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的这个赏罚结果, 满朝文武都觉得太夸张了,就连七皇子也觉得史总督这是遭了无妄之灾。
史总督太倒霉了,也太无辜了。
蝗灾这种事情谁能预料?
而且古往今来解决蝗灾的办法就那么几样。
不, 准确来说,没有解决蝗灾的办法,当蝗灾真的来临,人类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不值一提。
人类只能受着, 任由蝗灾肆虐。
所以这场蝗灾怎么能怪到史总督头上?
史总督尽力了呀。
他又不是啥都没干。
怎么追究起史总督的责任了?
现在直接将人从三省总督降为一府的知府,还罚了五万两银子, 这落差, 说句实话,有些恐怖了。
史总督个人的心情,旁人能想象的到, 颜面扫地, 羞愤难当,若地上有缝隙, 史总督肯定会钻进去。
但史总督的心情不是重点。
重点是盛鸿这道圣旨透露出来的信号。
因为大盛疆域辽阔,所以在整个大盛范围内,每年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天灾, 不是东边有洪涝就是西边有干旱, 不是北边有蝗灾就是那边有泥石流。
反正每年总会出点儿事情。
按照盛鸿此次的赏罚, 那今后人人自危啊。
谁治下若是发生了天灾,那就自求多福吧, 哪怕尽力救灾了, 也有可能会被追责。
今后谁还能睡的安稳?
人人都得烧香拜佛, 祈求老天爷保佑自己治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宁。
此前盛鸿将消息捂的严实, 只有盛钧黎荞以及吏部尚书卢良懋知道此事,现在圣旨公布,余下的几位大学士先是找了卢良懋,询问圣上为何会有此重罚。
其实卢良懋也是一头雾水,他虽是吏部尚书,但大盛官员的升降调任一直牢牢握在盛钧盛鸿父子俩手中,盛鸿告诉他此事时是告知,不是与他商议。
他当时也觉得这惩罚有些重了,因为史总督平日里的表现还行,此次蝗灾也尽了力。
但盛鸿就是要下此决定,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乖乖听令。
几位大学士听得卢良懋这一番解释,犹豫两天,忍住了求见盛鸿的冲动。
罢了,盛钧在位之时,这大盛就是盛家的一言堂。
后来盛鸿继位,出现了如英国公、彭家这样的刺头,但将这两个刺头收拾了之后,连带废了两位皇子,文武百官以及一大帮勋贵哪里还敢和盛鸿对着干。
就算是一些张狂的,也都收敛了起来,夹着尾巴做人。
既然盛鸿有此旨意,那肯定有盛鸿的道理。
几位大学士顾虑多,没有求见盛鸿,但七皇子和四皇子都去找了盛鸿。
这是不是太过了?
他们也不是为史总督求情,他们只是觉得若是这个口子一开,那今后大盛的官员日日都要陷入恐惧之中。
人力终有穷,人类在天灾跟前太被动了,这样的重罚实在是不妥当。
这么一来,盛鸿仁君、明君的名声要大大的受影响。
面对着两个儿子的疑惑,盛鸿心平气和的与他们解释。
他此次就是要杀鸡儆猴,好让天下官员今后都兢兢业业的给他守护一方安宁。
况且,史总督此次的确不如俞知府做的好,此前俞知府募捐御寒物资,史总督就口头过问了几句,没付出什么实际行动。
此次灭蝗,俞知府自掏腰包设下奖金刺激百姓灭蝗,史总督却是下令号召全体官员百姓一起捕捉蝗虫。
两相对比,史总督凭什么继续占据总督之位?
真以为一个月几千两银子的俸禄是好拿的?
拿了他的血汗钱,那就主动、积极的给百姓办事,给他守护大盛的江山,而不是事到临头了追着天灾的屁股跑。
史总督此次被罚,一点儿都不冤枉。
他怎么不去罚明总督?
人家明总督接到蝗灾的消息,立马研究蝗虫大军的路线,然后从首府赶往大泽府。
其实明总督的行为是有些冒险的,因为明总督很可能会扑空,蝗虫大军完全不可控,路线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但收到消息之后,明总督还是千里迢迢赶往了原河省和东山省的边界。
明总督宁肯白跑一趟,也不愿意坐在首府焦急的、被动的等待消息。
若史总督跟明总督一样,接到蝗灾的消息之后,立马赶赴灾区,积极组织百姓救灾,而不是坐在总督府发布一道道的命令,那他何至于将这位三省总督的脸面给丢到地上摩擦?
史总督被降职,这是史总督自己找的!
还有,他此次又不是只罚人不赏人,干嘛只记着史总督不看看俞知府?
除了俞知府,还有田知府以及好几位地方知县,这些人将来都是要升官的。
怎么不看看这些人的飞升啊?
他也表扬了明总督,赏了明总督三个月俸禄——这种品级的大官,他也只能赏金银了。
只瞧得见史总督跌跟头,看不见俞知府等人的飞升,这心态很有问题啊。
是不是在心虚?
若不是心虚,那心里害怕什么?
他又不是真的不讲道理。
只要真心治灾救民,他肯定会奖赏的。
以他看来,大盛官员的日子太舒服了,拿着高俸禄,掌握着一地大权,过的比他这个皇帝都滋润。
他一大把年纪了,每日还从睁眼忙到天黑呢,地方官凭什么比他过的舒坦?
怎么着,他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的处理政务,费尽心思充盈私库,其实是在为这帮官员打工?
他身为皇帝累出病来,这帮官员却是舒舒服服的在地方当土皇帝?
想得美!
今后就该出台一项专门针对各级官员的追责制度,好叫这帮官员把心思都放在做官上。
不想为官,那可以给他递辞呈,他保证一个都不挽留。
天下想做官、能做官的人才多的是,不想干那就麻溜滚蛋。
盛鸿这一番话语,让七皇子和四皇子有些羞愧,两人赶紧认错。
他们只担心天下官员今后会惶惶不安,却忽视了他们老父亲的付出,是他们错了。
恰好当时黎荞坐在屏风之后批阅奏折,将盛鸿这番话听入耳中,他无比想为盛鸿点赞。
是这个理儿,盛鸿贵为皇帝,本该享尽人间富贵,结果盛鸿累死累活维护大盛江山,还高薪养廉,但很多官员却是不办实事拿着盛鸿的银子吃吃喝喝,盛鸿完全就是冤大头嘛。
若是在太平年间,那盛鸿或许忍了。
但今后十余年可是天灾不断。
唯有这样的重罚,才能让各地的地方官都重视起来。
七皇子和四皇子找人将盛鸿的意思传了出去,这下子满朝文武安静了。
甭管心里如何想,但嘴巴上不嚷嚷了。
几位大学士都不出面,两位皇子也站到了盛鸿那边,下面的官员拿什么去劝盛鸿改变主意?
只能认了。
唉,世道艰难啊,哪怕是官儿,今后身旁也多了一根鞭子,稍稍不注意,这鞭子就落下来了。
从三省总督降为一府知府,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呐!
不过,也有人因为盛鸿的这份赏罚圣旨而高兴。
那就是最近几届科举出身的小官。
此次盛鸿调了七八个这样的小官前往地方掌一地大权,若以后还有地方官员不作为,那他们就有机会升官了。
黎家。
这会儿是深秋,但暖房已经烧上了,气温虽然还没有降到零下,但干冷干冷的,家中小孩子多,于是黎家的暖房早早烧上了。
今日虽是晴天,天上挂着太阳,但吹着小寒风,其实挺冷的。
辛知一大早上班去了,黎瑜安睡到自然醒,先是去给辛家长辈请安,然后回他和辛知的小院儿吃早饭,早饭过后,他先是去点心铺子转了一圈,然后来了黎家。
黎菽、王桂花一个在铺子里,一个在城北的红薯作坊,陶竹和范圆圆在家,自打沈画几乎住在善堂之后,陶竹和范圆圆的空闲就多了起来。
黎瑜安今日过来也是闲的无事,辛家人待他很和气,成亲之后,辛知立马就把自己小院里的人和事都交给了他。
他自己身份高,辛家人对他又重视,于是他这个新夫郎将辛知小院里的大权握的稳稳的。甭管是府内伺候武安侯几十年的老人,还是俊俏的丫鬟、小厮,对他都恭恭敬敬。
下人们都很听话,他也没碰见什么不顺心的,不过,如今他和辛知成亲都一年了,他肚子还是没动静,这让他有点烦恼。
辛知都二十五岁了,辛知同龄人的孩子都能上私塾读书了,他和辛知成亲一年却是没能为辛知生下孩子,虽然辛家人没给他压力,但他自己难免郁闷。
因此,今日辛知出门之后,他便回了娘家,找娘家人解闷。
这一天下来,先是陪着黎小兰、范圆圆做甜品,黎家的很多甜品是不出售的,他恰好馋了肉松小贝,便和黎小兰、范圆圆一起在厨房折腾了许久。
午饭过后,他待在前院的多功能休闲房里给郑浅浅、黎夏带孩子。
黎二宝和橘哥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暖房里待不住,但郑浅浅今年刚生的双胞胎却是只能乖乖躺在炕上,任由他亲一亲,捏一捏。
黎夏的二儿子比双胞胎大三个月,赵深黎夏为其取名乐,夫夫两人也不指望赵乐将来干出怎样的事业,能开开心心一辈子就成了。
赵乐已经会爬了,在炕上慢悠悠的爬来爬去,肉呼呼的小身子圆滚滚的,可爱极了,看的他也是忍不住亲一亲捏一捏。
很快,大盛官员的下班时间到。
但黎瑜安没有急着离去,他中午时让人给辛知传了信儿,让辛知来黎家接他。
辛知是和黎荞一起回来的,五万大军进驻边城之后,秋收告一段落,黎荞虽然依旧忙,但不跟前段时间似的深夜才回来。
饭桌上,黎荞和辛知喝了两杯。
因为辛知也有一丢丢郁闷。
盛鸿此次的赏罚透露出一个鲜明的信号,想升官,那得去地方干实事。
不然的话,只待在翰林院,想升官那是痴人说梦。
可是,若是外放离京,他又有些舍不得。
他生在盛京长在盛京,他的小夫郎安安的家人也都在盛京,远离亲朋好友,太苦了。
但是吧,他其实也很想为大盛江山、百姓做些什么,不然那么多年的书不就白读了吗,在翰林院虚耗光阴,他也不情愿。
于是他现在就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想外放做地方官,他没有十足的勇气。
留在翰林院,他又不甘心。
心中郁闷,他便借酒消愁。
不过,黎家的酒基本上都是米酒,他也不想喝的醉醺醺的一身酒气熏着他的安安,他便独自灌了一小坛米酒。
辛知的郁闷,黎荞解不了。
他的人设是不干涉官员的升降。
他只能陪着辛知喝两杯,说些其他的转移辛知的注意力。
晚饭过后,黎瑜安拎着两盒子今日新做的甜品和辛知回家,黎荞送走他们小夫夫之后,直接和陶竹回了正房。
黎小睿黎长风黎云帆三个小家伙正坐在炕上拼三柳村的地形图,他们仨将来肯定要去三柳村转一转的,这会儿给他们搞一个三柳村的地形图,也算是让他们提前熟悉熟悉老家。
地形图很大,长宽都是两米多,三个小家伙拼的很认真,黎荞拥着陶竹在陶竹的小书桌前坐了下来。
今日陶竹收到了皇家物流送来的信,黎粮和黎二山在回盛京的路上拐了弯,先回平城一趟,接下来还要去微青县一趟,等两人回京,得冬天了。
今日的信是从平城寄来的。
黎粮黎二山两人这会儿在平城。
信很长,是以黎粮的口吻写的,黎粮是盛平十二年留在盛京的,现在是盛平十五年,时隔三年回村,他兴奋坏了,什么事都想念叨几句。
回村之后先去祭拜了黎父黎母,然后才在村子里转悠。
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新盖的青砖大瓦房,而且水泥出现了之后,村里人还将墙根处都抹了水泥,这是防止墙根被雨水侵蚀的。
黎荞和陶竹的快乐老家经受多年的风吹雨淋,墙根已经有些被侵蚀了,抹上水泥之后好了很多。但这房子毕竟已经十年了,而且黎荞陶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去,黎粮便想着要不要将所有墙壁里里外外都抹上水泥。
还有大门口挂着的御笔匾额,虽然日日都擦拭,但整日挂在外面被太阳晒着,已经有些脱色了,看得他颇为心疼。
他想把大门的门檐给加宽一些,好让雨水、烈日够不着匾额,但又怕这样一加宽,影响了御笔匾额的威严和众人的观看。
要知道哪怕这匾额出现十年了,依旧是平城最有名的景点,外地人来了平城,必看的景点便是黎家大门上的御笔匾额。
还有三柳村、朱家村的红薯作坊已经开工了,圣上之前调集了周边几个府的地方驻军运送红薯,村人不用出运输费,只需要掏钱买红薯就行。
而且红薯价格不贵,还是两文钱一斤。
有了从外地运来的红薯,县城和三柳村、朱家村的红薯作坊都正常运转。
至于村人田地里补种的红薯,他特意跑自家田地里挖了几株红薯看了看,这会儿的红薯只有两根手指头那么粗,距离收获还有一段时间。
村人见着他也很兴奋,从红薯作坊下工之后跑去黎家,围着他问东问西。
众人最好奇的自然是黎荞这位三柳村的金宝贝了。
于是他天天在家开大会,给村人科普黎荞一家子现在的日子,还有盛京的繁华热闹。
当然,他还挺乐意听众人讲述蝗灾来临时每个人是如何捕捉蝗虫的,就是可惜他当时不在,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输给任何壮劳力,可恶的蝗虫,气死他了。
另外,明年大运河通航,微青县的码头投入使用,他让村人再认真考虑一番,看谁愿意去那边发展。
若是想报名的话,明年春天就得出发去微青县了。
除了三柳村的一应事务,黎粮还跑去大河村转了转,那是黎二山的舅舅家,王桂花的娘家,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定居在盛京,王桂花思念双亲,他得去看看。
当然,还有郑屠户对郑浅浅也思念的紧,准备今年再来盛京……
……
洋洋洒洒上万字,黎荞读了好一会儿才读完。
“按照大哥这速度,怕是要在最冷的月份回京了。”黎荞将手中的信纸放回到桌面上,语气中有些担忧。
黎粮还准备带上众人送的特产,慢悠悠的赶往微青县,哪怕现在一路上都是水泥路,那也得耗费不少时间。
“有皇家物流的保镖保护,应是没事的。他一直牵挂着家里边,此次回去,可不得一一过问一遍。”
陶竹说着握住了黎荞放在桌子上的大手:“就是辛苦圆圆了,和二山还在蜜月期,结果二山这一送亲,直接去了大半年。”
“没办法,二山得听他老子的。”
黎荞不由笑了一下。
自打黎二山踏上南下的路,范圆圆明显有些无聊了,也不爱出门探索美食,除了去善堂学馆那边和偶尔回家,余下的时间便是待在家中帮着郑浅浅、黎夏带娃。
“大哥还未从北湖省出发就来了信,说是要回老家一趟,圆圆看了信之后,有些不开心。但现在范家有人当官了,她心情挺好的,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
陶竹一边把玩着黎荞修长的手指一边道。
此次的蝗灾,范家出了不少力气,不仅将自家粮仓里的粮食捐了,还自掏腰包设下丰厚的奖金。
盛鸿将范家的表现看在眼中,直接把范圆圆的大哥范团团由一介秀才提为专门管理大盛煤矿事务的主事。
这主事隶属于工部,是正七品官。
这对范家人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
大盛不能拿银子捐官,普通人想做官,那得走科举之路。
即便如黎荞这种让一府百姓都致富的天纵奇才,也是老老实实考的科举。
范家虽然也有人读书,但成绩最好的就是范团团。
范团团是前些年考中秀才的,这几年考了两次举人都未中,范家人对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都三十多岁了还是秀才,前途真的不是很光明啊。
可万万没想到,此次盛鸿竟然直接给秀才授官了,还是正七品!而且管理范围恰好能将范家给罩进去。
当然,范家人并不打算借此欺压旁人,但自家出了专管煤炭的官儿,那今后肯定不会被人欺负了。
跨越阶级+生意无忧,范不着高兴的几日都没睡着,带着范团团来黎家请教黎荞时也是嘴巴一直合不上。
范圆圆也很开心,哪怕天天被思念折磨,但一想到家中有人做官了,那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黎荞听得陶竹此话,想到已经去工部任职的老实憨厚的范团团,他反握住陶竹的手,将辛知的烦恼讲给了陶竹。
盛鸿此次为了给天下官员树立一个榜样,连给秀才授官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这事儿细究起来,其实就是卖官鬻爵。
范家人先出了银子,然后得了官职,这不是卖官鬻爵是什么?
但这话不能明着讲,他只能在心中悄悄的念叨两句。
不过,他是支持盛鸿这么做的。
今后大盛的商人若是想跟范家这般实现阶级的跨越,那再碰着天灾可就要积极一些了。
未来十来年大盛各地天灾不断,只要有心,那有的是机会当官。
在这种情况下,辛知想升官,真的只能去地方了。
在盛京的话,没有辛知大展拳脚的土壤。
就是辛知到底是侯府养出来的,有些娇气,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男人了,竟然还舍不得离家。
妈宝男。
不对,是家宝男。
要不是小瑜安喜欢,他还真不愿意小瑜安嫁给这样的人。
陶竹听了黎荞这话,抿着唇想了片刻,而后道:“瑜安正在为肚子的事烦恼,我今天安慰了他好一会儿。”
“他至今未怀孕,辛家人嘴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难免有想法,我觉得,要不让他跟着辛知去外地?”
“淮东府是辛家的老家,辛知可以去那边吗?”
“淮东府?”黎荞眸子一眯,不由想起了高志远的小册子。
高志远说未来太湖会干涸,而淮东府距离太湖不远,若是太湖干涸,那这一场大干旱必然会波及到淮东府。
若辛知真去了淮东府,那肯定能干出一番实事入了盛鸿的眼。
不过,太湖干涸是大皇子登基那一年,现在是盛平十五年,还有十年时间呢……
总不能让辛知带着黎瑜安在淮东府待十年吧?
他舍不得黎瑜安受这个苦,黎菽肯定也难受,黎瑜宁在北湖省,黎瑜安再跑去淮东府,那黎菽心里头得多苦啊。
不成不成。
“淮东府有些远了,不如在暨北省寻个地方。”
黎荞道。
暨北省还有一场河道水井干涸的大旱灾,辛知若是想历练,暨北省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是。”陶竹想了想,随后点头:“暨北省的官道都铺了灰泥,回盛京比较方便。那你下次见着他,你和他提一提此事。”
“好。”黎荞答应了下来。
这时,身后的炕上传来了黎小睿黎长风黎云帆三个小家伙的喊声,他们仨把三柳村拼出来了!
黎荞和陶竹闻言,立马起身去了炕前。
火炕上,一个大大的3D立体的三柳村放在中央,每一家的房屋都有一尺来高,所以房屋的细节很丰满,窗户上糊的窗纸,院子角落的菜地水井,随手放置的小板凳,扫帚等物件都清清楚楚,让黎荞陶竹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
每一条街道都铺着水泥,每一户人家都标上了名字,村口的三棵柳树也雕刻的栩栩如生,还染上了相应的颜色,仿佛跟真柳树一般。
黎荞和陶竹的视线在这个大拼图上定格了好一会儿,两人脸上不约而同涌出了怀念之色。
陶竹伸手,在自家那前后两进的大院子上轻轻摸了两下:“就把这拼图摆在你们的书房,你们日日看着,记着咱家的位置。”
“好!”黎小睿脆生生的点头。
“等大伯从村里回来,就让大伯瞧瞧这拼图。”黎长风仰着小下巴有些得意的道。
花费他们仨小半个月时间才拼完呢!
“大伯肯定会夸你们的,还会给你们带村里的特产以及沿途各地的特产。”
黎荞笑眯眯的道。
“那大伯什么时候回来哇?还有二山哥哥。”
黎云帆眨巴着大眼睛问,小身子在炕上一滚,便滚到了炕边,他抱住黎荞的一条手臂,仰着小脸蛋好奇的看着黎荞。
“年前肯定能回来。”路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黎荞只能这么说。
“还有好久啊!”黎小睿的胖脸蛋皱了起来。
他想爷爷和二山叔叔了。
“别急,爷爷和二叔是去给你们探路了,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他们俩回来,肯定会带回来很多有趣的见闻。要耐心等待哦。”
黎荞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
“我知道,就是想他们了。”黎小睿带着几分闷闷不乐道。
陶竹见状,坐上炕伸出手抓住他脑袋上绑着的两个小揪揪,轻轻揉了揉,然后才道:“你不是想举办一个自行车比赛吗?要不就下个月吧,不然再拖的话天气就冷了,不适合出门骑自行车。”
“嗯?”
这话一出,黎小睿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抬起胖脸蛋看着陶竹,撅着嘴巴道:“阿爹说太折腾了,不让我办这个比赛。”
“我去给你阿爹说,好好劝一劝他,他肯定会同意的。”陶竹笑着又揉了揉他脑袋上绑的小揪揪。
“好啊!”得了陶竹这话,黎小睿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低落一扫而空:“谢谢竹叔父!”
“乖,再玩一会儿就回去睡觉,我明日就和你阿爹说自行车比赛的事儿。”
陶竹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嗯!”
黎小睿狠狠点了点小脑袋,胖脸蛋笑开了花儿。
接下来,三个小脑袋凑一起,商量起了自行车比赛的事儿,而陶竹和黎荞则是又坐回到书桌前。
黎荞有些不明白:“小睿想办自行车比赛?”
“对,他在家里只能和长风云帆比赛,但长风云帆每次都赢他,他觉得没意思,就想和别的小孩子比划比划。”
想起黎小睿和自己说想要举办自行车比赛时的小模样,陶竹脸上不由挂了笑。
那会儿黎小睿郁闷的小脸蛋皱成一团,任凭黎长风黎云帆两个小叔叔如何劝,小包子脸就是没舒展。
但郑浅浅不同意此事。
能买得起自行车的小孩子,非富即贵,万一比赛中磕着了摔着了,那人家找上门来咋办?
黎荞已经很忙碌了,就别给他亲爱的叔父父添麻烦了。
陶竹觉得这事儿可有可无,但郑浅浅坚决反对,于是他就没和黎荞提。
黎荞听完陶竹的解释,有些意外:“这小家伙儿的心态不是一直很好吗?”
虽然黎小睿比黎长风黎云帆长两岁,但现在除了个子,甭管是读书还是力气、速度这些,黎小睿都比不过黎长风黎云帆了。
但黎小睿并不在意,三个小家伙儿的关系很融洽。
“再好也经不住一直输呀,小孩子嘛,想法一阵一阵的,他不开心,长风和云帆就打算让着他让他赢,但他不愿意。他就想和其他小孩子比试。”
“那就比吧。”
黎荞点头。
不就是儿童自行车大赛嘛,好说,他最擅长制定霸王条款了,自愿参与,甭管发生任何意外,他都不负责。
参赛儿童自己对自己负责。
翌日,陶竹和郑浅浅说起了此事,郑浅浅看黎荞都同意了,便没再坚持。
只是一再的叮嘱陶竹,一定要将规则制定的对自家有利,免得给黎荞惹事。
陶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干的,他很快就在自家铺子里贴出了自行车比赛的告示。
参赛人员首先得有自己的自行车。
免费报名,十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儿童都可参赛。
安全自负,甭管出现任何事故,黎家都不负责任。
奖品挺丰厚的,分为一二三等奖。
有最新款的自行车,也有一百两至五百两的银子,还有黎家铺子的VIP金卡。
这个奖品挺有吸引力的。
对于小孩子而言,吸引力最大的是最新款的自行车。
还有银子。
哪怕是辛知这种小少爷,儿童时期一个月的月银也才一百两,当然,这只是零花钱,若辛知真看上了什么,辛家人肯定会买。
当然,还有美食。
不喜欢吃美食的小孩子很少。
这个宣传告示贴出来之后,报名者众多。
哪怕有黎荞定的任何事故自负的霸王条款在,不少小孩子依旧踊跃报名。
其实很多大人不希望自家的娇宝贝报名,万一磕着了碰着了,那多心疼啊。
但架不住孩子自己想参加,于是家长只能妥协。
报名的同龄人多,黎小睿就很高兴。
他终于能和同龄人较量一番了。
自己的两个小叔叔都是怪胎,他胜不了小叔叔,还胜不了其他人嘛。
为了和两个小叔叔隔开,自行车比赛特意分了年龄段。
他是七岁段的,两个小叔叔是五岁段的。
他们仨不是一个赛道。
完美。
这场属于儿童的自行车比赛,主要是为了让黎小睿在同龄人身上找回自信。
黎荞陶竹都觉得这个带着玩闹兴致的小比赛应该掀不起什么浪花,但万万没想到不到三日,报名的竟然有一百多人。
而且,就连皇孙都报名了。
大皇子家的盛时毓,报名了七岁-十岁这个年龄段的比赛。
陶竹收到消息之后,当即就找上了黎小睿,他听说大皇子的三个儿子都挺优秀的,还有这个盛时毓小皇孙,也特别出众。
之前小云帆捡走小皇孙的皮球和风筝,他带着零食登门致歉,这位小皇孙表现的彬彬有礼,年纪虽小,但看上去很稳重,气度非凡。
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看的他想捏一捏脸蛋。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小皇孙很优秀,还比黎小睿大一岁,黎小睿可能找不回自信心了……
黎小睿听完自家竹叔父的分析,小下巴一扬,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等比了再说,我也很厉害!”
陶竹见状,不由笑了,很好,既然黎小睿不怕,那就比呗。
不过,到底是皇孙,陶竹希望黎荞出面去和七皇子确认一番,黎家的霸王条款对皇孙适用吗……
于是,黎荞就在下朝之后找上了七皇子。
七皇子听了他的话,立马道:“既然决定参赛,那肯定要遵守你的规则。若真出了意外,让御医过去看看就行了。”
他这小侄子过了年就九岁了。
九岁的大孩子,骑个自行车还怕磕着碰着?
开玩笑。
他这小侄子骑着小马都能哒哒哒的跑上十里地了,更何况是小小的自行车。
其实他和他大哥根本没注意到这场比赛,是他的小侄子主动说想要参赛。
而且给出的理由还很充分,既然花这么大的力气培养自己,那就不能藏着自己,得让世人知道他这位小皇孙有多优秀。
这个理由一出,立马将他大哥的反对之言给堵回去了。
其实自行车刚出来的时候,他也想弄几辆给他三个侄子玩一玩,但他大哥怕三个孩子玩物丧志,于是他就歇了念头。
可没想到此次他那从未玩过自行车的小侄子竟是主动想要参加这个比赛。
给出的理由又让人无法拒绝,于是他大哥赶紧给他小侄子买了自行车,好让他小侄子抓紧时间练习。
七皇子没有细说背后的经过,但他这个态度,黎荞立马就放心了。
只要大皇子和小皇孙不怪罪就好。
盛时毓的报名,给这场带着几分玩闹性质的比赛镀了一层金,报名的孩子更多,关注度也更高。
在这种氛围里,时间来到了九月底。
马上要入冬了,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这日,黎荞下班时,又遇见了特意等着他的辛知。
之前他建议辛知若真的外放,可以去暨北省历练一番,辛知和自家人商议了小半个月,觉得这事儿可行。
暨北省挺好的,距离盛京近,往返方便。
但是,这事儿黎荞和辛家同意不算,这事儿是盛鸿说了算,于是辛知就想来探一探黎荞的口风,若是他递了折子,那圣上会允许么?
而且,暨北省那么大,具体去哪里历练?
黎荞能给的建议只有一个:大胆给盛鸿上折子。
盛鸿现在特别需要人才镇守地方,辛知能力是有的,虽然有些天真,但这种天真也挺好的,最起码辛知不圆滑,处事也有原则。
再加上辛家财力雄厚,若辛知自请外放,盛鸿肯定会同意的。
至于具体去暨北省的何处,这看盛鸿安排吧。
反正只要在暨北省,那离盛京就不远。
得了黎荞此话,辛知不再犹豫,很快就给盛鸿递了折子。
如黎荞所想的那般,盛鸿看了辛知的折子,只想了片刻便同意了。
辛家让辛知出去历练,为的就是升官,若是去富裕的地方,那如何凸显出辛知的能力?
所以,暨北省哪里穷,那就去哪里,反正辛家有银子。
盛鸿对着暨北省的地图扒拉了半天,又找黎荞询问了暨北省各府、各县的人口、耕地、历年粮食产量等基本信息,然后他大手一挥,给辛知定了历练之地。
是位于暨北省西南部一个叫东定的县城。
明年春,辛知去这地方任知县。
盛鸿的这个决定一出,黎荞心中立马涌出了几分喜悦。
这个名叫东定的县城,恰好有他的耕地。
也是他之前觉得最有可能发生旱灾的地方。
若辛知去了这里,亲自盯着他的水利工程,那他就能经常相扰知道最新进度了。
虽然说盛鸿让各地的地方官配合他修河挖沟,但他和人家不熟,没什么来往,他不好意思经常写信过问,不然显得他不信任人家。
若辛知去了东定县,他一天一封信都没关系。
辛知也挺开心的。
还真去暨北省历练了呀。
这个东定县距离盛京有三日的距离,若是走的快些,那两日就到了。
这么点距离,他的安安若是想回家了,那随时都能回盛京。
黎菽得知此事,也挺开心的。
黎瑜安出嫁之后,本来就不是日日都能见着,现在去了距离盛京只有两三日路程的地方,她挺放心的。
她女婿此次去历练,那升官指日可待了。
辛知的去处有了着落之后,他便忙碌了起来,他得了解一下东定县的基本资料。
黎荞在户部,他便经常往户部跑。
闲谈间聊起还未出嫁的黎小兰,他拍着心口让黎荞放心,等到了东定县,他会继续寻找青年才俊的。
他的安安可是日常挂念黎小兰的终身大事,安安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
黎荞听得辛知这保证,长长呼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辛知的好意。
黎小兰有喜欢的人了,不是旁人,正是江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