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带着书生的文绉气息, 一个青年在吴功几个衙役的包围下快步走进店里。
县令面露不悦,盯着这无知妇人,方才他在外面见着汉子和妇人那般说话还有些不悦, 可听吴功稍微解释了一番才了解个大概, 他竟不知还有这等无理取闹的妇人和书生!
见所有人都盯着,吴功赶紧扯着嗓子喊:“这是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
“连县令大人都来这里吃饭了!”
江舒也有些诧异,面上微笑:“不知大人过来,有失远迎,客人有些多要请您稍等片刻了。”
不卑不亢,是读书人最喜欢的气质。
县令摆摆手:“无碍,方才我也听了一些, 来往皆是客,笑脸相迎自是礼数周全无处可挑,你这妇人竟这般无知!”
朗多宝一听这是县令, 立刻动了心思, 他资质一般,如果能得县令的赏识就算在学业没有太大建树, 也算是在这镇上站稳了脚跟。
他赶紧喊冤:“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二哥和嫂嫂竟是背着家里赚钱却从不补贴, 我身为童生想和兄长借些银子继续读书都不成!我阿娘这才气急要来讨个公道。”
“成婚前阿娘已经将我独自分出, 让我贴补家里,还是贴补你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色胚!”朗山即便是在县令面前也丝毫不惧,“想让我去休夫郎,去告御状!”
县令眼底闪出一丝光,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愚孝之人, 可当今天子重孝, 竟是因此祸害了不少真孝之人, 但这话他不敢说,只能对朗山表示赏识。
连他自己,都是因为愚孝才不得志。
县令陆绛抬手指指朗多宝:“你身为童生竟这般不知检点,还如妇人一般斤斤计较,我看你暂时不要去书院了,回家好好种几天地!”
被县令诘问几乎就相当于前途忧愁,他不敢再多说,生怕自己的童生都保不住。
民不与官斗。
朗崔氏在朗多宝的阻拦下不敢再生事,可这里的香味扑鼻,她也不想离开,贪婪的盯着其他客人桌上的炸鸡。
因着这一出快吃完的都赶紧匆匆结账离开,江舒带着县令去了楼上,而朗崔氏就交给了朗山去管,他实在是没精力和那种市井泼妇吵闹。
江舒把桌上的菜单递给县令:“吴哥在这边吃过,大人可听他细细讲解,选好菜告诉做事的就好。”
“弟夫郎有心了,大人吃了你送的炸鸡回味无穷,今儿就喊着我们一起来了!”吴功也无功不受禄,直接把江舒给“供”了出来。
陆绛一听看向江舒的目光也变了变,他微微点头:“有心了。”
朗山却是黑着脸把朗崔氏和朗多宝全都赶出去了,有县令在这也没人敢说什么,总之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他是不在意别人指指点点的,一想到江舒为了他忍气吞声,那股子火就压都压不下去,他一把将朗多宝推搡个踉跄,碗口大的拳头带着肃杀之意直冲朗多宝面门,出手快狠准,阴狠之气尽显。
朗多宝自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他连躲开的能力都没有,一拳被捶在地上摔出去三米远,他口腔里弥漫着腥甜,惊恐的看着朗山,对方一脸阴冷,狭长的眸子凶残狠戾,有一瞬间他觉得朗山是真的要杀了他!
“二、二哥?”朗多宝浑身颤抖着,就连旁边的朗崔氏都被他的模样吓的不敢多嘴。
朗山露出阴森的笑:“你再敢撺掇生事,我就让县令夺了你的童生,在家种地。”
“你、你敢?二郎,为娘的——”
“闭嘴!”朗山打断她的话,“再敢生事,我就弄死他!”
朗崔氏吓的一哆嗦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嗫喏的扶起朗多宝,两人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只是朗崔氏想的很好,在镇上她没办法,但回了村子她就要江舒好看!
她就不信,她回去把这事和村长一说,村长还能不护着她?
县令上次只吃了炸鸡汉堡,这次江舒又亲自给他做了鸡蛋灌饼,还特意给他烤了些串试吃,胃里一暖和人也松快不少。
“多亏这些吃食,否则我多日夜不安寐食不下咽,怕是身体也要受不住。”陆绛叹了口气,“十二月的天都片雪不见,来年百姓怕是要民不聊生。”
江舒心中稍稍诧异,他看了一眼吴功,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竟是没想到这个县令还有这般忧民心思。
江舒轻轻一笑:“先天下之忧而忧,大人是好官,上天不会忍心大人这般殚精竭虑的。”
“先天下之忧而忧……夫郎当真是妙人!可曾读过书?”陆绛觉得这般有学问的话能从一个乡下哥儿的口中说出,定然学识不浅。
“我并未读过书,都是我家二郎时常教导,他幼时上过学堂,只是……”江舒欲言又止,恰到好处的转了话题,“大人吃的好,以后常来就是。”
陆绛却在他的欲言又止里听出不少无奈和心酸,从多味馆离开就吩咐手下的人去查一查朗山的事,看到那些消息再联想到江舒的学问都是朗山所教,忍不住直呼世道不公,耽误了那么个好学问的有才人。
夜深露重,两人族着牛车回去,还未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大门前一片火光,人影攒动。
“二郎快去看看。”江舒把铜板给了车夫也急忙赶了过去,就瞧见朗家带着村长,还有隔壁的杨婶子都在。
他立刻想到了白天的事,还以为朗家得了教训会长些记性,没想到竟是记吃不记打的。
朗山虎着脸看着他们:“你们做什么?”
“我听说你还在镇上对你娘不尊重,这可是不孝的重罪!你怎么能受了你夫郎的撺掇做出这般要命的事?”
村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责,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江舒一眼,皱着眉说着:“舒哥儿不是个好的,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怕是只能休弃他了!再有你都在镇上开了吃食店,这般赚钱也该补贴家里了。”
若说一开始江舒不知道村长这般向着朗家的原因,那么听完最后一句就彻底明白了。
乡下人家,一日两餐,光是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而他们向往的衣食无忧的生活,江舒和朗山动动手就能过好,怎能不羡慕嫉妒?
无非就是,可以过的好,却不能比他们过得好。
张顺娘听了这话有些不赞同:“哪有分家的二弟补贴没分家的大哥的?再说了人山小子有本事赚钱,没本事的眼馋那个做什么?”
村里都知道张顺和刘宗在给朗山家做事,甚至还买了仆人,这可是镇上老爷的派头呢!
“村长,叫你一声村长是见你岁数大是长辈,可不代表你有资格管我朗山的事,我家舒哥儿连县令大人都夸奖,还轮不到你置喙。”朗山看向朗多宝,“你忘记我跟你说的话了?你要是再生事,我就让县令夺了你的童生!”
“二哥!都是娘让我这样做的!还有大哥和大嫂挑拨,真的不关我的事!”朗多宝是真的不敢,他很宝贝自己的童生功名,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本事考秀才。
李长福又惊又怒,可既然提到了县令,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瞧着朗山那般维护江舒,他也只能唉声叹气。
江舒浅淡的目光落在李长福身上,语气淡然却深长:“村长岁数大了,做了很多年里正辛苦了。”
“你什么意思?”李长福警惕的看着他,话里的深沉意味让他不得不提起一颗心。
“没什么意思,天寒地冻诸位还是早些回家的好,这个时节都未下雪,不知是不是上天有眼要惩治一些做了坏事的人。”江舒懒得再和他们攀谈。
他不欲做那种攀炎附势之人,可在这镇上县令就是最大的官,就是天。
朗山冷眼看着这些人:“都滚!别逼我动手!”
朗家哪里还敢耽搁,灰溜溜的来灰溜溜的跑了,就连村长听着朗山那些话都心里不舒服,何况是看热闹的人。
张顺娘和刘宗娘以及杨婶子却留了下来,三个人跟着进了院子,看着到处都打点的不错才松了口气。
张顺娘说道:“以后别让顺子提前回来了,他收了工钱就该好好做事,哪有成日里往回带的规矩!”
“是,阿宗也跟我说了,不用刻意照顾他们。”刘程氏小声说道。
“以后有的忙,到时候肯定不会让他们回来这么早了,婶子们赶紧回去休息吧,天冷的厉害别冻坏了。”江舒知晓她们好心,也一应接下。
杨婶子站在院里迟迟不肯走,为难又羞耻的看着江舒,他柔声安慰:“婶子有话直说就是,可是家里银子不够使?”
“不是……舒哥儿你是个好的,就是我家那三小子,早些年被人断了手指,一直没娶上媳妇,我就是想问问你店里还招不招活计?扫地也行!”杨婶子音色里带着哽咽,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腆着脸过来说这个。
江舒轻笑:“我当是什么,店里确实少个洗完扫地的,三哥若是愿意帮忙,明日让他跟顺子一同去镇上就好。”
能帮一就帮,何况他也是知道那个“三小子”的,都是可怜人。
杨婶连连道谢,连不要工钱只管饭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这副样子给谁看?这不是拿准了夫郎不会拒绝吗?”于水愤愤的朝杨从丢下一句话回了屋里。
杨从憨憨摸了摸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