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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皇宫川泽殿。
夜色已深,殿内却灯火通明。
自从乌今与焉弥同时对大承宣战,皇帝最信任的几名高阶武将被召入宫中,集体商讨应战之策。
如今已是他们进宫的第十日,基本的对敌策略已经定下。
乌今在北,焉弥在西北,都已陈兵于关外五百里之地。
北边的涉州关将军和西北的赵青池都已召集全州人马,日夜操练,在关防处严阵以待。
同时皇帝也已下旨,命工部侍郎带领全体修路匠昼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修通粮道。
但状况并不利于大承。
由于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即便召集全涉州的造路匠日夜不停地干活,也至少需要一个半月才有可能贯通粮道。
赵青池为此特意传书回朝,向皇帝禀报说柘山关的存粮至少能让将士们坚持两个月,即便军粮断绝,柘山关的战士也会战至最后一刻。
赵将军的报国之心天地可鉴,但就连从没上过战场的褚琮都明白,饿着肚子的战士是打不赢焉弥人的。
战场上的局面本就瞬息万变,一旦战况胶着,粮道又迟迟修不通,柘山关军就算再勇猛,迟早也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兵部尚书提出一个想法:“陛下,眼前最大的困局就是粮道不通,如果能想办法拖住处邪朱闻,让他无法在道路贯通前发起进攻,也许燃眉之急就可解了。”
褚琮认为可行,于是向其余臣子寻求意见:“诸位爱卿,觉得此法如何?”
有人道:“此法虽好,但那处邪氏杀死木昆王子,使得乌今与其联手,同时炸毁粮道,就是为了创造于我们不利的局面,借机攻打大承,让他放弃这个到手的机会,谈何容易?”
又有武将叹道:“可惜了木昆王子,倘若他还在世,使团也能顺利进京,乌今与我朝也许就不至于此了。”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褚琮,他猛地从龙案后站起来:“被处邪朱闻追杀的那个焉弥王子,是不是当年毓安公主之子?”
“正是,此人名为处邪归仁,是毓安公主与前焉弥国王所生,前几日遭到刺杀,下落不明。虽未公布凶手身份,但也只可能是处邪朱闻下的手。”
褚琮从龙案后走出来:“假如,朕是说假如,我们派人进入焉弥,找到归仁王子,帮助他积攒势力。只要他有了能与处邪朱闻相抗衡的人马,不就能从焉弥内部搅乱局面了吗?届时处邪朱闻为了平息国内动荡,定然分身乏术,只要他不在粮道贯通前带兵南下,我们就有了取胜的机会。”
有大臣说:“陛下此法听上去似乎十分合理,但其中却充满了变数。这位归仁王子就算还活着,不见得愿意与处邪朱闻相争。再者说,即便他有此意,也未见得肯借助我大承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即使归仁王子愿意在我们的帮助下对抗处邪朱闻,可处邪氏在焉弥势力庞大,他稳固的地位,岂是一个小小的王子能够动摇的?”
他说得也十分有理,殿内其余人听罢,纷纷表示赞同。
只有一个人没有附和,那就是站在群臣之首的兵部尚书。
他朝褚琮一拱手,朗声说道:“陛下此法可以一试!”
褚琮精神大振:“爱卿请讲。”
兵部尚书沉着道:“诸位大臣反对此法,皆在认为处邪朱闻势力牢固,难以动摇。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如果焉弥国王和处邪朱闻都不在了,最应该继承王位的是谁?”
按照焉弥律法,国王身死后,王位可以由国王的弟弟继承。
王弟也去世后,王位就应该轮到前国王的儿子继任。
现任的焉弥国王,就是处邪归仁的父王唯一的弟弟,如果他死了,王位则理应传给归仁王子。
兵部尚书说:“臣听闻,归仁王子宅心仁厚,又受其母影响,对中原王朝非常友善,加之身体里又流淌着大承人的鲜血,倘若能由他成为焉弥国王,那么不仅今日之危可解,兴许往后百年,柘山关外都不会再起征战。”
川泽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兵部尚书冷静地说:“诸位何需如此惊讶?三年前,舒白珩叛逃之后,夜不收不就执行过这个计划么?如今,不过是让计划重启而已。”
片刻的沉默后,有大臣问道:“可是……那个计划不是失败了么?”
“谁说失败了就不能再试一次?”兵部尚书答道:“何况当时叛徒舒白珩被杀,焉弥国王受了重伤,就算没有成功,也谈不上失败吧。”
又有武将提到:“不如从两个方向着手,派两支队伍进入焉弥,一支去寻找处邪归仁,说服他对抗处邪朱闻,另一支前往焉弥王都,执行这个未完成的计划。”
“谈何容易?”有人反驳:“夜不收潜伏进焉弥都九死一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派进去两支队伍!”
兵部尚书早有准备,他说:“不需要两支队伍,只需要一个人。”
“一个人怎可能做成此事?!”“哪来的这么厉害的人?难不成谁有三头六臂?”
兵部尚书不理会其他人的议论,坚定的目光直直望向褚琮脚前,仿佛笃定这个年轻皇帝知道最合适的人选是谁。
褚琮从一开始的吃惊,到中间的思索,再到最后的了然,前后一共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朕明白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沉声道:“明日就召他进宫吧。”
川泽殿内灯火摇曳,宫阁之外的广阔苍穹逐渐变成青白色,天就要亮了。
杜昙昼昏迷的那些天,府里积攒了不少信件。
杜昙昼苏醒后,杜琢担心他的身体,一直没拿给他看。
这些天,杜昙昼在大夫和爹娘的照顾下,状态好了许多,可以在房中自如行走,昨日都能走到院里赏花了。
见他康复了不少,杜琢怕信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把这些信按照送抵时间排好序,送到了他面前。
杜昙昼一一看过,又一一写了回复。
最后一封的信纸格外皱,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寄来,封面也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只写了杜昙昼的地址。
杜琢拿起来左看右看,觉得十分奇怪:“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吧?信封这么皱就不说了,怎么还用了蜡封?”
杜昙昼用裁信刀剖开封口的蜡泥,取出了其中的信纸,垂眸看了几眼,立刻问杜琢:“莫迟在哪儿?”
“不知道,可能在逗猫吧。”
“你去门口守着,见到他就走进来,什么话都别说。”
“遵命!”
杜琢掉头就跑,冲到门口站定,向木雕一样笔直笔直地望着前方,替自家大人忠心地留意着莫迟的动向。
杜昙昼深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在信上看了下去。
多日前,莫迟当众越狱后,他曾给毓州刺史去过一封信。
信里询问的不是与莫迟有关的内容,而是关于兵部造册上,周回那个被篡改过的死亡日期。
在明面的记录上,周回和那只夜不收小队里的其他人,都是死于三年前的舒白珩叛乱。
但事实上,周回是直到两年前,才作为鹿孤死在焉弥王都。
莫迟化名乌石兰潜伏进焉弥,这件事在赵青池手中,是有造册可查的。
可周回此名却从未被赵将军提过。
因此杜昙昼猜测,这种死亡日期的相悖之处,一定不是因记录人的大意产生的纰漏。
其中,一定有什么细节是不为人所知的。
那时他向毓州刺史问这些,是为了替莫迟洗脱罪名,只是还没有等到回信,他和莫迟就遭遇了处邪朱闻。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了刺史的回复,已是收到回信的十几日之后了。
看完信里的内容,杜昙昼才明白,刺史为什么要将信封弄得皱皱巴巴,却还要特意用蜡泥封口了。
他不落款,是害怕这封信被有心人拿走。
他担心信中内容泄密,于是用蜡封了个严严实实,这样就算有人想要拆开,一不小心就会将其撕毁。
里面所写的,是当年赵青池曾经制定过的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获得了皇帝的同意,为了减少泄密的可能,褚琮只告知了朝中的几个武将,就连杜昙昼都对此毫不知情。
刺史告诉杜昙昼,如果不是舒白珩已死,而莫迟已经从焉弥全身而退,他是不可能将这个计划透露给杜昙昼知晓的。
全文看罢,杜昙昼合上信纸,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时,杜琢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刚想冲着他说话,猛然记起杜昙昼方才的吩咐,立刻把嘴一闭,直挺挺地站在桌案前,使劲朝杜昙昼眨眼。
杜昙昼马上把信纸塞进怀中,手刚从衣服里抽出来,莫迟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莫迟脚步声极轻,如果不留神去听,根本听不到他是什么时候门口走进来的。
杜家主仆二人齐刷刷看向莫迟,杜昙昼倒是镇定自若,杜琢的每一根汗毛都透着心虚。
莫迟好像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抬腿走到杜昙昼桌前,看了眼桌上四散的信,略显担忧地问:“你的伤还没好全吧,还是不要这么快就坐在这里处理公事。”
杜昙昼连连点头:“这些信我都看完了,马上就去休息。”
说着,趁莫迟不注意,给杜琢使了个眼色。
杜琢心领神会,当即找借口开溜:“那什么,大人您先忙着,小的还有事要办,就不留在这里打扰您了!”
说完,一溜烟地逃走了。
莫迟对杜琢这么明显的异常都视而不见,他慢慢走到杜昙昼身前,面对着他坐在了桌边。
杜昙昼坐在椅子上仰脸看他:“怎么了?”
莫迟俯下身,一手撑着椅背,另一手按在杜昙昼肩头,对准他的脸就凑了过来。
杜昙昼以为他要亲他,喉结上下一滚,不自觉闭上了眼睛——然后怀里的那封信就被莫迟拿走了。
莫迟单手举着信纸一抖:“这就是你让杜琢在门口防着我的理由?”
杜昙昼在莫迟脸上清楚见到了“耀武扬威”四个大字,他闭上眼睛扶住额头,用动作充分表达出失败者的认输之意。
“里面写了什么?”莫迟稳稳当当地望着。
杜昙昼闭目叹息,语气有意夸张:“唉……还是被你发现了,你——算了,你要是真的好奇,就打开看吧。”
本以为以退为进能打消莫迟的疑心,没想到等杜昙昼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偷看时,却见到了一个怔在原地的莫迟。
“你……该不会是……”莫迟满目惊痛,说话时还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该不会是你爹娘逼你成亲?不仅给你找好了媳妇,还把他们准儿媳的画像给你寄来了?”
杜昙昼一愣,急忙否认:“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哪有什么媳妇!我爹娘的准儿媳不是你吗?”
莫迟顷刻变脸,又变回那个杜昙昼最熟悉的冷静镇定的夜不收:“那你紧张什么?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焉弥人,否则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杜昙昼:“……”
须臾后,终于反应过来被这小子耍了的杜侍郎,当即反守为攻,把脸一拉,阴沉道:“我是没有什么能瞒你的,你呢?你之前说过多少骗我的话?现在又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
莫迟果然被他戳中痛脚,倏地直起腰,把信纸往桌上一放:“我不看了。”
杜昙昼怀疑地皱起眉:“这么快就放过这件事了?看来你果然还有大事瞒我,说!今天必须从实招来!”
莫迟把嘴紧紧一闭,严得像是合拢的蚌壳。
杜昙昼用下巴点点那封被他扔下的信:“你不说也没用,自己看吧,都在信里写着呢。”
莫迟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重新拿起那张纸,展开后迅速扫了几眼,就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就这件事啊。”莫迟从信里抬起眼,望向杜昙昼:“你早说啊,直接来问我不就行了,何必费工夫寄信去问他。”
“你猜,我寄信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
杜昙昼脸色一变:“你刚从我眼皮底下正大光明地越狱!还抢走了我的佩剑!”
自知理亏的莫迟不敢为自己分辩,不着痕迹地垂下了眼帘,试图躲避杜昙昼谴责的视线。
“解释一下吧。”杜昙昼手撑在下巴上,明明坐的位置比莫迟低,却因为在地位上占据了优势而显得高他一头。
莫迟挠头:“我这不是为了不连累你,才决定独自行动的嘛。”
“不是执骨那件事,虽然那件事你也还欠我个说法,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信里的事。”停顿片刻,杜昙昼问:“就是赵青池制定的那个计划。”
莫迟满不在意地摆摆手,想要搪塞过去:“你不是都看到了吗?那时为了杀舒白珩,也是没办法的。”
杜昙昼认真地注视着他,透亮的眼眸望进他眼底深处:“我想听你告诉我。”
莫迟见实在躲不过去了,干脆耍赖道:“我可不能白说,我要是告诉你了,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杜昙昼低下头,同时翻转莫迟的手掌,在他的手心用力一亲:“这样可以了吧?”
抬头再看向莫迟时,杜昙昼有意颔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他。
多日不安稳的睡眠,让他的眼角微微泛红。
他的头发又恰到好处地散下来几缕,在脸侧随风晃动。
莫迟脸颊发红,不甘心地责怪道:“一到这种时候你就用美人计!这不公平!”
杜昙昼勾唇轻笑:“那你下次别中计啊。”
莫迟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几下,他把手盖在杜昙昼脸上:“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行了吧!”
杜昙昼眨了几下眼睛,睫羽就在莫迟掌心来回轻抚。
莫迟闪电般收回手,又被杜昙昼攥住手腕:“这回不说清楚了,你可别想逃走。”
莫迟无奈地叹了口气,嘀咕道:“又不是什么多高兴的事,你还非要听。”
三年前,舒白珩叛乱后,带走了几乎所有夜不收的名单。
他叛逃至焉弥不过两个月,大承军中的这支精锐哨探就已有七成因身份暴露,惨死在焉弥人刀下了。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名单上的所有夜不收都会被杀死。
为了保护活着的夜不收的安全,也为了杀掉舒白珩这个叛徒,赵青池提出了一个计划。
他让周回在内的九个夜不收以各种理由假死,以此骗过舒白珩和焉弥人,让对方以为这些人是真的死掉了。
死掉的人不可能再被杀,当他们的死讯传到舒白珩那里时,这个手握名单的叛贼就不会再让处邪朱闻对这九个人下手了。
杜昙昼问:“为什么是九个人?你也在这个十人小队中不是吗?为什么不让你也假死?”
莫迟:“因为我的名字不在那份名单上。”
当年莫迟加入夜不收时,年龄实在太小了,赵青池不忍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曝尸塞外。
为了能让他长大后有脱离夜不收队伍的机会,赵青池故意没有把他的名字记在夜不收的名册之中。
也正是这个偶然的行为,让莫迟在舒白珩那里完全是安全的。
杜昙昼:“所以,从明面上来看,周回等九位夜不收,就是死在舒白珩叛乱那年。但实际上,他们假死后隐姓埋名,仍在继续执行潜伏任务。”
莫迟点点头。
“让你们一整只小队的人都集体假死,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继续打探消息。”杜昙昼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目的:“赵青池此举应该另有别的任务交给了你们。”
莫迟再次点头,同时向他投来钦佩的眼神。
“是什么?”杜昙昼对莫迟灼热的视线视若无睹,抓着好不容易露出的破绽,紧追不舍地追问:“一定是很紧要的事,否则陛下不会连我都没有告诉,不要找别的理由骗我。”
莫迟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刚才是真的在脑袋里编瞎话来着。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们在除掉舒白珩之外,再多杀几个人。”
“哪几个人?”
莫迟把手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明知故问!还能有谁?不就是焉弥国王和处邪朱闻嘛!”
莫迟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极力想要一笔带过,却直接揭露了当年那个秘密计划的危险性。
——一个只有十人的小队,在随时有可能被人识破身份的情况下,不仅要潜入焉弥王都,还要杀死敌国境内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
听上去就已经困难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杜昙昼悬着心问:“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莫迟的神色变得相当复杂,眉宇间都笼上了一层旁人难以察觉的伤感:“后来就是任务失败了,只死了舒白珩一个。”
“那……”
“都死了。”莫迟猜得到杜昙昼要问什么:“在我成为处邪朱闻侍卫长的时候,十个人死的就剩下我、周回还有蔡七。再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可惜,我作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到最后还是没能完成任务。”
杜昙昼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撑着扶手站了起来:“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能除掉舒白珩就已经是为国立功了,难道要靠你一个单枪匹马把国王和处邪朱闻全都杀掉吗?除非你有颠倒乾坤之力,否则没有人会怪你的,所有人都清楚,你早已尽力了。”
他把信纸收入信封,在蜡烛上点了,灼目的火光在杜昙昼眼中跳跃,火光的背后,是莫迟那张欲言又止的脸。
“行了!”待到毓州刺史传来的信全都被烧成飞灰,杜昙昼拍了拍手,绕过莫迟往外走去:“剩下的自有杜琢来收拾,你就不用管了。”
杜昙昼的背影颇有几分逃避现状的意味,他兴许是预料到了接下来会从莫迟那里听到什么,于是就如掩耳盗铃般急急往外走,好像只要此时此刻听不见,之后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刚走出几步,就被莫迟叫住。
“等等!”
杜昙昼陡然站定,却没有回头。
莫迟注视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才像闲聊那样对他说道:“之前不是说,以后不管我再做什么,都不会瞒着你了吗?现在,有件事我想要和你商量。”
“我不同意。”杜昙昼头都不回就否决了。
“你还没听我要说什么,怎么就不同意啦?”
杜昙昼态度坚决:“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
莫迟慢慢蹭到他身后,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轻笑道:“别这么严肃嘛,听我说说看啊,说不定我讲得很有道理呢。”
“不可能。”杜昙昼难得有这么独断专行的时刻:“你讲的话在我这里全都说不通,你别想说服我。”
莫迟顿了顿,耐心地劝道:“谁说的?虽然你是很能说会道,可我也不见得比你差,你还是先听我——”
“莫迟!”杜昙昼蓦地回过身,疾言厉色道:“你以为你故作轻松,我就会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吗?我告诉你!想让我答应放你去焉弥,除非我死了!”
莫迟一愣,旋即露出一点被戳穿的赧然:“还真给你猜到了。”
杜昙昼怒道:“我问你,过去那些身份暴露的夜不收,都是什么下场?”
莫迟别开脸,慢吞吞地说:“要不然就像曾遂那样被别人救走了,要不然就是……死了。”
“我再问你,处邪朱闻对你恨之入骨,如果他在焉弥王都见到你,他会对你做什么?”
莫迟的头越转越偏:“应该会马上把我凌迟处死,或者五马分尸吧。”
“那你还想回去?!”
莫迟服软道:“你别生气嘛!我这次回去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你听我给你分析。”
“我听你给我现编!”
莫迟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这次回去不是只为了杀处邪朱闻,我还肩负着别的重任呢!这个任务你肯定猜不到的!”
杜昙昼冷眼瞧他,说出口的话迅速打破了莫迟的幻想:“还能有什么任务?不就是想要找到处邪归仁,最好还能帮助他夺得王位吗?”
莫迟脸上露出极其罕见的震惊表情,虽然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但至少说明他确实没想到杜昙昼连这个都能推测出来,这件事信上可没写。
“这你都能想到?!”
杜昙昼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脸色相当阴沉:“这并不难猜,想来你们十人当初潜伏进焉弥,除了杀死那三人外,应该还有更隐秘的任务,否则陛下无需对我守口如瓶。这个任务一定更艰难,也更重要,一旦泄露出去,与任务相关的人就会危在旦夕。只要稍加推算,自然能想到处邪归仁身上。”
莫迟凑近他:“既然你都想到了,难道你不觉得,比起打赢与焉弥和乌今的这场仗,扶持处邪归仁继承王位,才是件更有利于天下百姓的事!”
“我当然知道,我也认为,这位拥有中原血脉的小王子,定然不会像其他焉弥人那样,与大承兵戈相向。远的不说,就说当年毓安公主在世时,我们两国之间就维持了二十多年和平相处的关系。”
莫迟:“那你为何还要反对我去?”
“谁都能去,只有你不能去。”杜昙昼丝毫不动摇,不管软硬都不吃。
就在莫迟绞尽脑汁思考着应对之计时,杜琢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宫里刚刚传旨了,说要召见呢!”
“现在?”杜昙昼转身往外走:“立刻替我更衣。”
杜琢拦住他:“不是您,陛下要见的是莫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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