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脱了追兵,江明掏出小镜子开始给自己再次易容。

温氏在一旁看着江明粗糙的易容道具,脸皮直抽抽。

这些年在青楼里,她自然也是对于化妆一道有了更深的了解。

最初她是贫穷的村野妇人,用不到这些。

后来她是温府女主人,化妆出于爱美,有专门的人伺候,更重要的是她想怎样化就怎样化,全凭自己心情。

至于在青楼的日子,那日日涂抹,莫不都是为了取悦于人罢了,音律、书画,能学就尽量学,对于化妆也自然更了解了些。

如今再次看到江明的易容之术,她才知道对方的手法多么不可思议,用以鬼斧神工形容也不为过。

或许他所用的材料只是看起来简单而已?

温氏不免疑惑。

不多时,江明就已经易好了容,换上了全新的一张脸。

这次在扬州城内,自己明目张胆又是杀人又是放火,更是嚣张的破城门离去,可以说那张脸是上了郑国黑名单了。

索性自己脸多,根本不会有被通缉单困扰的麻烦。

见温氏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江明出言笑道,

“怎么?可是这张脸庞太过帅气?

我这易容之术,比你们女人的化妆术如何?”

温氏闻言一乐,

“我在青楼时有个姐妹,化妆技术了得,当真是不可方物,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然而有位公子偏偏想要看看她妆容之下的真面目,为此不惜花下重金,甚至连老鸨也跟着来劝。”

“后来真面目是露出来了,公子却被吓得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扬州城。”

“呵呵,你觉得这一下客人们都不买那姐妹的账了吗?”

“有个公子后来在她的床上说啊,就喜欢她脸上的胭脂味儿!”

说罢温氏掩面而笑,

“嘻嘻,不过咱女人的红粉妆扮终究只是个化妆,比江明你的易容啊,终究还是不如。”

江明听了这话,得意一笑,同时不忘纠正温氏,

“江明这个名字,不该再用。

从此我,仍旧叫做张大山。”

温氏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一怔,看着面前的七尺男儿,秀口微张,欲言又止。

而江明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

“你啊,别起什么不合时宜的心思。”

“须知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你我之间,就算有早年那一点夫妻情分,也已经是变得很浅薄。”

“是啊,你是天上的飞鸟,而我是那水上的浮萍,本以为能像你一般自由,到底随同流水,任意东西,一个浪头打来,遍不知翻身是何日。”

温氏自嘲一笑,便低头不再说话。

温氏心里明白,

且不说这些年她流落风尘,就是在青楼里学的那些个聊以在恩客们面前自命清高的词曲小调,琴弦技艺,在眼前男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扬州繁华富贵,风光旖旎。

青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自命不凡,装作潇洒旷达的少年人。

而江明作为众侠之典范,英名远扬。

哪怕是隔山跨海,天各一方的郑国,身居扬州江南之地,温氏也能从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口中听到关于他的讨论。

这让她不由得回想两人的相遇、共同扶持,又到后来他躺了一场性情大变作为废物无赖。

再后来,一切都像一场梦。

少年携剑跨马,摇朋唤友,一路纵酒高歌快意恩仇,跨千里,翻山越水而直到扬州。

而她自己,初到扬州不知对方将至自己何去何从的彷徨,腰缠万贯时的自信张扬,再后来,落入奸计,流落风尘,遍看人情冷暖……

年华的老去可以依靠妆容来掩盖,可是逝去的人生,又有几人能够重来?

温氏再次抬头,恰对上江明那笑眯眯的俊脸。

在他的脸上,既有她曾经看不出的上位者的威严,又有阅尽千帆后的放荡洒脱,更有竟能保持到现在少年人的豪放不羁。

就好像,这么多年,时间也没能在他心上留下一点痕迹。

这样的笑容甚至让温氏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

恍惚中她又坐在当初荒凉无人的路口,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人低头问她为何跪坐在那里。

“拿着吧。”

一叠银票被递了过来。

“这是我最后的家当了,三千两。

既然你做不得大富大贵,那就普普通通做个小康人家吧。”

多余的话江明没有多说,相信经历了这么多,温氏自己已经有了一套与人周旋的手段。

随后两人在野外过了一夜,江明第五天就将易了容的温氏送到了另一座城中。

“以前的经历,我也不想在提起,换一副容貌,就当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要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

看着兴致勃勃的江明,温氏白了对方一眼,

“中之姿即可。”

“哈哈哈,那就给你中人之姿吧。”

一切都完毕,江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而温氏站在路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伸了伸手,最终没有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

齐国都城,临淄。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一代大侠江明最终选择了在齐都的闹市中当了一名屠夫。

这天,江明正在自己的摊子庞宰牛,一个客人在前边围观。

只见江明手中的屠刀在牛的身上仿佛游动的鱼,所过之处畅然无阻,没有丝毫的凝滞。

屠刀划过你身上皮肉肌理的声音就仿佛是美妙的音乐,让客人感觉以往所聆听到的演奏都变得不值一提。

声音戛然而止,牛体四分五裂。

不仅牛皮被完好的剥了下来,牛的骨肉也整齐的掉落在地。

还在意犹未尽的客人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只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就凑上前来仔细查看。

江明看到这人打扮不错,气质不凡,如今趴在地上仔细观看却仿佛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不由得持刀在一旁傲然而立,尽心欣赏对方震惊的样子。

良久,客人才回过神来。

起身对着江明行了一礼,询问道,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杀牛的手法,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明闻言,眯了眯眼斜觑了对方一眼,

“这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