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妍特意备的晚饭，最后有两个人没来吃，还有一个人吃得心不在焉，等于没吃。
心不在焉的那个，是楼诚。
饭桌旁，楼诚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手端碗，一手拿着筷子，面容呆滞。
而对于吃饭抱着笔记本的行为，刘夏绘觉得新奇，忍不住问：“诚哥，你这是什么版本的通灵仪式？”
楼诚没反应。
对于楼诚丢了魂似的模样，刘夏绘欲言又止，无奈得很，含着筷子，满脸不解。
于是转头问秦杨杨：“他怎么了？”
秦杨杨正安静吃饭，闻言一噎，不自然地别开头咳了咳，说：“……我哪知道？”说完，眼神往楼诚那飘了飘，很快又收了回来。
……她当然知道。
但，她不能说啊！
不，不对，就算能，她也说不出口啊？
原本白妍今晚有安排，所以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准备晚饭，昨天也提前打了招呼，但无奈临了有了变动，所以晚饭还是由白妍负责。
做的都是些当地的待客佳肴。
但这顿饭，吃的气氛实在是过于诡异。
对面是丢了魂一般的楼诚，边上坐着唉声叹气仿佛扛了口大锅在身上的秦杨杨，另一边则是对二人表现一脸不知所云感到费解的刘夏绘……
白妍凑过去，小声对莫浅道：“这都，怎么了？”
莫浅摇摇头：“我也想知道。”
白妍：“……”
……
803房间。
今天天气偏凉，林深穿的是一件开领的薄线衣。
米色。
弊端就是，浅色不耐脏，有什么异样，一目了然。
就比如……血。
趴在厚软的枕头上，林深埋着头，攥成拳的骨节发白，皱着眉头，薄唇紧抿，冷汗直冒。
直到宋凌云从他的后颈离开，才脱力般的，颤抖着松出了一口气。
太狠了……
像是觉得不太够，刚刚离开的人又再次折返回来，俯下身，用鼻尖蹭着满是冷汗的额头，一只手掌覆上林深脑后，穿过柔软的发丝，引着他把头转了过来。
然后，吻了上去。
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林深只觉得脑袋发沉，雪松的味道强硬而蛮横，强取豪夺，蛮不讲理。
昏沉间，后领再次被向下扯开，唇瓣离开时，林深只隐约听到一声模糊的重喘，半睁的两眼蒙着雾气，迷茫而无力。
眼前的身影晃了一下，紧接着，后颈的腺体被一阵温软包裹，浑然一瞬，酥麻的感觉仿佛过电了一般窜过身体，林深紧绷着，无声紧蹙地倒吸着气，直到下一刻，未愈的腺体再度被穿透，就在声音快要无法忍耐之际，拉过枕头，别过头深深把自己闷了进去，像是抵死不肯，咬碎了牙，拼了命也要往肚里咽。
“叫出来……”松开口，宋凌云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深没理他，自顾自地缓冲着，换着气。
“叫出来……”宋凌云哑着声重复道，咬他的耳垂，“我想听……”
……
直到晚饭结束，楼诚都没回魂。
不应该啊……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WHY——？？？
直到手里的碗被拿走，楼诚才陡然回神，脑子猛地一震，警惕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人。
秦杨杨被他盯得不自在，无处安放的眼神没什么规律地眨巴着，最后终于发作：“诚哥，你不吃的话，倒是松松手啊，我们还得收拾呢。”
楼诚被秦杨杨一怼，愣了愣，反应过来，连声：“哦哦，抱歉……”
秦杨杨接过碗，叹了口气。
“不对不对。”楼诚险些被带了节奏，精神一个抖擞，刚移开的目光又锁了回去，钉死秦杨杨，表情严肃，“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呸，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秦杨杨哭笑不得：“你问我？”
“……”楼诚，“你就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吧。”
秦杨杨秒接：“半年前。”
楼诚差点惊掉了下巴，一脸愕然：“卧槽……”居然那么老早就……
“秦杨杨……”心脏跟脱了缰似的蹦跶得飞快，楼诚紧了紧怀里的超薄笔记本，仍是不敢相信，用力地闭上眼深呼吸道，“你有速效救心丸吗……”
秦杨杨愣住；“……”——啊？
……
秦杨杨去了个电话给宋凌云，语气小心翼翼，问他方便吗？
宋凌云言简意赅，说了一声“619”，就把电话挂了。
秦杨杨抱着一叠资料，忐忑地敲开门，把资料送了进去。
浴室里传来淋浴的水声，秦杨杨经过时，忍不住边上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让你送？”宋凌云坐在床边，像是刚洗完澡没多久，深灰的毛巾搭在头上，头发还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便装，领口处晕着几片深色的水印子，整个人随意而散漫，但冰冷的气质却仍叫人忍不住退避三分。
秦杨杨随口应了一声，睁眼说瞎话：“诚哥他，肚子不舒服……”
宋凌云抬眸看了她一眼。
没敢再待，秦杨杨赶忙找了个理由，果断退下，走为上计。
一只手按着头上的毛巾缓缓搓着，把资料放在腿上，逐一翻看。
林深出来时，上身光着，只围了一条浴巾在腰上。
宋凌云抬眼，不经意的目光正好对上那平坦紧实的小腹，流畅的线条紧致，因为身体的主人慵懒爱宅，不怎么喜欢晒太阳的缘故，所以肤色偏白，但这副身材实际上显然和懒宅二字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在一队，也算是个未解之谜了。
“当心着凉。”宋凌云看着他拿进去又拿出来的衣服，提醒道。
“嗯，没事。”林深趿着拖鞋走到床边，“待会穿，脖子疼。”
回想几个小时前下手确实重了点，宋凌云道：“过来，我看看。”
林深看着他：“还是别了，信息素的效果还在，我在这坐一会。”说着，拉出了桌旁的椅子。
“也好。”理了理手上的资料，宋凌云转开话题：“童莺的资料查到了，念给你听？”
林深：“……好。”
说是念，但事实上，从宋凌云口中出来的内容已经是过滤过的了，也就是说，这些内容是他觉得有必要特意点出来且需要注意的东西。
生活和境况上的资料和白妍下午所说不无二致，学习中等，容貌一般，在学校也没有出现被霸凌的情况，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晚上有参加学校的晚自修，因为是通学生，所以只要上两节就能下课回家。
但出事那天，正好是周六，学校放假，自然也就没有晚自习。
事故现场没有发现自行车的踪迹，所以警方判断死者应该是步行，就在事发的前一天，因为下过一场小雨，土路上的脚印和鞋底上的泥也能佐证。
但有一处疑点，那条路的路灯因为线路老化，问题频出，有时候有那么几盏，有时候运气不好，整条乡道一眼望去都是黑，所以晚上很少有人会走那里。
而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晚上，因为白天下的那场雨影响电路，路灯正好处于罢工状态。
但换种思路，假设那条路是通往旅馆的近道，可再怎么样也没有必要大晚上的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冒险就为了赶那么点时间。
而且重点是，周六晚上，学校没自习，她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又去做什么？
正要说下去，就在这时，林深的手机震了两下。
手机在床头充电，宋凌云拔了充电线，把手机递给他。
有两条消息，是秦杨杨发来的。
『我们几个出去一趟哈，今天一整天绷着都没怎么好好玩，你和宋哥晚上也没吃饭，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宵夜！［嘿哈］』
『哦对，忘了说了，除了阮队大家都出来了，白妍她哥也被她给硬拉出来了，还是去逛昨天那个庙会，听说今天临时增办了一场美食节，人多热闹，营业到晚上十点半打烊。
然后那什么，就，我感觉你跟宋哥好像都没怎么逛过街……要是方便的话就一起出来热闹热闹呗！』
林深看着消息，片刻，动了动拇指点了发送，就把手机递给宋凌云，继续充电了。
秦杨杨坐在面包车上，听到消息提示，立马划开屏幕查看。
聊天界面上显示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玩得开心。』
秦杨杨：“……”SOLO嗖成你们这样也是没谁了，领导带头不合群，团建还有意义吗……重点难道不是团……？？
619房间，话题继续。
楼诚的资料很齐全，常年的配合让他非常清楚宋凌云需要什么，一旦有事件牵扯，就会把相关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搜调出来，汇总成册。
就像树干上的枝杈，楼诚能一一给它梳理得面面俱到。
看资料，事发地附近的街道是有监控的，所以下一页资料就是相关监控画面的截图。
宋凌云把那一页单独抽出，递了过去。
林深正穿衣服，拉好衣摆，伸手接过。
监控画面里，一片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在画面右上角，是一道红底黄字的横幅，一条拉过，角度原因，只能映出部分内容。
“乌湄古镇第12届……”林深眉头轻蹙，片刻抬头，“是庙会。”……类似的横幅就出现在秦杨杨他们今天发在群里的照片里，上面的数字，是13。
“应该是，我让秦杨杨问了庙会的举办时间，大概在半年左右一次。”而童莺死亡的时间，到现在恰好是六个多月。
“所以，她是去庙会了？”林深道。
“再仔细看看？”
“？”将信将疑地，林深再次把目光拉低。
很快发现了画面右下角有一块银色的东西。
……看形状，像是车。
……只是这个颜色，好像有些眼熟。
思绪微顿了顿。
林深抬眸，皱着眉，迟疑：“你在怀疑白硕？”
旅馆里的车算不上多，却也不少，而今天去接他们的车，恰好就是一辆银色的面包车。
宋凌云没答，只是继续翻着手上的资料。
“你怎么想？”半晌后，他开口问道。
林深起身把那页资料递给他，淡道：“没拍到车牌号，如果不仔细也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有辆车。”
加上童莺本来就是这里的住客，即便在面包车上提取到她的毛发也不能说明什么。
没有证据。
“这是当时白硕的问话记录。”又抽了一页出来，林深懒得再回椅子上，索性坐在床的另一边，伸手接过。
很快浏览过去，根据白硕的回答，他那天人在家，并没有去什么庙会，当时白父白母人在外地出差，所以证明人是白妍。
房间里安静，安静到只剩下资料被翻动的声音。
突然，声音停了下来。
林深回头看去，就见宋凌云拉开头上半湿的毛巾挂在脖子上，整个人专注了许多。
“看看这个。”这回的资料没有装订，特别用回形针别成了薄薄的一本，宋凌云说着，抽出几张来递给林深。
林深接过。
这些都是童莺在网上个人空间里发表的心情和动态。
时间从1年前开始。
刚开始，画风都很正常，除了其中穿插几条是怀念爷爷和奶奶的，其他动态里，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初中小女生对于各种新鲜事物的崇拜、憧憬和好奇。
于是一一放在空间，上照留念。
从这些动态里不难看出，这孩子真是个铁打的腐女，男神随着读过的小说不断更换，且YY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小说里的另一个男人。
日志里建了私密文档，是一个实现自己脑补小剧场的地方。
衍生剧情和作品接连不断，但每一篇都是藏着掖着，只有自己才能看。
她在心情里感叹：好想有个能谈天说地、一起肆无忌惮开高速的好姐妹啊……
而这一条心情，设置也是私密。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让同学看到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她深怕，自己会因为这个被同学和好友孤立。
当地虽然是旅游胜地，但不能否认的是，同性的取向放在这里似乎太过前卫，无法被人理解，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会遭到旁人的指点和诟病。
动态的发表一直持续到半年前，就在她死亡的前一天，成了定格。
而就在童莺死亡前两周的动态里，林深发现了不对。
9月12日——最近上下学总觉得好像被一双眼睛盯着，凉飕飕的，好可怕啊……（虽然可能只是天气变凉了而已哈哈哈有没有谁被我吓到鸭？）
9月15日——呜哇！今天的太阳超晒！真是秋老虎发威，不黑也得黑！是时候该祭出许久不用的防晒了！
9月20日——就快了就快了，真的好期待啊，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第一次约会呢……
9月26日（私密）——啊啊啊啊啊！！！求大大给力，求连载别停，心脏在此，特发一条来给我的大大和男神添媒助兴！！！（抱怨OS.这么关键的时刻差那么几毫米吗？？（也就是我不在场！不然早就按头亲了！！天了噜真是去了亲命了要……））
9月30日，午（私密）——草草草，今天路过操场，看到校草了，和他擦身而过，忽然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我男神们帅？（摊手）（OS.又是磕不动三次元的一天啊（叹气））。
9月30日，晚——感觉学校附近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平，好多混子，路灯还老坏，唉……（明天放假很开心，但今天又要绕远路，心情悲壮……0皿0）
10月1日——米娜桑，国庆节快乐吖！！！（祝我的祖国永远这么美丽！！！）
10月2日——今天和好闺蜜出了趟门，突然发现好像每次快到庙会的时候附近的混子就跟老鼠似的，嗅到香味就一股脑钻出来了！一群杀马特……好辣眼睛……
10月4日——说个鬼故事：昨天晚上逛街回来的时候好像被人跟踪了，跟了一段路，但最后拐进小卖部又发现好像不是……唉，希望是错觉吧。（现在想想我昨天穿的也不好看啊，一身校服都破洞了，图什么呢？财色全无，兜里空空，难不成就图阵西北风么？）【另外另外，终于就是明天了，诸君，求请祝我一切顺利吧！！！】
10月5日，凌晨——啊啊啊啊！怎么办？又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复杂，想七想八，结果居、然、失、眠、了……！明天要是有黑眼圈不好看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黑熊大吼）
……
动态到这，就不再更新了。
林深看着手上的资料，陷入沉思，这些发表出来的心情动态不能排除含有或多或少的主观情绪，但如果童莺发的这些都是真的的话……
在暗处的眼神、庙会、混子、跟踪尾随，以及最后的那件让她感到期待又害怕的事情。
联系起来的话，基本可以知道那条没有路灯的路童莺不会走，只是林深一时抓不准的是，她一直在期待和担心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表白吧。”
抬眸，宋凌云坐在床对面，漫不经意地开了口。
微愣了愣，林深脱口而出：“跟谁？”
“猜测。”宋凌云掀了眼帘，漆黑的眸子望过来，“在我看来，这个人大概率是白硕。”
“……？”为什么？
宋凌云望着林深，淡淡扬了扬嘴角，收回目光，不语。
……大概就跟秦杨杨第一次见你的感觉差不多吧。
“不为什么。”宋凌云道，“暖男，颜值高，身材好，性格温和，举止儒雅……”
林深挑眉反问：“你喜欢这种？”
“不。”宋凌云笑了，笑意却似昙花一现，好整以暇，淡道，“我口味重。”
“喜欢没良心的。”
林深偏头，气音笑了笑，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嘲讽，站起身，把手里的资料往宋凌云身上一扔，取了柜子里的薄外套穿上。
“去哪？”宋凌云看他。
“饿了。”外套的拉链只拉一半，林深走到门口开门，“去买泡面。”
……
十分钟后，两桶泡面注了开水，在桌上并排合上盖，林深看了一眼时间。
10点10分。
时间分秒过，他们不过就讨论一份资料，不知不觉竟然就到这个点了。
“明早一起去事发地看看吧。”像是坐累了，宋凌云仰身往床头一靠，随手把资料放在床头柜上，淡道。
林深想也不想：“好。”
然而答完片刻，又突然开口。
“老宋。”
宋凌云抬眸。
“考试不管吗？”林深指的是秦杨杨，阮怜婴因为负伤，到现在为止几乎都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没有机会接触的情况下，话都说不过三句，怎么过关？
知道林深的意思，宋凌云闲话不多：“不管。”
“虞姝是个麻烦人，她那边的事，建议别插手，少管为好。”
“哦。”听了这话，林深没再问，而对秦杨杨的考试，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关注骤变成了放任自由，听天由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人各有命，自力更生吧。
“林深。”宋凌云指了指床头，“手机，在震。”
“……”
拿到手机，来电显示是白妍。
林深接了。
片刻，神色微变。
宋凌云靠在床上，看着他挂断电话，转手就去拿刚脱下才没多久的外套，问：“出什么事了？”
林深穿好外套，把宋凌云的那件从墙上拿下来扔给他，边道：“出去逛逛吧。”
“秦杨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