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一个时辰后……

  “噗——”

  法师又吐出了一口血,脸上的血更加黏糊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难道这世界上, 还会有第二个费言吗?我不信, 我不信!”

  “再来,再来!”

  ……

  “噗——”

  ***

  阿莫塔觉得,最近的蚊子, 可真是多啊。

  他几乎都打了一晚上的蚊子了, 而且诡异的是,他明明听到有蚊子的叫声, 也感觉自己确实打到了蚊子,但伸开手一看,手上总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问黄珠,黄珠却说自己根本没有听到什么蚊子的叫声。

  害得阿莫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所以变得头昏眼花,甚至常常出现耳鸣?

  好在,蚊子的叫声响了一夜之后, 终于消失了,而没有了这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蚊子的骚扰,阿莫塔也总算松了口气。

  太好了, 他还没有耳鸣眼花,他还是宝刀未老的。

  看来昨晚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

  山寨里。

  “噗——噗——”

  “噗——噗——噗——”

  一个被黑布包围, 不见一丝光亮的黑暗屋子里, 传来了阵阵吐血声。

  “这、不可能……”

  法师虚弱地瘫在地上, 发出难以置信的质疑。

  现在他整个人, 都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甚至都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了。

  他静静地瘫着,任凭黑暗吞噬了他。

  发生了,过去在费言身上发生的事,又再次发生了。

  现在,他的身边,又只剩下一只小鬼了。

  怎会如此!

  他最开始,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引以为傲炼成的小鬼,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人手里,同样,他也完全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外乡人是用怎样的手段杀死他的小鬼的。

  所以他把自己的小鬼一个一个地派了出去,然后,他的小鬼一个一个地送了命。

  等他终于从愤怒和冲动中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的手中,又只剩下一只小鬼了。

  两年的心血,再次白费。

  这一切的一切,和两年前的那个场景,那么相似。

  “噗——”

  法师吐了一口血,但这却不是因为反噬,而是因为愤怒。

  他知道,当年费言对他的打击,一直都遗留在他的心里,甚至影响了他的理智,使他遇到和当初差不多的事情时,完全被愤怒和冲动掌握了头脑。

  “阿!莫!塔!”

  理智重新回笼之后,法师突然想起了大当家对阿莫塔的描述,这是一个外乡人。

  外乡人,法师后知后觉地开始了深思,外乡人,是从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地方飘洋过海而来的。

  或许,这个外乡人身上,也有什么秘密。

  纵然受到了小鬼死亡的反噬,但法师还是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宛如打不死的小强。

  换下血迹斑斑的衣服,披上斗篷,掩盖掉下面如枯木一样的可怖面容,法师阴沉着一张脸,出了门。

  他要去看看,那个杀死他那么多小鬼的外乡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

  在小鬼的帮助下,不过两个月,法师就赶到了莫塔城,并很快混了进去。

  今天的莫塔城很热闹,似乎是在举行什么庆典。

  法师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城主夫人刚刚产子,生下个女儿,城主大悦,在府中举行了三天的流水宴,欢迎城中居民们来参加。

  城主夫人产女,流水宴……得知城主有一子一女,法师眼珠子一转,便朝城主府赶去。

  这个外乡人既然杀了他那么多只小鬼,那么干脆,就让他的子女来偿还吧。

  桀桀桀。

  流水宴已经举行了三天,但前来城主府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大家都想沾沾城主的喜气,希望自己也能老来得子,同样,大家也想对城主献上祝福,城主子嗣昌盛,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这意味着城主后继有人,他们莫塔城可以一直繁荣延续下去。

  而且城主对大家那么好,保护大家不受外界的侵扰,为人们建立了一个乱世的桃花源,大家原本也一直想报答城主,只是苦于总是找不到机会,如今城主夫人再产子,机会就来了,城中居民们纷纷向阿莫塔一家献上祝福和礼物。

  现在的城主府都快被城民们的礼物给堆满了,城民们送来的礼物各种各样,有金银珠宝,也有自家产的鸡蛋白菜猪肉,还有人给城主的两个孩子做了衣裳和玩具,也有送书给阿莫塔的……总之,不管是什么样的礼物,都凝聚了城民们对阿莫塔一家的美好祝福。

  城主府的宴会上觥筹交错,大家说说笑笑,甚至还有人调笑阿莫塔。

  在莫塔城,阿莫塔从来不把自己当作大家的统治者,仍然把自己当作大家的朋友,无论是过去彩珠村爱讲故事的阿莫塔,还是现在当了城主的阿莫塔,他对人们的态度始终一如既往,友善平等,他依旧是以前那个人们心中的智者,宽厚仁慈,也依旧喜欢讲自己的冒险故事,受到孩子们的喜爱。

  正因如此,莫塔城的城民们越发爱戴他。

  而此时的法师,也轻而易举地混进了城主府。

  他一眼就看到了宴会中央的阿莫塔,不由得冷哼一声。

  果然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长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究竟有何能耐,能杀死他那么多小鬼?

  法师细细打量阿莫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普通人。

  顶多就是有一种违和感。

  但这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呢……

  法师感觉到了一丝奇怪,却又无法说出究竟哪里奇怪了。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阿莫塔,身上绝对有古怪。

  这法师并非正统道教,亦非正统邪道,只是偶然得了本残缺的邪道功法,便开始自己修炼,或许是他当真有几分天赋,真被他学成了,然而到底见识有限,在正统道教或者邪道的人看来,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像阿莫塔这种情况,凡是得到正规培养的修士,都能一眼看出,但自己摸索修炼之法的半吊子法师,想窥得其中问题,却有些难了,毕竟阿莫塔可不是那等肆无忌惮的妖怪,随意释放自己的妖气,他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若非法师修的邪法专跟死人打交道,他甚至都不一定能窥出异样来。

  所以,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呢?

  法师暗中窥视着阿莫塔,突然见阿莫塔皱眉,朝他这个方向望来。

  法师立马低下头。

  好敏锐的观察能力。

  对了,法师突然想起,若要试探阿莫塔,最好的方法,不就是派他的小鬼去试探吗?也好让他看看,他的小鬼究竟是怎么死的。

  只是,法师心下有些挣扎,他就只剩下一只小鬼了。

  但想到阿莫塔的一子一女,他就下定了决心,他刚才看到了,阿莫塔的儿子是难得炼小鬼的好材料,至于那个刚出生的婴孩,虽然没看到,但大抵也差不离,小鬼死就死吧,大不了他用阿莫塔的子女来换。

  于是他暗中呼唤了自己的小鬼,朝阿莫塔的方向走去。

  法师观察阿莫塔的举动,却见阿莫塔皱起了眉,伸出手随意一挥,像是在挥苍蝇一样。

  下一瞬,法师顿时冷汗涔涔。

  他看到阿莫塔的手碰到了那只小鬼,然后,小鬼发出了一声普通人听不到的惨叫,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化作了灰烬。

  而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那个阿莫塔居然还像没听到一样,若无其事地跟别人笑谈。

  这个阿莫塔,果然有问题。

  “咳咳……”

  “老爷爷,你没事吧?”宝珠担心地看着这个一直弯着腰咳嗽的老爷爷。

  “咳咳,我没事……”法师将脸掩盖在斗篷下,擦掉嘴里因为反噬吐出来的鲜血,假装成一个慈祥的老人,“人老了,不中用了,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老爷爷,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法师敷衍地点头,继续观察阿莫塔。

  只是越看,他便越心惊。

  他看到阿莫塔吃东西的样子,他看到阿莫塔喝酒的样子,他看到阿莫塔谈笑风生的样子……

  明明一切都和活人一模一样,为什么还会给他一种违和感?

  明明这个家伙就像一个活人……

  等等,像?为什么他要说“像”?

  莫非……

  法师不敢置信地看着阿莫塔,突然,他忍不住咧开了嘴巴,露出一个疯狂血腥的笑容,他的身体开始兴奋地颤抖。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真是天助我也啊!

  没想到,失去了一个费言,他却有了一个更大的收获。

  “老爷爷,老爷爷你怎么了?”宝珠担心地看着面前不停颤抖,像是发病一样的老爷爷。

  “哈哈哈,我只是,太高兴了!”

  法师抬起头,露出一张阴森不像活人的脸,宝珠看了,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法师突然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的笑谈声都停止了,他们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停狂笑的人。

  有人隐隐感觉到了此人笑声中的不怀好意,带着怒气上前训斥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老夫笑你们,都没长眼睛。”

  “是一群蠢货!”

  一听到这话,不少年轻气盛的人都站了起来,怒视此人。

  “你骂谁呢!”

  “怎么着,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带着斗篷,鬼鬼祟祟,遮遮掩掩,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今日之宴,是阿莫塔为庆祝自家女儿出生而举办的流水宴,大家都欢欢喜喜地来送祝福,没想到偏偏杀出了一个没长眼睛的,竟然想破坏城主女儿的出生宴,这谁能忍?

  在场的众人,谁没有受过阿莫塔一家的恩惠,此人在宴会上捣乱,就是在羞辱城主,而羞辱城主,就是在羞辱他们。已经有不少人站起身,对他横眉怒视,准备将他赶出去。

  “哈哈哈……”

  “你个老头,笑什么笑,笑个屁啊!”

  法师对众人的怒视不以为意,反而继续笑道:

  “哈哈哈,我笑你们,竟奉异种鬼祟为主。”

  “这难道不可笑吗?”

  “你们不是蠢货,谁是蠢货?”

  “你竟然敢辱骂城主!”有人怒不可遏,立即就想拔刀向前。

  “桀桀桀,老夫可没有辱骂……”

  法师抬起头,露出宛如枯木般腐朽阴森的脸,吓得原本想赶走他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法师一双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直直看向阿莫塔,骤然大声喝道:

  “阿莫塔,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你早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