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梁、繁庞的安全,不是因为秦国的兵马有多么强壮,而是来自南北两大势力的平衡。

北面汉国控制的上郡兵马在虎视眈眈,南面魏国控制的西河郡兵马也在磨刀霍霍。

上郡目前正在筹划北伐匈奴,吴起下令,不得擅启事端,同时明里暗里帮助庆载控制两城。

但西河郡魏军可就不这样想了,他们虽然觉得少梁、繁庞就是两只小狐狸,但吴起坐镇的上郡,绝对是狐狸背后的大老虎。

特别是在目前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能够做到守土不失就了不得了,必须等待安邑进一步号令,绝对不敢擅动。

故少梁、繁庞两城,狐假虎威之势已成,形成了一种战略的平衡,这也是秦国能切入两大势力之间,却安然无恙的原因。

庆载对战场形势洞若观火,他安排十万大军分守两城,然后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霜邑的太子渠梁身边。

嬴渠梁这次对庆载算是心服口服了,整场少梁之战,全部按照庆载预设的脉络发展,鬼谷门人,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渠梁得遇先生,如鱼之有水也,请先生受我一拜!”太子渠梁的眼里,满是感动和崇拜的小星星。

庆载连忙避开太子的迎面一揖,一边还礼一边道:“此乃太子之功,更是大秦之福,载安敢居功?”

太子上前一把拉住庆载的胳膊,二人把臂而行,并行入室。

“先生,渠梁此次忤逆君父,是为大不孝也。午后我即返回栎阳待罪,烦请先生坐镇霜邑,主持前线大局。”

庆载连忙劝阻:“太子万万不可!当此时,朝中难免有宵小之辈,蛊惑君主,太子此行不啻飞蛾扑火、鸟入樊笼,必自取其祸矣!”

太子渠梁哪里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他这会儿回去栎阳,喜怒无常的老爹有一万种理由剥夺自己的兵权,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甚至拿掉自己的小命。

前段时间,秦公师隰封自己的小儿子公子向为蓝田君,掌握蓝田大营的军马,名为拱卫栎阳安全,实则留下重要后手。不过蓝田大营主要防御的是武关方向,精力集中在楚、汉两国。

尽管如此,也足以让太子渠梁脊背发凉了好一阵。

嬴渠梁道:“先生,而今之计,如何处之?”

庆载道:“今太子拥有不世军功,深孚老秦人民望,诚宜进一步巩固储君之位,广集国中有识之士,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庆载不才,有三策献于太子。”

嬴渠梁恭恭敬敬地道:“请先生教我!”

庆载道:“其一,派人献俘、献首、献功于栎阳城。从霜邑至栎阳,沿途之上大张旗鼓,扬厉铺张,使举国之人皆闻少梁大捷。声势越大,越利于太子。”

庆载主要的目的,就是将太子之功宣扬得人人尽知,激起老秦人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树立太子国之英雄的人设,使秦公师隰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废除太子。

“其二,封洛水,筑京观。内炳太子之功,外慑强敌之胆。”

封洛水,就是在洛水之畔祭祀水神,将秦国大胜的消息告知神鬼。

封洛水对于秦人而言意义十分重大,当年被吴起打过洛水之后,秦魏两国就以洛水为界,如今能完整地占据洛水两岸,绝对是了不起的盛事。

筑京观也就是收拢斩获的魏军首级,以及战场之上魏军的尸体,用封土筑成一个个高大的金字塔形状的大土堆。

筑京观的主要目的是显耀战功,提振士气,惩罚敌人,震慑对手,同时也可减少瘟疫的发生。

“其三,也是至关重要一步,挟少梁之战之威,直驱蓝田,软禁公子向,控制蓝田大营军权。”

“此三策得以实施,则太子返回栎阳,可保无虞矣!”

庆载的计谋,一条比一条狠,一条比一条毒,一条比一条有力度。

如果说献俘、献首只是在扩大影响力,那么第二步的“封洛水”,就有僭越之嫌了。

因为纵观中国历史,“封”与“禅”一般来讲都是君主的权力,特别是秦始皇之后,“封禅”的意义更为重大。虽然也出现过霍去病封狼居胥这样的特例,但也就是特例而已。

现在是战国年代,让太子主持封洛水的仪式,这就是对君主权力的一种分裂。

如果说通过“封洛水”,暗戳戳地挖掘秦公师隰的统治根基,嬴渠梁还能接受的话。

那么,挟少梁之战的余威,软禁蓝田君公子向,夺取蓝田大营的控制权,这就是赤裸裸地露出了抢班夺权的獠牙了。

赢渠梁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他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呃……呃……先生之第三策是否可以缓行?”嬴渠梁不无忧虑地道。

庆载道:“太子,第三策攸关成败,必行之,方可保太子无虞。否则太子既封洛水,君上焉得不疑?唯有蓝田大营之军到手,太子已有东、南两军在手,举国之政皆听于太子矣!”

嬴渠梁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时沉默不语。

庆载进一步拱火:“如今举国民望尽归太子,太子自当见事生风,决断如流。此非为太子计,乃为秦国计也!”

嬴渠梁咬着后槽牙吐出了一个字:“善!”

少梁兵败的消息传回安邑,魏侯?大吃一惊。他紧急召集太傅白圭、上将军庞涓以及满朝文武上殿议事。

但上将军庞涓没来,却递上了生病请假的奏折,摆明了是撂挑子。本来庞涓就反对在西河向秦国退步,前段时间又发生了演武场风波,庞涓干脆称病不出。

战国诸侯向来喜欢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看到魏国少梁大败,赵、韩两国又心有灵犀地开始搞事情,集结兵力于浍水附近,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没有了庞涓的参与,魏国的朝议吵翻了天,却拿不出一个正经主意。

魏侯?眼巴巴地望着白圭道:“太傅,请为寡人解忧。”

白圭也头大如斗,尽管公叔痤被执,他心中窃喜,以为能够迅速上位。但面临着秦、赵、韩三家咄咄逼人的形势,以及庞涓称病不出的现状,白圭一时也傻了眼,没有良策。

想了半天,白圭道:“君上,臣闻上将军观邑之战,其师弟孙宾出谋划策,居功匪浅。孙宾既为鬼谷门徒,且有观邑实践,其兵学造诣应当不在上将军之下。既然上将军抱恙在身,不若问计于孙宾。”

魏侯?道:“孙宾其人何在?”

白圭道:“君上健忘,上次上将军因事迁怒于孙宾,还是君上下达赦令,赦免其罪。后公叔相国怜其有才,收归相府,为中庶子。”

魏侯?一听自己居然有恩于孙宾,立即来了精神:“如此,宣孙宾上殿议事!”

白圭道:“君上正在用人之际,不可如此轻率。臣请以君上之名,亲自过相府慰问,并邀其同车而归,以示君上识人之明、用人之诚。”

魏侯?大喜:“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