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忌惮什么?”
“他担心宁韫城没有中毒,此事你们瞒的甚好,夜间我细细盘问了奉恩,他下毒之后很快就被抓了,没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所以说,老四根本不知道奉恩得手与否,宁韫城几日不朝,必定让他心存疑惑。他一定急切的想知道宁韫城到底有没有中毒,也是为了此事,才会铤而走险逼宫。”
“可皇上这些日子赐了椒回翁主给他,还下旨贬他妻室为侧,或许是因为夫妻不睦,若他一时气急了,顾不得这许多,只为了图一时痛快也未可知啊!”
花流冷笑了一声,只得细细解释道:“乌将军果然是绝顶天真之人,宁韫琅忍了近三十年,会因为一个只是被降为侧室的女人谋反?你也太小瞧他了。当年能从我花家水牢神秘失踪,乌将军,你没想过这中间的原因吗?”
乌淤沈道:“你是说,宁韫琅后面还有人?”
“必定有人,他如今强行逼宫,怎会不知有你镇守,此事绝不是必成之举,但他还是急三火四地做了,为什么?因为他在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
“是了,他这番下毒,不惜动用安插在宁韫城身边多年的老太监奉恩,就证明他已经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此番他不是想逼宫,他只是想看看,若他逼宫,宁韫城出不出面。老四一定还有底牌,他在明,有人在暗。所以他并非真的想打,他只是想制造混乱,等待时机。一旦探知宁韫城中毒,他隐藏的势力就会倾巢而出,到时候,咱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乔家?可乔家有那么大的本事?”
“花家当年只为救我娘,都能同时擒住三位皇子,你们真当我商贾之家没有谋反的能力?”
乌淤沈道:“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花流道:“瞒一时算一时,绝不可以让外人知道宁韫城中毒的消息,”说到这,他又望了一眼外面,接着道,“若宁韫城中毒一事传出去,乔家会乱,其他人也会。”
“谁?”
花流讽刺地笑道:“怎的?宁家只有这一个敌人,说不准还有李家何家……”花流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乌淤沈,“还有花家。”
乌淤沈的刀再次出鞘:“你要是敢造反,我现在就杀了你。”
花流不语乌淤沈收了刀鞘转身就走。
刚走了两步,忽闻后面传来一句熟悉地声音:“小乌将军。”
乌淤沈震惊在原地,一时忘了今夕何夕,那是花明的声音,他目瞪口呆地转过头来,就被人用扇子劈头盖脸地乱打了一通,扇子雨点般朝他袭来,乌於沈眼花缭乱,竟然一丝招架之力也没有。花流一边狠狠地敲着他,一边道:“就你厉害,就你有刀,就你能!”
花流这一招动作稳准狠,乌淤沈一点都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挨了几十下。
“滚去守你的宫门去!”
花流打完了,以极快地速度离开了大殿,乌淤沈愣过来,脸上被打的火辣辣地疼,他看向花流走的方向,气的眼睛要喷火,可如今大敌当前,他只能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走了。
玖安一路小跑地跟上花流,花流只顾往前走,玖安笑道:“小少爷武功这样高,奴婢认识乌大人这些年,从没见过他被打成那样,还是小少爷厉害。”
花流话都说不利索:“别说了,快走快走,我现在腿软的不行了。”
他急匆匆地走着,不忘回头看乌淤沈有没有追回来:“我哪是他的对手?但若不教训教训他如何出的了这口气?方才是我用我哥哥的声音叫他,让他分了神,又用了我哥哥的一招行云流水,才唬住了他,这招世上只有我哥哥使得好,我只会一些花架子,实则一点杀伤力也没有,若他当时反应过来砍我一刀,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我现在手里都还是汗,快走快走……”
玖安惊异地“啊”了一声,二人还未走远,就听到后面有人来报:“花神医到——”
花流停下来,惊喜地望着外面,是陆业和裴度一块送了花知萱进来。
“阿良,外面怎么了?乱成一团,吓死我了,若不是陆业和裴大侠,我今儿非让乱军的刀砍死不可。”
裴度道:“花姑娘,此在宫中,还是称一声花流吧。”
花知萱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花流抓住,急匆匆地往里待:“没这时间闲话了,姐姐永远都是花流的救星,快去看看,明日之前能不能医好他。”
花知萱在里面把脉,花流和裴度守在外面。
几人许久未见,裴度先道:“当日答应过你要带你走,花流,如今还作数。”
却见花流一笑,道:“裴度,你莫太傻了,这世间有的是人变卦,不值得你为了一个承诺多次犯险。”
裴度急道:“花流,我有诺必践。”
花流叹了一口气,笑道:“若明儿就死了,能得你这样的一位好友,也算是值得了。”
裴度道:“你要留下?”
花流不语,他只是看着宁韫城寝室的方向,过了许久,他笑着对裴度道:“裴度,如今我也无人可用了,可有件事,我放心不下,想要托付于你。”
裴度道:“你说。”
花流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裴度闻言点点头,很快翻过宫墙离开了。
陆业出来道:“裴度呢?”
花流笑道:“出宫去了。”
陆业皱了皱眉,不再问了,只道:“大小姐有情。”
花知萱的面色凝重,花流进了来,她回过头来道:“可以一治,但你说的明日却不可能,至少也要三五天。”
花流焦心道:“若是这样,宁韫琅那边必定要瞒不住了。”
花流说的没有错,宁韫琅并未强攻,他依旧打着清君侧的幌子,死死围住宫门,不让任何人出入。
第二日下起了雨,花流坐在廊下喝茶,宫里今日也乱了,乌淤沈带着人,杀了一波又一波叛逃的仆役。这个时候,心软已经没有用了,任何活口都不能逃出宫去,否则消息泄露,大家都要死。
晨起雨势渐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花知萱端了一个小碗过来,放在了花流面前。
花流道:“姐姐,又在杀人了。”
花知萱道:“权力更迭,死伤的都是无辜的人,大人物们都有理由,民众除了受死,没有任何办法。”
花流道:“姐姐,宁韫琅的耐心不会超过明日,明日太阳升起,他和他身后的军队就会强攻进来,姐姐今夜就要离开,陆业轻功深厚,带姐姐出去,必定不是问题。”
花知萱道:“阿良,你不走吗?”
花流对着花知萱,也没有说出答案来。谁都会劝,谁也知道,花流不会走。
花知萱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是你生辰,先吃面吧。”
花流一愣,这才笑道:“又是六月初六了,时间过的真快。”
乌淤沈白日里来过两次,他亦是愈发地急躁,宁韫琅已经抓了许多朝臣,背叛者大半,宁韫城始终没有消息,大家心都散了。
血顺着雨水流到污糟的地方,花流心想,凭什么要因为一个人的私心,害死这么多人。
花知萱当夜未走,她倒没有什么忠义之念,和宁韫城也没什么好论忠义的,他与花家的债还没捋清楚,她只念她的病人还没医好。
“我当死在我的出诊中。”她这样说的时候,陆业和花流都沉默了。
雨势很大,花流单独和宁韫城待了一会,乌淤沈送了渝嫔等人来,因皇长子年幼,不敢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故以渝嫔一进永和宫,就带着皇长子躲去了,花关心默默跟在花知萱一侧,花流这个时候,需要安静下来想很多事情。乌淤沈传来的消息并不好,大雨倾盆,宫禁内又来了两个人,裴度背着朱无琮从墙上翻了进来。
花流着实有些无语,他本是想让裴度逃命的,裴度真的将人带来了?
“裴度,我不是托你照看寿王的安危吗?现在这天下还有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
朱无琮轻松地从裴度身上跳了下来:“是本王要来的。”
他拿出随身带的盒子,打开来,里面躺着一只虎符。
“城外护军的兵符。”朱无琮道,“但是城门处的把守比皇宫里都严,本王担心还没出城就先死了,所以我必定要来宫里。”他看着乌淤沈,“乌将军,此事需由你禁军来。”
乌淤沈看了看花流,花流微微点了点头,乌淤沈领了虎符,亲自去了。
花流道:“明日晨起是最后的时间,另则,”他道,“你们一行人不便翻墙,目标太大,关心。”
花关心闻言,立刻想了起来,将手上花流之前画的地图奉上了。
“钻狗洞。”
乌淤沈皱皱眉,来不及计较了,只道:“好。”
说完,带着一队禁军冲到了雨里。
众人今日都不敢散开,花知萱去看顾宁韫城了,陆业和花关心陪着他,朱无琮看着一直坐在那里沉默的花流,讥讽道:“前几日还振振有词的骂我,说什么自己绝不会情情爱爱绊住,如今却又拉着花家的人在皇宫里等死——”
裴度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就被花流拦住了,朱无琮说的没错,花流不欲与他争辩。
朱无琮又指着花流和裴度道:“都是蠢货,一个被杀了一次还死守在宫里,一个明明几次都能跑还不肯走,到时候死你们两个真不算多。”
裴度道:“殿下!”
朱无琮瞪了他一眼,见花流一直不肯接话,亦演不下去了,只得抿抿嘴,低声道:“不过我当真喜欢你,阿良,就跟喜爱母后一样,能遇到花家的人,是我和宁韫城的福气。”
他站起来,伸伸懒腰,装作无意道:“能与你们死在一起,也是我们的福气。”
花流冒着雨出门了,裴度要追,被朱无琮拦住了。
“殿下——”
“让花流自己静一静吧。”
“可是他——”
“明日老四就会攻城了,咱们能等的只有乌淤沈,可此事成不成都是一个未知数,就算是成了,或许我们也死在宫里了,花流有心事,你让他去吧。”
“花流是怕死了吗?”
朱无琮摇摇头道:“一方面放不下心里的人,一方面放不下花家的仇恨,他不怕死,他是铁了心要陪我皇兄去死,他或许只是怕就这么死了,黄泉路上遇到母后,不知如何解释。”
“若是走了……”
“花流不会走的,哪怕是背负着花家人的辱骂,他也走不了,只是不会走,不代表不会心伤,自古忠孝两难全,花流如今,或许也在骂自己。”
“咱们还有旁的法子吗?”
“有,杀了宁韫琅就行,可是咱们杀不了他。”
“你怎么知道?”
“乌淤沈派了七八拨人去了,全都无功而返,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高手?”朱无琮靠在椅子上咳嗽,裴度递给他一杯茶,朱无琮喝了一口,突然双目中放出精光来,他道:“或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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