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暖阳高悬, 海风清爽,偶尔飞过几只海鸟,阵阵鸣叫欢愉。
可是褚云的心情却很差。
他看着眼皮颤了几下要醒来的苏玄青, 手里的迷药始终没有舍得放下去。
不能用这样伤身体的法子,留住人。
“唔……”
苏玄青捂着头缓缓睁开眼睛,他头痛的很, 口齿倒是清晰地埋怨道,“什么酒啊,这么烈,我就喝了一口。”
“是, 一口灌进去半坛子。”褚云没好气。
“要你管!”苏玄青在床上坐起来,穿好鞋子就往外走。
“去哪?”褚云明知故问。
“昨晚上不告诉你了,我要回家。”苏玄青态度蛮横,好像昨晚上那个哭得稀里哗啦,拉着褚云说埋在心里多年委屈的人小可怜,压根不是他。
“刚起来就走?”
“那要不你还用你那拿不出手的厨艺, 给我做一顿吃不下去的早饭?”苏玄青回头看他,满满嫌弃。
褚云:“……”
“我们今天假成亲吧。”褚云要挽留他。
“不了, 不想了。”苏玄青摇头, “你都说了,假的总归是假的,我自欺欺人有什么用。”
“苏玄青……”褚云想不到办法,只有喊他的名字。
“嗯?哦对了,你身上的怪病,我答应了要带你找神医。”
“对, 我们现在就去。”褚云都忘了这随便编出来的谎话。
向来淡定的他这一会儿有些六神无主。
“对不起啊, 我要食言了, ”苏玄青态度很坚决,“我不陪你去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要回去看着我爹,让他以后不会再不管不顾,不把自己的错事指在妖族身上。做人要光明磊落,他一直这样教我。现在他犯糊涂,我得管管。小白,等我回去了,我会让宗门弟子送灵药过来,也许你吃了,病就好啦。”
“苏玄青。”褚云朝他走一步,“我不想你走。”
一句发自内心的挽留。
他原以为自己不想苏玄青回玄虚宗是因为这孩子被苏问雪坑害得太苦,还不知道。
回去就不会有机会出来,甚至死在里头。
褚云一直认定自己是可怜这孩子。
可是当苏玄青从床上醒来,毫不犹豫,毫不留恋就要走的时候,褚云心里忽然心酸了一下。
这么果断吗?
可以头都不回?
褚云总觉得要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连带着把他心里悄然滋生出来的什么东西掏走了。
苏玄青每走一步,每说一句拒绝的话,他的心都一下一下地发沉。
他很难受。
“你没有权利,不想让我走。”苏玄青看着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不要以为你亲了我,我们就有什么。我们互相占便宜罢了,都不亏。后会无期,不要再喊我,也不要跟着我。我会烦。”
他说完,转身就走,但是手腕却被褚云死死扣住。
褚云说:“我不喊你,也不跟着,但你没说我不能抓住你。”
大妖开始耍无赖了。
苏玄青:“……”
“钻这种空子,很无聊。”
“我本也不是个有趣之人。”只要能留得下他,褚云暂且不要什么妖尊的脸面。
“小白,我愿意对你有耐性的时候,你怎么样都行。现在我不想对你有兴趣!松开我。”苏玄青拿出一副敌对的态度,眼睛里都是疏离淡漠。
看着陌生极其的人,褚云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手上力度一松,却又马上抓紧。他沉默看着苏玄青,他不懂人族为什么都这么无情,说变脸就变脸。
苏玄青不是跟那些人不一样吗?
苏玄青也静静看着褚云。
忽然他神色一松,垂下眼眸,声音软了许多。
“你知不知道,我装这么久很难受啊!你让我出去以后自己难过不行吗?”
苏玄青霎时红了眼眶,对小白这么凶,他也不想。
苏玄青使劲儿去扒开褚云的手,唤出长剑,准备逃之夭夭。
可他却抓了一手鲜血。
他神色一变,紧张起来。
“小白?”他掀开褚云宽大衣袖,发现三个血口,几乎深至见骨,“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你欺负我。”褚云听到苏玄青的无情都是装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很压抑,很难过。
这个孩子在为他着想。
与其念念不忘,不如留下绝情。
他知道,这样做,被抛弃的那一个过一阵子就会走出来。
但是他自己可能一一辈子都要陷入思念折磨之中。
这么好的苏玄青,褚云真的不想放手。
不关于苏问雪对他做了什么。
他不管腕上血流,把人压紧在怀,“你不想走,你一点都不想走,对不对。”
苏玄青没说话。
是啊,他喜欢小白,很喜欢,他不想走。
“可是我爹在犯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直错下去。”
“小白,你在流血,别抱这么紧,刚才就是抓我抓得太紧,血口才崩开了。松开我,我给你疗伤。”
“不。”褚云从未任性过,他现在生怕自己一松开,这人就义无反顾地跑了。
“你再等等好不好,白夙风去拿你需要的东西,很快就会过来。”
“他为什么不想带我回玄虚宗?”
“他原本就不想同意跟你做道侣,他想……做你干爹。”
“哈?哈哈哈!”苏玄青笑起来,“这个我可以,做干爹完全可以。但是我爹是不会同意的。”
“只要你不回去,白夙风不会透露你在哪那你们就不用结为道侣。”
“那我就再等一等,我干爹要给我带什么?”苏玄青推了推褚云,“勒死我了,快松开。”
他背后的衣服都湿了一片,都是小白的血,他心疼。
褚云见他松口,才慢慢把人松开,可是依旧不是很放心,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苏玄青心里卷上一股子甜。
他知道小白对自己很在意,很舍不得,才会变得这么小孩子气。
甜过之后,是汹涌的疼。
顶多再多陪他一天半天的吧,还是要回玄虚宗的。
“手腕伤怎么回事儿?”他问。
“被海里的一个什么割破了。”褚云乱说。
苏玄青抬眼看他,有点不相信。但是自己见识少,也许海里真有什么厉害的玩意儿是他没见过的呢?
他就没再问什么,用灵力去修复。
却发现,修复不了。
“怎么回事?”
“苏玄青,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褚云很认真地扳正他的身体。
“什么?这么严肃。”
“我,我不是一个普通人。”
“我知道啊,你能把带到这个岛上来,我就想到了你应该也是一个修仙者。”他并不在意,小白是什么身份。
“不是……我不是修仙者。”褚云举着自己流血的手腕说,“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是什么人。这个伤口,只能我自己慢慢愈合。一般灵力都无法修复,除了,先知。”
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拔下鳞片的伤口,先知能治。
“先知?”苏玄青歪头,“那是什么?我去给你找。”
“不用找,它会自己出现。”褚云不敢告诉苏玄青太多,一点一点来。
先知在玄虚宗一直消耗自己补给苏玄青,疲累不已,它大多数时间应该都是在沉睡状态。
没了苏问雪的迫害,再试试曲兰子的功效,若是能把先知滋养出来,相信苏玄青对自己体内待了二十一年金丹的话,会好接受很多。
总比他一个外人去说出真相容易接受。
“好,希望现在快点出现,赶紧把你的伤口治好。”苏玄青说,“但是这血,要先止住,我们去外边找找大夫。”
“好。”只要他不说走,干什么都行。
褚云换了只手,一直抓着苏玄青的手腕。
苏玄青握着他带伤的手,先扯了自己的一片衣服,暂且包了包。
他脚尖点地,长剑钻入脚下,褚云与他一前一后朝着那天赶庙会的村子飞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路过一片大河,褚云腕上慢慢渗透的血,滴落,顿时引起一片水花汹涌。
褚云此刻有些昏昏欲睡,拔了三片蛇鳞本就伤身,这会儿又一直在流血。
加上他情期并未完全过去,此刻好像有些要发出来的难受。
他感觉自己喘气都有些费劲儿。
可脚下翻涌的巨浪又让他不得不提起戒备。
“小白,你抱紧我,这水里有东西,他在拦我去路。”苏玄青剑下,是极速水流张牙舞爪卷着白色水花,正在聚起四面水墙,分明要把所有路堵死。
他说着,抓紧褚云双臂,身子倾斜,加速御剑,在水墙即将汇合成圆时,在夹缝中飞了出去。
但是他身体却被身后力道一拽。
不好!小白被水里东西勾住了!
紧紧闭合的水球把他和小白阻隔,苏玄青着急,举剑便劈。
那水球迅速缩小反应很快,苏玄青劈空。
接着水球飞速后退,他看见小白若隐若现的身影,而后水球身后的大河里,出现了一个巨大黑色,疙里疙瘩的东西。
是巨龟,大到如此地步的龟,一般都有了灵性,不会作妖作恶,当受百姓朝拜,护佑一方平安。
可称一句,地仙儿。
可这巨龟,却在此地拦路截人,做折损功德之事,苏玄青可不会留他。
“妖兽!放人!”苏玄青怒目厉声。
“哼!”这龟闷哼一声,河水暴涨,他从一片激流之中化作极其高大的白须老汉,皮肤黝黑,双眼如牛,手臂裹满了水草,面容凶狠。他抡起一把粗重大剑二话不说,朝着苏玄青劈下。
随之铺卷起巨大水浪,犹如尖锐刀子四面八方密不透风!
苏玄青被他这般架势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能硬抗,击破一处水刀,钻出去。可没想到这龟紧着又扑了一道水刀在缺口处,苏玄青又被逼回来,无奈只好硬生生去抗那千斤重的一剑。
他这酒都没醒透,头还有些疼,不想小白担心就一直忍着没说。这一剑接的颇有些力不从心。
褚云在水球里也不怎么舒服,他认得出来这妖是谁,生气命令:“老龟,住手!”
“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把你伤得浑身是血,看我把他砍成肉泥!”老龟双眼圆瞪,又是一剑劈下。
苏玄青刚才那一剑已经抗得辛苦,巨大的撞击声在水刀之中回音阵阵,让本就头疼的他,又开始耳鸣不止。
水声刺耳,让他极其难受,甚至出现头蒙恶心的情况。
他再次举剑抵抗,却脚下一软,眼前发黑。
“老龟!”褚云压下情期上来的那股子难受,冲破水球和水刀,看到马上要晕过去的苏玄青,一脚踢上老龟手腕,那粗重大剑歪了一个方向,砍了下去。
“我身上伤,与他无关!”褚云伸出双指,折断老龟大剑,煞气顿出:“滚!”
那剑应声而断,两侧水刀也瞬间落下,大妖被褚云力道震得虎口发疼。
同时褚云接住苏玄青,那人耳边没了水声嗡鸣刺激,使劲儿揉了揉头。
老龟是褚云属下,只因个头儿太大,所以找了这么个地方当了个地仙儿。
今日突然间察觉到水中有妖尊的血,抬头一看,这还了得!一个人族,竟然挟持了妖尊。
他必须杀了这崽子!
可现在他们妖尊抱着这人崽子的是什么情况啊?
而且,还满眼担心,还问那人有没有事?
老龟吓坏了,他们妖尊怎么会对一个人族这般体贴关怀?
他朝着抱着人崽子要走的妖尊焦急喊道:“妖尊您被夺舍了?”
褚云:“!”
他浑身一僵,为什么老龟没滚,是没看懂他的眼神暗示吗?
他慌急看向怀中的苏玄青。
“你?你!”苏玄青顿时推开他,举剑指向他,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全身开始轻颤,吓得声音都为抖,“蛇,蛇妖,褚,褚云?!”
把他娘撕碎的褚云!?竟然是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