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白光划破天际。

雷声乍响、蛰虫始振,预示着节气已入仲春。

伴随而来的,是窗外雨点纷飞。

然而,这能使蛰虫惊而出走的春雷,却惊不动房屋内如咸鱼般躺在床上的刘秀。

他已经两天没出门了,此间正愣愣地望着房梁,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神色复杂!

诚然,任谁的大脑里,突然间不断涌出另一世的记忆,都不会继续泰若处然。

“没想到我前世那么倒霉...”

思衬、消化许久的刘秀,终是长叹一声。

上辈子,他是个没考上美术学院的落榜生。

因心情低落而出门散心,突然瞧见有个小女孩正在过马路,即将被闯红灯的飞驰汽车撞上,便想也不想地扑上去舍身相救。

“狗血又烂俗的故事,你凭什么敢这么伟大?”

刘秀指着自己,苦笑两声。

“而这辈子,我是大周雍梁道·汉阳府,汉阳节度使帐下一衙兵,家中排行老三。

因爹娘早逝,两位大哥也已成家立业,故只余自己独守祖屋。

终日大手大脚,粮饷一发就贡献给赌坊,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媳妇,在军中更是连个伍长还没混上...”

自语至此,刘秀又是一声叹息:

“还是不穿越好啊,以现代人的物质生活条件,就是给个节度使都不换...”

“诶,不对,我这可不算穿越,应该是宿慧觉醒,不想竟真有转世轮回之说。”

刘秀微微一愣。

旋即摇摇脑袋:“现在还想那些作甚?靠金手指改变人生才是王道。”

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刘秀眸光闪烁,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已不复之前那般呆滞复杂。

不错,他也是有外挂的人!

刘秀闭上眼,努力将心神沉浸、把杂念剔除,让脑海变得空无一物。

嗯,大致就相当于冲完后的那种“圣心如佛”之境。

然后在黑暗中,他便可以瞧见,有一枚拳头大小的圆珠时隐时现!

这枚珠子整体浑圆,散发着淡淡盈光,内部好像流动着烟云般的灰色雾气,还有一点星辰在闪烁。

这就是刘秀的金手指,随上一世记忆同时出现。

圆珠还给刘秀传递了一段信息,告诉他随时可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只需在心底呼唤即可。

刘秀坚定的认为,就是这枚珠子让自己转世投胎的。

因为,它也是自己上一世逛完古董街后,同学们笑谈的根源。

“真把都市小说当真了,以为捡漏那么简单,随便就能捡到东西?”

嘿,还真就那么简单。

只不过条件有些苛刻,需要一条命为代价来验证真伪。

能让人穿越的珠子啊...这可是个宝!

当完全消化掉自己上一世,那短短的悲剧人生记忆后,刘秀脑子里已经冒出了一整套流程:

穿越异界——奇货可居——第一桶金——反复横跳——做大做强——人生巅峰...

‘希望那个异界,就是我上一世的现代世界。’

刘秀对此很是期待。

他这一世虽然是个古代世界,但很多东西在现代那边可是很值钱的。

如人参、兽皮、玉石...

反过来也一样,随便搞点现代东西拿到这边,那就是白白花的银子、挖不完的金山!

如精盐、白纸、玻璃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了钱啥都好办,我可以去武馆拜师,学习那种能成为武师的好武功。’

‘武馆的东西可比军中教授的《霹雳拳》好多了,更比我这练了三年却连根毛都没练出来的家传武功强百倍。’

‘到时候,我就算用银子硬砸,也要把自己提升到武师境界,成为在汉阳城里能横着走的人物,不然财产多了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

‘待我武艺大成,就可以购置田产、仆役、美姬...’

这方世界有武功这种神奇的东西,武道境界划分为:武徒、武师、宗师。

刘秀作为节度使的衙兵,自是有武功傍身。

只不过他还处于‘武徒三炼’中的第二练,‘炼筋骨’的程度。

虽然有点低,但作为衙兵武功也不需要太出色,更多的本事还在于上马操槊、下马弯弓上面。

披上甲胄与袍泽成阵,就是拿捏了气血的‘第三炼’武徒见了也要跑路。

所以刘秀才想成为武师!

毕竟,有了实力才能不惧窥伺。

‘只是...我这想得倒是挺美,实操的话却不简单。’刘秀摸着下颌,反复思考。

如果他穿越过去的世界,正是上辈子所在的那个现代化社会,那身份为题如何解决?

黑户可不行,不仅办各种事都困难,还容易被逮到!

‘而且剧本万一不像我想的那样呢?’

‘另一头,不是我上辈子所在的世界,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如语言沟通、生存环境、水土适应...’

‘更可怕的是,这穿越过去,直接出现在空地上还好,要是出现在高空中、海洋里、地底下,亦或是岩浆内,那开局就要卒啊...’

砰、砰、砰!

就在刘秀深思熟虑之际,他家的门被敲响了。

“三郎?三郎?你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又急切的声音。

刘秀听出来了,是自己那一伍的同僚,方明。

“三郎,我去赌坊没找见你,你到底在不在家?出大事了!”

没得到回应,门外的方明继续拍门,并扯着嗓子大叫。

“在呢,这便来。”

刘秀马上起身,去把门给打开。

“什么大事啊,我不是与伍长讲了,要休息个几...”

不待刘秀将话说完,方明便瞪大眼睛,快速道:“三郎,我们丁字营和戊字营这个月的饷银又被拖欠,节度使推诿说实在没有办法,这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什么,节度使他要造反吗!?”

刘秀勃然大怒。

想必得知这一消息后,两营的衙兵们,跟他此时的情绪是一样的。

节度使,可不是什么好位子。

这大周纷乱百年来,天子长期为宦官把持,各地藩镇林立、军阀割据,朝廷的政令、律法早已成一纸空文!

而衙兵,既是各方藩镇节帅地位的倚仗,又是随时会反噬节帅的恶虎。

他们长期父子世袭、互通婚姻,在藩镇中享有种种政治、经济特权,因而变得桀骜不驯、跋扈异常。

但凡让衙兵大爷们不满意了,轻则聚众闹事,重则逐杀藩帅!

汉阳城,就是时常发生后例的典型。

打刘秀能记事起、到他爹临死前把位置传给他、至现如今,汉阳节度使就换了七、八任。

有的被乱棍赶走、有的被殴打出境、有的被半夜弑杀、有的被揪至军营内公审后斩首...也不知现在这个会如何。

但三月不发饷,对于特别擅长“军事民主”的衙兵老爷们来说,那就跟天塌了一样,必须得给个说法。

“走,这就回营,取我甲胄兵器去。”

瞧着方明这一身甲胄、腰间挎刀的样子,刘秀知道这事已经很严重了。

作为‘汉阳衙兵集团’的一份子,他当然不能跟没事人一样躲着看热闹,现在必须掺和进去,告诉同僚自己屁股没歪。

“哎呀,时间来不及了,你这...也行。”

见刘秀转身从墙角抓起一根哨棒,方明点点头。

“去节度使府,给那老梆子一点颜色瞧瞧!”

刘秀表现得分外积极。

现在先别想着穿越两界、倒腾买卖的发财大计了。

先武装讨薪再说!

前两个月米缸就见了底,要不是大哥二哥时常接济,在赌坊里偶尔还能赢两把,现在早特娘饿肚皮了。

就这样,二人顶着雨,大踏步冲向节度使府邸的方向。

...

“诸位,诸位,本帅...啊不,是小老儿,小老儿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打小老儿上任以来,这府库中就空空如也,税又收不上来,城内大族也不肯帮,诸位叫小老儿我如何去弄粮饷...”

苦苦哀求的是个老头,正是刚被从府邸中揪出来的节度使。

此时他瘫倒在地、浑身湿透,面对着周围凶神恶煞般的衙兵军士们,整个人瑟瑟发抖,惶恐极了。

“那是你的事儿,不归我们管!”

“对,我们只管当兵拿饷,你既然当了节度使,就必须按时发放粮饷!”

“给了你三个月时间,我们已经够意思了。”...

衙兵们群情激奋,有人振臂高呼、有人敲打兵刃,态度极为蛮横。

而远处的观望者、两侧建筑内的看客们,则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

换个节度使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汉阳城里几年不来上这么一次,那才叫怪了呢。

“三月期限已至,你这废物既然办不到,那就换别人来吧。”

“别别别,饶命,饶...”

节度使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脖子上的脑袋已经不属于他了。

在刀光闪过的瞬间,那死不瞑目的人头滚落到了街边。

抽搐的断颈中不断喷涌鲜血,将街面给染红。

“已经结束了?”

挤进来的方明一脸懵逼,这还没轮到他指着老头鼻子怒骂出气呢。

望着无头尸体,刘秀心中一叹。

这就是一个武夫们,嚣张跋扈到无法无天的时代!

与前世历史中,那个晚唐至五代十国的混乱时期如出一辙。

更别提,此世还有真正的武功了。

“老贼已死,现节帅大位有缺,有谁想当节度使吗?”

“领袖群伦、位高权重,为我汉阳诸军之首,哪位英雄愿担之?”

“我们现在需要一位节度使大人。”...

杀了老头后,衙兵们望向四周不断高喊。

听见此类之言,前后围观的人群,立即是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这长街两侧建筑窗户中,伸出来往外看热闹的脑袋们,也是纷纷缩了回去,另带把窗户关严。

衙兵们面面相觑。

‘节度使?狗都不当!’

刘秀暗暗吐槽。

这时,有人皱着眉道:“看来还是得上奏朝廷才行,让朝廷给我们委派一位贤能,来执掌节帅大印。”

“可朝堂的诸公...哪个愿来?”

“总有那种不受待见的,会被送到这儿。”

“我们需要的是能发粮饷的节度使,不是替人做刀!”

“那能怎么办?难道要从我们中间推举出来一位?”

“哎哎,诸位仁兄,你们别看我们呀,我和老李可担不起这般重任。”...

闹哄哄一片。

衙兵们商讨了半天,也没商讨出个对策。

他们行事完全是肌肉支配大脑,根本不考虑后果,或者说该如何去真正的解决问题。

这就是当代的武夫!

‘爷出来站个队,已经表明态度了,接下来就不陪你们玩了,爷还要回去继续研究穿越赚钱的大计,以后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刘秀心中想着,转身便走。

可没等他走出多远,他忽然就感觉自己肩头一沉,好像是被人给按住了。

不等看清是谁呢,他又感觉自己背上被披了一件袍子。

嗯,凉飕飕、湿漉漉的。

!!!

刘秀顿时大惊,内心一颤。

这不会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紧接着便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粗犷声音:“三郎愿做我们的新节度使!”

“三郎仗义,是个有担当的。”

“我就说阿秀这小子平日里胆色十足,果真不赖。”

“好,那刘秀便是我们汉阳诸军的新任节度使了,我等当一同参拜。”

“拜见刘使君!”...

刘秀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他此刻是心惊肉跳,脊背一阵发凉。

于是想也不想,当即就脱口而出:“莫害我!诸君莫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