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南宫记闻录【完结】>第43章 花知萱

  夜已经很深了,乌淤沈巡逻了好几圈,看到宁韫良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花园里。

  夜深露中,倒不知六殿下到底在赏什么景,这样投入。

  花明已经走了三五日了,乌淤沈有些惦记他的行程,于是趁着交班后的时辰,悄悄地跑到了花园里去找宁韫良。

  宁韫良倒是没说什么,见他来了,往他面前塞了四五种小吃,笑道:“花明哥哥不在,便由我给小乌将军送点心吧。”

  乌淤沈嘻嘻地开始吃起来,花糕已经有点潮了,乌淤沈道:“殿下一直没吃吗?都凉透了。”

  宁韫良道:“你若觉得不好,就等花明哥哥从江城带鲜花饼来吧,那饼子又香又甜,保准小乌将军赞不绝口。”

  乌淤沈这才试探道:“殿下,花明他……”

  宁韫良道:“到了,安全到花家了,只是说嫂嫂还是有些不好。”

  宁韫良神色黯淡下来,又道:“他们常年聚少离多,便是夫妻,也有互相不能体谅的时候,莫说不是夫妻了。”

  乌淤沈觉得六殿下似乎有心事,可他却猜不透六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没几日,宁韫城就回京都了。

  花淳那一日特意召了宁韫良去,宁韫良原说有些不爱动弹,后来却听说,是花知萱到了。

  宁韫良立时乐的跟什么似的,急匆匆跑到正殿去,边走边兴奋道:“萱姊姊!你怎的突然就来了,我一点风也没接到。”

  待到了,却见殿上还有宁韫城。

  花知萱见到宁韫良也是高兴,然她没规矩惯了,一向不喜欢拘礼,故以礼也未行,依旧端坐在哪里道:“是花明哥哥的主意,花明哥哥刚刚离宫,便让伯父将我送来了。”

  宁韫良笑道:“正巧这几日青鸾殿刚刚处置了惯用的太医,我还担心母后这边不方便,到底是花明哥哥心细,立刻就将姐姐这位当世华佗请来了。”

  花知萱一听这话,面上立刻严肃了几分,道:“既说到这份上了,我少不得要多说两句,今儿一来,我就见皇后姑母神色倦怠,眉间常见愁色,虽是如此,却不肯让我把脉。想来皇后姑母近日来必定是多思多虑不思饮食,这怎么能成,她如今腹中有孩子,那孩子在她腹中生长着,是蚕食着母亲的养分,皇后姑母如果还不擅自保养,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伤及母体?你作为人子,也该时时劝着才是。”

  花淳闻言,笑道:“萱儿这话,是说给本宫听的罢。罢了罢了,本宫原想着你舟车劳顿,不想辛劳你,既然萱儿心疼本宫,便过来给本宫探探脉吧。”

  宁韫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花知萱面纱之下,露出了一两分得意之色,果然殷殷地把脉去了。

  宁韫良心道,花知萱姊姊向来较真儿,母后日后怕是少不了挨唠叨了。

  花淳见兄弟二人今日依旧别别扭扭的,便打算给二人创造个机会。

  她道:“本宫这里有的要忙了,你二人不如出去走走吧,不必干坐在这里,怪闷的。”

  宁韫良还未说话,就听宁韫城说道:“回母后,儿臣府上还有些事,今日不能久待了,儿臣告退。”

  至走,多一眼也没看宁韫良,花痴惊异地看向宁韫良,就见宁韫良只是笑道:“儿臣也说近来秋燥,胸口闷闷的不舒服,既是母后慈爱,儿臣去花园逛逛。”

  众人这才知道这两兄弟如今闹别扭已经很厉害了,花淳虽然担心,还是说:“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让城儿去解决吧。”

  花淳担心自己会偏心亲生的儿子而冷待了宁韫城,故以打定主意不去管这件事,谁知那日夜里,她就见小六自己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发呆,就那样一直坐着,坐了一个晚上。

  后面听说,小六近来,话越来越少了。

  花淳再是公正,也开始心疼儿子了。

  第二日夜里,宁韫良在花园里坐累了,原打算去花明的雅阁里去偷些酒来喝,一回头,就见琴凌扶着花淳在后面看着他。

  小六一惊,忙跪下请安。

  花淳笨拙地将他扶了起来,小六神色很不好,花淳摸着他瘦了一圈的脸颊,笑问道:“怎么不去睡觉?”

  小六扶着花淳在亭子里坐好,又给她披上了毯子。

  对花淳道:“秋日烦闷,睡不着也是常事,打扰母后了。”

  花淳叹息道:“你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小的时候你格外的娇气,又能闹,无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也不管母后是不是要罚你,后来一定是缠着母后讲出来。良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懂事了?可是在花家,受过什么委屈?”

  宁韫良嬉笑道:“母后倒怕儿臣受委屈,我倒是觉得母后该替祖父他们担心,儿臣可不信祖父没有写信跟母后告儿臣的状,上次我就撞见了一次,祖父在书房里发怒,那手背在后面,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跟舅舅絮叨‘你怎么就让良儿拉着明儿喝酒?啊,你看看那俩人醉的,在街上跟人家卖画的穷秀才称兄道弟,吓得人家扭头就跑,摊子都不要了。还有家法没有,明儿都给我赶到街上去’。舅舅没法子,在一旁各种赔不是,生怕祖父真把我和花明哥哥扔到街上去了。”

  花淳被小六逗笑了,嗔怪道:“你花明哥哥当真让你教坏了。”

  小六道:“当年花明哥哥可是说了,我与他互为良师,儿臣如今所知所学都是花明哥哥教的,儿臣理应还给他一些。”

  母子二人又笑了一场。

  待到送花淳回寝殿的时候,花淳拉着小六的手,殷殷道:“你与城儿自小要好,也该珍惜兄弟情分,否则若有朝一日母后不在了,总要有人要——”

  “母后说笑了,谁能让母后不开心,父皇必定要罚的,儿臣可不敢听这种事。”

  花淳叹了口气,再没多说,倒是宁韫良,看着花淳的背影,苦思良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深秋已过,初冬之日起,花家来了些人找宁韫良,宁韫良不便在宫里见他们,常去京都酒楼与他们相见,据说偶尔会带上蓝九峰。

  十一月初三,蓝九峰府上有人来报,宁韫良亥时要去添衣楼议事,邀蓝大人同行。

  来人一走,蓝九峰就叫人更衣,后面走出来一个杏衣小脸的姑娘,身后跟着一队人端着铜盆皂角木梳等物。

  那女子仔细伺候蓝九峰梳洗,柔声问道:“老爷今日是去何处公干?奴婢好给老爷寻衣饰。”

  蓝九峰今日偏爱打扮了些,婢女便多问了一句。

  蓝九峰仰头把热毛巾敷在脸上,说道:“添衣楼,老地方了,就穿前日那身蓝色的衣袍,殿下说好看。”

  那婢子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多嘴道:“奴婢刚才在里面听到殿下说是让老爷亥时赴约?”

  蓝九峰有些不满婢子多嘴,嘴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婢子立马察觉到蓝九峰的不满,连忙接道:“是婢子多嘴了,只是往日婢子听说,添衣楼亥时前跟亥时后,是两个楼。婢子不曾亲自去过,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关窍,只是道听途说,望老爷不要怪罪。”

  蓝九峰嗤笑道:“什么一个楼两个楼,达官贵人讲究这么多。”

  然而等到夜幕降临之时,蓝九峰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细细思量了一番,用书在脑袋上一拍,叹道:“是这个意思。来人,更衣!”

  添衣楼亥时之前就打了烊,从街面上看,灯全熄了,只留了门口两盏大红灯笼,亥时过了不久,就有一队马车悄没声息地进了后门。

  夜色催更,众人沿着一条昏暗的游廊拐到了一个角门前,对过了暗号,立时有小厮打开了门,进了院子灯火瞬间灿烂起来,院中还有院子,灯火通明香气扑鼻,来往的仆人少女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这才是真正的添衣楼。

  院内人声鼎沸,丝竹声嬉闹声声声入耳,往来女子小厮穿着大胆,各自扶着伺候的贵客。

  楼上老鸨高喊了一声:“花家来客,天字房。”就有一队体态轻盈地少年推开天字房的房门鱼贯而入。

  天字房实则是个大厅,里面摆了七八张矮桌,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里面歌舞升平,矮桌后面,坐着七八人,打眼去看,果然见坐在主位上摇着扇子与歌姬嬉闹的正是宁韫良。

  少年面上堆满了笑,踩着轻快地坐到了宁韫良身边,媚笑着喊了一声公子,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了宁韫良嘴边。

  宁韫良笑着将酒杯里的就一饮而尽,下面登时传来喝彩声。

  左一坐着的是个富态却干练的中年男人,他身边环伺着两个妙龄女子,见宁韫良一杯酒饮下,那人高兴地喊道:“少家主好酒量,来来来,我们都敬少家主一杯。”

  众人起哄着端起酒杯,宁韫良也不躲,来者不拒,喝的脸都有些红了。

  歌舞又起,厅内热闹无匹,宾主尽欢。

  另有一干瘦的男子面上隐隐露出不安,道:“不知少家主今日叫我等来此有何贵干?可是老家主那边有什么吩咐?”

  宁韫良笑道:“几位掌柜的消息灵通,都是知道这几日祖父派人来了,不知道几位掌柜除了这些消息,还知道什么?”

  几人互相打量了一番,左一的掌柜再次打圆场,道:“少家主说笑了,我们几个知道什么啊,都是老家主说什么,咱们听什么。”

  宁韫良但笑不语,只叫那群少年再次给各位掌柜倒酒,各位掌柜应下来,左一的掌柜又催促为首的少年给宁韫良倒酒。酒过三巡,方才那干瘦的掌柜再次开口道:“少家主宴请,我等不胜欣喜,只是近来常听说咱们个个郡县的生意都遇到了些小麻烦,这个档口上,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如商讨一下如何——”

  “哎——杨掌柜,别扫兴嘛,难得少家主宴请,说什么生意啊。”立时有人跳出来制止杨掌柜。

  杨掌柜叹了口气,一脸愁容的拒绝了少年再添酒的动作,陪笑道:“咱们可都是老家主当年挑出来放在京都的,花家待咱们恩重如山,如今这生意不好做,咱们自然是要——”

  “杨立信,你要是再扫兴,就从这里滚出去!难得少家主兴致好,请咱们这些老家伙来添衣楼开眼,怎就你絮絮叨叨的没完。”

  杨掌柜敢怒不敢言,又看了宁韫良一眼,宁韫良依旧在和那少年调笑。

  “少——”

  “嘘!”宁韫良将身边的少年搂在怀里,眼风一扫,杨掌柜也不敢再说什么。

  郝掌柜等人更是得意,各自拉着身边人玩闹作乐,好不痛快。

  那少年见宁韫良兴致上来了,一边靠在宁韫良身上,一边又要倒酒。

  郝掌柜斜眼瞧着,笑的更加开心。

  就在这档口,就见宁韫良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酒杯的杯口,斜眼看着怀里的少年,笑道:“怎么,今日你非要我喝完这壶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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