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目光齐齐对准希莱斯,年轻的副司令官站起身,把黑色狐毛领往下拨了拨,清晰的下颚线条显露出来,犹如藏在柔软之中的一把利刃。
众人发觉他手中还有一张羊皮纸,原来不是给文员准备的。
难道演讲还需要照着一张纸逐字逐句地念吗?
正当大家心生疑惑之际,希莱斯面向台下,启唇道。
“说来惭愧,本人虽然在灰影任职了几个年头,却没能入席一次总司令竞选,是遗憾,也是忐忑——毕竟在座各位都知道,光纸上谈兵是打不了胜仗的。具体该说些什么,我也没有任何经验,便决定借着这次机会,讲一讲我自认为对灰影未来比较切合实际、施展得开的几个计划吧。”
讲计划?众人面面相觑,头一回遇上这种状况。暂且听听希莱斯到底要说什么,应该差不离就是一些客套话吧。
“第一个计划,提升地面军队地位,增强战斗作用。”
此话一出,满堂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变回原本陆空平衡的格局吗?但希莱斯只说了“提升”,而非“恢复”……
“具体采取以下两种措施:一、步兵和骑兵成为开春后的主要招兵对象;二、改良棉甲织物,桑栖崖有意合作提供材料。”
“接着是第二个计划:当选总司令后,我将进行地面部队选拔条件的改革。集训不单单只是为了筛选龙骑士,更要结合新兵的各项条件和综合素质来做出评判,让新兵去最适合他们的地方,而不是一味要求龙骑至上。”
他们听到了什么?一个龙骑出身的军官,不仅没有在原本龙骑占据大优势的环境里选择加大力度,趁此多多捞点负责空战的苗子;而是把人才让渡给他们这些在地上乱跑的家伙。
反、反正这是大家早就想要改变的了,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有的军官咽了咽唾沫,强行安慰自己。
如果希莱斯就此打住,倒是掀不起太大波澜。
但众目睽睽之下,希莱斯的唇瓣继续上下轻碰,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水流蜿蜒,充斥大厅的每一寸空间。
“第三项计划:培养空陆双兼备的优秀士兵,作为战时替补力量。以往的龙骑部队只是纯粹在进行一种单方面捆绑、输送空中战力的行为,假如龙骑一方战损,无法战斗,这种捆绑式的缺陷必然会导致战力出现缺口,大大削弱我方实力……”
这水流是沸腾的,灼人的……烫得军官们险些失声尖叫,纷纷张大嘴巴,投来迷惘、疑惑、震悚交织的目光。
怪不得他们夸张,在场的除了部分文员,基本所有人都上过战场。有了战斗经历,希莱斯讲的这番话便十分容易理解。
打个比方,如果打仗时候武器损坏,果断得捡一个新的用,否则拿什么跟敌人交战?难不成赤手空拳近身肉搏吗?那才是狂沙的拿手活儿!
因此下场之后,制作、更换新武器都是必要的。
但人不是死物。
稍微有点良心的,伴侣逝世都好歹要淌两滴猫尿,哀悼一阵子。哪干得出老伴尸骨未寒,转头立马换新人这档子事?!
“……所以,趁着休息调整的空档,尚能作战的龙族,将尽快和预备人类龙骑举行旅伴契约仪式,喝下誓水,组成战时搭档。”
底下人群爆开嗡嗡的讨论。声响不大,一来不敢在大选上造次,二来由于震惊过度,没法找回声音。
趁手的刀剑坏了,会伤心的大有人在,跟了自己那么长时间,靠岁月培养出感情,自然会产生不舍。何况是同吃同睡,并肩作战如此之久的战友?
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面前,战后出现心理毛病的士兵一抓一大把,得花很长时间才能走出阴影。这种情况在龙骑之中更是普遍,希莱斯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清楚,为何还……
在场的龙骑军官无不面色凝重,有的和旁人讨论;有的独自深思;有的想通了,神情愈发复杂。
是的,如果综合衡量下来,趁早换搭档实乃最优之选。
所谓的旅伴契约仪式,最关键的一环不过就是念出誓词,饮下誓水,其余的流程统统可以省略。
每一位龙骑教头都在反复强调默契的重要性——默契固然重要,然而在特殊情况下并非必要。
只要打通心声,能靠意念沟通,而不是扯着嗓子瞎叫瞎吼,话语还极有可能淹没在一片厮杀声中……解决了这个问题,相信不少地面作战的士兵们也能更好地协同作战。
面对化为狂沙的巨龙,两个龙骑互通心声有个照应,再怎么样,都比让一个失去搭档的龙族单打独斗强上太多。
所以,既然存活的龙族以后总得重新分配搭档,不如提早进行人员填补。
龙骑军官们还额外考虑到了一些因素。
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不会快速结束,在如此情形之下,一旦人类搭档死亡,大部分龙族容易疯狂地投入下一场战斗;杀红一双眼,产生自毁倾向,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为搭档报仇。
上述情况已经不算罕见,甚至发生的概率比步兵骑兵高出不少。
倘若法子奏效,使他们想起龙背上还有一位新的搭档,另外一条和自己捆绑的生命,一个活生生的人……
用“唤醒”一词过于冠冕堂皇,换个说法——这是否可以有效抑制求死的欲望呢?
从战争角度考虑,这个提议可谓无比精妙。
但它太残忍了。
尤其于龙族而言,无疑又是一场心灵考验。
更加令人悲伤的是,方案利大于弊。真正实施起来,想必一定卓有成效。
一名军官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边上的塞伦——那位从与希莱斯大人如影随形的龙族。
银发蓝瞳的龙族坐在前排,神色如常。
军官忍不住小声询问一句什么,旋即,塞伦露出一个轻松自然,足以令人失神的微笑。
“没错,是我和希莱斯共同策划的方案。”塞伦承认道。
军官愣愣地盯着塞伦,试图从摄人的蓝眸之中找到一些别的东西。
但他无功而返,蓝眸古井无波。
他又艰难地把视线撕开,转而附上年轻的副司令官。
希莱斯似乎没有阻止讨论的意思,任由他们抒发意见。只是安静的站在长桌背后,唇边衔着一抹沉着自信的弧度。
军官汗毛一瞬间立了起来,无端对台前的人、以及身边坐着的龙族感到由衷的恐惧。
小腿肚开始一抽一抽,他甚至怕得想当场逃离议事厅!却又搞不清楚这莫名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只知道根源出在希莱斯和塞伦身上。
竟能做得到抛却情感,或者说把理性和大局凌驾在情感之上,只针对狂沙,只为了夺得胜利,从而想出如此残酷而又漂亮的解决之法……
他好像重新认识了这对龙骑搭档,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他们才好。杰出,还是没人性?
不,如果当真没人性,伤残食馆又该怎么解释?
生在当今的时局,真是不枉费这二人卓越的才能……
希莱斯朝着那名看他看得出神的军官微微点头,随后灰瞳稍稍一瞥,冲着塞伦展颜一笑。
只有他自己明白,当初说服塞伦同意这项方案,究竟废了多大力气。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希莱斯敲了敲桌子,启唇发言。
“当下情形特殊,局势风云变幻,狂沙一日比一日躁动。若不对自己残忍,还妄想敌人仁慈吗?”
他像是给所有人一个统一的答复,果不其然,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希莱斯举起手中的羊皮纸:“以上,是我当前对灰影的所有规划。大选结束以后,有兴趣详细了解的大人们可等待半日,待芬顿书记官和他的手下抄录完成,必将送到各位的手上。”
“同时,我也想告诉各位——”
“我不仅向你们许诺,更要付诸行动,证明你们的价值和功绩无人忘记!”
一片寂静中,清脆而有节奏的掌声从前排位置传来,唤醒了人们的意识。
掌声陆陆续续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
前所未有的雷动之音几乎使大地震颤起来,连同心脏一起震动,辟出一条敞亮的、明确的、可预见的大道!
它们把大厅掀翻,把希莱斯身上那看不见的枷锁击碎。又或者从最开始的时候,希莱斯身上的光芒便已经冲破了枷锁,从裂痕当中透出万丈光芒。
他无视这些由他人的偏见制成的枷锁,因为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挣脱束缚,只要走好脚下的路,奋力突破一切障碍——而台下热烈的掌声,众人钦佩的眼神,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无形的屏障好似横在索伦参谋和步兵主将海勒俩人面前,他们面色铁青,与激动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是索伦和海勒的第二次对视,充满复杂、怨恨和怒火。
盖文参谋则在桌边放肆大笑。希莱斯和塞伦这对龙骑搭档喜欢“不走寻常路”的传言,他可是早有耳闻,今日可谓发挥到了极致。
历届有记载的总司令竞选大会上,当众宣布规划目标,作为竞争筹码的记录虽然有,但不多。
因为合计下来,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得耗费大量精力去制定规划,不仅要靠想,还需考虑是否能在短期内实现,毕竟说空话的人多了去了,必须拿出人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收益。
再者,该把票投给谁,大会之前大家心中早就有数了。
听演讲的不过只有在场的军官们,而且一人只有一次反悔机会,左右能靠精彩演讲拉回的票数也没多少。除非这年的争议很大,中立摇摆的人数占大头。
希莱斯这小子显然不满足现状,不惜耗时费力也要大干一场。
台上视野开阔,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很多地面部队的长官们动心了!
事实摆明,他的付出没有白费,收效颇丰!
盖文渐渐收敛笑容,眼中除了快活,还有对希莱斯的欣赏。
看着对方亲手撕碎那些有关年龄的偏见,盖文不由得想起那个拥有一头赤焰一般的红发的男人。
两道挺拔的身影逐渐重叠。
当年,同样是在这张黑长桌面前,从圣雷监狱中收编入军,遭到各方质疑谴责的迭戈·马可站得笔直,眸中闪烁着与现在的希莱斯一样的光——“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马可……瞧瞧,希莱斯成长得多好啊。他是难得的人才,你这个混蛋也功不可没,不能亲眼见证这一幕,真是吃了大亏了。
盖文转动手中的方形木条,某些苦涩的思绪化作坚定的信念。
但你说得对。灰影,可以放心交到希莱斯手上。
……
随着主持军官的宣布,整场竞选大会迎来最为关键的环节。
由前排开始,厅内所有的军官依次起身排队,准备投出选票。
人人手中握着三种不同大小的方形木条,它们从小到大分别代表着整十、整五和单个数量的票数。
军官们将依照事前统计好的票数,代替下属、乃至整个部门的人员们进行投票。
这项流程被称作“堆木塔”。看上去极为繁琐,硬要说仪式感的话,也就小孩子过家家的隆重程度。
有些传统能够传承下去,自有它的几分道理:木条垒起来的小塔看似幼稚,实际上代表着相对公开透明的投票。
不但方便了书记官们统计票数,而且还能更为直观地、一目了然地展现最终结果。
军官们排起的队伍犹如长蛇,在议事厅里旋绕盘结。长蛇缓慢地蠕动着,每当一批人走到墨黑长桌跟前,便稍事停留。
夹在队伍中间的布洛迪十分不起眼,兴许是他长久伪装惯了的瑟缩姿态使然。等他捧着一把木条慢吞吞接近,索伦参谋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马可上任总司令那天起,这名后勤总管便主动同索伦示好。
尽管索伦认为,前些天的闹剧,和布洛迪绝对脱不开干系。
不过鉴于此人的立场一刻不曾摇摆过,因此一码归一码,索伦对布洛迪参与伊里尔擅自行动一事感到不满,但投票一事上,他很放心。
然而意外可以事先预见的话,那就不叫意外了。
只见布洛迪将一大把木条铺在桌上,捡起三根代表整十的放去索伦面前。
举止自然,神态放松,以至于当他把剩下的一大堆木条呈到希莱斯面前时,索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希莱斯的灰眸也流露出了惊讶,布洛迪冲他咧开一个谄媚而恭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码放好所有的“票”,微微鞠一躬,献上一句又轻又快的敬贺。
“愿您顺利赢得竞选。”
仿佛浑然不觉索伦参谋那凌厉的眼神,后勤总管布洛迪转过身,跟随队伍慢腾腾离开。
桌子底下,索伦的双手紧紧掐住椅子扶手,捏得指尖发白。
他像一只不敢相信猎物能从嘴巴边上逃脱的豹子,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视线紧随猎物扬长而去的背影。眼底除了质询与愤怒,还能看出不解。
没有当场喝住布洛迪,足以体现出索伦的自控能力有多么强大。可他依然无法熄灭内心那团被点燃的怒火,此时熊熊燃烧着,快要将理智压垮。
为什么?他凭什么?!
趁着理智尚存,他脑内飞速地运作,试图找出布洛迪临阵倒戈的原因。
被希莱斯收买?不,刚才他特意观察过对方,那惊讶的神情做不了假,应当是不知情的。况且不久之前,布洛迪还参与谋划刺杀希莱斯的行动。
莫非布洛迪一开始就有所图谋?可这人从马可接替总司令的时候,便频频向他表现忠心了。谁又能未卜先知,提前料到马可的暴死,并且准确地预测到今日有一场灰影总司令竞选呢?
排除一种又一种可能,索伦参谋终于找到唯一一件可能影响投票的事情。
——由于希莱斯在白湖城遭到袭击,惹怒了伤残食馆的退役老兵,以及绝大部分加入后勤、同样残疾的老兵们,所以票数产生了影响。
但是,既然如此……索伦脑袋胀痛,嘴唇气得发抖,脸色不逊于旁边事务长黑森那般病态的白。
他不敢,也不愿去深究,那句专门对着希莱斯道出的敬贺又该从何解释?!
索伦参谋不能做的事,海勒替他做了。
山一样的阴影突然压向布洛迪,海勒怒目圆睁,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沉声质问布洛迪为何要那样做。
角落里小小的骚乱引起旁人的关注,军官们退开几步,纷纷盯着这边瞧。
布洛迪表现出一副怕得要死,又故作镇定的模样。
他不屈地仰起头,颤声道:“想投票给谁,应当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自由,大人,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场面话听听也就罢了,谁都知道从立下规矩的伊始,直至今日,不可能有一场完全干净,做到绝对意义上的公平公正的竞选。
所以这话不说还好,布洛迪故意用如此虚伪的回答避重就轻,无疑令海勒更加气恨起来。
他俩什么姿态什么表情,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唯独布洛迪眼底的戏谑,只有海勒一人能够发现。
“您打算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顶着索伦大人的脸面,修理我这么一个不值得您脏手的老鼠吗?”布洛迪声若蚊蝇,却丝毫不加掩饰话语中的恶毒。
海勒凶光毕露,巴不得生啖布洛迪的血肉。
后勤部的大多票数本应属于索伦大人,是原先最稳定、最不容易发生意外的力量。刚才一出临时变卦,相当于动摇根基,抽走很大一部分赢得竞选的筹码。
如果再加上演讲——往坏了说,原本他们还能略胜一筹,现在直接变成平票,甚至连平票都没法达成,天平完全倾斜!
片刻后,海勒终究还是松手了。
要怎么办呢……
海勒绝望地想。
他们毁于变数,却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变数身上。
只有那个人,或许可以翻盘……
……
布洛迪整理衣襟,向他点头致意,缩回人群当中,继续变回不起眼的隐形人。
一双天蓝色的兽瞳对准“隐形人”,似有所感,布洛迪也远远朝着塞伦行礼致意。
这便是布洛迪决定变卦的真正原因。
想保命,既要证明价值,也要投诚表示决心。
他不担心今天高调的行为招致索伦的报复,反正自己已经向塞伦和希莱斯示好。相信凭借那些情报的价值,塞伦断然不会让他落入索伦手里,即便只是一时的庇护。
……
投票的队伍逐渐缩短,台前已经不剩多少军官。
木塔一层层地堆叠,众人的心脏也跟着越垒越高。
海勒的目光钉在一个人的身上。
不仅是海勒,几乎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聚焦于那位排在末尾,离黑长桌越来越近的人。
金斯顿纳闷地瞅了一眼目光灼灼的众位军官,好像搞不懂他们那么关注他干吗。
他终于来到桌前,扔废弃刀剑似的把木条抛去桌上,完事儿还小声嘟囔捧太久,手酸。
因为黑森精神不济,尚在恢复当中,金斯顿目前依旧担任着代理事务长,保留大部分行事权利,于此次大会仍然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军中皆知他跟希莱斯不对付,一边投票影响非凡,一边又有争议性,不关注他才怪!
金斯顿先是分别给事务长黑森、盖文参谋二人分去木条。
然后左一下,右一下,轮换着把木条拨给希莱斯和索伦参谋。
“来,您收好,牛鼻基里尔让我代他向您问好;下一份是您的,索伦大人,稍安勿躁……”金斯顿念念有词。
似乎还提早算好了分量,均匀得跟绝对不搞偏心的双胞胎爹妈似的。
众人:……天杀玩意儿。
性子急的军官简直想给他一拳。平时就算了,忍一忍这厮还能照常办事工作,关键时候净瞎闹腾什么?!
“金斯顿。”黑森低低出声提醒。
金斯顿耸耸肩,不再搞那些有的没的。其实时机刚刚好,桌面只剩下最后一堆木条,是时候该选择给谁了。
“里面包含我的一票。”
为表敬意,他特地脱去手套,用烧伤疤痕遍布的手按住数只木条。巨大的手掌几乎能将它们完全笼罩,五指轻轻拍打这些小东西。
投票时刻,金斯顿向索伦参谋牵了牵唇,正当众人以为这是一个提前恭贺的微笑时……
……金斯顿的手朝右边一歪,木条悉数滑向希莱斯面前。
从旁站着堆木塔的小文员、以及记录票数的芬顿都愣了一下,一时间无人动作。
“傻啦?愣着干吗,计票啊!”金斯顿毫不客气地冲芬顿道。
傻眼的不止他俩,台下的大多数军官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后勤总管布洛迪的倒戈情有可原,想来有老兵们的施压。
没有任何外在压力、全看个人意愿的金斯顿做出眼下这个选择,可就完全出人意料了。
“为什么……”索伦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激动问。
闻言,金斯顿原地驻足,扭回头,口吻十分自然且理所应当地回复道:“哦。您看啊,是这么个理儿:我跟希莱斯大人某些方面不合,又不妨碍我打心底认为,纵观整个灰影,他是唯一配得上总司令之位的人。”
他话说得直白,甚至因为太直接,听着非常刺耳。
如同金斯顿此人的性子:有着不符合军队调性的狂放不羁,我行我素。也正是由于身处军队,一定程度上“规训”了他的大部分行为举止,所以天性从嘴巴里跑了出来。
优秀的能力,以及对待大局的判断与态度,使他拥有能够“咄咄逼人”的资本。
“该统计票数了。”金斯顿用指节扣响桌面,提醒几名还没回神的书记官。
接着,他展露一口鲨鱼般的尖牙,对希莱斯笑道:“提前祝贺您。”
离开黑长桌时,金斯顿带着笑意的眼眸仿佛不经意间与塞伦擦过,下一瞬,唇边残留的弧度似乎多了一丝深意,笑容变得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