始到现在,你都挺清醒的。”

  苏白泽这才后知后觉,胸口的符咒早就失了效用。

  这是为什么?

  “或许,你的母亲真的保佑你了吧。”

  景陇又道:“你还说我冲动不理智。但你看看你,连使用禁术这种法子都干的出来,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苏白泽反驳:“还不是因为你要死了。”

  景陇回,“我断角,也是因为看到黑云要杀了你。”

  苏白泽不说话了,他突然理解了景陇说的,看到他受伤会发疯,会失去理智。

  因为他同样如此。

  景陇抱住他道:“苏白泽,我答应你以后不冲动了,但你也也必须要答应我。”

  “之后的日子,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

  神力

  仇杀队全员被转移,只需之后刑审,根据所犯事的轻重来判□□年限。

  这一块石头是落下了。

  但还有一块石头盘踞在众妖管所探员心中。

  就在齐秦第九十九次偷看黑云后,终于问道:“小苏,这个黑云,我们到底该怎么处理啊?”

  苏白泽摩挲着下颌。

  芙蓉山的监狱封印已破,重新设下一道也不是难题,只是太不人性化,况且他不会再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

  他还未开口。

  景陇就道:“芙蓉山监狱这块地不行,需重新寻个新的位置永久的封禁黑云,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殿下啊,您说的倒是简单,可这天下之大,我们就是找不到这个位置啊。”齐秦叹气道:“如今也就只有芙蓉山的监狱,能勉强封印黑云啊。”

  景陇皱眉,呛道:“既然这样,那就你去封印。”

  齐秦看了眼苏白泽,两手无措的捏了捏,没说话。

  苏白泽却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事情,芙蓉山监狱一直都是有派探员驻守的。

  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在地道里却没有看到一个探员。

  更诡异的是,万人仇杀队进芙蓉山这么大阵仗,竟然没有一个探员出来阻止,甚至连消息都没有传出去,

  实在是蹊跷。

  之前情况危机,苏白泽没心情留意,现在难得喘了口气,就必须要问清楚。

  他看向凌云,道:“凌云,若我没记错,在去嘉明妖管所之前,你都是在这芙蓉山监狱当职,可为什么一个你的同僚都没有看见。”

  凌云眼神闪躲,低下了头。

  齐秦道:“哦,确实奇怪。要我说,这看守妖管所的探员们,还曾经和我是一个妖管所学校毕业的,老同学都几百年了。”

  “其中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为人特别勤恳,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是叫老牛。”

  “老牛?”苏白泽疑惑道,莫名耳熟和眼熟。

  “对啊,他是只牛妖,但获得的成就可不得了,蝉联了好几界最佳优秀探员奖。”

  苏白泽突然想起凌云分发号码牌时的失控,还有那五个垂垂老矣的牛妖。

  一切都对上了。

  苏白泽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问道:“凌云,老牛是不是叛变了?他参加了仇杀队的组织,才让我们进了地道后,没办法和外界联系。”

  凌云满眼是泪,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

  齐秦惊讶道:“小苏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老牛绝不可能叛变,当初他可是仰慕你,才主动请求要守在芙蓉山监狱的。”

  “仰慕我?”苏白泽喉咙发酸,攥紧拳头。

  看来,当年那个结界不仅困住了他,还困住了其他人。

  景陇突然握紧他,在他耳边道:“当年,你没有别的选择,不必自责。”

  “师傅……”凌云道,“老牛他……”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笑声。

  “苏白泽,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一切都他妈是你自找的!老牛被困在芙蓉山这么多年,早就想出来了,我跟他交易,要是能将他放出来,他就乖乖投靠仇杀队,为我们做牛做马,唯黑云主上马首是瞻。”

  苏白泽转头。

  说这番话的正是刘小蝙。

  “他怎么还在这?”

  林兮道:“正要轮到他了,但他不是很配合,就耽误了点时间。”

  “这傻逼就是欠打!”景陇道,迈着长腿跨了过去。

  “等一下。”苏白泽拦住他。

  景陇转脸,“为什么?这厮敢置喙你,就要付出代价。”

  苏白泽摇了摇头,一副我自有打算的模样。

  刘小蝙见景陇没过来,更嚣张了。

  抱着桌子腿嚷嚷道:“苏白泽,你就说说你有多失败吧。”

  “那老牛自己叛变还不够,还带了芙蓉山的所有探员一起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死了!”

  “你嚣张什么?你也不看自己什么处境!”林兮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

  “哎哟喂,一点都不疼。”刘小蝙捂着屁股,道:“呵,你这小姑娘懂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苏白泽冷冷的看着他,“你没有机会了。”

  “按照你所犯的这些事,根据妖界律法——是死刑。”

  刘小蝙的嚣张气焰瞬间焉了,但马上又重燃起来,“哼,有种你们就试试呗,我妖界魔术师的名号岂非是说的玩的?”

  刘小蝙身负异能,来无影去无踪,就算是出逃,也不会留下任何动静和痕迹,林兮深有体会。

  “刘小蝙,你说说,芙蓉山监狱结界的漏洞你是怎么钻的?”苏白泽道。

  “芙蓉山监狱结界有漏洞?!”凌云大惊道。

  苏白泽揉了揉眉心,解释道:“凌云,当年我设下的结界只能进,不能出。但这个刘小蝙,却能让老牛这些探员们活着出来,这不是漏洞是什么?”

  凌云点头。

  “而且奇怪的是,师傅在监狱旁边挖了个洞,这个结界就打开了。”

  “嗯,确实过于简单了。”

  苏白泽望向刘小蝙,“说说吧,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他妈凭什么告诉你!!呗!老子死都不会说。”

  “景陇。”苏白泽勾了勾手指。

  景陇二话不说,一拳砸刘小蝙头上,“让你他妈说就说,不然吾有一千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刘小蝙捂着头破血流的头呜呜大叫,“你个暴力狂!你……你这属于违反了妖界律法,在进入庭审前,你都不能对我使用这种可以致命的暴力!”

  “放你妈的狗屁!就你也配?!”景陇又是一拳,打的又狠又准,直将刘小蝙打的鼻青脸肿。

  齐秦&柏原&凌云&林兮纷纷摊手,“随便打,我们看不见。”

  苏白泽也挑眉道:“继续打,打到他开口为止。如果他不说,就成全他吧,和他主子一起下地狱。”

  “呸!苏白泽,你他妈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亏你还自诩什么狗屁神医呢!真是恶心!世界上就找不到你这么变态的……”

  “让你他妈的多嘴了吗?”景陇一拳打飞刘小蝙的门牙,拉着他的头发提起来,眼神狠厉犹如嗜血的恶魔,瞪着刘小蝙,“你以为吾会对你怎么破解的结界感兴趣?吾只想杀了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一点屁用没有!”

  说完,拳头如雨下。

  刘小蝙本仗着自己知晓结界漏洞,认为苏白泽有求于他,就比较放肆。

  但景陇的这番话,说的又狠又狂,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威迫,让他不得不害怕起来。

  连忙大喊道:“求你!求你!别打了!我说!我全都说!”

  “是逆鳞!是你身上的逆鳞!”

  “殿下的逆鳞?”齐秦不清楚其中缘由,惊讶的问道,“殿下的逆鳞在殿下身上,怎么可能会帮你去破结界?”

  “况且,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逆鳞能破结界的说法,这结界乃是小苏当年顶峰时期所设,怎能让你那么轻易钻漏洞?”

  “你是不是在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真的是殿下身上的逆鳞!”

  苏白泽摩挲着下颌,他知道这不是谎言。

  当初他误打误撞破开结界,就是为了挖景陇的逆鳞。

  可是为什么?

  苏白泽眉头突跳,直觉刘小蝙接下去的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述之于口,正要阻止。

  就听刘小蝙继续道:“五百多年前,为了阻止神医雪重入轮回,我在绝境谷偷到了殿下的龙角和半片逆鳞。可惜的是,当时殿下仪式已成,我正愁闷之时,突然发现殿下的逆鳞里,还蕴藏着一股无比强大的神力,这股神力刚柔并济,在这三界之中,只有修为已入臻镜的上神才能得此造化。”

  齐秦眼睛睁大,惊讶的说不出话。

  柏原知趣的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出什么话来惹得景陇不悦。

  苏白泽惴惴不安,景陇自尊心之强,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等事说出来,定会惹得他发怒。

  林兮灵机一动,连忙拍马屁道:“天啊!殿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强者了!实乃天之骄子!神中龙凤啊!强啊!强啊!让我们都望尘莫及!”

  但这个马屁显然没拍到地方,被景陇狠狠的剜了一眼。

  苏白泽却很清楚。

  景陇的修为在五百多年前,根本就没入臻镜。

  那么,刘小蝙口中那个刚柔并济的神力,到底是谁的呢?

  苏白泽带着疑惑向景陇看去,却惊讶的发现,景陇怒容之下的另一面,隐藏着一股无措的情绪,宛如个双脚踩不到地的小孩。

  刘小蝙继续道:“一开始我没当回事,毕竟只是半块逆鳞,这神力能不能用还另说。但直到有一天,我偷偷潜入芙蓉山监狱,意外发现自己能随意进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要知道,这结界只能进不能出,即使是妖管所最强的探员来,都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主上告诉我,是我胸膛处的逆鳞在起作用。”

  “芙蓉山监狱的结界强势无比,攻击性十足,而逆鳞上的神力正好抵消了一切,替我把所有危险拒之门外,所以说,是它保护了我。”

  “我本来想带着主上出去,但结界对主上的针对性太强,所以一直没成功。”

  “要想真正破解还得需神医雪本人来才行,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外谋划,等神医雪转世,等他主动找到我……”

  刘小蝙仍在滔滔不绝,将这些年所作所为全盘托出,齐秦一行人听的聚精会神。

  但苏白泽却听不下去,他心里酸涩,咬紧牙,看着景陇,小声唤道:“小景……”

  景陇怔忡的看着他,藏书阁里那么多人,但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最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忍不住先红了眼眶。

  苏白泽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擦干他的眼泪,轻声道:“小景,你的母亲,她没有恨你。”

  “相反,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

  “哐当”一声,陌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无措的小孩,仿佛找到了港湾,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耸动着低哑起来,情绪在肆无忌惮的流露。

  等了更久

  在刘小蝙说到刚柔并济,已入臻镜时,苏白泽就想到了景陇的母亲。

  那个不论才情容貌还是实力,都名动三界的东海公主——扶柔。

  再后来刘小蝙说,那个逆鳞里的神力,其实是一种保护时,他就十分确定了。

  这一切,本就不太寻常。

  景陇失了半块逆鳞,按理来说应该虚弱至极,再加上后来的天女诅咒,每三月一次的天雷,足以把他劈的魂飞魄散。

  可景陇却一直活的好好的,实力也维持在以前的水准。想来,是剩下的那半片逆鳞中的神力在暗中保护他。

  母亲丧子之痛难以言说。何况,凶手还可能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如果对这个孩子太好,那么对另一个孩子又是何等不公。

  苏白泽难以想象其中的纠葛和心酸,因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唯一能做的就是试图去共情。

  可共情也无法真正去体会扶柔公主所经历的万分之一。

  他突然很佩服扶柔公主,忍不住去想,或许扶柔公主是相信自己孩子的,毕竟全天下有哪个母亲能真正去痛恨自己的孩子?就算是高高在上的扶柔公主也不能免俗。

  景陇怎能不明白,只是他知道的太迟了。

  苏白泽道:“小景,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去见见扶柔公主,好好给她道个歉,并向她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她肯定会相信你。”

  景陇抱着苏白泽,眼泪洇湿了他的胳膊,断断续续道:“我以为……她不相信我,她恨我。于是这五百多年来,我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我还是很怕,母亲真的会像你一样,毫无条件的相信我吗?”

  “当然会啦,你个笨蛋。”苏白泽揉着景陇柔软的头发,“假如她恨你,她又为什么要保护你呢?逆鳞里藏着的神力,恐怕抽去了扶柔公主大半的修为和灵力,如果这都不是爱,哪还有什么是爱?”

  景陇埋在苏白泽怀里,撒娇似滚了滚脑袋。

  苏白泽又轻声哄了几句,景陇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苏白泽,我好开心。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去向母亲解释清楚。”景陇松开他,那双哭过的眼睛,就像是水洗过的琥珀琉璃,清澈而又明亮,“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告诉她,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都要守护的人。”

  “苏白泽,我娶你好不好?”

  苏白泽脸颊通红,景陇突然一番深情的告白,让他又喜又措手不及。更关键的是,这不是在什么适合幽会,咬耳朵的小房间。而是在聚集了一众妖管所探员的藏书阁。

  他想退开,景陇的胳膊钳住他的腰,让他无法动弹。

  围观群众火辣辣的眼神,让苏白泽像被放在火上烤。

  “快答应我。”景陇傲娇而又霸道,“不然我现在就亲你,亲到你同意为止。”

  “咳咳咳……”

  直到身旁传来齐秦的咳嗽声。

  苏白泽连忙垂下头,不知是点头答应了,还是羞的。

  景陇转过头去,和五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撞上,一时激动,他忘了这里还有其他人了。

  柏原在一旁道:“殿下,这里不是无人区。 ”

  凌云脸色铁青,“喂!你这也太心急了吧!!而且,怎么说都该是我师傅娶你,怎么是你娶我师傅?忒不要脸!”

  刘小蝙看的瞪目结舌,“看不出啊!妖管所探员挺会玩的啊!”

  唯有林兮一副好兴奋,好激动的样子,双手捧脸道:“呜呜呜呜!好感动!好浪漫!好幸福!小苏!你快答应他!”

  然后,受到了同事们的一众白眼。

  景陇故作镇定的咳嗽两声,但想到自己已不是孤家老人,得意的像个开屏的孔雀,数落道:“老齐你他妈瞎咳嗽什么?嗓子疼就喝点止咳糖浆!别在这扫兴!”

  “还有柏原,我跟我男朋友说话,还用的着顾及在哪吗?你识趣点,就应该哪凉快上哪呆着去!”

  “呵,凌云,看在你师傅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我怎么说也是你师公,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

  景陇看在林兮态度还不错的份上,略过了。

  但对于刘小蝙这等犯罪分子,自然是一句话都懒得说,直接打了一顿。

  他这一通数落下来。

  凌云、柏原、齐秦纷纷双眼瞪的通红,第一次生出了想联手痛揍他一顿的打算。

  但这还不够。

  末了,景陇还加上一句,“你们这群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没被人这样爱过吧?当然不会懂吾的感受,呵,就对吾又羡慕又嫉妒吧。”

  苏白泽:“……”

  凌云、柏原、齐秦拳头硬了,他们一刻钟都忍不下去。以前景陇暴力欺压也就算了,现在还人格攻击是怎么回事?

  眼看即将要进行一场三对一的大战,苏白泽连忙打原场,用嘴型道:“大家不要见怪,小景脾气不好,回去以后我请大家吃饭。”

  这才平息了一众怒火。

  但细细想来,怎么还是觉得被秀了一脸。

  林兮后知后觉,“殿下就是大家说的所长夫人么?!原来是这样!哎呀呀!更浪漫了诶!!”

  “什么夫人?”景陇不明所以。

  林兮耐心解释。

  景陇嘟囔道:“夫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应该是小苏的相公,现代……叫什么来着,哦,是老公,对。”

  然后期待的看着苏白泽。

  苏白泽:“……”

  他连忙转移话题,再这样下去,脸都不用要了。

  道:“现在就差黑云的关押问题,芙蓉山监狱如今不考虑,因为结界这个法子,这一世我不想再用了。”

  “齐秦,后续对老牛们的审理,能减免一些就减免一些吧,毕竟他们以前也为妖管所做过贡献。”

  凌云红了眼眶,“师傅,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之后会去找老牛们好好谈谈,我相信他们肯定是有苦衷的。这些年来,虽然我守在芙蓉山外围,但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少,他们都是本质很好的妖。我相信这次叛变,肯定是受到刘小蝙的蒙骗!”

  “呵,探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啊!什么叫受我的蒙骗,你们组织对他们好一点,他们能跟着我干吗?”刘小蝙岔岔不平,“虽然我们确实没做什么好事,但也不能什么帽子都往我们头上扣啊!”

  “你再多嘴!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凌云怒道。

  苏白泽招了招手,“凌云,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吧。”

  “说来,还是当年的那个结界害惨了他们,谁能忍受几百年被困在同一个地方。”

  齐秦叹了口气,“小苏,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情么?”

  苏白泽也跟着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了。”

  “那小苏,你现在有更好的地方可以选择吗?”齐秦问道。

  苏白泽正因这个头疼。

  景陇突然道:“将黑云困在这个幻境里,怎么样?”

  苏白泽惊讶的望向景陇。

  景陇道:“如今黑云虽然已经没了还手之力,但若是关在外面任何一处地方,他的那些羽翼肯定不会放弃,会想方设法的营救他。”

  “但如果设下一个永久封闭的幻境,让他们永远找不到入口,这样黑云就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

  齐秦担忧道:“殿下,你的想法很好。可您有所不知,现如今世界已愈发接近末法时代,灵力越来越稀薄,若要重新造个像现在这样庞大的幻境,恐怕三界之中很难有人做到,何况还是一个封闭的幻境呢?从古至今,根本没人造过啊!”

  “你就没有点创新能力?老古板!以前没有,就代表现在不能有吗?”

  景陇说是这样说,但他知道齐秦说的有一定道理。

  虽然,他的修为已至臻镜。

  但建造幻境,并不是在哪都能建,更需要结合天时地利人和。

  芙蓉山已经是当下为数不多的灵气充沛之地,但即便如此,以他的能力也不能重建苏白泽当年设下的幻境。

  苏白泽道:“还有另一种方法,这个幻境我当初设下时,因自身濒临死亡,其实并没有完工,所以才让黑云趁虚而入,夺得了幻境另一半的掌控权。”

  “我们如今可以继续构建,并将他进行改良,这样就不需要重新构建。”

  “师傅,你的元神本就破碎。”凌云担忧道:“而你又为了降服黑云耗费了大半灵力,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继续构建幻境。”

  苏白泽这才想起禁术已逝,他的灵力已沦为平庸,不及五百多年前的一半。

  但这已是极好的结果。

  他并没有像黑云一样,永久的激活体内的凶兽血液。

  只是再想更改幻境就很难了。

  他道:“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吗?凌云,你的能力早就在为师之上了。”

  凌云按耐不住兴奋,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师傅第一次请求他。

  一直以来,都是师傅挡在他前面,说着会保护他。

  其实他长大了,早就可以首当其冲的去保护师傅。

  景陇酸溜溜的插.进来,“那我呢?苏白泽,我这么一大活物站你旁边,你就看不到吗?而且这事是我先提出来的,能不能讲点先来后到啊!哼!”

  “这都要争风吃醋,真是没谁了。”柏原吐槽道。

  苏白泽笑道:“小景,你是我们这里实力最强的,当然少不了你。”

  景陇一脸得意,也懒得去管柏原又放了什么屁。

  齐秦道:“若是殿下和凌云加在一起,这法子确实可能试上一试。”

  柏原举手道:“可不能忘了我。”

  林兮也道:“我实力虽然是这里面最差的,但我也想帮忙!”

  齐秦被这罕见的和谐,激的愤慨激昂,举手道:“哎,在妖管所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家如此齐心协力。”

  说着,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停!别瞎煽情!”柏原连连阻止。

  景陇,凌云,林兮纷纷赏了他一个白眼。

  齐秦嘿嘿一笑,道:“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能少了我!这次构建幻境,我也参加!”

  气氛一下子被点燃。

  只是齐秦又道:“我们如今实力不成问题,但这幻境改造之法,有谁会啊?古代以来,可都没有这个先例啊!”

  这是个现实问题。

  大伙瞬间被泼了盆透心凉的冷水。

  苏白泽笑道:“别灰心,大家别忘了,我藏书阁这里这么多书,不是白放的。我记得有一本古籍里曾经记录过构建改造之法,只是需要时间寻找。”

  “景陇,你来当这次改造幻境的主导者,我来寻找方法,这样可以吗?只是要劳烦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景陇气鼓鼓打断,“你都是我的人了,还跟我客气什么呢?”

  苏白泽:“……”

  要不要这么突然……

  “我的人?”林兮捂着嘴,大惊失色,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这么快之类的。

  苏白泽无心去关心她在说些什么。

  只听景陇又道:“苏白泽,早在五百多年前,我就愿意和你一起承担这个差事。”

  “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我实在等了太久了。”

  牺牲

  苏白泽在藏书阁寻找,景陇在做任务分配,一切进行的井井有条。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方法,但幻境的建造大同小异,此时还需把时间压缩到最少,因为拖的越久,越容易出现意外。

  两个时辰后。

  苏白泽终于找到了方法,改造幻境之法终于开始进行。

  第一步,也是最重要和艰难的一步——移除黑云对幻境的操控权。

  苏白泽如今实力不济,若不是黑鱼身受重伤,被钉住无法动弹,否则这个幻境的控制权落到黑云手中,局势将会瞬间逆转。

  所以,这一步必须要速战速决。

  但幸运的是,这一步比想象中顺利。

  接下来是第二步,虽然简单,但却至关重要,因为是最后一步。

  这个幻境的设定是不能进也不能出。

  在构建时,景陇和凌云实力较强的留在内,其他都留在外。

  在即将结束之后,在外的人将在内的人引渡出来。

  那么这个幻境就得以成功。

  虽说简单,但最后一步没有出错的机会,因为一旦出错,在内的将会和黑云一起,被永久的关在里面。

  想到这,大家不免惴惴不安。还没开始就已紧张起来。

  林兮突然指着桌子腿道:“这个刘小蝙怎么还在这?”

  只见地上的刘小蝙如一滩烂泥,奄奄一息的躺着。

  先前大伙都在忙活,完全忽略了他。

  齐秦唉声叹气道:“哎呀,这该怎么办?妖管所这次抓获了太多妖怪,探员们早就赶着回去加班了!”

  柏原倒很镇定,“这有什么?把他和黑云一起关在这不就好了?要说这刘小蝙根据妖界律法也是个死刑,关在这还算是便宜他了。”

  刘小蝙如惊弓之鸟般,瞬间弹起来,“你们这不符合流程!是不对的!我要去举报你们!”

  苏白泽自然知道刘小蝙想什么,刘小蝙贯会逃脱之法。

  若是放他出去,定会后患无穷。

  “你举报我们?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柏原道:“至于你说的流程嘛,我们只针对那些遵纪守法的妖界公民,而你不在其列。”

  刘小蝙激动道:“妖界律法还说过所有妖生来平等,你们不能因为我犯了点错就剥夺我作为妖界公民的权利。”

  柏原彻底被逗笑了,“你在煽动造反时,有想过自己是妖界公民吗?”

  凌云道:“你少跟他废话,浪费口舌!”

  “哦。你说的对。”柏原难得和凌云统一战线。

  “就这样办吧。”苏白泽道:“只是,凌云,我想跟你换一下位置。”

  “换什么?师傅,虽然这次准备齐全,但难免会有意外。我担心你,你本就元神破碎,若是又……徒儿,这一生都将良心不安。”

  “凌云,我明白你的苦心。”苏白泽认真道:“但是景陇在这里面,无论这次成功与否,我都不想再和他分开了。”

  凌云咬紧嘴唇,“师傅就这么爱他么?”

  苏白泽羞赧的说不出话。

  齐秦拉凌云,“你跟你师傅感情确实好,但假如你们一天不见,你会想他想到发疯吗?”

  凌云听的莫名其妙,摸了摸头道:“那倒不会。”

  齐秦摩挲着下颌,揶揄道:“但人家不一样啊,人家是那种十分钟不见面,都会浑身难受的感情。”

  “你别人家人家了,听的怪恶心的。”凌云抖了抖胳膊,“搞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他突然明白了,师傅和景陇之间的是爱情,是没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爱情。

  哎,真是麻烦的爱情啊。

  凌云无奈道:“师傅,徒儿这次依你,但如果有任何问题,都一定要及时跟徒儿沟通。”

  他拿出自己的本命武器,是一柄颇有岁月的古剑,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师傅,它能保护你。”

  苏白泽推脱。

  凌云道:“师傅,你若不收下,徒儿实在放心不下。”

  为了让凌云心安,苏白泽最终还是收下。

  凌云转头看景陇,道:“这么多年了,我就没看你顺眼过。但师傅喜欢你,你必须得好好对他,更要保护好他。”

  “这次更是出不得差错!”

  凌云一股将自己女儿托付出去的意味。

  景陇却不领情,冷声道:“不能换,就你在里面,让他出去。”

  “你!”凌云被驳了面子,想骂又不能骂。

  他怎么不知道,景陇这样,是因为在乎他的师傅,比生命更在乎。

  苏白泽道:“小景,你这又是作何?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起活下去吗?”

  景陇咬着嘴唇,“我……不想让你有事。”

  两人为这个事情,已经争执过无数次了。

  苏白泽走近景陇,不顾及旁人目光,就像是回答了凌云之前的问题,道:“景陇,我爱你,跟你爱我一下爱你。”

  “所以,你应该能明白,假如你若是有了意外,我也不可能在这世间苟活。”

  “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景陇用手堵住他的唇,“别说那个字,晦气!”

  “好!我不说。”苏白泽道:“我再次跟你做一个约定,等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去嘉明北城区,赏花灯,放烟花,好不好?”

  “好。”景陇抱住他,“这次你不许再骗我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终于有结束的迹象。

  柏原松了口气,道:“狗粮撒完了,终于可以开始了吧?”

  “等一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办。”苏白泽突然道。

  “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众人神经猛的一跳,这时候要出什么大事可不得了。

  苏白泽却冲景陇笑嘻嘻道:“小景,把手给我。”

  景陇伸出手,苏白泽五指盖上,一个光滑的物件落入他的手心,一股清凉之气顺着手指侵入四肢百骸。

  景陇惊喜的无以复加,“是我的那半片逆鳞!”

  “你个笨蛋,都忘了吧?”

  “你怎么找到的?你……”

  “从你逆鳞丢进幻境河里时,我就悄悄分出一抹灵识前去追踪,本以为会很顺利,却还是比我想象中来的晚一点。”

  他把景陇的手合拢,“只是我现在灵力消耗过大,暂时还没有办法帮你复原,等出去后,我定会……”

  “苏白泽!我好爱你!”景陇突然抱住他,开心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本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大事的四人——凌云,柏原,齐秦,林兮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走了出去。

  第二步缓缓进行。

  幻境外,齐秦一行全神贯注,拿出了最大实力。

  幻境内,苏白泽松了口气,构建到这个程度,就基本已结束,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他正要跟景陇报喜,突然裤腿被人抓住,一声又一声哀嚎从身下传来。

  “神医雪,苏探员,我求求您,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啊,求求你把我抓走,判我死刑也没关系!”

  苏白泽挣开腿,他知道刘小蝙的企图。

  刘小蝙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可怜兮兮,继续哀嚎:“苏探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煽动妖怪们造反,更不该偷殿下的逆鳞,更不该欺骗你们,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写五万字检讨,求求你放我出去!”

  “五万字检讨就能抵消你犯的所有错吗?”景陇冷笑,“有因必有果,现在就是你的报应。”

  苏白泽道:“刘小蝙,你逃不掉的,就算你出去了,死刑程序也会立马执行。”

  “不不!我不相信!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刘小蝙突然激动,仿佛被刺中了身上最害怕的一处地方。

  苏白泽看清他眼里的死心不改,道:“刘小蝙,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事到如今,又何必继续挣扎?这就是跟着黑云的代价!”

  “代价!?好一个代价!”刘小蝙突然狂笑不止,既然再无脱身可能,他索性也不装了。

  “我有何错?主上又有何错?我们只不过想为自己博一个公平的未来!你们妖管所凭什么剥夺我们的权利!自个却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利!”

  “生杀予夺?”苏白泽冷笑,“在你们手中丧命的人和妖怪还少吗?你视他人生命为草芥,你要的公平,不过是为了自己站在权利顶端。”

  “少跟他废话!”景陇道。

  苏白泽却继续道:“先前你有机会出去,却死缠烂打的不出去,为什么?”

  刘小蝙眼神向后瞟,他污浊的双眼里满是水雾,就好像污水谭里落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却又马上融入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白泽笑,“为了黑云?”

  “关你屁事!苏白泽!你没什么好得意的!”刘小蝙恶狠狠道:“就算你们把主上关在这里又如何,我还是会想方设法逃出去,救他出来。”

  “好一条衷心的狗。”苏白泽道:“遇到危险时,能果断拿身边小妖当人肉盾牌的刘小蝙,竟然也有一颗炙热的心脏。”

  “呸!”刘小蝙目眦尽裂,“我跟主上的感情,容不得你这卑鄙之人置喙!”

  苏白泽问:“为什么?”

  刘小蝙冷笑,“为什么?!”

  “因为主上不在乎我的出身,从不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给了我刘天纵的一切!给了我苟活于世的决心!他比你这些高高在上的身神官好一万倍!他懂我的平庸,懂我的追求,懂我的渴望,他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妖!”

  “主上就是我的神!我唯一的神!”

  刘小蝙一股脑子夸了一通。

  苏白泽觉得,这和他所识的黑云相差甚远。

  景陇突然道:“蝙蝠一族生活在黑暗中,很少见到阳光。”

  苏白泽看向景陇,有些心酸,最后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定会救主上出去——”

  突然,刘小蝙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苏白泽下意识低头,只见刘小蝙瞳孔睁大,满脸不可思议的惊恐,嘴里只吐出两字,“主上。”

  紧接着,“砰”的一声,刘小蝙尸体瞬间石化,摔在地上化为齑粉。

  这一切转变发生的太快,苏白泽连忙唤道,“景陇!小心!”

  藏书阁四周响起阴侧侧的笑声。

  景陇回头,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反而是苏白泽身后,伫立着一个面目狰狞,嘴角嗜笑的黑衣男人。

  正是黑云。

  吃醋

  苏白泽惊愕的不敢回头,刘小蝙在他眼前碎成齑粉的一幕太快,快到他连一口呼吸气都没喘完。

  他想不到,黑云竟然能如此狠心,能对上一秒还在奉他为神明的人通下杀手!

  黑心舒适的叹了口气,刘小蝙体内残留的神力刚好能助他脱困。

  他用指尖掐着苏白泽的纤细的脖颈,那么碎,仿佛一捏就会断。

  “好哥哥,你的担心实在多疑。我的时间不多了,当然是要抓紧时间多跟你叙叙旧,那些无关人等,根本不值得我多费心。”

  景陇瞬间气血上头,“放开他!”

  苏白泽用灵力震动幻境表层,焦急道:“不许轻举妄动!”

  景陇咬牙忍耐,幻境马上构建成功,他不能离手。

  昏暗的藏书阁里。

  黑云一手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白玉佩,一手指甲刺入苏白泽肉里,咬牙切齿道:“哥哥,你好狠的心啊,又钉了我一次,只是,这次竟用的是用白玉佩,哈哈哈哈哈,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用的。”

  苏白泽回头“呸”了一口,“我什么都不需要,还能照样钉你一次。”

  “神医雪,你太嚣张了。”黑云面色倏地阴沉下来。

  “啪”的一声,熠熠生辉的白玉佩,被黑云硬生生捏成齑粉。

  景陇忍的脸红暴筋,这白玉佩他珍藏了五百多年,如今终于物归原主,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但他想苏白泽一起活下去,就必须要保持冷静。

  如今黑云大势已去,无法回到鼎峰时期,又失了幻境的掌控权,早已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这个结界。

  景陇平心静气,唤出陌刀,势如破竹的朝黑云掷去。

  锋利的刀刃闪着白光,侃侃划过苏白泽白皙脖颈,刺进黑云的食指,黑云痛收回手,猩红的血液滴落在苏白泽脖子上。

  景陇皱眉,属于他的如雪般纯洁而又干净的花,就这么被弄脏了。

  “小子,你真鲁莽。”黑云拿出手帕擦净手上鲜血,“放心吧,我不会想要哥哥的命,我只是想要他留下来陪陪我而已。”

  “做你的春秋大梦,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伤他分毫,也不可能将他留在这里!”

  “说不定呢?”黑云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抬起受伤的手指放在幻境波动的水流,“这次关我的牢房好精致啊,是曾经我生活过的藏书阁。”

  黑云回头,望着景陇,继续笑,“小子,你知不知道,在你还未和哥哥相识之前,都是我陪着哥哥,我们就在这藏书阁里一起看书,在听雪阁外一起赏雪,累了哥哥就做山楂冰糕给我吃,好幸福,好幸福。哥哥还说我是他最爱的人呢,要永远和我在一起。而且我还趁他睡觉偷偷……”

  “闭嘴!”苏白泽急切打断,“黑云,你别瞎说!”

  “我怎么是瞎说呢?哥哥难道没说过喜欢我?我们曾经还睡在一个床上,那时候我怕黑,怕下雨,怕打雷,哥哥就哄我睡觉,讲狼来了的故事给我听,诶呀,那是我最喜欢的故事。”

  幻境结界波动剧烈,景陇目眦尽裂,神色阴沉如鬼魅,即使陌刀一遍又一遍剜着黑云,仍然不解他心头之恨。

  嫉妒让心脏又涨又涩,酸水涌上来,饶的让他心神不稳,只想立马手刃眼前的黑衣人,让他永久的消失在这个世间。

  “小景!小景!你清醒点!不要被他骗了!”

  景陇双眼猩红,望着苏白泽,咬牙道:“苏白泽,这些是不是真的?”

  “不是,不是,小景,你听我说!”

  “哥哥,你为什么要撒谎啊?”黑云插.进来,道:“你难道没说过喜欢我?没陪我一起看过书?赏过雪?给我做山楂冰糕?”

  苏白泽怔住,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黑云!你别偷换概念!那是过去!过去!过去我曾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

  “诶呀,小子,你听到没,你的好情人承认了。我偷偷告诉你,我趁他睡觉,都做了些什么……而且啊,我知道哥哥是醒着的,他也喜欢我这样做。”

  苏白泽气的满脸通红,不停嘶吼,“小景,你相信我,过去我只把他当弟弟,是和凌云一样的感情!和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景陇已彻底失了理智,黑云在他耳边的话犹如魔障一样狠狠的困住了他,他不允许属于自己的东西,曾经被别人玷污过。

  这个玷污的人就在眼前,他要杀了他泄愤,他要杀了他!

  苏白泽连声喊,“景陇!你快醒醒!他是骗你的,这是他的计谋!”

  黑云的话犹在耳边响起,“哥哥他说喜欢我,爱我。哥哥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有某一方面和我比较像而已。”

  “你呀,只是个劣质的替代品而已。”

  景陇无法思考,嫉妒让他头昏脑涨,理智如脱了缰的野马奔腾。

  黑云贯会利用他人的弱点,来谋取一切。

  他若想真心骗一个人,那便能真的让那个人相信,这是他骨子里带着的一种蛊惑性异能。

  苏白泽嗓子都哑了,幻境的波动已然到了顶峰,再这样下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黑云还欲继续说下去,他要摧毁景陇脑子里最后一根清醒的神经。

  苏白泽大脑极速运转,他必须找到的黑云的弱点才行。

  突然,他意识到,黑云缺爱,渴望爱。可又因修炼的邪术,永远无法感受到爱,这是觉醒凶兽血脉付出的代价。

  他道:“黑云,你杀了一个为你瞻前顾后,忠心耿耿,奉你为神明的手下,你心里不悔吗?”

  果然,黑云被吸引了注意力,问:“谁?”

  苏白泽道:“刘小蝙。”

  黑云哈哈大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啊?哥哥,一个种族卑微低劣的蝙蝠妖而已,根本不足以挂齿,也不足以作为我的谈资。”

  “可是他崇拜你,愿意为你死,愿意为你做一切不可能的事,他也生生等了你五百多年,只为救你出来。”

  “难道在你的眼里,爱是分贵贱,分等级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哥哥,你好幼稚哦,竟然还有脸提爱,这世上,你就是最在乎地位,最不配提爱的人。”

  黑云越笑,就说明他的内心越慌张,他指着景陇道,“若这臭小子不是未来的三界之主,你会甘心跟他在一起吗?”

  苏白泽并未回答,而是道:“黑云,你总是你以为。”

  “你以为我是因为想攀附上三界高枝和你决裂,你以为我杀你只是因为单纯恨你,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虚假的,你以为从没人真正爱过你。”

  他继续道:“只是可惜啊,我不是那个人。黑云,我曾经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弟弟,但我的爱是理智的,你需要的那种无脑追随的爱,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可惜什么?被你这种恶心的人爱,有什么了不起的?!”黑云已然失了方寸,口不择言道。

  苏白泽道:“我可惜刘小蝙啊,他能给你需要的爱,可你却不好好珍惜,只为了自己短暂的自由,亲手扬了他的魂魄,让他再无轮回。”

  “不可惜吗?黑云,这世上,每个人都只会得到一次这样的爱,失去了便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可惜?”黑云用狂笑来掩饰心里的慌张,他语无伦次道,“我会在乎吗?一个小小的蝙蝠妖,没了就没了!我还可以再找一只来,不,我能找来一万只!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种族卑微低劣的蝙蝠妖。”

  苏白泽温柔的笑了,“但是刘小蝙只有一个。就算你找来全天下所有的蝙蝠妖,刘小蝙也只有一个。”

  黑云还是不服,他愤愤骂道:“不过一个垃圾妖族而已,我根本不在乎!”

  眼泪却如泥沙入海,转瞬即逝,消失在眼眶里。

  苏白泽叹了口气,黑云内心还只是个少年郎,理应拥有最充沛的感情,可邪术却剥夺了这个机会。

  时机已到,少了黑云的蛊惑,景陇已逐渐清醒,但依然还是妒火中烧,导致幻境虽逐渐步入正轨,速度却慢的惊人。

  苏白泽使出浑身解数去哄,却依然不见卓效。

  唯一幸运的是,他刚刚对黑云说的那番话没白说。

  此时的黑云呆愣的站在一侧,犹如陷入了梦魇,嘴里念念有词的在说着什么。

  苏白泽无瑕去思索为何,头脑乱成一团。

  这时,柏原的声音从幻境外传来,“小苏,我们外面已经构建好了,你们里面怎么样?”

  苏白泽无奈道:“出了点意外,构建在正常进行,只是要比规划时间晚上一些。”

  “晚多久?”

  苏白泽看了眼宛如失恋,郁郁寡欢的景陇,道:“有点棘手。”

  “师傅,什么情况,景陇那厮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他又抽了什么疯,我现在就进去揍死他!”

  “别别别!”苏白泽连忙阻止,“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凌云你千万别进来,不然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景陇听到凌云的声音,眉头紧皱。

  那些曾经吃过陈年老醋,又卷土重来。

  苏白泽想了想,说再多都不用行动,他慢慢移动到景陇身边,无视杵在一边像个竹竿似的黑云,主动将唇贴上了景陇的唇。

  景陇双眼睁大,猝不及防,唇上触感柔软,见眼前人是苏白泽,心里仿佛放起了烟花,以至于那些苦涩都糅杂在这个吻里,就仿佛是能包治百病的糖果,让他上瘾,忍不住想采撷更多。

  可亲完后,心里又五味成杂,又在想苏白泽有没有这样亲过别人。

  一想到这个,酸水就泛了出来。

  他咬着苏白泽的唇,质问道:“你亲我亲的怎么熟练!你到底有没有亲过别人?!”

  苏白泽被他质问脸颊通红,愤怒又无奈。

  一想到景陇被黑云蛊惑的胡乱吃飞醋,于是妥协的踮起脚尖,抬起头主动亲了上去。

  “我拿我在妖网上妖界神医的名头担保,这一辈子我只主动亲过你,也只被你亲过。”

  “五百多年前槐树下的离别吻,那是是我的初吻。”

  苏白泽蹭了蹭景陇的唇,耳鬓摩擦道:“小景,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别人?”

  不在乎

  在景陇的印象里,这是苏白泽第一次冲他撒娇。

  答案当然不言而喻——他全身心相信眼前人,恨不得把心脏掏出来给对方,更恨不得做更多的事。

  想把怀里这个撒娇的人,弄得乱七八糟,眼尾通红,让他嘴里再叫不出别的男人的名字,让他的身他的心,都只属于他一人。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只可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太合适。

  景陇恢复清醒,幻境构建再次重新进行,速度恢复如初。

  黑云站在一旁,再也没有出声捣乱过。

  苏白泽心里疑惑,但最后,幻境构建竟然顺利的大功告成了。

  齐秦组织外面的柏原,凌云,林兮将他们引渡出去。

  苏白泽惴惴不安,黑云老实的不太正常,总觉得像憋了个大招似的。

  “小苏,快点,老齐说担心你和殿下让来让去,特意准备了两个出口,快,赶紧出来吧。”柏原在外面喊道。

  苏白泽笑道:“齐秦难得靠谱贴心了一回。”

  藏书阁窗口,倏地出现了两个白雾雾的大洞,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

  等苏白泽和景陇到达外面后,出口将会立马关闭。

  也不用担心黑云会趁机溜出来。

  他和景陇同时踏上出口,苏白泽不放心的又回头望,黑云依然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动作。

  苏白泽一脚已踏到外面的泥土,可心脏却突然一阵胀痛,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将会发生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他再次回过头,只见一直低着头的黑云终于抬起头来,可爱单纯的少年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眼里闪着精光,正不怀好意,直勾勾的盯着他。

  苏白泽身躯一震,不管不顾的收回了踏出去的腿。

  柏原一行人纷纷大叫,“小苏,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幻境已经最后一步了,我们都快关闭了!你不能再进去了!”

  苏白泽无法回头,因为黑云手里捏着的——是景陇的另一片逆鳞。

  他怎么就忘了,黑云吞噬了刘小蝙,自然就继承了刘小蝙的偷天换日之能。

  定是在之前和景陇说悄悄话时,偷走了景陇的逆鳞。

  苏白泽无法视而不见,景陇为他付出了太多,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景陇的逆鳞落入幻境,终生只有一半逆鳞傍身。

  而且,如果刚刚他能及时给景陇治疗,这事就不会发生。

  幻境的出口无限放大,一圈又一圈白光笼罩着他的身躯,苏白泽逆向而行。突然,白雾似的墙壁中,伸出一只有力的臂弯来,紧紧的钳住了他的胳膊。

  这人正是景陇,“苏白泽,你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苏白泽拨开他的手,“你的逆鳞在里面,我要给你拿回来。”

  “半片逆鳞而已,我不在乎,丢了就丢了吧。”

  “可我在乎!”苏白泽难得失控,“你不能再失去逆鳞了,这是我答应你的,我答应要替你找回逆鳞!”

  景陇深吸一口气,“苏白泽,比起逆鳞,你的命比它重要太多了。”

  苏白泽低声道:“小景,你好不容易寻回逆鳞,最后却又为救我而丢失,我只是想为你做件事而已,我只是想说到做到,为什么不行!”

  “可你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景陇语气急切。

  苏白泽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可我都没有去试过,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出意外呢?我知道这事可危险,可如果,我没有去努力,就选择了放弃我……我……”

  他哽咽道:“景陇,这次算我求你,不要拦我,我不希望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付出。你说过要保护我,会救活我,你都做到了。”

  “可我仅仅只是承诺了替你找回逆鳞,可连这等小事都没有做到,我不要,我不要这么没用!”

  两只手紧紧贴在一起,体温流转其间。隔着白雾,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好像又比任何时候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一声沉重的叹息后,景陇放开了苏白泽的手。

  因为他看见,白雾雾的幻境空间里,苏白泽身躯单薄的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眼里的泪水挂在下颌。

  但他明白,这时的苏白泽比什么时候都要无坚不摧,都要坚强。他更明白,若是苏白泽寻不回他的逆鳞,这将是他一生的阴影。

  “我跟你一起。”景陇不容反驳道。

  齐秦也道:“小苏,你去吧,我们还能再撑会。”

  苏白泽回头。

  妖管所朝夕相处的朋友们齐刷刷的站在幻境口,他们没有阻止他。

  他们脸上带着鼓励的笑,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就如同散发着圣光的弥勒佛,是可以保护他的神。

  柏原冲他眨了眨眼,“小苏,不用顾及我们能撑多久,我们肯定能撑到你拿到殿下逆鳞为止。”

  林兮俏皮道:“小苏,我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要一百盘茶香花雕鸡,一支鸡腿都不能少!”

  凌云道:“师傅!徒儿永远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更会在幻境外等着你回来!”

  苏白泽笑出了眼泪,前世今生,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感动到哭的感情。

  幻境内。

  一阵无名风吹过,色彩丰富的藏书阁陡然化为一团白雾,红檀木书架融入其中,就好像一碗牛奶被倒入了鲜血,被一把小勺不停转圈搅拌。

  红与白融为一体,顷刻之间,幻境变得混沌不堪,让人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但却莫名尽显荒凉。

  苏白泽和景陇就并肩站在其中,而在五米开外的地方,黑云跪在那里。

  出口的两个大洞不停卷入疾风,那是齐秦一行人在外维持出口涌进的灵力。

  “黑云,一刻钟以前,我以为那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现在,你非要闹的这么难看吗?”

  “难看?!哈哈哈哈哈!怎样才算是不难看!”黑云手里捏着逆鳞,“可惜我我生来就喜欢难看的东西,像这种漂亮的逆鳞我就非要毁掉不可。”

  苏白泽手下蓄力,沸腾的灵力滚滚朝黑云袭去。

  黑云抬眸,用逆鳞生生挡住了那一击,手掌下,漆黑的眼眸闪着嗜血和激动的光芒。

  “啊,就跟小猫挠了一样,一点都不痛。”黑云嗤笑道。

  “那我呢?”景陇掷地有声道,他唤出陌刀,一跃而上,黑云冷笑一声,纵身向旁避开,嘴唇轻柔的擦过景陇耳边,仿佛有话要说。

  苏白泽喊道:“景陇,关上耳感!小心他的蛊惑之术!”

  景陇点头。

  苏白泽迅速向前跃去,堵住黑云的出路,黑云却又突然灵巧的向后闪避。

  黑云本就聪明绝顶,他继承了刘小蝙快到无形的身法,只会将这个绝学演绎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自知实力不是苏白泽和景陇的对手,于是全程躲闪,从不主动攻击,这样可以消耗对方的体力,而自己的体力却不会流失太多。

  苏白泽知道,黑云是在耗时间,他要幻境外的齐秦一行撑不住,他要苏白泽和景陇永久的留在这里,给他陪葬。

  黑云应对的游刃有余,嘴角带笑,在一招一式中蹁跹起舞,像是一只危险而又的蝴蝶。

  苏白泽道:“黑云,你有过后悔吗?”

  “后悔什么?“黑云笑的很温柔,脚步后退,“哥哥,黑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苏白泽逼近,也学他这样笑,道:“那你猜猜刘小蝙他会后悔吗?他爱慕你,崇拜你,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会后悔吗?”

  黑云后退的脚步倏地的乱了,“他后不后悔,跟我有什么关系?一个种族卑贱的妖怪罢了,哥哥不要说笑了。”

  “黑云,你在撒谎。”苏白泽干净的眼眸凝视着他,被这种眼神注视着,会让人觉得被脱光了衣服供人观赏,内心所有真实想法无从遁形。

  黑云瞬间乱了脚步。

  苏白泽转脸,对景陇使了个眼神。

  两人默契无间,景陇二话不说,眼神凌冽,一掌朝黑云攻去。

  黑云躲闪不及,胸口受了这一击,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碎,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苏白泽的白色衣服。

  苏白泽温柔的擦干黑云嘴边鲜血,“让我最后照顾你一次,就像曾经一样。”

  黑云双眼猩红,慢慢聚满了泪水。

  苏白泽伸手拨开他的头发,“有时候我真的为你感到惋惜,若是当初你没有练就邪术,没有觉醒血脉,或许现在你还是我的弟弟。”

  “可世上没有如果,没有或许。所以,我们都没法回头了。”

  黑云手里攥紧逆鳞,他深知再无还手余地,苦笑道:“哥哥,最后你还想试着感化我一次吗?呵呵,你太天真了。”

  苏白泽闭上眼睛,道:“我从未想过去感化谁,只是希望最后一面,我不希望闹的像当年一样难看。黑云,把逆鳞给我吧。”

  “我不给会是怎样?”黑云道:“不给哥哥就会毫不犹豫再给我一掌吗?”

  苏白泽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哈,难看的事你做的够多了!还怕再多做一件吗?”黑云笑的眼泪流了下来,却不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黑云,不要逼我。”

  “好,我给你。”黑云道,“反正哥哥从来不会选择我,我只想问哥哥最后一个问题,那哥哥有后悔吗?当年捅我的那一剑?”

  苏白泽愣怔住,他只知道当时他别无选择。

  黑云却突然用手指比嘴,嘘道:“哥哥,你先不要回答,我害怕。”

  景陇在一旁咬牙,黑云和苏白泽这么亲昵,他酸涩的不行。

  但他知道,苏白泽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或许和黑云最后的诀别,他该大方一点。

  黑云凑近苏白泽,把逆鳞交在苏白泽手中。

  苏白泽仍在愣怔中,那句“哥哥,我害怕”让他瞬间回到了百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时黑云只不过是个略微有些淘气的孩子。

  黑云说他最怕打雷的夜晚,这样会让他想起母亲死去的那个夜晚。

  苏白泽伸手,接过那片有些微凉的逆鳞,他紧紧握住,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他抬眸,对上黑云黑漆漆的眼眸。

  他想,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黑云露出一抹微笑,凑到他耳边说,“哥哥,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答案是什么。”

  苏白泽愣住。

  下一秒,黑云小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因为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恨到就算下地狱我都要杀了你。”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仿佛跟羽毛一样轻,砸下来却仿若石头一样重。

  “哥哥,跟我一起死吧。”

  苏白泽脚步虚浮,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直入四肢百骸,手上的逆鳞炙热发烫,烫的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无法想象,黑云竟然在最后一刻将魂魄抽了出来,附在这片逆鳞之上。

  在这一刻,他才懂了黑云有多恨他。

  黑云修炼邪术后,便造就了不死不灭之身,这也是三界为此头疼的原因,他们想法设法寻找杀死黑云的方法,最后却得知,能够杀死黑云的,这世上只有黑云他自己。

  但邪术不允许修炼者自杀,若是修炼者强行自杀,那便会天地不容,没有转世,没有轮回,终身在十八层地狱深渊受苦。

  三界果断放弃了这个方法,得出结论,除非黑云脑子被驴踢了,否则不可能自杀!

  但如今却……

  白茫茫的雾霾中,苏白泽全身静脉粉碎,他在痛苦中模糊了双眼,看着眼前人一点点消逝,只留下了一句话——“不过一个卑微妖族而已,我根本不在乎。”

  地狱之门

  苏白泽耳边响起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可他的意识越来越薄弱,直到滚烫的右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他转眼,只看到一双充血的琥珀色眼睛,这双眼睛好漂亮,此刻却在流泪,他想抬手擦干,却动不了。

  琥珀色眼睛主人的脸正狰狞的冲他嘶吼着,他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他好看的唇,好像在说——松开!

  松开?松开什么?

  元神在体内破碎,苏白泽痛到闷哼出声,突然被人一把搂进怀里,一股清凉的灵力注入他体力。

  他的耳朵开始恢复知觉,突然出现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膜处炸开,震痛不已。但他没猜错,确实是“松开”两字。

  “松开!苏白泽!你快松开手!”

  紧接着,眼前雾霾消失,昏暗的藏书阁映入眼帘。

  “小苏,快松开啊!这片逆鳞,你不能再握着了!他会杀了你的!”

  这声音好熟悉,苏白泽倏然回神,是齐秦的声音。

  “师傅!你别傻了!赶紧松开啊!半片逆鳞哪有你的命更重要!”

  苏白泽想起来了,黑云的魂魄附在了逆鳞上,给了他致命一击。

  可这是景陇的逆鳞啊,可这是他答应过景陇替他找回来的逆鳞,他怎么能送松开……

  “苏白泽!我不要逆鳞!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快松开!”景陇冲他大吼。

  林兮哭道:“殿下,能不能强行把逆鳞从小苏手里拿出来。”

  柏原道:“如果你这法子有用,殿下早就用了,现在这片逆鳞里有黑云的魂魄,哪有这么简单!”

  齐秦唉声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啊!辛辛苦苦构建的幻境没用上!反倒又把小苏的命搭了进去!”

  景陇突然吼道:“别瞎说!苏白泽不会死!不会死!这是我的逆鳞!我能控制!”

  苏白泽脑子一团乱麻,逆鳞深陷进他的皮肉,紧紧的扒着他的手,就如同八爪鱼扒着猎物一般。

  “苏白泽,你好好听我说,你现在放松呼吸,将手松开。”

  苏白泽抬眸,看向景陇。

  景陇喘着粗气,双手捧着他的脸,道:“苏白泽,我知道你想为我做这件事,但是我的逆鳞现在就在这里,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呢?黑云已经死了,现在这里,有我,齐秦,凌云,柏原,林兮,我们都能帮你。”

  “真的吗?”苏白泽抬眼,汗水打湿了两侧的碎发,问,“不会再有人抢走了吗?”

  “当然是真的,不会有人抢走的。”景陇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柔声道,“你快松开。”

  苏白泽尝试放松呼吸,但体内筋脉尽碎,他现在连松手都吃力,更何况逆鳞上附带着一股强横阴暗的气息,时刻吞噬着它的皮肉和骨血。

  身体之痛,尚能忍受,可他不想看到大家为他着急,为他担心。

  其中最不想看到景陇为他流泪。

  “它……不让我松开,它贴着我的手。”苏白泽喘着粗气,浑身无力的躺在景陇怀里。

  景陇抱着宛如无骨的苏白泽,感受着苏白泽越来越浅薄的呼吸,和越来越慢的心跳,泪水止不住汹涌而出,“苏白泽,你努点力,你答应过我会活下来,会陪我去看花灯,看烟花的,苏白泽,你不许骗我,为了我,你要好好努力活着。”

  “为了你,努力……活着。”苏白泽唇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淋,他重复着景陇的话,双眼通红。

  五百多年前欠景陇的那个约定,在这一世一定要实现才行。

  他咬紧牙关,爆发出身体最后一丝力量,犹如绝望的朱雀在最后一刻涅槃,痛苦而又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幻境空间中,惊散了四周的白雾。

  景陇心疼的抱着他,直到怀里弯曲的脊背在一瞬间挺直,又迅速枯萎下去,苏白泽五指终于松开,金色逆鳞被掷到空中。

  苏白泽来不及松口气,艰难道:“接住……”

  景陇伸手去接,逆鳞却迅速转了个弯,急掠至十米开外,黑雾从里面飘散出来,冲着众人张牙舞爪。

  苏白泽挣开景陇怀抱,拖着破碎的身躯跑过去,双腿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逆鳞越飘越远,之后重重的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黑云桀桀笑声响起。

  “神医雪!你不是说你爱那臭小子吗!怎么连他的逆鳞都能抛弃!”

  “想要吗?想要就过来拿啊,这里的人我都很讨厌,唯独就喜欢哥哥你。”

  “所以,哥哥想要逆鳞,做弟弟的怎么能不满足。”

  景陇蹲下将他抱进怀里,擦干他脸上的泥土,“苏白泽,别听他瞎说,你现在筋脉尽碎,要是再轻举妄动,会爆体身亡。”

  苏白泽喘.息道:“逆鳞……逆鳞……”

  景陇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是……无关紧要。”苏白泽艰难的抬起手,摸到景陇的下颌,“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眼尾绯红,乞求的看向景陇。

  景陇心疼的皱眉,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脸对着齐秦道:“老齐,请帮我一次。”

  齐秦大惊失色,认识这么久,这是景陇第一次用这么客气的语气请求他。

  他连忙道:“殿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共事这么多年,办这点小事还需要请吗?”

  然后,他转头,雷厉风行的挥手,组织着凌云,林兮,柏原去抢夺逆鳞。

  苏白泽终于松了口气,齐秦今天,倒终于有了点领导的样子。

  “你别担心,现在就在这里好好躺着。”景陇边说,边往他体内护送灵力,但他的灵力并没有治愈之能,只能勉强让苏白泽舒适一点。

  齐秦那边。

  黑云附在逆鳞身上,他善于谋略,诡计多端,操控着逆鳞将虚晃一枪、声东击西演绎的淋漓尽致,把齐秦他们耍的团团转。

  苏白泽抓着景陇的袖子,五官担忧的挤在一起。

  景陇揉了揉眉心,似无可奈何的吐出一口气,对林兮招手道:“你来,看好苏白泽。”

  林兮实力孱弱,抢逆鳞时不帮倒忙,齐秦都要感天谢地了。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景陇一唤她,她就忙不迭的跑过去,保证道:“殿下,放心,我能看好小苏。”

  景陇加入后,黑云操控逆鳞就开始显得吃力。

  局势一下子明朗起来,黑云的笑声越来越勉强,极速的朝苏白泽掠去,“神医雪,你如果还不起来,我现在就带着这半片逆鳞下地狱。”

  “小苏,别听他胡说。”林兮按住胡乱挥动胳膊的苏白泽。

  景陇冷笑,“黑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现在的你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说罢,景陇掌风凌冽的向空中袭去,两指夹住逆鳞,黑云痛苦的哀嚎出声,逆鳞颤动不止。

  “啊!臭小子,你以为我……”

  “再多嘴我现在就让你下地狱!”景陇咬牙道。

  黑云先前对付苏白泽时,已经耗光了他全部实力。

  而景陇又是比苏白泽强大更多的存在,他一下子落入下风。

  景陇再一用力,汹涌滂湃的灵力猛的向逆鳞里涌去,他吼道:“滚出吾的逆鳞!”

  黑云一点点被挤出,他残存的意思痛苦不堪的扒着逆鳞,就好像扒着最后一株救命稻草。

  空中再次响起黑云的桀桀笑声,癫狂的宛如一个疯子,“臭小子!你不得好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和神医雪这对狗男男如意!”

  柏原冷声道:“事到如今,你他妈怎么还有脸笑。”

  “谁说结束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黑云突然温柔起来,轻轻道:“小子,地狱之门我给你带来了。”

  苏白泽心脏咯噔一声。

  下一瞬。

  “轰隆”声响起,地板塌陷,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来,这大洞深不见底,死气翻滚,仿佛能掩埋世间一切罪恶。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恨!我不甘!”深渊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嘶吼,无数个背负罪孽的魂魄深埋底下,宣泄着长久累积的骇人戾气,震颤着在场所有人心灵,让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深渊卷起一阵狂风,死气、怨气、邪气、瘴气如同魑魅魍魉般涌了出来。

  景陇闪身避开,黑云却借助此力,重新钻入了逆鳞之中。

  齐秦连忙大喊道:“殿下!这是真的地狱之门!快闪开!”

  地狱之门通向最下层地狱,一般情况不会显现于世,除非遇到了让它欣赏至极的恐怖灵魂,又或者有人主动召唤,愿意永生永世投入地狱之门,甘愿终生不见天日,这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

  而黑云,显然两者皆占。

  齐秦惊呼不已,“这个黑云已经疯了!”

  柏原道:“岂止是疯了,为了带走殿下的逆鳞,他甘愿入地狱之门承受灵魂被日夜啃噬之痛!”

  林兮瞪大了双眸,吃惊的说不出话,她无法理解,这是有多恨,才会为了让对方不如意,付出这样惨痛巨大的代价。

  苏白泽绝望的看着这一幕,黑色深渊上方,漂浮着一片金光闪闪的逆鳞,璀璨的就好像开在荆棘之上的一朵金花。

  这朵花仿佛离他很远,又仿佛很近。

  他伸出手,可无论怎么用力都够不上,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那朵金花被分割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幻影,就好像他的心一样。

  黑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看好了,这才是结束。”

  刹那间,藏书阁内狂风四起,书架上的书籍纷纷被吹到空中,书页极速翻飞,发出“唰唰唰”的声音,紧接着,深渊滚出一道黑色龙卷风将这些书籍全部吞噬进去。

  齐秦抱着柱子,在狂风中张嘴,却被吹了一嘴沙,道:“快找东西抓住,要是被卷进去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

  柏原和凌云纷纷掏出利剑,插.入地板里,手握着剑柄,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没有受到狂风的干扰。但前提是忽略翻飞的衣袍和凌乱的头发。

  景陇掷出光圈,将苏白泽和林兮罩住,让他们不受狂风侵袭。

  “这是什么情况啊!?”林兮惊慌大叫。

  苏白泽虚弱的咳嗽两声,道:“这是地狱之门的吞噬,凡是被卷去的东西,不问今生来世,都归地狱之门所有。”

  万千书页间,金色逆鳞夹杂其间,即将要一起滚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兮,你能扶我起来吗?”苏白泽道。

  林兮看了眼景陇,犹豫道:“小苏,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别勉强了。”

  景陇站在他们前方,他没有回头,却将苏白泽的话全部收入耳内。

  他道:“你给我好好坐着那,别想些有的没的。”

  说罢。

  只听“唰”的一声,陌刀如穿堂风卷入书页中,无情了粉碎了所有书页,金色逆鳞显露出来,它正在下坠,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中,无法动弹。

  “这么舍不得我啊,哈哈哈哈,臭小子,你就在这耗着吧,我倒要看看,你和地狱之门的拔河,到底谁才是赢家。”黑云兴奋道。

  苏白泽厉声冲林兮道:“扶我起来,再这么耗下去,景陇也会被卷进去。”

  “小苏,可是你的身体……”林兮颤巍巍道,苏白泽冷厉的模样让他本能的畏惧。

  苏白泽手心沁出鲜血,他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冷声道:“我的身体没事。”

  说罢,不等林兮去扶,就自己站了起来,生龙活虎的仿佛先前的虚弱都是幻觉。

  他迅速破开景陇设下的结界,站在景陇身后,对着深渊凌空一掌,下一瞬,空中响起黑云绝望的嘶吼声。

  “砰”的一声,仿若某种巨物落地,深渊底下传来一声又一声激动惊呼声,像是渴望肥肉已久那般兴奋。

  紧接着,惊呼声戛然而止,惨绝人寰的尖锐叫声响彻天际。

  就此,黑云的灵魂永远沉入了地狱之门,一代混世魔王就此落幕。

  柏原,齐秦,凌云,林兮看着这一幕,纷纷不可置信。

  竟然仅仅一掌就把黑云打入深渊,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废什么力气。

  但只有景陇知道这一切代表了什么,心脏仿佛被收紧,无力、心酸、心疼,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苏白泽勾起唇笑了笑,“黑云下地狱了,去拿逆鳞吧。”

  景陇双眼猩红,捏着苏白泽的手腕,咬牙道:“苏白泽,你就非要把人逼疯吗?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体状况,你现在还能觉醒体内血脉吗?!”

  苏白泽推开他,往深渊走去。

  景陇抓住他,其态度不容反驳,“我不会再给你任性的机会了。”

  说罢,一掌强势的拍在苏白泽后背,汹涌的灵力侵入苏白泽四肢百骸,刚吞下去的血液在体内逃窜。

  苏白泽动弹不得,“放开……”

  景陇没有回话,额上冷汗滴落,血脉已然觉醒,现在强行压抑只会适得其反,必须想个适中的法子。

  齐秦一行人围了上来,凌云担忧的道:“师傅怎么了?”

  景陇扫了他一眼,将觉醒血脉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其实内心深处,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即使对方是苏白泽的徒弟,也不例外。

  他希望,这是只能他一个人知晓的秘密。

  但如今情况紧急,多一个人知晓多一分力量,苏白泽筋脉全碎,强行觉醒血脉会让他承受不住,最后爆体身亡。

  齐秦叹了口气,“小苏,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景陇道,“你们给他护法,我将血脉引出来。”

  二话不说,齐秦,凌云,柏原,林兮纷纷就位。

  血脉得到抑制,苏白泽瞬间犹如抽光了气的气球,身体倒下之际被景陇一手抱住。

  苏白泽睁开眼睛。

  景陇满脸焦急,额上的汗珠滴在他脸上,显然为了跟血脉斗争,他已使出了浑身解数。

  “小景……逆鳞……去拿逆鳞,不要管我……”

  “不要管你?”景陇双眼通红,几乎是泣声说出这几字。

  “我他妈不管你,你就要死掉了!”

  景陇再也绷不住,几乎是大声吼出来。

  “可是逆鳞……再不拿,地狱……之门就要……关上……”苏白泽几乎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

  景陇心疼的都要死掉了,他道:“你别操心了,我会去拿的。”

  齐秦却在旁边道:“殿下……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虽然这个黑云的魂魄是下地狱了,但是咱们运气不好,这片逆鳞刚好落在地狱之门门口的位置,现在不好拿啊。你为了给小苏逼出血脉,已耗费了大量灵力,现在再去拿逆鳞,恐怕会……会被地狱之门吸进去。”

  景陇皱眉,心里暗骂齐秦,为什么不能少说两句。

  苏白泽在他怀里激动起来,“那怎么办?”

  景陇安抚他,“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

  景陇噎了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齐秦却道,“小苏,殿下,我劝你们两个还是算了吧,如今黑云下了地狱之门,这世间总算是没了威胁,而且还免去了所有后顾之忧,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为了逆鳞,把你们俩的命都赔进去,实在是划不来啊。”

  “而且小苏这身体不能再拖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景陇闭上眼睛,那半块逆鳞根本就没有苏白泽的命更重要。

  “回去吧。”他挥了挥手,对齐秦道:“赶紧把三界最著名的神医找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他的身体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齐秦连忙点头,“是,我已经传音了,他们马上就赶来。”

  “就这么算了?”苏白泽强撑着身体,从景陇怀里挣脱出来,“不行,我要去拿回来。”

  景陇呵止道:“别动!”

  苏白泽抬起手,指着逆鳞道,“可是你看,它都没有放弃,它都没有沉下去,它在等着我们救它,它……”

  苏白泽每说一句,身体就会愈虚弱一份,景陇心疼不已,将他强行抱起来,往外面走去。

  苏白泽却不停挣扎,手紧紧的扒着柱子,嘴里还在叫唤着逆鳞,嘤唔道:“我不走,我不走。”

  景陇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此刻他只想救苏白泽的命,不想让他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大吼道:“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人都要断气了!”

  “为了这半片逆鳞,你瞧瞧你都干了些蠢事!你非要去死!对不对!你想过我吗?你每次说要活下去,可你他妈瞧瞧,你有干过一件人事吗?!”

  这是两人确定关系后,景陇第一次对苏白泽大吼大叫。

  景陇继续吼道:“苏白泽!你非要逼疯我是吗?我他妈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经不起你这样嚯嚯!你还嫌筋脉不够碎吗?!你非要再死一次,你才心满意足吗?!”

  “你咋这么缺心眼呢?!天天上赶着作死!”

  齐秦拉他的袖子,“殿下,你别说了,你对小苏太凶了。”

  景陇甩开他,“滚!”

  凌云冲上来,指着他破口大骂,“景陇!我师傅和你在一起才多久?你就开始这么凶他!我绝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分手!快分手!”

  景陇瞪着凌云,“分手?你觉得你师傅做对了吗?他现在觉醒血脉,爆体身亡,你也支持吗?!”

  凌云愕然,他确实不希望师傅去拿那该死的逆鳞。

  苏白泽看他,泪眼朦胧,“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唯一可以让你和逆鳞都平平安安的方法。”

  景陇的满腔怒火瞬间被这句话浇灭。

  他抱着苏白泽,哭的泣不成声,那句对不起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景陇,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突然,白雾雾的天际上方,传来一声温柔、空灵的女声。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这样的声音应该出现在上天界最神圣的地方,而不是出现在荒山野岭的芙蓉山。

  苏白泽在景陇怀里,一动不敢动,眼前璀璨的金光比逆鳞上的耀眼十倍。

  光圈中,出现一个身穿碧色圣衣,金线滚边,锦鲤刺绣的女子,她看起来二三十岁左右,头发盘的一丝不苟,耳带泪滴形的琉璃耳坠,洁白无瑕的脸美的不可方物,五官犹如上神亲手雕刻,眉眼间,和景陇有几分相似。

  苏白泽突然感受到了遗传的作用。

  难怪景陇会长的这么好看。

  “扶柔公主!是扶柔公主!”

  齐秦激动的大叫道。

  接着,大家都沸腾起来,纷纷行礼。

  苏白泽想行礼,却动弹不得,他此时像个废人一般,顿时愧疚万分,担心自己不知礼分,会惹得扶柔公主不悦。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缀着扶苏的鞋,扶柔公主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苏白泽的额头,“是苏公子,我们家小陇麻烦你了。”

  苏白泽体内筋脉瞬间被修复,疲惫之色也一扫而光。

  他心里感激,望着这个美丽的女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景陇愣怔住,无法回过神来,他怎么都没想到母亲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一向不管人间事宜吗?

  扶柔公主

  的出现,让现场形势陡然转变,她仿佛有备而来,带来了各种难得一见的名丹妙药,全部一股脑的喂到了苏白泽嘴里,直接将苏白泽喂的比以前还要健康。

  林兮暗搓搓道:“不愧是三界中最有钱家族的公主,吃这么稀有的药跟吃糖似的,太铺张,太浪费了……”

  柏原道:“你就少说两句,要是让扶柔公主听到了,你不怕上面那位报复你吗?”

  苏白泽咽下了最后一颗药丸,连忙道:“谢谢,谢谢扶柔公主的救命之恩,您喂我的这些草药,苏某以后一定会原数奉还。”

  扶柔公主咯咯笑起来,“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一家人?”苏白泽瞬间双脸通红,抬起头来局促的看着扶柔公主,他不敢表现的太兴奋,生怕引的扶柔公主不悦。

  景陇也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他们有很多年没见了,至于到底是多么年,他记不清了。

  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母亲打招呼,该说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只能看着母亲围着苏白泽忙前忙后,他心里欢喜,知道母亲这是喜欢苏白泽的表现,可他……

  突然,手肘被人碰了碰,他转头,苏白泽冲他使了个眼神。

  景陇手心冒汗,咬牙恭敬的鞠了一躬,道:“见过母亲。”

  扶柔公主冲苏白泽笑了笑,这才转过头看向景陇,一时之间,她竟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是她最爱的孩子,可两人之间又有那么多的隔阂。

  苏白泽道:“扶柔公主,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还带了这么多救命的药过来?”

  他怕扶柔公主误会,连忙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谁知,扶柔公主嫣然一笑,道:“我是感知到了。”

  苏白泽一愣,看向地狱之门上漂浮的逆鳞,他仿佛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兴奋道:“是您在小景的逆鳞里留下了神力的缘故。”

  扶柔公主点了点头,勾了勾手指,逆鳞就像磁铁一样被吸了过来。

  苏白泽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但他也看出了这对母子的别扭。

  于是道,“扶柔公主,其实这么多年来,小景他很想……”

  “你瞎说什么?”景陇突然打断他。

  扶柔公主柳眉紧蹙,瞪着景陇道:“怎么跟苏公子说话的?刚刚在幻境外,我就听到你对着苏公子大吼大叫,我曾经教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忘哪去了?”

  时隔这么多年,又一次被母亲训斥,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景陇突然红了眼眶。

  苏白泽道:“扶柔公主,这不怪小景,他也是担心我,都怪我太固执了,一心想替小景拿回逆鳞,都忘了自己还受着伤。”

  扶柔公主看向苏白泽时,满脸温柔,道:“你是个好孩子,都这时候还替他说话。”

  她笑了笑道:“我可以唤你白泽吗?”

  “当然可以。”苏白泽忙不迭点头。

  扶柔公主在这世间生活了上万年,说话习惯还带着古人特有的一种浪漫诗意,唤他的名字时,更显得更亲切,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白泽,你和小景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我通过逆鳞都感知到了。这么些年来,我并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扶柔公主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苏白泽道:“扶柔公主,您千万别这样说,您在小景的逆鳞里留下神力保护他,才让他免去了当年剥去一半逆鳞之苦……而且小景做此事还是为了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我——”

  扶柔公主打断他说的话,“白泽,小景当年赌气出走,那时候我还深陷情绪之中,让小景在这世上别无所依。但在那个时候,是因为你的出现,才没有让小景没有走上别的道路,也坚定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很早以前,我就想找机会感谢你了,白泽,在小景最困难、最无措、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是你陪伴了他。”

  苏白泽眼眶通红,眼前的这个女人温柔美丽大方,一心替小景着想,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当年也是这样,从不舍得让他受一丝苦。

  “哭什么?”扶柔公主擦干他的眼泪。

  苏白泽笑道:“我替小景感到开心,替他有一个这么好的母亲而开心。”

  “既然开心,那为什么还要哭呢?”

  苏白泽低下头,他无法对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撒谎,“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不过早就都过去了。”

  扶柔公主叹了口气,望着天空,道:“我知道过去那些事,是上天界对不起你,在这里,我该代表他们给你说一句——对不起。”

  苏白泽连忙摆手,“不不,这不是您的错,不需要您道歉。”

  扶柔公主笑道:“白泽,既然如此,你把我当成你第二个母亲看,怎么样?”

  苏白泽愣怔住,睁大眼睛,震惊、激动的心情交集在一起,让他没办法思考。

  “小景他脾气不好,以后还需要你多担待。”

  苏白泽吃惊道:“扶柔公主……您知道我和小景是什么关系吗?”

  “当然知道。”

  “那您同意吗?我和小景都是男人……”

  “这有什么的,我不是那种古板的母亲。”扶柔公主笑的很开心,“我很喜欢你。”

  苏白泽心里欢喜,余光被瞥到了景陇有些幽怨而又开心的眼神。

  他这才意识到,他和扶柔公主聊了这么多,完全忽略了景陇的存在,而且他本意是想缓解这母子俩之间的别扭关系。

  苏白泽道:“扶柔公主,小景知道逆鳞里留有您的神力后,就一直很愧疚,他其实也很在意您……他有话要对你说。”

  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景陇推到了扶柔公主的面前。

  景陇回头瞪他,苏白泽跟他传音道,“小景,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只要你告诉她当年的经过,她一定会相信你的。”

  景陇犹豫了会,道:“苏白泽,对不起。”

  “嗯?”

  “我刚刚对你大吼大叫,对不起。”景陇如是说道,“我太担心失去你了,没有控制好情绪,母亲说的对,我脾气不好,你还如此忍让我……苏白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好爱你。”

  苏白泽愣了一下,笑道:“没关系,我也爱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苏白泽招呼着齐秦他们离开,这个时候更应该给母子俩留下私人空间。

  在幻境空间里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出了幻境后才知道这次他们进去了至少两周之久,幸好苏白泽元神归位,才没让他活活饿死。

  此时正是太阳最充沛的正午,苏白泽一行人在芙蓉山下找了块阴凉的地方乘凉,很巧,竟然就是那棵曾经和景陇分别的槐树。

  槐树叶子已是金黄,正是落叶的景陇,很美很美,算算季节,竟然快到冬天了,那么离景陇所说的上元节也不远了。

  苏白泽捡起一片叶子,放在鼻间闻了闻,气味有些淡,还带着点苦味,但苏白泽却莫名觉得很甜,他想,这一世他终于可以赴约了。

  等到太阳落山,景陇才和扶柔公主姗姗来迟,两人都带着微笑,在夕阳的光影里,仿佛被镀了层柔光。

  苏白泽松了口气,看着样子,景陇和他的母亲和解了。

  扶柔公主先是给苏白泽一个拥抱,又给齐秦一众分发了很多难得一见的珍稀灵器,惹得大家又是一阵雀跃惊呼。

  扶柔公主道:“小景这么些年来,真是麻烦大家照顾了,谢谢你们。”

  齐秦他们连忙说,“您太客气了,殿下可是我们妖管所的优秀员工兼武力担当,给我们贡献了不少kpi。”

  扶柔公主笑的花枝乱颤,又跟他们聊了几句,然后走到苏白泽身边,给了他一个非常漂亮的翡翠戒指,道:“这本来是我要留给小景喜欢的女孩子,现在就交给你了。”

  苏白泽受宠若惊,这可不是普通的戒指,看这光泽还有满溢的灵气,一看就是上古时期才遗留下来的圣物。

  他连忙道:“扶柔公主,这太贵重了。”

  “还叫我扶柔公主呢?”

  苏白泽愣住,总不能直接叫妈吧,他求助似的看着景陇。

  景陇却对他挑了挑眉,好像有股煽风点火的感觉。

  苏白泽咬了咬牙,脸颊涨的通红。

  扶柔公主笑了笑道,“好啦,白泽,你先叫我阿姨吧,现在人间好像都是这样叫的,等你和小景大婚的那天,再跟小景叫一样的好了。”

  “大婚?”苏白泽愕然,这也太快了。

  景陇拽拽的道,“之前在幻境里,我向你求婚,你答应我了。”

  凌云愤愤不平,但顾及扶柔公主在现场,语气特别恭敬道:“殿下,我师傅明明还没有答应,而且你当时说的是要娶我师傅,这个词有点不对。”

  景陇瞪着凌云,“怎么不对?现在谁还在乎嫁和娶,你思想可真是封建。”

  凌云脸憋的通红。

  扶柔公主将景陇拉到身后,走到凌云身边,温柔道:“你就是白泽身边的那个孩子吧,听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守在芙蓉山,矜矜业业,一片苦心,没想到还如此一表人才,比我家那小景顺眼多了。”

  景陇翻了个白眼,内心腹诽,顺眼又有什么用,苏白泽还不是照样最喜欢我。

  但凌云表情立马缓和下来,只要夸他踩景陇,心情自然是美的。

  扶柔公主陈胜追击,将凌云夸的神魂颠倒,再财大气粗送各种价值连城的灵器,短短时间内就收买了凌云的心,让他立马倒戈,恨不得现在就将苏白泽嫁到上天界去。

  苏白泽咳嗽两声,凌云才收敛了点。

  扶柔公主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完成沉没了下去,她道:“没想到下来一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景陇上前道:“妈,你先回去吧,我过段时间就去看你。”

  扶柔公主刮了刮他鼻子,“你这臭小子,多少年没回家了,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苏白泽在一旁听的忍不住耳尖通红。

  景陇倒不怵,反而大大方方承认,“我刚跟你媳妇确定关系没多久,而且还经历了一些生死离别,要是不好好安抚下,他要是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油嘴滑舌。”扶柔公主笑道:“行,但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你父王他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你也得早日回上天界接手帝位,做好万全准备。”

  苏白泽愣住,景陇他要回上天界了吗?

  景陇神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抱了抱扶柔公主,“妈,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等我把妖管所的事处理完了就回去。”

  众人惊呆了。

  这是代表,景陇要回上天界接手帝位了吗?

  大结局

  苏白泽和景陇回了妖管所,一起处理了黑云余孽,这件事算是彻底完结,至少百年内,人妖之间的和平都再无煽动的可能。

  只是,明明如此大喜之事,妖管所的气氛却异常低迷。

  景陇要回上天界接管帝位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他脾气暴躁,但其实大部分时候对其他员工们都挺好的,又共事了几百年,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舍不得。

  其中表现的最甚的,就要数齐秦,林兮,柏原,凌云这些人了,毕竟和景陇一个部门,平时嫌弃是真的嫌弃,可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又突然开始有了点不适应的别扭情绪。

  唯独只有苏白泽,表现的像是无事发生。

  因为他心里清楚,接手帝位代表了什么,这其中的责任实在太沉重了,总不可能为了些儿女情长永远留在妖管所。

  这日,苏白泽完成了妖管所工作,回到寝室,发现景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窗外微弱的光影投进来,他俊美的脸一边在明,一边在暗,显得有些冷峻。

  苏白泽将门关上,景陇起身走到了他身后,不满道:“怎么才回来?”

  苏白泽转过身,抬头看着他,“今天看病的妖怪比较多,加了会班。”

  景陇“嘁”了一声,

  又道:“苏白泽,大家都表现出了舍不得我的样子,就连那讨人厌的凌云,前天还别别扭扭的送了点我临别礼物,但怎么就你表现的无波无澜,好像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

  他双手抱胸,嘟了嘟嘴,非常不满。

  苏白泽笑道:“可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或是分手,以后还是能见面的。”

  “可我去了上天界,你留在妖管所,我们就是异地恋了,这样你也没有舍不得我吗?”

  苏白泽抿唇,其实他不满,其实他不舍,但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除了徒增烦恼外,又不能改变现状。

  景陇抵住他,得意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有舍不得我?”

  苏白泽睁大双眸,惊讶的望着他,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景陇抬手摩挲着苏白泽柔软的下唇,“哼,你每次心虚或许撒谎都会咬着下唇,别想着逃过我的目光。”

  唇上的指腹带着点常年使刀的老茧,但并不让人感觉到疼痛,但苏白泽心里却涌上了股冲动,他把景陇的手指拍下去,难得任性道:“可我舍不得又怎样,你不照样要回去继承帝位吗?”

  他这反应莫名取悦了景陇,惹得景陇哈哈大笑起来。

  苏白泽索性任性到底,双手一撑将他推开,“你答应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也没有问过我的想法,现在还管我舍不舍得有什么用?”

  他双眼通红,骂道:“你这讨人厌惺惺作态的家伙!明明知道我会难过,还跑来一直问,你真的烦死了!”

  说罢,用肩膀撞开景陇的肩膀,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卧室里走去。

  却被身后的大手一把抓住,猝不及防的跌进了景陇的怀里。

  上方传来景陇爽朗的笑声。

  “苏白泽,你这样子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哈,我从见过你这幅样子。”

  苏白泽气的咬牙,景陇非逼他承认,承认了后还这般取笑他,他气的一脚踩在景陇脚上,愤愤骂道:“去当你那高高在上的三界之主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景陇抱在怀里,抬起下颌,被强势的吻住,即将说出口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

  一吻结束,苏白泽被吻的七荤八素,窒息缺氧,他实在怀疑景陇一定是什么不需要氧气的物种,否则为什么能吻他那么久,还气都喘一下。

  “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你再说一次,我就吻到你哭为止。”

  苏白泽还是很生气。

  景陇道:“苏白泽,你知不知为什么我要接手帝位?”

  苏白泽道:“扶柔公主想让你接手,再加上天帝操劳已久,如今状况早已处理不了那么庞大的三界之事,帝位总不能空置着。”

  “小景,虽然我舍不得,但我能理解,也不会阻止你。我会在妖管所等你回来,有时间我也会去上天界看你。”

  景陇笑道:“就像牛郎会织女那样,一年只见一次面吗?”

  苏白泽面露难色,那么久,他可受不了。

  景陇却突然摇了摇头,“你说的并是不全对?”

  苏白泽抬头,惊讶的望着他。

  景陇道:“听从父母之言只占其中一小部分,但你知道我来去自由,最讨厌被束缚。而且即使我不接手帝位,父亲也能找到更适合的神官来接手,上天界早就没有继承制这种传统迂腐的思想。”

  他缓了缓,看着苏白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

  “因为我?”

  景陇道:“你不是一直痛恨上天界那群高高在上、无能的神官们吗?我想改变这一切,将这世间治理的井井有条,赏罚分明,坏人应该得到惩治,尸位素餐的神官被贬下凡间,好人应该有好报。”

  “就如同你期望的那样,没有谁能真正的高人一等,纵使生而不同但却平等,我知道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而我会努力去实现,去创造。”

  “而且你父母之事,上天界欠你一个道歉,我一定会将你讨回公道。”

  苏白泽看着他,愣怔了很久,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景陇都讨厌被权位束缚,他曾经希望带他逃离芙蓉山,丢下身上的枷锁,去享受这世间的美景与一切。

  可却甘愿为了他,戴上沉重的枷锁,失去自由。

  “为什么?”苏白泽缓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景陇捧住他的脸,“因为我爱你。”

  就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却诠释了所有理由,仿佛再说一些其他的理由,都是多余。

  苏白泽心脏跳的很快,他抱住景陇,却什么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的回一句,“我也爱你。”

  景陇又道:“我是不是那比黑云好多了,好十万八千里,你是不是爱死我了?”

  苏白泽一愣,“你提他干什么?”

  景陇努了努嘴,“他总说是为了你,才怎么怎么样,我很不服,虽然以后他根本看不到我做的一切。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爱你,这世间只有我懂你所想,爱你所爱,谁都比不上。”

  “你啊你,这都要跟他争。”苏白泽道:“但是,小景,即使你不做这些,在我的心里,这世间也没人比的上你。”

  景陇得意的将他抱的更紧,又想到什么似的,撇了撇嘴道,“黑云那蠢驴说的都是真的吗?他说他趁你睡着偷亲了你。”

  “当然不是!”苏白泽连忙反驳,“我只被你亲过。”

  景陇又愤愤道:“他说他还跟你睡在一起床上,哼,好烦,没在他进地狱之门前痛揍他一顿,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苏白泽道:“绝对没有的事!虽然我曾经确实给他讲过睡前故事,但讲完后,我都回自己房间了。”

  “真的吗?”

  苏白泽就差要起誓,“绝对是真的,我要是骗你,我就不得好——”

  景陇捂住他的嘴,“不许说那个字。”

  又笑道:“那我得赶紧了,你第一次亲吻得是我,那么第一次跟人睡一张床的对象也必须是我,免得不小心被谁抢走了。”

  苏白泽笑骂道:“谁会那么无聊跑来跟我睡一张床?”

  景陇将他打横抱起,“谁知道呢?反正我就很想跟你睡一张床。”

  “你!”苏白泽被他说的双脸通红。

  景陇抱着他走进卧房,“砰”的一下将他丢在柔软的大床上,苏白泽被小弧度的弹了起来,他四肢舒适的瘫在床上,抬手向床头柜的相框摸去,衬衫被拉高,露出精瘦白.皙而又纤细的腰线。

  景陇滚了滚喉结,苏白泽丝毫不知道他这样大大咧咧的展现身体,对他而言是何种的诱.惑,更何况还扭腰,这让人根本受不住。

  景陇怀疑苏白泽就是故意的,他俯下身去,叠在苏白泽身上。

  苏白泽回过头来,被景陇这个大块头压的闷哼出声。

  他抵住胸前结实的肌肉,拿着相框举到景陇眼前道,“好啊你,简直像个痴汉一样,偷我高中毕业时拍的照片,害我一顿好找。”

  景陇抓住他的手,放在嘴上啄了啄,没否认自己的痴汉行为,毕竟手机上偷拍的照片还有更多。

  苏白泽道:“既然你那个时候就找到了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景陇看着他,眼睛突然泪蒙蒙的,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可怜,“你丢下我就走,我那时候还在生你气呢,若是主动去找你,显得我多没面子。”

  苏白泽用另一只没被啄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你就弄了个什么继承协议,让我来妖管所主动找你。”

  景陇没有否认。

  苏白泽道:“那我刚来时,你怎么总是欺负我。”

  景陇却突然咬住他的唇,“我那是报复你,你不知道吗?谁叫你不告而别,我要狠狠的报复你。”

  苏白泽笑出声,景陇的舌头灵活的钻了进去,又是一顿凶狠的亲吻后,苏白泽双颊酡红,道:“小景,你的报复一点都没有攻击性。”

  “那怎么样才有报复性?”景陇钳住他的腰,将他的衬衫撕碎,故作凶狠道:“这样算不算?”

  苏白泽再次笑起来,调侃道:“算算算,生气了就撕衣服,好凶我好怕,但却跟小孩一样。”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苏白泽。”景陇声线低沉叫唤着他的名字,微笑的逼近,附在他耳边道,“你觉得我撕你衣服是想做什么呢?我还想做些更有趣的事,我想让你哭,即使你哭的多惨我都不会停,这才是报复。”

  苏白泽再也笑不出来,景陇浑身火热,肚子被抵的生疼,他突然想起了在听雪阁时所见,猛的挣扎起来,却被景陇抓住手腕反按在床上。

  “现在逃可来不及了。”

  “小景,这个上下问题——”

  他话还说完,就又被狂热的吻住。

  “被报复的人没有资格提要求,你只能受着。”

  “小景,我们这是不是太快了……”

  “快什么快?都过去五百多年了,我才做到这一地步,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

  景陇双眼通红,犹如刚被释放出来的困兽,必须要饱餐一顿才能解渴。

  苏白泽忍不住呼痛,景陇就跟条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咬来咬去。

  “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提前履行点夫夫之实怎么了?”

  苏白泽简直被景陇这幅流氓样子弄的又气又羞。

  “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能别咬我。”苏白泽妥协道,他浑身被咬的酸痛。

  “不行。”景陇果断拒绝,“我就是要留下标记,全身都要,证明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

  窗外的夕阳早就落了下去,星星爬了上来,夜晚的云薄薄的,隐在黑暗中,露出一丝丝缝隙,又被一颗突然出现的星星填补满。

  “吧嗒”一声,浴室的门被拉开,苏白泽浑身无力,头发半湿的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刚走出一步,却忍不住双腿发颤。

  他骂道:“景陇,你这个混蛋!”

  却又突然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景陇从浴室门后钻了出来,露出棱角分明的一张俊美,嘴角噙笑,浑身一股餍足气息。

  道:“还有力气骂我,是不是还可以继续?”

  “继续你个屁?!唔唔唔……不要再亲了。”

  “那就是还能继续了,你这身子骨看着瘦,但却挺能折腾的。”景陇抱着他向窗边走去。

  此时,夜空的星星已寥寥无几,它们都钻进了云层,不知躲哪去了。

  苏白泽脚尖触地,却颤巍巍的怎么都站不稳,他哭着骂道,“景陇,你不是人!”

  景陇混不吝道:“我本来就不是人。”

  苏白泽被噎住,骂出了从第一次进妖管所就想骂的话,“不是人,你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景陇笑了笑,摩挲着他脖颈下细腻的皮肉,窗户上映出苏白泽哭的泫然欲泣、眼尾绯红的一张脸,让他浑身火热沸腾,一股子力气无处发泄。

  此时即将入冬,屋子里虽然开了暖气,但苏白泽还是又冷又热,他忍不住道,“小景,你什么时候去上天界接任?”

  “怎么?舍不得我?”

  苏白泽压住真实想法,他之前是挺舍不得景陇的,但此时却突然发现,他根本承受不起景陇这蓬勃的欲.望,两人还是有频率的见面比较好。

  他正想着怎么撒谎。

  景陇却突然道:“你这个笨蛋,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这也是为什么我没问你,就直接同意了我妈的原因。”

  “我妈答应我,只要我同意接任,上天界我只需每天晨时去,处理些事务,晚上就可以回妖管所,就跟你们现代社会的上班一样,而且还有假期,我会有很多时间陪你。”

  “怎么样?这里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却是我们的第一个家,之后我会买个更大的房子,你要是不想离开妖管所,我可以找人进来现盖一栋别墅,你喜欢什么样的?”

  苏白泽:“……”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这个的频率是不是可以稍微减少一下?”

  景陇抢答道:“不能,这方面不能商量。”

  苏白泽双腿发软,看着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此时应该到了凌晨,所有动物都休息了,只是他身后,还有个孜孜不倦的夜猫子。

  “苏白泽,我带你去个地方。”

  景陇突然抱住他,苏白泽浑身无力趴在他身上,连话都不想说,就被景陇带出了卧室,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苏白泽抬起眼皮,不是他的房间,而是他曾经肖想过无数次,却被景陇捂的严严实实,弄的像个潘多拉魔盒的房间。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并没有想象中常年不通风不透气的发霉味,反而带着股淡淡的药草香,特别好闻,却也特别熟悉。

  苏白泽想起来,这香味,跟听雪阁的一模一样。

  对着这漆黑的房间,他的心忍不住咚咚跳起来。

  景陇将灯打开,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红檀木的床,嵌着古老铜镜的梳妆台,紫檀木的书桌,上面放着纸笔砚台,还有一本翻了一半的草药书籍。

  书桌的后方,放置着一块清雅至极的屏风,上面的鱼儿活灵活现,屏风后挂着他过去常穿的几套衣服。

  只是放在现在却不适合穿出去了。

  屏风旁放着一个一米六高左右的剑架,上面放着一把古老而又十分精致的剑。

  是他的月影剑。

  苏白泽震惊的无以复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他曾经在听雪阁的房间,所有的摆设一比一还原。

  他无法想象,在这个现代都市里,竟然藏有这样一个与现代完全不符的房间。

  景陇道:“每想你一次,我就会在这个房间添置一些你以前用过的东西,可后来不知不觉中,却发现没有东西可以再添置了。”

  景陇的声音很落寞,听的苏白泽心抽抽的痛,他回头摸着景陇的脸,道:“我回来了,你再也不用添置了。”

  景陇亲了亲他的手,道:去摸一摸,你的月影剑,当年他碎的四分五裂,我把它重新还原了,还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苏白泽抱住他,“谢谢你,小景,我都满意,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满意。”

  “那就去看一看。”

  “嗯。”苏白泽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他还被景陇抱着,于是勾住他的脖子,“你带我去。”

  景陇仿佛就是故意等他主动说,然后慢慢踱步到剑架前。

  月影剑的剑鞘上雕刻着被云朵遮住了一般的月亮,栩栩如生,每个沟壑都美的恰到好处。

  是当时最有名的铸剑师铸造的。

  苏白泽伸出手摸了摸,又缩了回来。

  景陇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苏白泽眉头蹙起,道:“你说呢?”

  他看了眼自己光洁的胸膛,再看了眼景陇肌肉健壮隆起,充满着男性荷尔蒙的胸膛。

  他们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而且还抱在一起。

  剑于苏白泽而言是神圣的,使用场所都极其正规,怎么可以在进行这种事的时候触摸。

  而景陇好像就是故意的,催促他道:“你快点看看,到底满不满意?”

  苏白泽忍着羞耻,将剑握在手里,五指无力的握着剑鞘,抽.出剑时用尽了全身力气,汗水从脸庞滴落,双腿忍不住在空中蹬了蹬。

  要是他以前,拔个剑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现在这种情况……

  苏白泽忍不住暗骂,都怪景陇。

  “铮”的一声,利剑出鞘,澄亮的剑影刺的苏白泽眼前一花,缓过来后他凝神细看,抚摸着剑上的纹路,心里五味成杂,他还记得,这把剑在他手里碎掉的样子,四分五裂,在空中飘散落下。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还原到一模一样,连剑上的瑕疵都一比一还原,这就是他曾经月影剑,仿佛从没碎过。

  景陇竟然还怕他不满意,苏白泽实在怀疑景陇是故意谦虚,然后让他主动夸奖。

  不过这个时候,确实没必要吝啬。

  他环住景陇脖子,抬头在他嘴边亲了下,发自内心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小景。”

  景陇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苏白泽突然不安。

  景陇道:“既然要谢我,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什么诚意?”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景陇道。

  窗外的星星全部散去,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已然慕白,室内的气氛却依然滚烫火热,仿佛没受到时间流逝的影响。

  苏白泽躺在曾经听雪阁的床上,手指无力的握住手机,“小景,上元节快到了,嘉明市的花灯会也要开始了,先让我买两张门票。”

  景陇双臂环住他,“现在买票,是不是太早了。”

  “一点也不早。”苏白泽道。

  景陇歪头看着他。

  苏白泽道:“我想早点准备,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上元节。”

  他吻了吻景陇,“小景,对不起,我来迟了。”

  景陇感受着唇边潮湿而又温柔的吻,等待了五百多年的那些难挨岁月,突然因为这个吻,消逝的无影无踪。

  因为他知道,今后他们还会有好多个上元节,比五百多年还要再多许多个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