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教室待到了晚上七点,和上次一样,林深手上的彩笔十分执着地磨着纸张,斑斓的色彩在薄薄的纸上透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都快要分不清正反了。
“行了,合格了。”
上回的作业要求是画一只自己喜欢的小动物,林深不会画这些,就默默地在纸上慢慢地磨。
反正这回,扣不扣分,考得好考不好,也都无所谓了……
他知道没人能帮他,他不过是一个小学低年级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末路是什么……
“老师,你是觉得我可怜,所以就放水吗?”林深看着空荡的桌面,手上还捏着那只已经涂了许久的大红色彩笔。
宋凌云看了他一眼。
“还有纸吗?”
林深翻开书包,拿出一本薄薄的空白画本,放在桌上,“有……”
“打开,铅笔拿出来。”
林深不说话,默默照做。
宋凌云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林深左手边,单手绕后,握住了他的手。
“喜欢什么动物?”
“……不知道……”
“那我随便画了?”
“嗯……”
林深不会画画,因为讨厌。
父亲最烦的时候,打人最凶的时候,都是因为看着图纸上那些线条构筑的他看不懂的图案后,才开始暴怒的。
最开始只打母亲,到后来连他也抓过来一起打……
刚开始林深会哭,但哭久了就发现,哭根本没用。
……既得不到母亲的拥抱和安慰,也换不回父亲稳重和温柔。
回不去了……
但现在,看着铅笔在纸上落下的一道道线条,收放自如,单一的灰色在雪白的平面里相会、交错,勾勒出轮廓、形体,完善细节,最后点睛。
——这是一只铅笔绘出的羔羊,在一片无垠草原上嚼着嫩草,仰头远望。
“老师,它在看什么?”
宋凌云反问:“看得出这是什么吗?”
“……”林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又不傻……”
然后乖乖道:“……就是只羊。”
宋凌云松开握着的手,揉了揉他的头,“照着画,会画吗?”
林深想了想,摇摇头。
“今天晚了,下次吧,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再教你。”宋凌云说,“先回家吧。”
林深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慢慢点下了头。
“……嗯。”
“老师……”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深背着书包,一只手被宋凌云牵着,他问道,“你刚刚还没说,它在看什么?”
宋凌云“嗯?”了一声:“你说那只小白羊?”
思忖了片刻,他答:“可能在看太阳吧。”
林深钻了牛角尖,表情有些犹疑,问:“看太阳,它不会瞎吗?”
宋凌云:“……”啧……这孩子。
然而还是耐着性子巧妙地绕开了这个他也无解的问题,坦诚道:“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
林深有些奇怪:“明明是作者,也不知道吗……?”
“嗯。”宋凌云答,“因为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林深有些失望。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留下空白作为想象的空间,你希望它看到什么,那它看到的就是什么。”
小小的脸庞上第一次洋溢出了浅浅的笑容,全然不知到底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宋凌云拍了拍他的脑袋,停下脚步,把手伸进了口袋。
“伸手。”
林深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
看着掌心里的糖,林深捏着包装纸,来回认真看了一遍。
宋凌云觉得有趣,这是在看包装纸有没有漏气,判断这糖有多大的可能是不能吃的。
……倒是聪明。
……聪明得,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两手捏住包装袋撕开,倒出里面橙色的小硬球放在手心,然后含进了嘴里。
眉头皱了皱,条件反射般的,一句评价在下一刻脱口而出:“好甜……”
说完,他蓦地一怔。
好甜……然后呢……?
有然后吗?……是,什么然后……
一幅幅不属于记忆里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就像是沉在水里的画,在此刻离浮上水面、完全看清,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但很快,就又沉了回去。
林深站在原地,呆呆发愣。
“宋……老师……?”……宋字后面,接的……是老师吗?
好像……不对吧?
可,不对的话……又是哪里不对?
宋……
宋什么……
林深抬手,按住了头。
“……你就安心……死在过去吧……”
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头痛欲裂之下,林深蹲下身,勉强撑开紧闭的眼睛,看向一旁站着的宋凌云。
“宋老师……你……”
越发模糊的视线里,宋凌云皱着眉,大地在震颤,像是地震了一般,在四周回望一圈,宋凌云啧声不悦,抬步朝他走来。
耳边轰然一声巨响,仿佛世界整个坍塌了一般,震耳欲聋。
林深猛地惊醒。
紧接着,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课堂?
他在上课……?
在一片震耳发聩的朗读声中,林深无措地眨着眼,呼吸紧促。
一转眼,就看见同桌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林深缓过劲,一直等到下课,才抓了同桌,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们的美术老师,是不是一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同桌一脸奇怪,反问他:“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我们没有美术课啊。”
林深一愣:“什么叫……没有?”
同桌一推眼睛,一本正经:“没有的意思就是,是你把我们的美术课弄没了的呀。”
心脏猝然一紧,余光忽然扫见桌下一只小小的黑影穿过,林深低头一看,下一刻,“咣当”一声,桌子霎时移动的声音刺耳至极,椅子更是直接整个往后掀翻。
教室里,审视的目光当即朝四面八方投来,直勾勾地落在林深身上,一动不动。
仿佛一切都定格了一般,空气寂静得仿若一滩冻硬的污泥,压抑得叫人难以呼吸。
唯有一种声音还在延续……
那是仿佛有千万只细密的长足在地上爬行的声音,窣窣作响,直教人头皮发麻。
“不……不要……别过来……放我出去……”
摇着头,在来自四面八方僵冷目光的注视下,冷汗涔涔冒出,林深摇着头,趔趄着向后,缓步退去。
在那他看不见的前方,那窣窣作响的黑色大军仿佛已经整装待发,只待那一声令下,就会一齐振翅,蜂拥扑来!
一声“救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紧接着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昆虫振翅飞过的嗡响,林深闭紧双眼,捂紧了耳朵,拼了命的将声音隔绝。
身上传来一阵闷痛,像是被什么人重重丢在了地上,衣服湿湿的,袜子也湿,挣扎着一摸,地上滑滑的,到处都是水迹。
这是……家里的浴室。
浴室?!
一颗心骤然悬起,林深挣扎着坐起身,电灯照例被关上,凭着身体的记忆,他摸索着缩到了角落的位置,抱紧双腿,埋着头,瑟瑟发抖。
大门一声重响——那是父亲出门去找酒喝的时间,他出门了。
所以,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小手的指甲狠狠地嵌进手背的肉里,试图以此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他早就不怕黑了……
他怕的,是黑暗里,那些真实存在的东西……
那些……会趁人不备、即便来回躲闪也仍像装了追踪器一般追着人穷飞猛撞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那是他难以战胜的“怪物”。
是附在他骨子里的魔鬼,凿到他骨血里的恐惧!
——湿漉漉的袜子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林深一怔,紧接着,在那一方狭小的干湿分离的浴室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静谧的夜空,小小的身躯哭喊着,挣扎着,蹬踹着,也不知有没有将勾在袜子上的那东西弄掉,总之他能做的,只有一味的挣扎——只有挣扎,他才安全!
手掌在挣扎间按在了湿滑的地面,身子一下失衡,后脑勺一下磕在墙上,就这么晕了过去。
……母亲去世后,家里所有的家务就落在了林深的头上。
一旦有哪些地方不称心不对口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残忍的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他,滚犊子,丧门星……
林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大人用来发泄情绪的工具,因为他们无能,所以,才会把这些无能带来的怒火,全部撒在他的身上。
他只是不说罢了……
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帮他。
正确来说,不是别人不帮,而是他们帮不了……
他年龄不够,小孩子一个,监护人只有父亲,叔叔是父亲的弟弟,也是他施暴的庇护者,在自己无数次地报警之后,父亲之所以能安然无恙,也全靠他的叔叔从中周转,大事化小,跟别人唠嗑间,说了不少的好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而每次报警后,不出意外,回去的那顿揍,下的都是更狠的手。
他们每次从派出所里出来,林深永远也不会忘记,叔叔林国昌那张肥得能流油的嘴脸上那一张张不尽相同的,油腻的笑容。
恶心程度,说他像某种畜生,恐怕畜生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林深说不清,今天已经大汗淋漓了多少回了。
衣服全湿透了。
眼前一片漆黑,睁眼瞎似的,他抬手,抹去了脸上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的水迹。
手摸到像是木质的硬板,撑起身刚要坐直,头就“咚”一声撞了顶。
林深一愣。
像是确认什么似的,两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和脑海里预料的位置,一模一样。
——是另一块木板。
——这是……衣柜!
林深抬手用力推了推,柜门从外面上了锁,根本推不开。
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摸索着退后,缩到了一贯的那个角落。
坐下时,手掌按到了一包东西,包装袋发出的声响刺耳,混杂着一连串脆片断裂的“咔嚓”声。
听起来像是——是吃剩的薯片。
林深心里一沉。
……完了。
家里的家务在母亲去世后,就落在了林深的头上。
但在完成作业的同时,还要腾出时间收拾自己和整个家,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至少总得有一两样不擅长的事情会出纰漏。
比如家务,比如这些无处不在的食物残渣……
一旦角落的这些东西没被发现,时间一长,发霉发臭,招虫长蛆,清理起来,又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他觉得恶心。
而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要想家里没有虫,就得多花一点功夫趁父亲不在家时,定期去一些犄角旮旯里搜寻。
但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
林深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在窣窣的声音响起的下一刻,用力闭上了眼睛,两手发力,极力地缩进衣袖当中,恨不能把整颗头,整个人,全都裹紧这件要宽不宽的校服里!
这些地方,都是用来惩罚他,关他的地方。
俗称……小黑屋。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多,林深用力把头埋进手臂,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着急忙慌地一脚踹开了边上的半包薯片,一边踹,另一只脚一边急迫地在就近的身旁试探着,看看还有没有洒漏出来的碎屑。
慌乱间,脚心隔着袜子压到了一只微微隆起的硬物,林深整个人陡然一僵,呼吸在下一刻粗重了起来。
咽了咽口中疯狂分泌的唾液,试探性地,挪了挪脚。
不出所料,脚底下的东西,动了一下。
呜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带着抽噎的哭腔,被抬起的双手紧紧捂上了——他害怕万一抬了脚,那东西下一刻就会飞进自己的嘴里。
就这么僵持了很久,狭小的衣柜闷热,加上呼吸急促,闷得他冷汗热汗一身一身的出。
打破这场僵持的,是来自另一侧的声响,带着倒勾的细足在粗糙的木板上快速地爬动,到头时,前腿小心翼翼地勾上了衣料的一角——那是林深另一只脚的裤腿!
僵持的现状当即崩塌,溃不成军,惨叫声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小小的衣柜中疯狂地涌出,声嘶力竭,伴着一下下胡乱的撞击,那是身体疯了一般地挣扎狂蹬,不管不顾,粗糙的木板带刺,在摩擦的过程中刺穿衣料,刮过四肢背脊,留下那一道道杂乱无章的伤痕,新旧交叠。
又是一阵失重,哗地一阵闷响,冰水当即灌进耳目口鼻,沉入水底。
记忆混乱得就像被猫咪挠散的毛线球,一片狼藉。
他应该是要死了……
这段连10岁都过不到的人生,是不是有点太过悲惨了些……
……就因为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其实当初,要是有人能告诉他,告诉他“这种事最好不要说出口”的话,那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就还会跟以前一样,幸福美满……?
丧门星……从结果上看,骂的倒也没什么毛病……
“丧门星……怪物……”
“记得脱鞋……”
林深皱了皱眉。
“我们小深这么优秀,这么稳重……!”
“交女朋友了吗……?”
“你好,我是楼诚……”
“哎,这不是殡仪馆的那谁吗……?”
“……”
“刘夏绘,告诉你,你奶茶没了……!”
“……我是秦杨杨,之前在医学院六楼,我们见过,你那一下,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宋先生?……”
“……你好见外……”
“……宋哥看着那样,但其实人是好的,不会吃人……”
“……不错,手劲挺大。”
“……会开车吗?”
“……不急。慢慢开,我等你。”
“我叫林深。”
“……”
“知道,访客证上写着了……”
“不错,还懂得考虑报销。”
“……奖励,自取。”
“老宋……你太坏了……”
“……”
“……”
……
在窒息的边缘徘徊着,浑身都疼,林深逐渐看清了那些沉在水底的记忆,熟悉,却又陌生。
……头痛得像是快要炸了。
……但同时,他好像也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近了……
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坚硬地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水混着汗泪渗在眼眶里,刺得林深睁不开眼,只能疲惫地爬起身,拖着浑身的湿淋,手掌触到了身下的“地板”。
……这不是地板。
木板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还翘出了一根根的小刺,刮得人生疼。
头疼得发昏,但并不妨碍他很快认识到,他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那个衣柜。
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回笼。
——那些东西,还在!
早就分不清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林深不想再坐以待毙,握紧拳头,开始一下一下地朝柜门砸去。
他在尝试一些东西。
如果,那些片段真的是他未来的人生,那就说明,他现在命不该绝,但还有一种可能,如果那些是他已经走过的人生呢……?
那他现在,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出不去,什么都免谈,要找线索的话,他直觉,代课美术的宋老师应该知道些什么……
林深还记得,之前在他面前,因为口误,脱口喊了他一声“老宋”……
这应该只是一个简短的外号,那全名呢,他的全名又叫什么……?
凶猛的头痛再一次袭来。
林深皱着眉头,锤门的双手按头,蜷起了身。
也就是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每次只要一想到有关名字的问题时,头就疼得像快把脑浆都榨出来一样,疼得叫人发抖。
……不行,他得出去,不管怎样,得先出去才行!
手锤疼了就开始撞门,肩膀撞疼了就改用脚踢,总之,就算硬碰硬,他也得把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咔嗒”一声脆响——好像是锁头断裂的声音。
看到了希望,林深用力更猛,冲着面前越开越大的柜门又是一番凶狠地拳打脚踢,直到听到锁头完全断开,掉落在地上的,仿佛一锤定音。
——成功了!
迫不及待地推开柜门,原本应该是昏暗的房间,突然亮起了强烈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偏头抬手遮在了眼前,挡住了一瞬的强光,直到眼睛在手臂后面慢慢适应了光线,他才慢慢抬眸,把手放下。
然后猛地怔住。
这哪里还是房间……?
用来关他的衣柜放在客房,一打开,入目便是一只只乌黑硕大的蟑螂,密密麻麻,爬满整个房间,窗帘、桌椅、床铺、被套……无一幸免,这一幕场景足够刺激人的神经,尤其对于林深,刺激程度,不亚于直接把他从地心一把抛上云霄,后果就是,整个身心,全线崩溃——!
像是发现了有新的领土未被占领,很快,有几只蟑螂闻味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大群,往大开的衣柜里爬来!
林深吓得摇头,惊恐地后退,但柜子才多大?根本退不到哪去,他想伸手去关柜门,但赫然发现柜门边缘已经被几只会飞的逐一占领,一时间惊恐地睁大眼睛,呼吸乱成一团,俨然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被眼前这幕恐怖的画面逼红了眼眶。
林深怕蟑螂,很怕很怕。
身上全是湿的,袜子也是,因为刚刚的挣扎在柜子里留下了不少的水迹,他不是没想过硬着头皮冲出去,但角度问题,他根本看不到是不是连客厅也一并沦陷成了它们的天下,万一踏错,林深抖得厉害,不敢再想。
但现实的变数总是来得飞快,甚至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因为恐惧,加上视觉的刺激,他根本没注意到袜子被粗糙的柜板勾出了线,在去留的抉择间不断用脚把爬上来的蟑螂狠狠踢下去,踢完又是一阵跳脚。
袜子上的线越勾越多,洞越破越大,整个人狼狈不堪,哭着喊着,直到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应该是木板的倒刺扎进了脚心,然而就在低头去看的间隙,一只蟑螂突然振翅朝他飞来,林深余光看见却避闪不及,身子一歪,一下失去了平衡——
完了。
就在小小的身躯栽进黑色地狱的前一秒,一只手从柜子伸了出来,抓住手腕,狠狠一拉,只听耳畔一瞬劲风呼啸,紧接着“咣、咣”两声,柜门猛地拍上,黑暗顿时笼罩了下来。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林深呼吸一窒,紧跟着就要挣扎起来。
“嘘……别动。”
一双大手微凉,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但这不是谁说不动就能不动的,本能使然,呼吸里仍带着恐惧的凌乱,林深紧抱着手臂,往后退了又退。
“都说了,别动……”安抚好情绪,宋凌云靠近低声,“可以听得到我说话吗?”
半晌,林深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嗯,很好。”宋凌云,“抬手,自己捂着,等我一会。”
林深抬起发抖的手,闭上眼,捂上耳朵,蜷成一团,把头埋进了膝盖。
几下果断的拍打传来,很快就安静了。
宋凌云回身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玩够了吗?舍不得回去?”
一片漆黑中,林深慢慢放手,回过头,只能看见一片漆漆的黑暗。
“宋……”
“嗯?”
卡壳了一般,头痛再一次袭卷而来,林深按着头,声音微弱,但却执着。
“宋……老……”
宋凌云眯了眯眼,“嗯?”
林深摇头,“不对……你不是……”
“你……那张、访客证……”
“宋……”
“……凌云。”
气音笑了,笑得轻松,也透着微不可察的如释重负。
拉着林深挨进了臂弯,黑暗中,包装纸撕开的声音清晰,宋凌云声音轻沉,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低声:“张嘴。”
林深嘴唇微张,紧接着,一颗硬硬的圆球就抵了上来。
还未入嘴,香甜的味道就已经钻入鼻腔,愈人心房。
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慢慢地缭绕在口腔,林深含着糖,整个人也跟着慢慢安定下来。
和之前的果味硬糖不同,这次的,是咖啡味。
林深含着糖,感觉到身后宋凌云的动作,他压低声:“待会别睁眼,抓紧我,我带你出去。”
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嗯了一声,林深虽然犹豫,但还是点下了头。
宋凌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放进了他的手里。
林深不解,回过头,但眼里除了黑,还是黑。
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宋凌云低声,气息在耳旁靠近。
“奖励。”
“名字,念得好听。”
林深眨了眨眼,垂下眸,脸上的汗泪都还没干透,然而就在这样狼狈不堪的当下,他却莫名觉得,嘴里的咖啡味,好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