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林深不见鹿——见鬼【完结番外】>第113章 埋骨之渊(四)

  “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倚着的地方从门后被强行换到了冰冷的洗手台,推挤着转了个身,就这么被按在了不大的台面上,林深皱着眉,唇角略带挑衅地勾着,身体却极力放松下来任由宋凌云摆布,“你就不怕认错……”

  未落的话音被一瞬隐忍的闷哼取代,手指紧攥着洗手台光白的边壁,皮带上的金属扣一下下扫过瓷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带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到身前,一路往上,最后握住了牙根紧咬的下颌,往上带起,停在了离镜面只有几寸之距的地方,看着那微蹙的眉头、半垂的眼帘,和那被层层水雾藏起的,隐忍的情愫。

  只是这么看着,血气就止不住的上涌,收回手,一把扯开了凌乱在眼前那发皱半褪的上衣,宋凌云压低身,唇瓣覆上滚烫的后背,握上下颌的手指摩挲着湿润的唇角,最终撬开牙关,抵上了同样发烫的舌尖。与此同时,后背的浅吻突然间就翻了脸,如狼似虎般咬住了颤动的肩膀,发了狠地直往皮肉里嵌下去……

  监控帐篷内。

  盯监控的负责人有些犹豫,考虑是不是应该再往行动指挥那跑一趟……

  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卫浴间里这么久都在干什么?……换完药了,要干嘛?谈心吗???

  卫浴间内。

  林深啪一下打开花洒,任由热水从头浇下,冲去一身的酸痛和不爽。

  “你是狗吗?”隔着一层起雾的玻璃,林深口气冷漠,一侧肩膀红紫,已然破皮出血。

  这回轮到宋凌云靠着门了,因为背上有伤,就只用后腰抵着,穿好了衣服,站姿随意,饶有兴味地望着对面的玻璃,答道:“如果你想养的话,我倒也不介意。”

  林深:“……”

  “怎么过来了?”像是有好多话要问,但反复之下还是只择了其一,在沉默蔓延了几分钟后,宋凌云开了口。

  濡湿的睫毛微动了动,顶着流水微微睁开了些,片刻回答:“来看你怎么死的。”

  宋凌云慢慢抿紧了唇。

  “你呢。”没有给气氛一点僵滞的机会,几乎是说完后就接了下一句,反问道,“怎么认出来的?”

  宋凌云被水气模糊了轮廓的人,略有思忖,说道:“明知故问?”

  “……”

  “我有多喜欢‘迷路’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吗?”宋凌云不紧不慢,淡声说道。

  “驱灵的小麋鹿。”

  林深闭上眼,温水淌过面庞,抬手把淋湿的头发向后撇去。

  “老实说,”淋淋的水声中,林深淡淡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或许打从一开始在医学院大楼遇到自己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你入队后接的第一个任务,那时候就觉得很像。”宋凌云说,“估计是老天开眼,念我放你不下,就直接把你送到我面前来了。”

  林深是十六岁那年开的视频直播账号。

  目的很简单,为了赚钱。

  一个女人独自养活两个小孩并不容易,为了让生活不那么拮据,同时也能兼顾学业的方法,筛选下来,就是直播。

  当时直播的意思不像现在泛指带货,内容可以经过剪辑后上传,不需要实时播放,硬要类比的话,或许应该叫做视频号或者视频博主更为贴切一点。

  那时候平台对年龄放得宽,没有规定要求,基本是来者不拒,只要能带来关注和收益,就敞开怀抱欢迎。

  定下方式后,剩下要考虑的就是播些什么内容了。

  唱跳?不可能;

  搞笑?冷得很;

  美食?他不会做饭,也吃不起……

  斟酌再三,最后,林深挑了个极冷门的题材。

  ——驱灵。

  就是抓鬼。

  计划很简单,在网上相关话题下PO出帖子,帖子多了,总有人会来电联系。

  虽然少得可怜。

  但对于连打个零工都会被甲方爸爸用实在不能雇用童工的理由摇头劝退的林深来说,能接到工作已经很好了。

  本着建国以后成精容易被和谐的超强意识,帖子上的广告打得就跟他人一样干净简洁,标题是:【驱X辟X】。

  简介是:或许可以帮你解决你解决不了的怪异事件,详询请致电或信息留言。

  最底下留了一串电话号码,联系人的名字是直播平台的昵称“驱灵实录”。

  帖子挂上去就没再动过,直到一个月后,林深接到了第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小半晌过后,才颤沉沉地“喂……”了一声。

  那是林深接到的第一个委托。

  回到家,小小的莫浅已经在家煮好饭,林深回来后,随便补了两道再简单不过的青菜和炒蛋,两个人就把晚餐草草打发了。

  见林深准备出门,莫浅从厨房里探出脑袋,问他:哥哥去哪?

  林深回答作业落学校了,回去取一下就回来。

  莫浅懂事,点了点头,说好。

  彼时因为容宁的工作原因,他们并不住在川青,房子是租的,很多东西都比较老旧,但好在整体环境还算大方整洁。

  约好的时间是晚上8点,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林深提前一小时出门,步行约五公里来到了委托人的住处。

  这是一幢电梯公寓大楼,名下建筑一共3幢,相邻而立,户型从一室到三室的都有,基本用来出租。

  女人就住在公寓楼C栋,1401房间。

  低头看了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

  坐电梯上去,在门外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一一调试好后,待机放回包中。

  在离8点还剩5分钟的时候,林深站起身,抬手敲门。

  大概过了有一分多钟,门后面才传来女人神经质的低问:“……谁、谁……?”

  “是我。”林深说,“中午你联系过我。”

  女人没答,不一会儿,在一连串丁零当啷的响动过后,门终于开了。

  “进……进来吧。”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借着不亮的月光和楼道昏黄的过道灯,林深眯了眯眼,隐约辨清了女人的轮廓。

  她穿着粉色的睡衣,一头卷发凌乱地披散着,还没大冷的天气却披着一条绒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一开门,女人顿时惊愣,不可置信:“你、这……真的没问题吗……?”

  林深知道她的意思,点头:“没效果不收钱。”

  也没进去,就在玄关把背包放下,拿出了在里面躺了许久的东西。

  是一台夜视摄像机。

  林深打开录像,镜头朝着地板,对她说。

  “我下午已经在电话里征求过你的意见,除了不把你拍进去外,其他室内的家具和所有陈列摆设都可以入镜,如果后续想起来还有其他希望我删除的部分,请在事情解决后的3天内电话告知,否则录像一旦发布,我将不做删除处理,糊口不易,还请理解。”

  显然被这种过于成熟和官方的口气惊到了,女人片刻才反应过来:“啊,啊……好,我知道了……”

  拉上背包,在支架上架好摄像机,等待异样的发生。

  看着女人抓着毯子,惴惴不安地靠近大门,仿佛那一道道冰冷的安全锁既是生猛毒药,也是救命稻草。

  女人抖着手迅速锁好了门,然后立马退后,带着轻喘,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低下头,死死攥紧了身上的毛毯。

  “真的……没问题吗……?”显然对还是学生模样的林深不大信任,但女人也没办法,自己刚从异地过来,还没找到工作,钱就被人骗了个精光,省吃俭用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租了这套房子,谁能想到运气竟然这么背,租到了这么间闹东西的……

  左邻右舍都好好的,就只有她一个……

  眼看着这东西越闹越凶,可兜里没什么现钱的当下,退无可退,只能找了一个这么粗糙的过来……

  除了摄像机,连个像样的工具都没有……

  女人咬紧了唇,看着林深,眼底盛满了惊惶和无助。

  “没问题。”林深低头给莫浅发消息,说在学校碰到同学了,在外面逛两圈,可能会晚点回,让她先睡,一边面不改色,说道,“待会看情况吧,只要你没做什么亏心事,一般好好说也不是不行。”

  女人闻言忽然像是没了底,紧着声接上:“那要是说不通怎么办?!”

  林深抬眸,看了她一眼。

  女人恐惧的目光叫林深这么一看,没来由地觉得不自在,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只能将不安的目光移到门口的鞋柜上,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

  时间差不多了。

  低头看了手表一眼,林深抬眸,打开了正对大门的摄像机。

  “哐哐哐——!”

  “啊!”缩在沙发上的女人被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吓出尖叫,顾不得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她用力捂住耳朵,发了疯似的往沙发的角落缩去。

  “哐哐哐——!!”

  林深站在门口,抬手调试了一下摄像机。

  女人勉强压下自己惊恐的尖叫,眼泪哗哗直流,颤着声低吼:“救命……救命……救救我……别敲了,别敲了……”

  根据女人的描述,敲门声每到晚上八点半,都会准时响起。

  刚开始她还觉得是谁家男人喝醉酒敲错了门,谁知拨开猫眼盖一看,外面根本没人。

  以为是谁家小孩子恶作剧,她没多想就把门打开了。

  可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整个走廊也静悄悄的,莫名觉得一阵心慌,女人当即就把门关上了,但还没等她转身,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哐哐哐!哐哐哐——!!!”

  就像现在……!

  这样令人恐惧的敲门声一旦响起,每次都会持续十分钟,到午夜零点前,每个整点和半点都要敲一次,找房东找邻居都没用,都说房子没问题。

  女人是怕到不行了,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上了林深。

  第一次敲门,从开始到结束,林深没有任何动作,就看着那可怜兮兮的门板被狂锤。

  果不其然,敲门声在八点四十的时候准时停了。

  整个大厅只剩下女人大喘粗气的声音。

  她花了整整十分钟来缓冲,回过神来的那一刻,抓起身旁毯子抖着手披上,几乎连滚带爬来到林深边上,恐惧的目光紧盯着门,有些神经质地低声问道:“……怎么样?说通了吗?”

  “还没开始。”林深有一说一,“刚刚声音太杂,我没听清他说什么。”

  女人一愣,转过头看他:“……”这明显是拐着弯的嫌她吵……

  抿了抿嘴唇,女人没再多问,转身回到了沙发上,双脚收起,用手臂抱紧,连着毯子一起,乍一看去,就像一颗未破壳的蛋。

  十分钟后,第二次敲门声毫无征兆,准时响起!

  脚步声等该有的动静一概没有,门就直接响了。

  女人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就不能碍事,用力捂着嘴,强忍害怕,死命地抑制住乱套的呼吸。

  这回,林深有了动作。

  他走上前,拨开猫眼盖,就这么看了全程,一直看到敲门声再次停下为止。

  停下的时间正如女人所说,九点十分,正好十分钟。

  “也是不容易……”没头没尾的,林深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微愣,攥着毛毯,看向林深:“你说什么……?”

  “没什么。”淡淡的回答道,林深说,“你可能要做一下心理准备,下一次敲门,我会开门。”

  女人紧了紧毯子,两眼圆睁:“不,不能开!”

  林深歪了歪头,表情却不像动作那般可爱,问她:“为什么?”

  女人有些激动:“那东西明显就是想杀了我!”

  林深眨了眨眼:“如果实在害怕,你可以先进房间躲一躲。”

  “不行!”女人惊恐万状,“万一……万一那东西敲门,你就像边上那些邻居一样什么都听不到,门上又没有安全锁,我……我……”

  “我要糊口,如果你出了事,我拿不到钱,损失的是我。”林深直言不讳。

  女人不可思议,睁大了眼,凌乱道:“所以你觉得我的钱比我的命更重要吗!?”

  “我以为这么说会让你放心一点。”林深说,“但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理解。”

  女人:“……”这已经不是冰山钢铁了,这孩子未来绝对是骨灰级的单身狗潜力股之一!

  “那这么说吧,”林深说道,“要想解决,开门是必然,否则无从入手。”

  大概是妥协了,女人顶着高压颤抖着呵出一口气,问道:“那你,刚刚听清楚那东西说什么了吗……?”

  “八九不离十吧。”

  女人眼睛一亮,握住沙发扶手,直起身来:“说什么了?能解决吗?”

  “他说开门。”林深说道。

  “他想见见你。”

  女人瞳孔骤缩,不等她给出反应,大门再次砸响。

  骇了一大跳,女人裹紧毯子,蜷缩在沙发角落,不再像先前那样尖叫,而是丢了魂似的不停地道“不要,不要,不要……”。

  “我刚刚就想问了。”林深看着蜷成一团的女人,淡淡开口,“你很冷吗?”

  女人一愣,停下念咒般的低语,看向林深。

  ……那身短袖短裤和自己的全副武装完全是两种极端的反差。

  “我……”女人刚要开口,门外的砸门声更凶了。

  “——啊!”女人尖叫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以前都不会这样的——!!”至少到昨晚为止还没砸得这么凶过,可刚刚明显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连新加的几个安全锁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女人受不了了,大声哭喊:“求你!让他停下吧!求你了……求你了……!”

  在狂乱的砸门声和哀求的哭喊声中,林深走到门口,松开施加在上的一道道安全锁,打开了门。

  ——砸门声戛然而止。

  林深抬眸,一言不发,看向门外。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在女人闷头的呜咽声中,林深平静的淡道。

  “前一任屋主也是个女人,但把你身家骗光的不是她。”林深看着空荡的门外,目光却并非空荡,而是切切实实的聚焦在了面前的某一处,就好像面前真的站了一个人。

  他让开身,朝屋内望去,然后转向门外。

  “如你所见,和你一样,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女人闻言,肩膀蓦地一颤,缓缓抬起了头,凌乱的头发下,掩着的,是丝丝细细的冰霜。

  “或许,你们可以一起离开,去找那个坑骗你们的女人。”

  林深回头,再次看向大厅,对女人说道:“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试着帮你找找你的身体。”

  女人睁着哭红的泪眼,无助的眼底盈着婆娑泪水,难以相信的张了张嘴。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吗……?”

  林深看着她:“嗯……”不出意外,应该是冻在了某个冷冻设施内,说归说,但尸体找到的希望属实不大。

  “可是……你明明接了我的委托,你不是说……我死了,你就拿不到我的钱了……”

  林深低下了眼帘。

  他不是很喜欢……应该说,还不是很适应面对这些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亡了的魂灵。

  总是要费些口舌……

  “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看到我的联系方式的。”林深话锋一转,忽然说道。

  女人一愣,无措地低下头,神色慌乱:“我,当然记得,我是在公寓楼的楼下,就在电梯的边上,有个广告栏,边上架着一个招牌,对,我就是在上面看到的消息……!”

  “嗯,没错。”

  “但其实我也和你们差不多。”林深看向她,抿了抿唇角,说道,“如你们所见,我要糊口,口袋里没什么钱,根本做不起招牌,所以,发布信息的渠道仅限于网络。”

  “你看到的招牌,是我提出要求,由别人负责安排,不花钱。”

  女人依旧不肯相信,嘴唇痛苦地颤抖着,摇了摇头,像是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切,最后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骗子……你也是骗子……骗子……”

  在隐隐升腾的怒意里,门口忽然传来两声礼貌的轻叩。

  女人缓缓抬头,肿胀的眼眶通红。

  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四肢扭曲,身体各处的断骨破开皮肉,外露出来,原本乌黑茂密的头发被红白的血和浆液污染,结成绺块,模样极其的骇人可怖。

  女人看着他,咬紧嘴唇,低呜一声,压低头把自己抱得更紧。

  男人是跳楼而亡的。

  在被骗光了所有家当后,一时迈不过这个坎,悲愤欲绝之际,爬上高楼,一跃而下。

  但女人的模样像是冻死,反倒更有他杀的嫌疑。

  林深猜测,或许是女人手上捏着骗子的什么把柄,这才惨遭灭口。

  “对不起……”从头到尾只会砸门的男人竟然说话了,林深也为之一怔,摆头看去。

  男人的模样过于残忍血腥,程度远超十八九禁的范畴,只见他低着头,声音却意外的斯文,带着歉意:“我不知道那人已经不住这了,打扰到你,我很抱歉……拍门的声音大是因为,我……这副模样,手和脚基本上都用不了,只能用头……”

  女人:“……”

  林深:“……”所以我早说都不容易了……

  男人尝试着,继续努力:“然后就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团结力量大,我就算死了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想报仇……我要那个恶毒的女人,血债血偿……!”

  片刻无话。

  林深抬表,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快半了,有点超出预期了,明天学校还有补习,得快点结束才行。

  这时,沙发上传来窸窣的响动。

  女人抓着毛毯,顶着一头乱发,缓缓起身。

  她看着男人,眼神认真,但估计还是过于惨不忍睹,到达了某段极限,没多久就又把目光收了回来,有些有气无力地,她道:“……我跟你走。”

  “反正待在这也是一天比一天冷。”女人光着脚,拖着步子,一步一踉跄地走到了林深边上。

  “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骗了我。”站在摄像机前,女人忽然开了口,“所以,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饶是林深反应已经极快,也还是没能躲过那张怼脸盖来的绒毯。

  再醒过来时,屋子已经空了,夜色已深,林深爬起身,掀开身上的毯子,立马环顾四周,在看到摄像机完好无损时,顿松一口气。

  这可是他下了血本买来的,要是坏了就麻烦了。

  他爬起来,走到摄像机旁,正要按下停止时,一阵风忽的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叫林深忍不住打了一阵哆嗦。

  “嘶……”他皱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好冷……

  看了一眼地上的绒毯,想了想,还是将毯子叠好,放在了沙发的角落。

  拿出手机给真正的委托人发了个消息,顺便瞥了一眼时间。

  林深叹了一口气。

  大半夜的……已经两点了。

  真是,都不容易……

  手机震了两下,林深打开信息,回复写着:按照合同,先观察三天,没问题的话先汇30%,两周后再汇30%,如果一个月都没事,会把剩下的尾款付清。辛苦你了。

  把手机收进口袋,林深低下头,看着沉浸在深夜糊得发黑的水泥路面,觉得有些四肢沉重,脑袋昏沉。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抬起手,用力搓了搓手臂。

  好冷……

  嘴唇微张,呵出的吐息隐隐带颤,连嘴唇都有些发起抖来。

  回去的这条街道不大,路灯几乎没有,在夜色的浸泡下,一双手臂被搓得发红,到最后有些走不动了,也不再寄希望于摩擦起热,林深靠着一盏快烧坏的路灯,在时隐时现的昏光下,蹲下了身子,抱紧了手臂。

  好冷……

  “喂。”

  以为冷出了幻听,林深埋着头,不做搭理。

  “喂,你没事吧?”

  皱了皱眉。

  好像……真的有人……

  他缓缓抬起了头,却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真的像极了刚刚蜷缩在沙发角落的那个女人。

  冰冷,无助……

  有人过来了。

  冷过了头,视线隐隐有些发昏,只能辨出一个穿着衬衫黑裤的……男人?又或是,少年……

  “你是,小灵……”后话到嘴边好像被强行咽了下去,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和成熟,又透着些许他想不起来的……熟悉感。

  “你,怎么了?”像是对眼前发生的情况有些费解,来人蹲在眼前,“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别……”记忆是模糊的,林深丝毫不知自己在意识模糊中紧紧扯住了陌生人的衣服,低低地道,“我不去……”

  不能去……

  意识这么虚弱,到了医院,十有八九会被趁虚而入……

  而且还有个硬伤是,他没钱……

  隐约听见对方叹了一口气。

  “哎,麻烦鬼……”

  失去意识前,林深心想:不是麻烦鬼,而是因为碰上了一只锱铢必较的鬼,才会变得这么麻烦……

  ……

  半昏半醒间,仿佛冷意在逐渐退去,温暖的热流一阵阵地包裹上来。

  睫毛轻颤着,片刻后,林深缓缓睁开了眼。

  头顶上的灯光有些刺目,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然而动作却牵出了一串意想不到的水声,让林深蓦地一怔。

  ——他是在,浴缸里!?

  坐起身,出水的肩膀遭遇了空气,顿时过了一阵鸡皮疙瘩,林深皱眉,想了想,还是又躺了下去。

  他好像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且看这浴室的装修,应该是旅馆之类的地方。

  应该是看被子暖不动,这才想到把他放进浴缸里,用热水驱寒。

  涉及隐私,对方也很周到,脱了衣裤后,并没让他就这么光着,而是用一条浴巾拦腰裹住,避免尴尬。

  手上的手表因为不防水被取了下来,不知道现在几点的林深有些隐隐的焦躁,浴室里没有窗户,只有灯是亮的,根本看不到现在到底是天亮还是天黑。

  门外传来“滴”的一声,有人来了。

  大门应该就在浴室的边上,外面的人关上门,并未直接走进浴室,而是径直往房里走,把东西放在桌上,发出塑料袋哗啦啦的声响。

  脚步声这才开始靠近。

  林深睁着眼,盯着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男生走了进来,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短发,留着不大整齐的寸头,衬衫的扣子没扣到顶,松松的放开两颗,领口沾了点黑色的污渍,看不出是被什么弄脏的。

  林深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稳重。

  ……稳得有些可怕的那种。

  见人醒了,进来的脚步微顿,并未停留多久,而是走到洗手台前,挤了洗手液,先洗了手。

  用一旁挂着的毛巾象征性地擦了擦,这才朝浴缸走过来。

  “醒了?”第一句招呼通常都是陈述已知事实的废话。

  但在林深听来却并没有什么刻意的违和感,点了点头,说:“嗯。”

  应完,眼帘便习惯性地垂了下去。

  不是自卑也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没什么话题,也不愿主动开话,索性就不做搭理了。

  “感觉怎么样?”对方说,“要起来吗?”

  回想刚刚的冷意,林深摇了摇头。

  结果对方伸出手指,在离水面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指着水里的他的手臂,说:“拿出来看看?”

  林深从水里探出一只手掌。

  ……皱得发白,没一块好皮。

  “……”

  没给一点挣扎的机会,对方站起身,从马桶上的架子上捞下一条干净的浴巾,拿在手上抖开,视线从展开的浴巾上方落下,说道:“起来吧。”

  “……”林深,“我自己来。”

  “不用。”对方一动不动,“速战速决,外面开了暖气,我在这,冷不死你。”

  林深抿紧了唇。

  “起来就把湿的浴巾去了,动作快些,我不看你。”说完,就真把眼睛闭上了。

  “……”

  不一会儿,淋淋的出水声传来,只听“啪”的一声响,知道那是浴巾扔进水里的声音,对方上前一步,闭着眼,把湿漉漉的少年裹进了宽大干燥的浴巾里。

  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包好后,只见对方弯下腰,手臂绕过膝弯,一下把他捞了起来,然后睁开眼,看也不看他,顺手又捞了两条干净的毛巾,目视着前方,往外走去。

  身上还是湿的,对方十分周到,铺了一条毛巾后,才把人在椅子上放了下来。

  即便开了暖气,也依然挡不住由内而外的寒冷,不一会儿,嘴唇就开始隐隐发起紫来。

  在椅子前蹲下,重新闭上眼,凭着记忆打开了浴巾,把手上的毛巾递给他,说道:“给,该遮的地方遮着,我动作快,帮你擦干。”

  “……”

  没回应,但在他看来,手上被接过的毛巾就是回答。

  速度是真的快,动作也非常谨慎,擦拭的过程中极大程度避免了浴巾大幅度的掀动导致的扇风,见差不多了,便把人包好,转过身去。

  “剩下不让碰的地方你自己来,好了叫我。”

  “……”

  很快,一声淡淡的“好了”在身后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转过身,弯腰把人抱上了床。

  林深眼尖的发现自己的手表和手机都被好好的放在床头,背包也在床头柜旁的地上放着。

  盖上被子,把包人的浴巾从被窝里抽出来,扔到了桌上。

  林深看着他忙碌,但也只是看着,默不作声。

  下床,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掏出几包东西:热水袋、暖宝宝贴、艾草贴……各种用来取暖的食物和道具,外用内服的都有。

  “……”

  ……架势看着像是对待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重症病人。

  “没办法。”似乎看出了林深无语的眼神,对方说道,“你又不让送医院,我只能对标下药。”

  林深心想,就算去医院也治不了根。

  “饿吗?”桌旁的人一边撕开手上的暖宝宝贴,一边问道。

  林深摇头,然后顺势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表。

  凌晨3点半……

  “今天几号?”林深突然问道。

  桌旁的人动作微顿,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说:“24号。”

  林深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晕多久,还是当天。

  “明天有事?”

  林深想了想,答道:“嗯。”

  “要上课。”

  “……”

  “算了吧。”显然对林深的身体状况毫无信心,爬上床,膝盖抵在被子边,顺着掖好的地方拉开一条细缝,把暖宝宝塞了进去,按在床单上,随口叮嘱,“位置有需要自己调整,小心烫伤。”

  林深动了动身子,说:“嗯。”

  “需要衣服吗?”对方忽然道,“我去帮你买一套。”

  林深蹙了蹙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间房里就只有一张床……

  如果睡同一张床,被子肯定也是同一张……

  咬咬牙,林深下了决定,皱着眉说:“买。”

  嘴角带了点好笑的笑意,只听对方语气里带着点调侃道:“怎么一副好像要上断头台的感觉?”

  林深发紫的薄唇默默抿起:“……没有。”

  对方笑了笑,“别乱跑,等我。”

  看着人离开后,床上的人双目无神地望向天花板:“……”我倒是想跑……

  过了好一会儿,林深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好像,忘记问名字了。

  没过多久,人就回来了。

  一开门,就听床铺的方向传来一声缓缓的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进了门,反手关上,一边拆手上的包装袋,扯去吊牌,两只手抓着衣服用力甩了甩,答道:“宋冬火。”

  林深:“……好奇怪的名字。”

  甩衣服的动作忽然停下,对方抬头看他。

  “你……”真不记得了吗?

  林深眨着眼睛,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所云。

  “……”算了。

  “你呢?”这个名叫宋冬火的少年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深抿了抿唇角,说:“驱灵实录。”

  “……啊?”

  “麋鹿。”他道,“我正在尝试做自录视频的直播,驱灵实录是昵称,除了这个,我又准备了一个隐藏的昵称。”

  “……就叫麋鹿?”

  林深:“嗯。”

  “什么内容的直播?”不会真的跟明面昵称一样吧?

  “驱灵,通俗一点,就是驱鬼。”

  “……”现在的小孩都玩得这么牛逼吗???

  皱了皱眉,倒也没露出什么怪异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宋冬火才开了口:“直播间开放吗?”

  林深反应过来,答道:“当然。”

  “知道了。”他说,“我会捧场的。”

  买了套头式的睡衣方便快速穿脱,刚爬上床,宋冬火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掀被子的动作,问道:“你说你刚开的直播间……里面有内容吗?”

  林深垂眸,坦诚道:“还没。”

  “所以……你现在这个样子,不会就是因为‘工作’原因吧?”

  很敏锐,林深默默在心里给出一个夸奖,也不隐瞒,看着他,神情依旧,淡淡道:“嗯。”

  “……”

  “害怕了吗?”

  宋冬火笑了,慢慢拉开被子,露出被窝里的上半截身子,一把拉起来,抓准位置对着头就套下去,如法炮制,动作飞快的帮他把衣裤换好,末了说道。

  “我要是怕,你现在就得自己穿衣服。”

  林深点点头,心说也是。

  “那你呢?大半夜的不回家吗?”

  有意避开“在外面这么晚家人不担心你吗”这种问题,林深看得清明,但凡家人会担心,他怕是也不会像此刻这么无谓。

  他是笃定了一定不会有人来找他。

  刚想换个问题,孰料对方还是给出了回应,说道:“没什么,一时兴起,离家出走了。”

  林深:“……”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离家出走还能因为一时兴起……

  “你家在哪?”

  宋冬火说了一个地名。

  林深微愣,一时无言。

  “你每次离家出走都这样吗……?”一走就跨一两个市,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牛逼?

  “没有每次,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

  林深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严格起来是第一次,那不严格呢……?

  “你是怎么过来的?”

  “徒步。”

  “……”

  “走了多久?”

  “忘了。”

  “……”

  “……为什么出走?”

  宋冬火毫不犹豫:“头发被剪了。”

  林深:“……”怪不得寸头参差得跟狗啃的似的。

  “话说回来。”宋冬火坐在床边,说道,“我作为你直播间的第一号观众,有什么奖品吗?”

  孰料林深几乎是下一刻就回答了他。

  “还不是。”

  宋冬火:“?”

  林深说:“等视频上去了才算。”

  宋冬火:“……”

  气音笑了笑,他说:“你是有多缺钱?”

  林深:“……”

  “算了。”放弃了一般,宋冬火走到桌旁又补了两片暖宝宝塞进被窝,一边说道,“那你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即便是救命恩人,林深也没有把自己的个人信息随便告诉别人的习惯,他一点都不想说。

  于是灵光一闪。

  “奖品。”

  手从被子抽出来时不小心碰到了冰冷的指尖,闻言,宋冬火微微一顿,正要抽出来的手就这么停下了动作:“嗯?”

  “你不是要奖品吗?”浅棕色的眼眸透着不合龄的淡漠,林深看着他说道,“三天后,如果你真来捧场,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宋冬火扬了扬眉。

  “万一有事耽搁,用不了电脑呢?”

  “视频直播有回放功能。”林深说。

  宋冬火有些好笑:“一点水都不肯放吗?我好歹救了你,要是媒体知道,怎么说也是个见义勇为奖的候补。”

  “……”

  “100人。”默了半晌,林深终于松了口。

  “如果当天观看人数超过100人的话……”

  “我就可以获得你的名字?”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哪里奇怪,但林深也懒得深究,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还有些不大情愿。

  交易谈妥,宋冬火满足地从被子里抽出剩下的半只手,嘴角挂着一点浅弧,似笑非笑。

  “可话说回来,如果条件达成了,你要用什么告诉我名字?”联系方式都没有一个。

  “见面。”

  就算费腿也不愿透露自己手机号码的林深毫不犹豫道:“三天后,也就是27号,我会开播,见面时间视结果而定,如果条件达成,第二天晚上7点,在你救我的那个路灯下面,我在那里等你,你来了,我就把名字告诉你。”

  宋冬火:“……”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舍得给……

  不过……也没毛病。

  要不是这么个人,这么个性子,这么有意思,还这么“有灵性”,自己也不会在那时候注意到他,如果不是那场爆炸……不要说主动搭话了,但凡换个人,他看到也只会把对方当成和自己一样离家出走、无处可归的叛逆少年。

  根本连搭理都懒得。

  “那我要是没来呢?”宋冬火问道。

  “没来作废。”好像说了半天就等着这句话了,林深接话很快,“作为交换,28号那天,我会在那里等上一小时,如果一小时之内你没出现,我也没有办法。”

  宋冬火叹了口气,在这一口气的时间里,他迅速的反省为何在这段奇妙的缘分里自己的姿态会如此卑微。

  “行吧。”像是签了份奇怪的不平等条约,宋冬火轻轻抬了抬肩膀表示无奈,道,“不过事先说好,你要是反悔,我可是会生气的。”

  “不会。”林深说,“你放心。”

  宋冬火看着他。

  “那继续下一件事。”他抬了抬下巴,“介意我晚上和你一张床吗?”

  “……”

  “小时候看命的说我阳气过盛,你捂这么半天都没效果,既然是因为‘工作’原因,说不定和我睡一晚就好了。”宋冬火说道,“试试吗?”

  “……”

  “你出的钱……”像是头上顶着把砍头刀,林深闭上眼,神情颇有一种被强逼的忍辱负重,紧抿的唇在半晌后慢慢打开。

  “你决定就好。”

  ……

  ……

  对于比较不愉快的事,林深向来忘得快。

  就像是潜意识有意调配着自己的情感中枢,把那些容易频繁消耗感情且本人觉得并不怎么重要的记忆在短期之内慢慢淡化,最后沉入记忆深处,封上封条,再不启封,类似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所以,离开后没多久,林深就把这段因为一只冻死鬼而引发的重逢再次淡出了记忆。

  因为那一年的28号,他没有等到那个叫宋冬火的男生。

  即便他在路灯下,又多站了一个小时……

  而这段结束得悄无声息的相遇,对林深来说,不过是在晚风中忍着骨子里残留的余寒多站了一小时的、不大愉快的回忆罢了。

  但彼时的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在那根闪烁的路灯下,在来往路人的眼里看来,少年垂着眼帘,单薄的身影在光影之中,显得有些隐隐的失望和落寞。

  而对于宋凌云来说,那声没能叫出口的小灵兽,在他应下却没能赴约的那一晚,全部化成了无言的愤怒,通过冷硬的拳头,砸在了那扇用来关他的破木门板子上。

  宋冬火就是宋凌云。

  随着记忆的尘封,以至于多年以后的第三次相遇,林深也没能记起来,自己和这位令同行都畏惧的宋修罗有着那样两段无终的浅缘。

  只是缘分将断不断,大概是命,兜兜转转间又让他们重逢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补偿,这次,他们走得比前两次都近,且较真的说,从某种意义和行为上,甚至是负距离……

  一只手掌按了上来,贴着玻璃,抹开了厚厚的水雾。

  玻璃后面,一双棕色的眼睛微眯着,盯着倚靠在门上的人。

  微皱了皱眉,隔着玻璃,林深忽然开口。

  “宋冬火……”

  宋凌云无声的笑了。

  嘴角勾起的弧度肆意而愉快,像是一个久滞不除的遗憾在转瞬间就通畅了一般,神清气爽。

  反观林深的眉头反而皱得越紧,只见倚在门上的人动了动,饭后散步一般朝他走来。

  宋凌云拉开玻璃门,光脚进去,反手将门拉上。

  伤口不能碰水,林深抬手拍下开关,水流顿收,淅淅沥沥的余流淋在脚边的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欠我的名字……”宋凌云嗓音低沉。

  林深皱眉:“是你自己不要。”

  “没有不要。”宋凌云慢慢靠近,眸色深沉,“我被关了。”

  “……”想起了什么,皱着的眉头又紧了几分,林深犹豫了片刻,问他,“被你老师?”

  宋凌云不置可否:“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说话也很算话。”如果不是因为被找到了抓回去关,说什么他都一定要去……

  林深挑眉。

  “你等了多久?”贴着身前人湿漉漉的身子,把他逼到墙边,温热的掌心贴上因为没有及时擦干而变得冰凉的皮肤,按上肩膀,低声问道。

  “没多久。”林深嘴硬,表情冷淡,“没等到,我就走了。”

  宋凌云显然不相信,却也不戳破他,又换了一句,说:“你的所有直播我都有看。”只不过开始时间有点晚……

  “确实。”林深不为所动,看着他,嘴角微动,“但有件事我还是觉得挺抱歉。”

  宋凌云:“……?”

  “有位闲钱多到发霉的S先生似乎看上了我的作品,只可惜后来限制未成年,我号就这么被封了。”

  “不可惜。”以为要说什么,宋凌云听完,放松了一般气音轻叹,低了低头,嘴角挂上了笑意。

  “S先生看上的不是作品……”

  宋凌云拉低眼帘,鼻尖擦着鼻尖,吻了吻那片薄薄的有些微凉的嘴唇。

  “他看上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