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好……”

  “徐大人好……”

  徐覃一路走出皇宫, 路上的太监们见到他,个个脸色惨白,动都不敢动, 颤抖着一双腿, 却还要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讨好笑容。

  看着眼前这一堆战战兢兢,明明恐惧厌恶他到不行,却强忍着害怕向他问好、笑比哭还难看的太监们, 徐覃依旧是那副阴恻恻的样子, 低着头,不发一言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等徐覃的身影彻底消失, 这些太监们才感觉满天的乌云终于晴朗了,纷纷松了口气,擦了擦冷汗,而有胆小的太监已经腿软地瘫在地上,浑身湿透。

  “这位徐大人,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不愧是连自己族兄都不放过的人……”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青睐这种家伙……”

  听到同伴们的议论,旁边有太监小声嘟囔道:“瞧他的样子,简直像个怪物……”

  “闭嘴,陛下的心思, 也是你们能够揣摩的?还不快去干活!”

  在太监管事的训斥下,小太监们纷纷噤了声,低头干活去了。

  而在小太监们离开后, 太监管事想起自己刚刚不小心从徐覃的刘海间窥见的可怖眼睛,顿时连牙齿都冷得开始打颤, 明明是炎炎夏日, 他却仿若如坠冰窟。在偶然瞥见的那一刻,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像是看到了深渊里不可名状的怪物,恐惧得甚至都忘记了逃跑……天知道他用了多久才缓过来,要不然他也不会道现在才出来训斥这些小太监了。

  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太监管事嘱咐自己的徒弟搀扶着他,这才抬起软掉的腿,慢慢朝前移去。

  此去太监管事便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梦见自己处于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天空有一只巨大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冰冷而残酷,带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太监们如此畏惧徐覃,除了他那双可怕的眼睛、阴恻恻的气质,以及到哪里哪里就会被阴森笼罩的诡异气场外,还有徐覃铁血斩百人的壮举。

  徐覃回到京城之后,便成了天子亲信。虽然碍于皇帝,万相国一脉让他回到了京城,但却对他相当看不顺眼。当然,如万相国这样地位高的人,根本不会把徐覃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也完全不会在意他,但其他人却不一样……

  比如,王英光。

  看到徐覃安然无恙地从牧远府回来,不仅没出什么事,反而让皇帝更加赏识,眼见仕途一片通达,王英光嫉妒得眼睛都快要滴血。

  尤其是在文才哲的对比下,那文才哲被他使法子调到牧远府之后,早就开始自暴自弃,整日里醉生梦死,自称“醉县令”,哪里还有当初得中一甲探花时意气风发、欲展宏图的样子。

  同样在他的运作下被调去了苦寒的边境,凭什么徐覃就能活得风生水起、如此滋润?他为什么就不能像文才哲一样,成为一个废物!

  凭什么、凭什么!

  在这样的嫉妒下,王英光开始不停地给徐覃使绊子。

  自打徐覃回到京城,以王英光为首的万相国派系就不断打压徐覃,然而徐覃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无论王英光等人抛给他什么难题,都会被他一一解决。

  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朝野众臣依旧每次看到徐覃都毛骨悚然、恨不得离他三尺远,但也不得不承认,徐覃是个能臣。

  而那些一直致力于找徐覃麻烦的人心中,也逐渐有了不同的想法……

  “我说英光兄,要不咱们就算了吧?每次咱们给那徐覃使绊子的时候,我都感觉那徐覃一直阴恻恻地盯着我们……”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有德之士,何必跟那个奸生子计较?平白跌了身份……”

  环顾了一圈众人,王英光冷笑道:“怎么,你们是怕了?”

  “怎、怎会……只是我们觉得大家没必要跟那怪物计较罢了……”

  事实上,这群人,就是怕了。

  每次他们跟徐覃见完面,回去就要做好几天的噩梦,而徐覃虽然对他们的打压一言不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这样反而更可怕了。

  无论他们在哪里,都会有一种心惊胆跳的感觉,好像在不知名的地方,有什么可怕的生物在觊觎着他们,一旦时机来临,就会将他们拖入黑暗中,分食殆尽。

  这样过了不久,许多人就感到精神颓唐,一看到徐覃就控制不住地汗毛直竖、瑟瑟发抖,而等到徐覃面无表情地离开,他们就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此一来,除了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王英光,再没有人想要刁难徐覃了,他们甚至都根本不想看到徐覃。

  谁愿意一直看到一个怪物啊!

  王英光也不想,尽管他看到徐覃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地瞳孔收缩,从心底感到恐惧,甚至连动都动不了,但一旦移开视线,他就又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嫉妒。

  最后,嫉妒战胜了恐惧。

  和这些人不同,作为徐覃曾经的族兄,王英光当然知道,徐覃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就没有那些人想象出来的可怕能力。

  王英光把徐覃这种让人感到恐惧的阴森,归因于徐覃阴暗的内心,和他异于常人的眼睛。

  这个时候,他又不免开始憎恨起那个林道安来。

  当年徐覃被赶出王家后,他带着属于胜利者的姿态,去潭县看望过徐覃。

  那时候的徐覃,根本就是一个只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和流浪狗抢食的怪物,完全没有一丝人样。

  看着这样的徐覃,再想起以前那个被称为“麒麟儿”的冠玉少年,即使是造成这一切的王英光,也不免在心里生出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于是他大发慈悲地打算给徐覃一条生路。

  谁知这样的徐覃,却再次拒绝了当他枪手的施舍。

  他恼羞成怒地离开,却很快平息了怒气,毕竟他知道,声名俱毁的徐覃,恐怕就要过上一辈子在阴暗角落里和流浪狗抢食的生活了,跟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但当时的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徐覃居然能够重新站到了阳光下、重新站到他的面前!

  “你看看你王覃族弟!”

  “跟王覃比起来,你就是个废物!”

  “英光族弟虽然也天赋不凡,但跟王覃族弟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这次族里的名额,还是给覃儿吧……”

  “王覃哥哥,你好厉害,比我哥哥还厉害……”

  ……

  王英光的耳边嗡嗡作响,那些好不容易才被他挥散的声音,又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密不透风地覆盖,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站在阳光下的徐覃,却是他王英光的噩梦。

  林道安!

  林道安!

  让他乖乖地待在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不好吗!你林道安,为什么要把这个怪物放出来!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人欢迎他吗!

  为什么——

  要放出他的噩梦……

  他王英光发誓,只要徐覃还站在阳光下一天——

  他就绝对不会,放过徐覃!

  ***

  然而王英光的努力并没有任何成效,徐覃在皇帝中的心腹地位依旧稳如泰山,而且皇帝还因为他完成各项棘手任务的效率,对他更加高看。

  试问,谁不喜欢沉默寡言效率高、任何事到他手里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手下呢?

  至于其他人,虽然依旧对徐覃唯恐避之不及,但对徐覃的能力,却也心服口服。

  不过能者多劳嘛,看到徐覃这般高效,他的同僚们就不禁把一些棘手又沉积已久的任务统统交给徐覃。

  而徐覃,对于其他人往他身上加的任务也来者不拒,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些不是任务,而是他了解整个雍朝运转情况的通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而徐覃也继续沉迷于繁忙的工作中,几乎忘记了时间,只是每当满月时,他便看一看天空,计算一下离五年之期,还有多久。

  一晃就过去了三十五个满月。

  加上徐覃在川辽县独自过的那两年,便已经是五十九个满月了。

  而这个时候,也发生了一件事。

  ***

  又是一年春闱,会试结果公布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然而这次春闱却和往年不一样,

  在春闱结束后,突然有举子击鼓鸣冤,状告此次春闱,有人泄露考题,并且暗自操纵会试名次。

  这击鼓鸣冤一出,顿时震惊朝野,万相国一脉的人尤其愤怒。

  泄露考题、操纵名次,这已经是朝野众官心照不宣的事情了,但心里知道的东西,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朝官们知道的事,百姓们可不知道,得知居然有人在会试上作弊,顿时民情激愤,纷纷要求朝廷找出罪魁祸首、将其绳之以法。

  皇帝自然是高兴的,他早就看这些肆意纂改考试名次的人不顺眼了,要知道,科举选拔的人才,可是为他服务的,结果选上来的全是万相国一脉或者中立派的人,自然让他心中不爽。

  故而昏庸了许久的皇帝,这次终于正常了一次,在万相国等人不情不愿的表情下,下令彻查此事。这让他身边忠心耿耿的大太监见了,不禁老泪纵横,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似乎又回来了。

  但查这科举舞弊案,却是个烫手的差事,没看到万相国等人正在旁边虎视眈眈吗?朝官们互相推搡,不肯担责,万相国等人倒是想领差,但皇帝本就是想打击他们的气焰,自然不会把差事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贼喊抓贼。

  最后推来推去,这差事,便落到了徐覃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试探着伸出日更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