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程,李锦程?”
被唤了几声名字的李锦程抬眼,薄薄的眼皮浮现浅浅的折痕。
陷入回忆突然抽离的痛苦,让他微微皱起眉。
江榆微微一愣,声音轻了些,“到了。”
眼前的电梯数字停在“6”,门缓缓打开。
李锦程点点头,抬脚要出去,胳膊被拽住。
江榆的手指微微用力,又立即松开,朝他笑了下,“你累不累?说实话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
已经到了深秋,加上淮荫市今年冬天出奇得冷,夜晚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
李锦程裹紧身上的棒球衣,冷得忍不住跺了跺脚。
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摊边的江榆,对方还在打电话。
等收回视线时,余光里闯进一辆黑色卡宴。
熟悉的车身和牌号,李锦程只看一眼,便知道是谁的车。
车的漆面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锃亮,车头也有了明显的碰撞痕迹。
李锦程不明白,柏腾为什么从国外回来,还是开这辆车。
明明他不恋旧,人也好,物也罢,不会施舍一点多余的情感。
“说了有事,别瞎想。账我已经结完了,我送李锦程回去,就这样。”
江榆挂了电话,接过老板递来的热豆乳,“谢谢。”
他转身往回走,看到前面时脚步微微一顿,又大步过去。
走进了,听见中年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冷不冷,叔叔送你?”
李锦程的声音淡淡地,“谢谢柏叔叔,不用了。”
他看到江榆来,伸手抓住他胳膊,“我们走吧。”
江榆一怔,眼睛瞥过柏腾。嘴角微微下沉,他抽回手臂,揽住李锦程的肩膀。
江榆个子虽高,有健身的习惯,肩膀宽阔,足够遮住李锦程的视线,挡住身后的柏腾。
走到拐角,李锦程停下脚步。轻轻推开他,回头向四周看看。
喧嚣的街道,斑斓的灯光,行人来来往往,不见柏腾。
紧绷的身体倏然松懈,李锦程深呼了口气,肩膀塌下去。
眼前递来一个纸杯,热气腾腾,豆香四溢。
“现在喝正好,不烫嘴。”
“谢谢。”
李锦程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喝着。
和初中时期相比,李锦程变化很大。
个子高了许多,五官愈发精致。
性格安静,甚至算得上有些冷。可这双杏仁眼太过漂亮,唇角又天生上扬,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上唇粘了豆乳,李锦程伸出舌尖舔干净,唇红齿白。他有些疑问地看向江榆,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怎么了?”
江榆耳朵发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事。”
看着李锦程短短的头发,因天生自然卷的缘故,显得毛茸茸的,像只小羊羔。
他随口说道:“头发怎么剪这么短,感觉留长一些会好看。”
李锦程声音小了些,“这样心里舒服,总觉得会有人碰。”
“什么?”
“没。”李锦程喝完最后一口豆乳,捏扁纸杯扔进垃圾桶,指了指前面的公交车站牌,“我回家了。”
江榆伸手抓住他手腕,把他往前面领,“坐公交车干什么,我有车。”
“......你什么时候有车的?”
“等会你就知道了。”
走到商场前面的停车区,江榆推出一辆深绿色的山地车,“虽然比不上保时捷,这车可也是我兼职了一个暑假买的。”
李锦程眨眨眼,“坐在哪里?”
江榆伸手扳下横杠上的折叠车座,使劲拍了拍,朝他一乐,“坐这儿。”
山地车骑得并不快,奈何有风,暖和不到哪里去。
江榆低眼,看到李锦程唇边呼出的白雾,冻红的鼻尖。他按紧刹车,单脚着地。摘下颈间的格子围巾,给李锦程围上。
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对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冷,你戴。”
他实在没忍住,想伸手拍拍李锦程的头顶。
手指还没蹭到,李锦程眼神一变,条件反射性地躲开了。
江榆有些尴尬,收回手握紧车把,说了声:“抱歉。”
李锦程垂着眼,浓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什么都没说。
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到了李锦程租房的小区门前。
他轻跃下车,伸手想把围巾解下来。被江榆挡住手,又给他系紧,“先戴着吧,明天到学校还给我。”
李锦程说了声谢谢,“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早点休息,明早还有实验课。”
李锦程转身往大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听见江榆在后面叫他。
他回头,看着他。
江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剃得贴头皮的青茬,“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刚才那个叔叔......你现在是不是还挺喜欢他的?”
他语气满不在乎,其实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
安静半晌,听见李锦程说:“我不喜欢他。”
意料之外的回答,江榆微微一怔,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一句“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还没问出口。
又听李锦程说:“我爱他。”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平静如常,表情也是,就好像这件事本就一仍旧贯。
李锦程到家时,李楠已经下完夜班回来了。
前几年她辞去电子厂流水线的工作,进了一家服装厂学做样衣,现在已经当上了主任。虽有时也需要值夜班,最多九点之前就会回来。
厨房里砂锅咕嘟咕嘟地煮着,满屋都是鸡汤的鲜香味道。
汤只剩三分之二,案板上放着切好的小葱碎,不见李楠的身影。
李锦程走到李楠卧室前,门敞着一条缝。
他推门而进,说:“姐姐,汤......”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李锦程眼圈蓦地有些红。
正在换衣服的李楠十分尴尬,手忙脚乱地把胸罩里塞得垫子拿出来,套上宽大厚实的长袖。
原本该隆起的胸部,空荡平坦,乳腺全切手术留下的疤痕如蜈蚣匍匐。
“我故意熬稠的,说是这样有营养,我去看看......”
李楠低着头快步出去,鬓角落下的发挡着她的脸。
随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下撇。李锦程伸手抹了下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
虽说经历过乳腺癌手术的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该庆幸。可是他的姐姐很漂亮,才不过三十岁。
落在李楠身上的疤,长在李锦程心上。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两年前的自己是多么自私愚蠢。
作者有话说:
明晚还有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