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南宫记闻录【完结】>第37章 白昼星河(改)

  宁韫良站的好好的,等着宁韫城给他包扎手掌。

  宁韫城的眉头轻轻地皱起来,柔声道:“下次不可再冒险用手去接箭了,方才只吓得我刀都要拿不稳了,若再任性,我必定要告诉母后去。”

  宁韫良笑着用手指着宁韫城胸前道:“若我方才不接那一箭,它就要扎破五哥的胸膛了。”

  宁韫城将小六的手拉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道:“我有护心镜,怎就用你来冒险?”

  宁韫良心中有笑,却没有笑出来,五哥一直都疼我。

  他道:“方才那一箭,你怎么都不躲?”

  宁韫城回道:“你在我身后,千军万马我亦不躲。”

  宁韫良低下头,嘴角噙了一点笑意,把最后的一点犹豫都抛在脑后了,宁韫城,是你先起誓的。

  沉默了一瞬,宁韫良要走,却被宁韫城一把拉住了。

  “五哥?”

  “小六,你为什么突然不理五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疑惑,他不常做表情,每次做起来,都透着一股呆劲。

  宁韫良道:“五哥过分啊,说什么一日做梦,梦到江南好景、西北大漠、雪山高峰,让我无事多去看看,舒缓心肠,怎的五哥什么都梦到了,就是不肯梦到江城呢?”

  宁韫城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是为了这点小事吃醋,就认真道:“江南好景、西北大漠,一月都不见梦见一次,唯独江城,日日可见,梦中阿良的床榻前小几上常备着的山楂茶,我常常见到,只怕梦里见了,再写到信里,神明嫌我啰嗦,不肯赐梦给我了。”

  倒也不是日日都是山楂茶,夏日里也会换上酸梅汤,宁韫良心道,就说不能常见这人,若常这样与他说话,心被挖走了也舍不得走了。

  他拉着宁韫城的袖子笑道:“罢了罢了,随口一说而已,巡铺繁重,祖父让我专心为上,五哥,往里走走吧,我在里面给你设了一个陷阱,进去你小命就没了,我亲自给你送进去。”

  宁韫城笑道:“那好,那便去吧。”

  他真有些不在乎,此人在很多事情上一根筋惯了,小六说什么他都是听的。

  二人牵着手,一同往山洞深处走。越往下里面愈发的漆黑了,火把的光逐渐只能看见小六的侧脸了,二人最后停在了一块石台前,上面铺满了稻草。

  小六将火把插在石壁里,指着石台道:“人睡上去寒气会入体,若没有解药,很快就死了,五哥你来不来?”

  宁韫城道:“来。”

  二人一块躺在石台之上,石台之上,有一个高高的洞口,小六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望着头顶的洞口发呆,宁韫城看着他的侧脸,阿良如今已经生长的有棱有角的,他生的俊朗,很有男子气概,只一双眼睛太漂亮了,点缀在脸上,笑起来眯着眼睛像是刻意在勾人,让人一瞧就觉得作风不大好的。

  宁韫良笑道:“五哥,瞧得满意吗?”

  宁韫城道:“尚可。”

  宁韫良翻身坐起来,笑道:“那我让五哥看个好的。”

  火把灭了,伴随着最后一缕薄烟飞上天际,宁韫城一抬头,看见了洞口闪耀的星星。

  白昼星河?他惊叹于这神奇地景观,就听小六说道:“美吗?”

  宁韫城道:“美。”

  二人又相伴着躺下了,四周黑漆漆的,只听得到宁韫城缓慢地呼吸声,洞口的星星如此明亮,宁韫良想,这个时候,应当与心爱之人接吻的。

  他重新坐起来,对宁韫城道:“五哥,你记不记得我说这石台有毒?”

  宁韫城道:“既是小六下的毒,必定是有解药的。”

  宁韫良道:“我这就把解药给你。”

  他说完,一手扶上了宁韫城的侧脸,附身下去,亲上他的唇。

  黑暗中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一声后背撞到稻草上的声音,宁韫城翻身压了上去,二人亲吻在一块。

  乌淤沈在密林中发现了宁韫城的马,四下却不见人,只吓得他恨不能现在就跑出去叫人,还走出两步,就见对面树上跃下来一个清瘦的身影。

  花明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弓扔给乌淤沈:“小乌将军,五殿下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与其跑出去叫人,不如想想怎么去山上猎一只熊吧。”

  乌淤沈欲哭无泪,到底是谁传言他小时候猎了一只熊?他小时候个子矮,还没有熊高呢,熊若站起来对他的脑袋来一爪子,他半个脑袋都会被打的稀烂,他只是趁着他爹和熊对峙的时候,从熊窝里掏了一只小熊出来,想抱回家养,还没走两步就让皇上的人发现了而已啊!

  今日秋猎,众皇子皆收获满满,二皇子宁韫重被野马拖到泥坑里,又扯又踹差点没能活着回来,最后还是几个侍卫动手,才吓走了野马,将二皇子捞了起来。

  三皇子宁韫京的马鞍上不知道被谁撒上了狗尿,外面人多气味杂也就罢了,一到了密林里,宁韫琅的那几只狗跟疯了似的追着他咬,老三的马受了惊,带着他在密林里横冲直撞,老四追狗,狗追老三,密林里热闹的跟集市似的。一个秋猎下来,二人衣袍被树枝划烂了,发冠也早不知丢哪了,衣衫不整,太丢皇室的脸。

  此三位皇子虽然落魄,但是毕竟出发之前在宁世元面前夸过海口,故以到最后,发狠似的猎了七八只野兔。

  五皇子看上去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也许是他穿了一身黑衣瞧不出什么,倒见他身侧的小乌将军,那叫一个狼狈不堪,胸前还有几道划破衣裳的血口子,数一数有五个爪印,小乌将军虽惨,好歹是猎了一头六岁的小熊回来,据说山上另一只成年熊得知小熊不见了,发了疯,嗷嗷地朝乌将军跑过来,多亏被侍卫用火把又吓了回去。此后山野漫漫,寂寂一只熊,不知余生几多凄惨。

  花淳拿起手绢,抹掉了嘴角一丝笑意,才对小六道:“良儿莫不是当真空手而回?只顾贪玩,此番你不如你兄长太多了。”

  宁韫良笑道:“母后,儿臣猎到了一只狐狸。”

  花淳道:“哦?在哪?”

  宁韫良道:“他朝儿臣撒娇,亲了亲儿臣的脸,儿臣一时心软,就放了。”

  宁韫城偷瞄了小六一眼,微微侧过脸,遮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花淳道:“油嘴滑舌,青天白日的就空口胡说,既是你输了,也该依诺将彩头给你几个皇兄。”

  宁韫良笑道:“自然。”

  秋猎过后,五六再没机会相见了,不久,中秋家宴如期而至。

  如今人多眼杂,宁韫城不便和宁韫良过多亲近,如今二人亦不便同桌而饮了,宁韫城心焦急,一瞥眼就见到乌淤沈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花明拉走了。

  乌淤沈与花明的情谊,莫约是从小六离宫那两年培养起来的,那时候冬日小六回来小住,年关在即,小六总会求了花淳的恩典,出宫游玩,二人往往先行到五皇子府吃上一顿早茶,然后四人换了衣服,一同出门。

  年关将至,京都每日都有大集会,三教九流的人都聚起了,买吃的喝的小玩意的卖艺的比比皆是,宁韫良如今在花家呆着,收买人心的手段更是用的得心应手,每每出门,都是带一大堆宫外的小玩意给花淳等人,花淳看着高兴,想要斥责他两句也开不了口了。花明是花家之子,年岁也大了,手里多少钱都是有的,所以宁韫良花起来丝毫不觉得心疼。

  宁韫城自然也会让乌淤沈带钱出来,不知怎的,每每花明在时,宁韫城就好像要暗暗争口气似的,偏要自己出钱,乌淤沈为了每次拦下花明好让自己付钱都大费周章,结果几无胜绩,乌家公子当时年幼,不仅没什么耐性,而且不甚机智,只得蛮力,有几次逼得狠了,私下里都要和花明打一架。花明是个从小耳濡目染的奸商,为了这等小事绝不肯动手,只是自从发现他给小六付钱会让宁韫城不高兴之后,便记在了心里,也不和乌淤沈硬来,面上也是乐呵呵的,偶尔把乌淤沈气急了也会买些好酒或者小玩意哄哄他,只是下次到了要付钱的时候,依旧照付不误。

  论起察言观色来,乌淤沈哪是花明的对手,每次小六少爷还没开口呢,花明就已经把银两交出去了。乌淤沈每每嘴里塞了一嘴的小食满世界找自己钱袋子,落后之后还要接受宁韫城恨其不争的眼光。后来让打击狠了,再出门绝不带小食了,眼睛巴巴的看着小六,专心等他开口买东西。花明瞧见他饿狼扑食般的眼光,私下里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乌淤沈自己不带小食了,花明便替他带上了,有时候觉得宫里的不好吃,还特意着人从江城送来些,然后好心递给乌淤沈,百试百灵,乌淤沈从来没能拒绝过。

  自那时起,花明便在乌淤沈心里画上了更加浓墨重彩的一笔,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谁都说花大人儒雅端正,谦谦君子,可这谦谦君子真耍起小手段来,每每都让乌淤沈无力招架,更是无从伸冤。以至于这许多年过去了,长五殿下两岁的乌大人如今是逛秦楼楚馆也顺了,摇骰子喝酒也惯了,无论在外玩的多尽兴,一想起来花明此人,整个人就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克星,这就是克星,乌淤沈心里念上千遍百遍,心里更是与他对局百次千次,花明俨然成了乌淤沈除了自己之外想的最多的一个人了。

  且说宁韫城见二人离去,又见自己一心要寻宁韫良,宁韫良丝毫不在意,一心只跟宁韫征说话,心中愈发不快。

  爱搭理宁韫城的,一如既往只有宁韫琅,酒过三巡,席上众人都松散了,宁韫琅拿着一个酒壶就凑过来了。

  “五弟,自己喝闷酒?你看父皇带着母后走了,大家都开始交际了,就你这,近你三尺处,连个虫子都没有。”

  宁韫城只笑笑道:“四皇兄说笑了,弟弟向来不善交际,故以如今无人——”

  只几日不见,宁韫琅就没了秋猎时意气风发的劲头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挫折,看上去颓丧极了。他摆摆手,打断了宁韫城,“客套话就不说了,你我兄弟,什么体己话说不得,我不入朝堂无人问津,你虽有些差事,却一个心腹也没有,这不是连小六子都不搭理你了,你我都是长在暗处的草而已,比不得老三和小六,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一个是帝后心头肉,有的是人巴结。”说到此处,自己又饮了一杯。

  宁韫城见他才说了不到三句话,酒就已经下肚三四杯了,且说话愈发没遮没拦,忙拦着:“四皇兄慎言。”

  “怕什么,你瞧,小六跟小七玩到一处去了,老三忙着结交皇亲贵胄,谁有时间搭理你我。”

  宁韫琅不听劝,还是喝,兄弟两个坐在一处,宁韫琅带来的酒喝完了,就开始喝宁韫城桌上的,宁韫城瞧着他着实有些大了。

  “皇兄,今日中秋佳节,不如少喝一些……”

  宁韫琅摆摆手,神色有些灰暗。

  “我外祖病又重了……”他絮叨道,“如今下床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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