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其说是一封信, 倒不如说是徐覃的治国理念。

  里面说明了徐覃坚持与戎狄开战的原因。

  曾司空和方元明等主和派成员,认为攻打戎狄得到的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徐覃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 雍朝国土辽阔,各地皆有其独有的特产,相互通商, 互通有无, 资金和财产也因此流通,百姓因此富有。而东境虽然看上去荒芜, 但实际上也同样有其独特的优势,其奶制品、牛羊肉、拐枣等物,都是别的省份不能及的。

  东安省的牧远府,在回归雍朝后逐渐繁荣起来,也说明了这一点。

  可是雍朝众多省份,唯独最东边靠近戎狄的东安省最为贫困,这并非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因为戎狄积年累月的骚扰。

  若是能一举消灭戎狄这一大敌,将他们赶出边境, 徐覃认为,东安省完全能够发展成为另一个江南,到那时, 其数年带来的税收完全能抵消作战时耗费的军资。

  此非润泽一世一代之计,而是定边境百世安康之计。

  更何况, 数百年前, 中原疆域远非如此, 东安省往东的数千里土地, 同样是中原的领土。

  可是,正是因为前几代王朝都采用了“绥靖”政策,给戎狄送钱送人,一步步喂大了豺狼的野心,割地赔款,一退再退,到了如今,过去本属于中原的领土都化作了戎狄的草原戈壁,若是这次再退,那他日,雍朝落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又当如何?

  故而徐覃认为,此次决不可退。

  有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戎狄的贪婪是不会被满足的。

  看到徐覃信上条理分明的论据,靳元良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退步的后果……

  可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方元明说的话,钱呢?打仗的钱从哪里来?

  靳元良继续看下去,突然,他瞳孔一缩。

  徐覃……竟然想完成昔年阚闽的未尽之志!

  疯子,这个疯子!

  阚闽的下场,难道他不知道吗?

  变法、变法,岂是如此轻易的事!

  自古以来,哪个变法者,不是下场凄惨?

  阚闽和他的《治国要术》,早就成为了朝堂中讳莫如深的事情,数十年来,无人敢提。

  靳元良合上书信,焦灼地在屋子里踱步。

  变法带来的阻力,远比拉万相国下马要大得多,说来说去,万相国不过是朝廷中的一派一系,虽然势力强大,却也不是没有敌人。

  不是所有人都是站在万相国那一方的,一个势力的兴起,总会损害到其他势力的利益,总有和他利益相悖的人,故而万相国倒台后,也有不少人在拍手称好。

  可是,一旦要变法,一切都不一样了,徐覃要面对的,就不只是某个派别的敌人了,那些世家大族、那些王子皇孙,甚至那些富商小吏……所有的既得利益者,都会开始敌视徐覃。

  正如过去的阚闽一样,他将面对无数的流言蜚语和刀枪冷箭,无数人都想将他拉下马。

  到那时,徐覃必然,与世皆敌!

  不行,此事关系重大,他得禀告老师。

  靳元良正要出门,在跨出门槛前却停顿了一下,收回了脚步,他又拿出怀中的书信,细细看了几遍。

  若是他将此事告诉了老师,老师定然会视徐覃为敌,想尽办法将徐覃赶出朝堂……

  这并非一定是因为老师厌恶变法,只是老师向来信奉中庸之道,万事求稳,如今戎狄骚扰边境,国库的亏空还没有彻底弥补,内忧外患,老师和曾司空绝不会容忍徐覃这样一个不稳定份子存在。

  徐覃变法,无论成与不成,必然会造成社稷动荡,江山不安,这是老师所在的中立派绝不愿意看到的。

  所有人,都不想再看到第二个阚闽出现。

  徐覃将此事告知他,究竟是信任他、想邀请他一同参与变法……

  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无所畏惧呢?

  靳元良攥紧了手中的书信,闭上了眼睛,仿佛又看到年幼时,母亲为了供他读书,日日熬夜刺绣,却因为舍不得蜡烛,只凭着邻家隐隐约约透过来的烛火识物,而生生熬瞎了眼睛。

  可是一开始,他们也并非毫无田产的。

  变法、变法……但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够知其不可而为之呢?

  阚闽伏诛,阚家三十七口,老弱妇孺,尽数身亡,祸及姻亲。

  ***

  却说赵方回到家中,很快就有人给他开了门。

  来者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扎成一束,正是赵圆。

  看到赵方回来,赵圆先是一喜,随后便故意瘪嘴,冷哼一声,抱胸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去伺候那位徐老爷了吗?”

  “赵圆!”看到赵圆的样子,赵方皱眉训斥道。

  被赵方一训斥,赵圆眼睛一红,大声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奴仆奴仆,你就这么喜欢为奴为仆吗?在潭县时就是这样,伺候这个、伺候那个,到了京城,你还要眼巴巴地赶去伺候那位徐老爷!”

  “明明公子都没有把我们当仆人,你却总是喜欢给人当奴仆!”

  “住口!”眼见赵圆越说越不像话,赵方立刻生气地斥止了他,“若非公子相救,我们早就不知道被卖到了何处,又怎能有现在的生活?”

  “公子心善,不把我们当仆人,我们却不能没有自觉!”

  “好!要是伺候公子也就罢了,公子与我们有大恩,我们不可不报……可是那个徐覃算什么?”赵圆怒道,“我早就打听过了,当年公子和徐覃一同进京赶考,公子蒙冤入狱,无数人为他请愿,可是那份请愿单上,根本就没有徐覃的名字!”

  “亏公子当年对他这么好,这个徐覃,根本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赵圆越说越气,“这样一个小人,你干嘛还要前去伺候他!”

  “这、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赵方迟疑道。

  “哼!”赵圆一瘪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而且、而且当年公子回来的时候,说要去找那徐覃……结果、结果一去不返……”

  “说不准、说不准……就是被那徐覃给吃了……呜……”说着,赵圆便泪如雨下。

  “所以,才会那么多年,都音信全无……”

  赵圆含着眼泪,用手指着赵方,哽咽道:“你竟、你竟然还要去伺候吃了公子的仇人!”

  面对赵圆的控诉,赵方顿时气也没了,反而啼笑皆非起来。

  “徐老爷又不是怪物,又怎么会吃人呢?你不要因为来京城后被徐老爷吓哭了,就对他有偏见。”赵方叹了口气,弯下腰用袖子抹了抹赵圆的眼泪。

  “更何况当初公子不是说了,他是去修道了……”

  “就算去修道,也不至于一点音信都没有……”赵圆的眼睛更红了,“我早就怀疑了……”

  “这里的人都说,徐老爷会吃人……”

  “以前有人偷偷跑到徐老爷家里,结果,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赵方叹道:“你不要去听那些谣言,你看看,我去了徐府那么多次,不照样还活着吗?徐老爷不吃人的。”

  “说不定是因为你太瘦了,所以徐老爷想把你养肥了再吃……”赵圆小声嘀咕道。

  赵方啼笑皆非,捏了捏赵圆的脸:“要不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徐府?”

  “不要不要!”赵圆立刻大声拒绝,头摇得像是一个拨浪鼓似的,好似徐府是什么可怖魔窟。

  “你也不准去了!”赵圆扑到了赵方的怀里,死死抱住他,生怕自己的哥哥也被徐覃大魔王给吃掉了。

  “那可不行。”赵方回道,“过去公子最是担心徐大人不肯吃饭,如今公子不在,我们应当为公子分忧才是。”

  赵圆看着赵方,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失落道:“可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李夫子也说了,以你现在的学识,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明明大家都没有把你当仆人,明明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凭什么,你要一直干伺候人的活!要一直当一个奴仆!”

  “还要委屈自己,去伺候那个阴恻恻的徐覃!”

  “明明哥哥你的才识,根本不必任何人差!”赵圆抬起头,他的小脸激动得通红。

  “赵圆!”赵方严肃道,“读圣贤书,可不是让你用来忘恩负义的。”

  他看着赵圆,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公子的恩德,我会好好报答的……等再过几年,我便会向李夫子、陶老爷讨一个恩典,让你下场,去参加童生试……”

  “我才不要!”赵圆狠狠甩开赵方的手,“我才不要你做奴做仆来报答!”

  “我的恩情,我自己会报!”说完,赵圆就红着眼圈跑掉了。

  “阿圆、阿圆!”

  看到赵圆跑走,赵方叹了口气。

  过去大家都还年幼,尚未显现出身份的差别,但他和阿圆,毕竟是林公子买下的奴仆,纵然林公子并没有把他们当做奴仆看待,但他们,也要有自知之明。

  林公子心善,不仅给他们留了银钱,还让他们跟着李夫子一起学习,正因如此,他们更要学会感激,他早已决定终身侍奉林公子了,若是林公子不在,他就侍奉林公子亲近的人。故而在曲海省,他对李夫子、陶老爷、林姑姑等人唯命是从,而到了京城,他也主动去给徐覃送饭。

  事实上,赵方此次来京城,也是希望能找到公子的下落。他原本以为公子的挚友、最后见到过公子的徐大人,会知道公子的消息,没想到依旧得到了让人失望的结果……

  徐大人,也似乎一直在等待公子出现。

  唉,公子啊公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赵方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得到公子的消息,但赵方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因为他想起过去公子最为关心徐大人了,既然公子不在,他伺候徐大人也一样。

  赵方原本,是想像伺候林公子一样,伺候徐大人的,奈何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徐大人。

  他进入徐府的第一天,是神志恍惚地回来的,回来后就晕倒了,做了噩梦,睡梦中冷汗涔涔,还不停梦呓,喊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也就是那一次过后,赵圆对他再去徐府的事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

  ……或许,赵圆对徐大人吃人的误解,也是从那一次来的。

  赵方原本没打算带赵圆来的,奈何赵圆非吵着闹着要跟上,又想着他们是跟着陶老爷的商队来,一路有个照应,于是赵方便答应了。

  后来赵方还想再尝试入住徐府,却被徐大人拒绝了,最后,变成了他三天去给徐覃送一次饭。

  果然啊,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太差了,他还得继续向公子学习才对。

  虽然这么想着,但每次去徐府,他还是要忍不住发抖,做上好久的心理建设。

  阿圆自幼就活泼,跟着大家一起在李夫子的学堂里上课,谁也没有把他当仆人,故而他心里,一直也没有这种认知,赵方其实想说过好多次,但看着赵圆天真烂漫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说来说去,他心里也不舍得,让自己的弟弟终身都只能做一个伺候人的仆人。

  在为自己的私心感到愧疚的同时,赵方也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好好侍奉林公子和他的亲人们,加倍报答林公子的恩情。

  赵方是如此想法,但赵圆,却是另一种想法。

  当年公子只说叫他们做书童,却并没有给他们入了奴籍,连卖身契都没有,甚至,公子都没有把他们真的当做书童看待。

  与其说公子是买了他们来伺候他,倒不如说是收养了他们。

  在法律上和情感上,他们都不是仆人。

  公子的恩德自然要报答,可是,这世上报恩的方式那么多,为何偏要自认奴仆?

  赵圆气不过在自己眼里天下第一聪明能干的哥哥,却总是一副低三下四、低眉顺眼的样子,永远都只会道歉、永远都只会讨好别人!

  明明那些自鸣得意的秀才们,学问还比不上他的哥哥!

  赵圆觉得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太过迂腐了,就算要报恩,做一个奴仆又能报什么恩?

  若是他以后当了大官,他就给林公子买一个大宅子,送他百个千个仆人!

  再每天都送他一个漂亮姐姐,让林公子每天都换着看,天天都不重样……听说那些少爷老爷们,最喜欢这样了。

  比起哥哥的方式,林公子肯定更喜欢他的报恩方式!

  毕竟谁想要看到一个大男人整天杵在自己眼前啊,林公子肯定更喜欢香喷喷的漂亮姑娘。

  到那时,哥哥就会知道,他的报恩方式,才是正确的。

  赵圆的当大官之心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

  ……

  虽然赵方和赵圆吵了一架,但是随着天色渐渐变暗,夜色降临,一轮圆月悬挂在上空,皎洁明亮,他们还是默契地坐在了院子里的圆桌前,一起吃起了月饼。

  今日,正是中秋佳节,亲友团聚之日。

  赵圆别别扭扭地将月饼掰成了两半,将另一半递给了赵方。

  正如过去一样。

  赵方笑了一下,接过了那被掰得扭扭曲曲的月饼。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在这赏月吃月饼的时间里,下午的争执,便消散在了无形的空气之中。

  只是吃月饼的时候,赵方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林公子身边过中秋节时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月饼,也是他第一次度过的没有受冻挨饿的中秋。

  现在,林公子,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看着天上的这轮满月呢?

  ***

  虽然戎狄入侵了雍朝的边境,但这些事对生活在雍朝中部、远离边疆的人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除了少许有识之士,大部分人都只是唏嘘几句,便继续干着自己该干的事。

  除了东安省以外,雍朝其余省份的百姓,依旧在月光下,享受着和家人团聚赏月的平静宁和。

  而在阴森黑暗,无人敢靠近的徐府,也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那一轮满月。

  清辉的月光洒落在重重柳树上,像是被这些柳树吞噬了一样,再不见光亮。

  这已经是他独自见过的第八十轮满月了,可是原本说会回来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在遥远的记忆中,他似乎经历过一次热闹的中秋节。

  徐覃安静地看着天上的那轮满月,正如过去度过的七十九次一样。

  密密麻麻的柳条随风摇摆,张牙舞爪,若是外面的人见了,恐怕又要吓得跑走,大喊“妖魔”了。

  一块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陨石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在黑暗中闪着流光。

  柳条秋风,孤月孤影,一份没有动过的月饼,一壶没有品尝过的酒,一块孤零零的石头,这就是徐覃的中秋了。

  ***

  林苏在船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奇怪,按理来说,已经脱凡成功、进入炼神境的他,是不会打喷嚏的。

  莫非有人在念叨他?

  林苏在屋子里修炼得累了,便出来走一走。

  此时正是黑夜,因为时间流逝不同,海市里的一个夜晚,相当于外界的七天七夜,所以这片大海,实际上已经陷入黑夜很久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些大海上的船并非全然都是黑暗的,大部分船上都点了灯,细细碎碎的,像是无数星点。

  无数艘亮晶晶的船与天上的星空相照应,而这些光影又照射在水面上,正映照了那句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故而海市里的夜晚,其实并不黑暗,反而梦幻而璀璨。

  林苏已经进入海市很久了,但等这些船靠岸的日子,还要等好久。

  海市里是没有月亮的,只有无数繁星,而这些天上的繁星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悬挂在天上,渺茫迷离,比起实物,更像是虚影。

  “道安,你怎么在这里?”宿良平笑着走来,大咧咧地拍了拍林苏的肩膀,“难得见你从屋子里出来,不如一起喝酒去?”

  “不了不了。”林苏笑着拒绝了宿良平的邀请,“我的酒品可不好,曾经还有人被喝醉的我吓到……”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林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吧,”宿良平遗憾地说道,“这可是船上难得的美酒,一般人想喝我还不给他喝呢!”

  “看来你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林苏进入海市不久,就遇到了宿良平,多年不见,宿良平也成熟了很多,而且阴错阳差之下,也同样进入了修道之途。

  有了道法的辅助,他的机械术也越发高超,现在正在研习古代的傀儡术。

  到了现在,宿良平也依旧以为,林苏是和他一样的穿越者。

  而因为其独特的穿越经历,宿良平似乎走上了一条这个世界的修道者们从未走过的道路。

  想起自己正在研究的古代修道傀儡术和现代金属机械术结合的方向,宿良平不禁又兴奋起来,拉着林苏开始滔滔不绝:“我最近在研究一个课题……”

  然后说了一堆让林苏头昏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林苏:……

  林苏只能保持微笑。

  最后宿良平意犹未尽地总结道:“我马上快制作完了,只差最后一步了,等我完成了这个作品,到时候,嘿嘿,整艘船上的人,都得叫我祖宗……”

  林苏不停微笑点头:“嗯嗯嗯、好好好。”

  虽然宿良平成为了一个有真材实料的偏科道士,但这一点也没影响他摆摊的爱好,反而让他摊位上的商品越来越多,而他的客户范围也越来越广阔。

  因而他的仇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日益增加。

  宿良平正说得兴起,突然看到视野的边缘闪过一抹红色,立即对林苏道:“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急匆匆地拿着酒跑掉了。

  “宿良平,你给我滚出来!”

  一只红毛带着一帮子妖怪,凶神恶煞地在周围巡视。

  数年过去了,这一人一妖的恩怨,竟还没有结束。

  林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欣赏着这满船星河。

  只是……徐覃有他的志向、阿莫塔有他的家庭、宿良平有他的追求……

  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目标和归宿,那么他呢?

  ***

  雍朝,中秋节才过了三日,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乐中,但很快,一个从边境加急而来的消息就再次引爆了朝堂。

  “报,东安省告急,东安省告急!”

  “牧远府,被攻破了!”

  作者有话说: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出自《诗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出自元代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