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这个名字一出来,大宦官们都不说话了。
人的名,树的影儿,都不是不知道卢植是个什么人物。
要论胡搅蛮缠,还真没几个人觉得能比卢植厉害。
这就是个典型的古代喷子,又臭又硬又能喷那种。
不是说卢植是天下名儒么,怎么还是个胡搅蛮缠的货?
后汉书说卢植“好研精而不守章句……性刚毅有大节……不好辞赋,能饮酒一石。”
爱喝酒还很能喝,性子很刚脾气很暴,动不动跟人吵。
读书喜欢深究道理不喜欢寻章摘句,写东西不注意用词,错别字啥的特别多,有大节的意思是不拘小节。
其实程朱理学出来之前,古代大儒少有迂腐不知变通的。
至于个别古板的,那是个人性格,不是学问要求的。
要真的是迂腐不堪之辈,儒学这种讲处世智慧的学问他也弄不明白。
说个事儿你就知道卢植的真实性格了。
儒学其实分今古二文派。
今文以孔子为尊,古文认为孔子不过是记录阐述古人的学问,周公才是儒家真正的老大。
卢植是古文派的,但当时掌握朝堂的世家豪族多为今文派传家。
当时朝廷想规范作为官员教科书的五经,准备出个规范版本刻成石头碑文传世。
今文派不想当时官居博士的卢植参与。
实在是吵不过他,又不想这件文教盛事被他的意志以及古文派的意见左右。
你说你一直喜欢不守章句,这校对古书的活儿也不适合你啊。
正好九江那边有蛮族造反,就借口卢植能文能武,把他打发到九江去当太守平叛。
卢植去了才知道他们的盘算,于是发疯了。
个把月就平了蛮族,然后骚操作就开始了。
他先上奏表说各地太守应该任期固定,要不有的人做个把月就卸任,官员变动太快不利于地方治理。
朝廷肯定不能同意啊,有很多客观情况影响,他这主意没办法执行,所以驳回了他的奏章。
但刚驳回奏章他就又上奏表,说啊呀我病了,不能胜任了,要辞官。
你看你们刚说任期要根据实际情况定,你不能强留我在任上养病吧。
朝廷一看没办法,那就准奏吧。
准奏的文书刚到,他第三封奏表又上了。
说啊呀我又好了,并且听说朝廷要搞石经,以我的学问不去搞这个简直是浪费,所以我毛遂自荐。
他要没别的差事羁绊着,你还真的不好拒绝他。
所以只好准奏他又做回了他的博士职位,跟蔡邕、杨彪他们一起典校五经。
就这泼皮无赖一般的行径,你敢认为他是个规规矩矩的方正君子?
说到底就是这人真的有学问,有本事,但是有那么点子不要脸面不讲究。
吵架做事最擅长得理不饶人,拿你的道理把你撅回去。
要说合适呢,按照庚哥提的那个缓谈的调子,没人比擅长扯皮的卢植更合适了。
但是吧,张让苦笑着出来说话了:
“然此人素来与奴等不睦,且又有近怨,恐不肯出力。”
人虽然在我们手里。
但那货向来跟我们宦官不对付,恐怕是不会肯干这个差事,
五经搞完一个阶段那群人实在受不了卢植,就给他踢到尚书台去做了个尚书。
名义上是升官,尚书要搁到后世那最起码都是部长级的官职。
但两汉三公九卿为尊,西汉尚书归三公司空手底下九卿里的少府管。
东汉实际政务多归尚书台,尚书令直接对皇帝负责。
一般是太傅兼着录尚书事,太傅名义上比太尉、司空、司徒三公更高,是上公。
但他录尚书事的尚书台却没三公职权范围的那些内容更受重视。
所以卢植的尚书就相当于朝廷里不辣么受重视又特别忙的部门里的一个小局长。
现在录尚书事典阅文书,实际上的尚书令是张让,卢植就是他手下人。
张让日常没少被这货撅到想吐血。
使唤不动属于是,也因此对卢植再了解不过了。
卢植一直对宦官没好感。
而且之前他在尚书台不干活,被踢出去当中郎将平叛黄巾之乱,还被个叫左丰的小黄门给坑了。
皇甫嵩平定黄巾之后回来帮他说好话,这才官复原职当回了尚书。
说起来你也怨不了左丰,怪只怪卢植太任性。
他负责主攻,打的是张角张梁张宝里头兵力最多的张角部,把人围在广宗。
然后张角死守,卢植就跟皇甫嵩朱儁商量,他先围着,那俩先把张宝张梁俩比较弱的货干掉,再一起合力干张角。
但他一直围着没动静,灵帝宏陛下难免就担心了,派左丰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说这事儿说明白了也没啥。
可是卢植本来就不待见宦官,加上觉得我特么用得着你一个宦官来过问我的军事决策?
他才不理会你左丰是代表皇帝来过问的,问一句撅三句,撅得左丰觉得自己是来当灰孙子的。
没办法,性格太刚了。
左丰受了一肚子气,回洛阳回复灵帝宏陛下说:
“我也不知道,我看广宗好像挺好打的,但卢中郎就是不打,问他他说跟我一个宦官说不着。”
宏陛下震怒,于是锁拿卢植回洛阳查问。
没治罪,就是我叫人去问你不愿意说,那你就回洛阳来好好给我说。
回洛阳也死倔着不说。
每天跟审问他的官员扯皮吵架。
一直到皇甫嵩得胜回洛阳,才当嘴替替他说明白了当时的情况。
不问罪了,但之前打出来的军功也没了。
老老实实给我回尚书台继续当你的小尚书去。
以卢植这性格,不指望宦官朝他行贿就不错了,宦官朝他索贿他不给所以陷害他?
这事儿能被他嚷嚷到天下皆知,怎么可能不解释?
传到皇帝耳朵里,因索贿不成而误军国大事,左丰还要不要命了。
但因为这事儿,卢植肯定是更不待见宦官了。
怎么可能愿意帮他们出头去谈判。
搞不好谈第一天就跟袁绍说,我们一定要把张让他们全弄死,少弄死一个你千万别退兵。
这事儿他干得出来。
听张让这么仔仔细细一分析,庚哥也觉得头大。
但低头想了一下,又笑了:“无妨,此非张侯汝等与袁本初之议,而为朕及太后与袁氏之议。”
“卢子干既自诩汉臣,朕令其穷究袁公路之罪便可。”
他不待见你们,那就不让他去谈跟你们有关的事儿了。
就让他去掰扯袁术袁公路的罪过。
反正除非袁绍能接受袁氏一门除他之外全部被砍掉,不然这谈判就不可能谈出来个结果。
这事儿卢植可是拥有大义的一方。
让他去谈,他不分分钟都用唾沫星子给袁绍洗脸,那他就不是卢子干。
劳资姓卢名植字子干,一个字儿干就完了。
大概是遐想到了袁绍被卢植喷到欲仙欲死生无可恋的场面,张让的嘴角也噙上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如此,便要劳烦陛下与那卢子干一叙。”他笑着说:
“我等却是不当露面。”
露面了只会起反作用。
轮到自己有活儿干,庚哥却犯懒了:
“不急,且等明日。”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反正我们不急。
先把那老货关一晚上,等他没精神再说。
不然劳资也担心被他喷。
打着呵欠庚哥就奔偏殿了,他寻思着回偏殿去找侍女下两局五子棋。
劳资今天也累坏了,需要玩儿一会儿压压精。
庚哥不知道的是,他猜错了,袁绍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袁家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杀光光。
保袁术,也就是他顾虑到自己,不得不摆出来的姿态而已。
但他是真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