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韫城坐在床边,看着花流面色惊惧大汗淋漓,然而死死攥着床单不敢叫出声来,一时间心痛难当,俯下身来抱住花流,花流愈发的害怕,猛一挣开,宁韫城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意。
宁韫城心底一震,他从来没见过花流这个样子,无论是少时春风得意的阿良和长大后油滑善变的花流,他们都是积极的,正常的,没人见过他们这个样子,宁韫城也没有。
许是在这个时候,宁韫城才真正明白,所谓遂了阿良的愿,让他重新换个身份重新生活都是空话,恐惧和恨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不死不休。
宁韫城倒吸了一口冷气,悔恨和自责犹如附骨之蛆爬满了他的全身,花流有多痛,他只能更痛。
宁韫城抬起头来要抱花流,被花流恶狠狠地甩开了。
“别动。”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让我抱着你,同你一起摆脱梦魇。”
花流盯着他,神情复杂。
“不要推开我。”他勾起了一丝讨好的笑意,像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大狗,笨拙用脑袋去蹭自己的主人,末了,像是害怕花流拒绝他一般,又添上了一句,“这水阿良曾经告诉我的。”
花流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人拉了下来。
宁韫城躺在床上,任由花流啃食着他的脖子,扯开了他的衣服,俩人纠缠的十分激烈,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既然恐惧无法战胜,就在这个记忆中,增加一些给他勇气的东西。
眼见花流要扯开他的腰带,宁韫城抓住了他的手,花流红着眼睛望向他。
“我是谁?”宁韫城嘶哑着说。
花流又过短暂的呆愣,他不知道宁韫城为何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宁韫城仍旧不肯松手。
“我是谁?”
阿良,我是谁?
花流一巴掌扇在宁韫城的脸上,宁韫城脸都肿起来了,还是定定地看着他,花流俯下身来,趴在他身上一边解他的衣带一边低低地怒吼道:“宁韫城,你啰嗦什么?”
宁韫城舒了一口气,转身将人压在身下。
“把蜡烛熄了,宁韫城,把蜡烛熄了!”
一阵疾风扫过,外面的蜡烛尽数暗了下去。
花流在黑夜中紧紧地抱着宁韫城,一边颤抖一边疯狂地流眼泪。
恐惧一定会过去的,无论宁韫城是不是真的有了新欢,花流都希望,今天晚上宁韫城不是看着花流的脸与他做这事。
我在这夜色中,偷偷将宁韫良放了回来,就算是这天下谁都不要他了,我也可怜他死在深深的恐惧中,那就让我借着花流的名头,让宁韫良能再得一些温暖,那样他沉睡在无边无际地黑暗中的时候,就不会孤苦无依,痛苦绝望。
外面起了风,夏日的夜晚骤然凉了下来,总会让人猝不及防。
对裴度来说,乌淤沈的到来亦是有些猝不及防。
裴度甚至没有反抗,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乌大人。”他道。
乌淤沈上下打量着他,夜色昏沉,乌淤沈道:“裴大人,若你能乖乖同我走,我保证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裴地投降的十分利索,他将刀举起来扔在地上,束手就擒。他自知若与乌淤沈一战,他或许能有些胜算,但是禁军这么多人,若还想全身而退,就显得十分天真了。
禁军上来要押解他,乌淤沈皱着眉头挥了挥手:“皇上说了,裴大人擅离职守,又从京城一路跟着御驾到了行宫,胆大妄为,应当受些惩罚,但裴大人是江湖豪侠,咱们都听说裴大人在仙缘关一带颇有义名,所以皇上并不打算折辱英雄,只是劳烦裴大人跟着本官走一遭就行了。”
裴度原以为等着自己的是牢房,结果禁军一路带着他走到了行宫内院,眼前面前的装饰布局愈加繁华,裴度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众人行到一座单独的宫殿门口,那宫殿刷着大红的油漆,高高的大门,很是富丽堂皇。
乌淤沈却停了下来,门开了一道小缝,几个宫女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裴度注意到她们的脚步没有声音,呼吸也均匀轻缓,都是会武功的好手。
乌淤沈将裴度交给她们,自己则守在了宫殿外面。裴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路跟着那几个也不说话只默默引路的宫女往宫殿里面走。
不多会,到了殿前,那宫女示意了一下,让裴度等在原地,自己则悄悄地退到了阴影里。
裴度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耍什么花招,然而当他站定了之后,忽然听到了一声甜腻的□□。
裴度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巴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那是花流的声音。
“大人,那人武功极高,若让他自己待在里面,若他凶性大发,对皇上不利,里面的姑姑们怕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要不要……”
乌淤沈摆摆手,他抱着膀子斜靠在墙上,盯着无边的黑夜,这个时候的他,终于有些小时候的影子了。
“不必,他不会动手的。”
乌淤沈道,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发疯,可无论谁怎么疯,都疯不过宁韫城。宁韫良死后的这些年,乌淤沈亦觉得已经看不透宁韫城很久了,为何不复仇?为何从不找宁韫良?为何纵容济南王和宁韫琅活到现在?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又到底在计划什么?
殿内的宫女送裴度出门的时候,乌淤沈甚至不忍去直视他的脸,,这世上有的是期望落空,乌淤沈只希望裴度从今日起能明白,皇上是个疯子,离他远些,也离花流远些,宁韫城顾忌他和花流的情谊不愿杀他,可宁韫城发起疯来,裴度得到的,将是生不如死的结果。
“送裴大人出宫。”乌淤沈说完,转身就走了。
裴度保持住了最后一点体面,他直到离开行宫,都没有表露出一丝其他的情绪。
花关心到的前一日,宁韫琅单独见了宁韫城,此案发生了一些重大的转折。
宁韫琅带了一份宁世元的遗诏,并在御前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凡我后嗣,不可兄弟相残,骨肉离间。”
宁韫琅道:“皇上,臣本以为,这封遗诏不必拿出来,皇上自会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放二皇兄一条生路,可若夜臣听闻皇上派人活剐了秦童,臣不胜恐惧,特请此旨。”
据说当日宁韫城什么话也没说,蓝九峰又去拜见了朱无琮,然而俩人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若杀不得,流放也好,圈禁也好,总归要将人看好了。”蓝九峰无奈道。
宁韫城始终没有表态,花流也得知了此事,他也没说什么。
第二日,花关心到了。
渝嫔与他一同到的,花流十分惊异于他们的到来,渝嫔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花流有些疑惑,他确实有让关心手刃凶手之意,但是这种情况下,能将人杀了就算不错了,花流没想过强求。宁韫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花流细细去问了回去接人的近侍,那近侍道,皇上五日前在路上接到秦童的口供,就叫他们回程了。
朱无琮夜里过来了。
“那孩子到底是谁?”他脱下披风就问道。
花流道:“看来皇上猜到的比殿下快一些。他是何新的儿子,盛乐十七年,皇上还是五皇子时,曾被宁韫重陷害杀了二皇子妃,何新当时为了保住作为何氏未婚夫的皇上,昼夜不停地从边城赶到京都,上交了重要人证——一个叫珠玉的姑娘,关心就是那年有的,他娘曾是何新的一个婢女,生下关心,没想过认祖,让关心跟着她姓了。这也多亏当年关氏这一举动,无意中保住了何家最后一个后人。”
朱无琮走后不久,乌淤沈就到了。
“花公子,皇上有旨,小花公子初来行宫,让花公子带着他四处逛逛,那哪里都行,这是皇上的意思。”
花流抬起头来道:“多谢乌大人。”
乌淤沈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走了。
近日花流这是真实热闹极了,夜很深了,渝嫔又来了。
花流没想到今日会接到这样一位贵客,按照花关心当日的说法,花流心想今日渝嫔必定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可是他这几日烦闷,没有心思去搭理渝嫔。于是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渝嫔娘娘深夜来访,草民恕不能接待。”
渝嫔却低下头去,朝花流万福道:“妾身何阮阮,见过家主。”
这下轮到花流吃惊了。
“你你你你,你就是何阮阮?”
天意弄人,这个对于花流来说名声大印象浅的女人,被他当情敌防了两三年的女人,他只在十多年前匆匆见了一面,又因当时事关宁韫城生死,花流半份心思也落不到他人身上,何阮阮从那之后远嫁济南,花流对这朵小白花的印象就更加淡了。
“正是妾身,当日我初见关心,只觉得他像我哥哥,不敢深想,五日前接到圣旨,匆匆赶来,今日听闻秦童一案始末,才真正确定原来我哥哥还有子嗣活在这世上。我方才已经于关心相认,妾身惦记家主的踪迹,便去问了关心,关心这才告诉妾身,原来妾身苦寻多日的恩人,如今就在眼前。”
渝嫔坐到了里面,花流给她倒了一杯茶。
渝嫔又起身拜道:“妾身再拜,一谢当年家主与先皇后救妾身性命之恩,二谢家主多年抚育关心之恩。家主对我何家恩重,犹如再造,妾身感激不尽。今日尚听关心言,亦是家主将当年何家密宝送出京都,没有让它落入奸人之手,妾身此生肝脑涂地,难报家主大恩。”
花流连忙道:“娘娘请起,娘娘如今身份贵重,我实不敢受此大礼。可是我的身份,还请娘娘保密为上。”
渝嫔闻言,依旧是有些诧异,然而她念及宁韫城,亦不敢说太多,只道:“家主放心,妾身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今日妾身前来,除了拜谢家主,还有一事,实在担忧,不得不来叨扰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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