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银子到了。”

李景隆小声嘟囔一句,拍一拍屁股上的尘土,一下子跳起来。眯着眼睛,凝视着常升匆匆走来的身影。

再往后,便是些拖来的板车。

板车上的木箱,布满了灰尘。

常升一只手放在箱子上,带头往前走。眉头紧锁着,看到这边的朱元璋,才稍稍的放松。

“皇爷。”

手指着身后的鼎轩阁,朱元璋问道,“这地方知道不,这里头的门道,可是不少呢。刚开始的时候,咱都它被给绕进去了。”

常升瞥一眼“鼎轩阁”的招牌,淡淡的说道,“臣听说过这个地方,每年京察时,都有不少的外官,都会到这个地方来,拜会一下所谓的京官。”

这个地方,常升自然是有所耳闻。

只不过,身为淮西勋贵的他,也是瞧不上这个地方的。

而且,这种事情,与他无关,更是不归他管。里面的门道如何,常升便也不在意。

而今日,朱元璋问起了,常升自然是口下不留情。

“拿着银子,进去。”

常升点点头,冲车队招呼一下,自己先进了鼎轩阁。屋内浓重的墨水味道,让常升微微皱眉。这种味道,他实在是喜欢不来。

“掌柜的,那一幅画,再拿来与我瞧瞧。”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外头如何,他看的一清二楚。见多了官员,掌柜的也多了个心眼儿,“得,客官您坐好,小的这就取画去。”

看一眼常升的装束,掌柜的笑了,“瞧您这身打扮,您这是京官吧。而外头那些,也都是不小的官。顶天了,您是都察院的。可您想过没,为啥直到今儿,才有人来查呢。”

常升嗤笑一声,反坐在楠木椅上,面带不屑,“说说看,为啥呢。”

掌柜的反而是不说了,“就算是都察院的御史来,他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能不能搅得动这浑水。”

“那我若是锦衣卫呢。”

掌柜的更不信了,“锦衣卫?锦衣卫可不会与我说这么多。”

取来了画,在常升面前铺开,掌柜的继续说道,“您看好了,这幅画,十万两。少一分,也卖不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与门外那几位大人,也是进进出出好多趟了。”

常升冲门外一招呼,带来的箱子被悉数抬了进来。

“你点点,这是十万两。”

掌柜的只打开了一个箱子,就再迅速的合上,“不用点了,您说十万,那便就是十万了。”

将画交给常升,掌柜的小声叮嘱着,“拿着这画,到户部高大人府上。有人问起时,你就说你是来送画的。待高大人看到这画,他也自然就明白了。”

“那时候,你想要什么官,什么府库,你自与高大人说就是了。”

正要把画接过来时,掌柜的又一下子抽回去,“甭管你是什么,可到了这儿,就得盘着卧着。守好这儿的规矩,休要引火烧身。不然呐,谁也救不得您。”

常升心中冒火,冷哼一声,夺过画纸,“那成,掌柜的咱们走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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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从凳子上跳下来,李景隆如释重负,“三爷,您慢着些。这现在,臣吩咐后厨开始上菜了。”

能让李善长这样的,倒也不是朱允熥要给他过寿。最主要的是朱允熥对他的称呼:老公爷。

李景隆坐起来,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读过书没,小爷教你一个词,叫作秀色可餐。”

雕花床上,李景隆长长的一个哈欠。大红色的绸子里,女人把一颗荔枝,塞进李景隆的嘴里,“爷,甜不甜。”

李景隆咧嘴一笑,顺势搂住春桃,“怎么,想要。你这张嘴,可不能只是说说,要拿出点真功夫来。不敢

这个香囊,是扬州春刀坊,特意为京城的这些公子哥们所制的。香囊之中白芷、丁香,也属上品。

“哪个三爷。”春桃也惊慌失措,她不认得常升是谁,但她知道,李景隆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大公子。

李景隆边穿衣服边回答,“常二爷,出什么事了。从得月楼出来之后,三爷就和永昌侯在一块儿呢。”

整理一下情绪,常升坐在朱允熥对面,放低声音,“三爷,宫里刚来的消息,吕氏有了身孕。”

原本觉得,吕氏进了浣衣局,她和朱允炆就能安分一些。但这突如其来的身孕,让朱允熥有些猝不及防。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反而让朱允熥有些不安。有两个孩子之后的吕氏,会不会更加的疯狂。

侍吕氏左右。再有宫中女官、各婆婆,不得再离。”常升停顿一下,“皇后娘娘下懿旨,吕氏移

李景隆挠挠头,“三爷,臣倒是觉得,吕氏有喜,于三爷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孩子多了,吕氏自然分心。”

朱允熥点点头,起身收起笑意,“李景隆,孤要回宫。先去和皇爷爷请安,再东宫这事儿,权当不知道。若

桌子上的蜡烛,一天之中,也换了近十根。烛光映在墙上,朱元璋的半张脸,都处在阴暗之中。

再到奉天殿时,朱元璋还没去睡。从一早的朝会之后,回到奉天殿里。他坐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天了。

辈,朱元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相反的,他很平静。作为一个帝王,作为大明朝

至于今天蓝玉的寿辰,本该由朱标去贺寿。但这一次,朱元璋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朱允熥。

,孙儿只是觉得惊讶。原本,孙儿觉得,很久都不会再有皇弟皇妹。孙儿也怕,有了皇弟皇妹,皇爷

朱元璋放下最后一本折子,起身有些费力。坐了一整天,几乎没有怎么动弹。双腿,已经有些脱力麻木。

进了屋里,朱元璋看一眼,“甭起来了,在浣衣局身子弱。既然有了身孕,那便养着吧。”

兄弟几个之间,总开着玩笑。那些规矩, 是留在外人面前的。而现在,周围都是自家人,朱棡也没什么忌讳。

朱棣仍在往里头看,自言自语,“一个被废了的太子嫔,即便是大哥的种,那又如何。吕氏娇纵,不及大嫂一分。”

个送你,下次四叔再回,可是要与你切磋切磋的。弹弓好玩,却不能荒废了学业。若是有人欺负你

朱标推开奉天殿的门,步子走的很轻。即便如此,在空寂的奉天殿内,还是有沉重的脚步声。

可朱元璋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相反的,他甚至觉得,这个孙子来的不是个好时候。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朱标虽然心疼,却也做不得旁的。把手伸进了前朝,即便是朱标,也饶恕不得。

想到这儿,朱元璋不禁握紧茶杯。手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厚重的老茧,在杯壁摩擦。

置吕氏,也不该是这帮大臣们来评头论足的。很显然,高信的这个折子,已经有些触碰到了朱标的红线。

“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等你自个儿即位了,这皇储选谁,也得你自个儿看。”

“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咱这两个孙子。他们中,没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冷笑一声,“这帮人,要是拧成一股绳了,咱倒也是省心了。他们敢,那咱就敢杀。咱就不信了,大

“你轻点!做事毛毛躁躁的,什么样子!”朱允熥心中烦闷,头发又被扯着,骂了一句。

朱允熥看了一眼,“起来吧,孤只是心中烦躁,没有怪你的意思。继续梳吧,梳好了,孤要去母亲那儿了。”

小太监也是十分小心的拉起朱允熥的头发,顺势梳下。难免要拉扯到头皮,却也说不上疼。

走出东雅阁,礼部侍郎董伦手捧几本书,站在院内。花白的头发,再加上短而密的胡子,戴着一顶素帽。

平日里,董伦基本上都是官服不离身,可今日却是常服素帽。地上的一个行囊,再有用绳子捆住的书。

“不近外臣,不亲内侍。牢记圣学,方得始终。不急,不骄,不躁。如此,殿下当为天下之典范。”

说,也是三爷的表哥。这表弟受封,做表哥的送些东西怎么了。再说了,娘亲舅大的。皇爷他再怎么,也

李文忠看向大门的方向,微微迟疑之后,“不见,就说老爷我卧病在床,就只剩一口气了,谁也见不了。”

常升连忙打住,“三爷和咱们说过,越是拿不定主意,就越不能去找舅舅。听三爷的,没错。”

管家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我家老爷病了,谁也不见。你没看到,就连开国公,我家老爷也没法见。”

“回老爷,这个和尚说,是少爷请他来的。小的不敢怠慢,只能过来和老爷通报。”

而且,朱元璋对于和尚、道士,是有些反感的。如果只是与平常一样,那倒也罢了。

“你进宫,把道衍和尚的事儿,告诉给三爷。”李景隆拽住李大,小声吩咐着。

没了底,“进了宫,不准和任何人多废话一句,直接去景仁宫。见了三爷,也不准多说什么,只把这个送

“小公爷,您今日进宫?”奉天门的侍卫,都是殿前军的将士。而殿前军指挥使,又是曹国公李文忠。

侍卫把金豆子揣进怀里,“小公爷,瞧您说的。就冲您是咱们指挥使家的公子,咱们都得向着您不是。”

李景隆打着哈哈,手指着李大,“我今日不进,让他进。他进去,给太子爷送点东西,我爹吩咐的。”

从钱袋子里,随意的掏出些碎银子,一股脑的塞给太监,“老子公事在身,耽误了事情,曹国公砍你的脑袋!”

“去去去,老子有要紧事在身上,没空与你瞎掰扯。”李大厌烦的摆摆手,继续往里头走。

“往东去了,那儿好像是三殿下的院子。他一个曹国公府的看门的,怎么和三殿下又扯上了关系。”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朱允炆身上。可偏偏,朱允炆有那么一丝不争气,朱元璋又有那么一丝不喜朱允炆。

吕氏来了精神,从榻子上坐起来,目光有些警惕,“让他进来吧,除了你,这个屋子里,不准留任何人。”

太监微微一笑,“敢问太子嫔,既然是亲戚之间的往来,又为何让一个家奴去,而不是曹国公亲自来呢。”

吕氏的头,微微向上仰,脸色也渐渐的变红,“这几日,曹国公家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太监大喜,连磕三个头,“奴婢谢太子嫔。太子嫔您吩咐,奴婢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一个太监,即便是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说皇孙的不是。更何况,这是朱元璋最喜欢的朱允熥。

待太监离去,宫女有些担心,“太子嫔,恐怕他去了,会把您给供出来。到那时,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姚广孝什么时候到的。”看完了李景隆的信,朱允熥点起蜡烛,把信纸放在火上去烧。

在宫里的主子出入时,他们还得跪着送迎。连他们长什么样子,主子都不知道。

“你来这儿,为了啥事。告状的吧,说说看,咱哪个儿子,又惹祸了。说出来,咱给你做主。”

朱元璋透过缝隙,能看到一点点的身影。那个人,趴在地上,好像一条死狗,“这哪是过来告状的。”

大狗斜目看一眼太监,“禀皇爷,这个太监说,三爷近僧侣。还把僧人,私藏在曹国公府中。”

话音刚落,景仁宫四殿两院,大门齐开。里面所有的宫女太监,纷纷出来,跪在地上。

后头,吕氏、高氏也跟着行万福礼。之后,两个孙子,朱允炆、朱允熥行礼,“孙儿见过皇爷爷。”

“刚刚,有个人,跑到咱那儿去告状。毛镶看见,这人是从这儿出去的。咱过来问问,是你们谁的下人。”

毛镶在这儿,她的所有小动作,都逃不过毛镶的眼睛。尤其是无处安放的双脚,还有不停躲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