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卿面色阴寒的可怕,那是沈故从未见过的。
沈故看着那个向来温和的人对着自己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只觉得心脏都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撅住了,他想逃跑,但是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你太让我失望了!”桑卿冷冷的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桑卿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像万丈深渊,像千年冰湖,沈故骇的发抖。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的翕动着,吐出的音节破碎的根本连不起来:“师尊……不,不是……”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
他说的磕磕巴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但桑卿也并没有在听他说什么,嘴角勾起,冷笑道:“多说无用,既然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那你就……拿命来还吧!”
眼前一道剑光闪过,沈故只觉得呼吸一窒,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阿故,得起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沈故心中猛地一震,吸了一大口气,立即睁开了眼。
桑卿那张温柔清隽的脸就放大般出现在他眼前。
“啊!”
沈故吓得迅速向后仰身,重重撞在了床头上。
桑卿被他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皱了皱眉,想要伸手去碰沈故的额头,却被小孩用力拍开。
“怎么了?”桑卿纳罕,“第一天开课,再不快些要迟到了。”
沈故黑亮的眼睛盯着他,满是警惕。
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肯听他解释,还出手杀他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胸脯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角已经被细汗浸湿。
“我没事。”沈故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回道。
“做噩梦了?”桑卿看着他的样子,没有再靠近过去,站在榻边问道。
沈故不说话,只是摇头。
桑卿叹了口气,知道是问不出来了,只好转移话题:“那你穿好衣服,出来吃饭吧,早上我做了豆浆和油炸鬼,还热着。”
沈故“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假装翻找衣服,桑卿适时的退了出去,挡好屏风。
火炉边的桌子上,早膳都摆好了,两碗豆浆,一碟油炸鬼,还有一些果脯,是他打算给沈故带着当零嘴吃的。
桑卿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沈故就走了出来。
小孩脸色好了一点,却还是冷冷的,很不高兴。
桑卿把一碗豆浆推到沈故面前,笑了笑道:“怎么,过年玩疯了,不想上课了?”
沈故还是不说话,埋头喝了一口豆浆,暖暖的,带着一股厚重的豆香,还有些淡淡的甜味,很好喝,但他只喝了两口,就没有再动了。
碟子里的油炸鬼炸的金黄,还冒着油光,香味扑鼻,肯定也是好吃的,他现在却根本吃不下。
梦里的情景太真实了,有一瞬间,他几乎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油炸鬼至少吃一根吧,小孩子挑食会长不高的。”桑卿道。
沈故看着桑卿夹到他碗里的油炸鬼,霍地站起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要往外跑,却被桑卿一把拉住。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故猛然抬头,正对上桑卿的眼睛。
刹那间,梦里桑卿的阴冷眼神,和眼前的人重合。
沈故背上的汗毛瞬间炸起,他拼命的想挣开桑卿的手,却被桑卿伸手一捞抱了起来。
“放开我!”
他冲着面前的人大喊,小短腿用力的踢在桑卿身上。
“到底怎么了?”桑卿本想放着不管,但小孩今天太反常了。
沈故此刻根本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在他身上拼命挣扎了一通,无果,最后狠狠一口咬在他颈侧。
小孩的牙齿很尖利,桑卿只觉得颈上一痛,竟是被咬出了血来。
他痛的皱紧了眉,深吸了口气后,慢慢伸出手拍着沈故的后背,安抚他冷静下来。
桌上的冒着热气的豆浆,不知何时冷了,油炸鬼也变得又皮又硬。
沈故终于平静下来,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在竹榻上坐着,桑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
恍惚间,他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又瞥见桑卿颈侧的两个牙印,脸上一白,又想跑。
“回来。”桑卿在他双手撑着床沿的瞬间出声。
沈故手上松了力气,看着他。
桑卿:“书箱我帮你整理好了,另外给你装了一小包果脯,可以分给一起玩的师兄弟吃。”
沈故看着他认真的交代事情,有些出神,他以为桑卿一定会追问他为何会情绪失控。
“还有这个。”桑卿突然伸手指了指沈故的手腕。
沈故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腕上的红绳,是过年的时候桑卿送的,说是能掩盖他身上的妖气。
他眨了眨眼睛,抬头看桑卿。
桑卿:“其实这东西我找大师开过光的,能保佑你一年顺风顺水,无病无灾。”
沈故:……
他发现桑卿一点也不会骗人。
“快去吧。”桑卿最后道,“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喜欢上课,但闹脾气是没用的,乖乖去上课,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沈故:……
他轻轻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背上书箱,带上小木剑离开了。
桑卿目送着沈故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松了口气。
怪他不好,差点忘了沈故年后就要进百剑阁。
虽然不知昨晚沈故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但只要这次百剑阁选武器能平安过去,应该短时内都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事。
养小孩子还真是费神啊,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慵懒的靠在了门上。
……
太阳已经高高升了起来,虽然还没打春,照在身上还是有些暖意。
开年的第一堂课就是严摩长老的,沈故赶到巨阙堂的时候,山顶的铜钟还没有敲响。
巨阙堂内已经乌泱泱站了不少人,沈故踏进巨阙堂的院门,才发现大家聚在一起,都朝着一个方向站着。
他好奇的向前走了几步,就被韩江雪发现了。
“沈师兄!”韩江雪细声细气的唤他,“你快来!”
过了个年,小丫头好像长胖了一点,小脸蛋都圆了。
“你们在干什么?”沈故走了过去。
韩江雪侧开身子,让出一个位置来给沈故,沈故刚站稳,手心里就被塞了个东西。
他摊开手掌一看,是一个用红纸剪出来的小人,小人身上还连着一道像蛛丝般纤细的长线。
那跟线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空中,最后消失不见了。
看着掌心里的小纸人一扭一扭的往他身上爬,沈故顿时明白了,这群人这是又在偷听程夫人唱曲子。
江姝烟擅古琴,兴致来了就喜欢弹两曲,《寒月调》是她最常弹的一首。
偌大的玄尘派,女眷却极少,这些半大的孩子们平时除了上课就是上课,也没什么玩乐的,能听江姝烟抚琴就成了他们最期盼的事。
但是,江姝烟一般只在山顶的静幽亭抚琴,他们便难得有能听个痛快的时候,于是每逢山顶有叮咚的琴声传来,他们就聚在一起,由程策取出这些小纸人,施术让这些细丝攀上小静峰顶,偷听江姝烟抚琴。
掌心的小纸人沿着沈故的胳膊一直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又熟门熟路的跳上他的耳朵,一股舒缓好听的曲调瞬间响了起来。
沈故听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他没有听太久,就把小纸人从耳朵上扒了下来,还给了韩江雪。
能用这种术法偷听程夫人抚琴,程策肯定来了,他不想被程策看见,免得又闹起来。
“没事的,我帮你看着程师兄。”韩江雪手里捏着小纸人,还想让沈故再听一会儿。
沈故还是没要,韩江雪又劝了两句,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
严摩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上课第一天,都干什么呢?”
他一声低吼,专注听曲的弟子们顿时一哄而散,站在人群最里面的程策趁乱动了动手指,把小纸人都收了,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神色比谁都正经。
严摩拉着老脸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但碍于是程策发起的,也没多说什么。
“今天进百剑阁,都知道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
严摩叮嘱:“我不会跟你们进去。百剑阁内上百把佩剑都是名器,剑有灵,不光你们选择它,它也会挑选你们,都好好表现。”
“一层、二层、三层,是你们可以进的,其他楼层不要乱走,都记好了。”
说完,就带着大家往百剑阁而去。
沈故在听到严摩说“今天要进百剑阁”之后,脸色就白了下来,偏偏魏子林还在他旁边一个劲的说个不停。
“沈师弟,你有想要的佩剑么?”
“我听说断霄剑也在里面,你猜周师兄会不会选?”
沈故被强制拉回思绪,敷衍的“嗯”了声。
断霄是严摩长老那个已经死去的大徒弟楚义的佩剑。
楚义死后,剑契一解,断霄便被放进了百剑阁内。
这百剑阁,不光有修仙界内铸剑师们的得意之作,也有不少玄尘派逝去的杰出前辈们,已经解了剑契的佩剑。
沈故不知道周垣会不会选择断霄,他回忆着梦里自己选的是哪把佩剑,但不知为何,百剑阵被触发的情景他记得一清二楚,而选剑的细节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沈师弟!”突然有人叫他。
沈故闻声抬头,就见耀日、耀月、耀星凑了过来。
耀星正一脸兴奋的看着他:“我听说你去百伏宫参加祝神祭,接到神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