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斜月落, 时间过得飞快。
回去还没上几天的课,恍然就到了十一放假。
秋雨连绵,密密匝匝地落在车窗上。明楉抱着自己鼓鼓的书包, 身旁是套着一件白色衬衫的程闫夏。
他身体侧向自己。一手随意摊开在腿上,一手落在自己身后的椅背。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的长腿一曲一伸,瞧着有些憋屈。
明楉看着他白得发亮的鞋,默默将自己要偏转过去的腿往另一边挪了挪。
程闫夏瞧见他的动作,眼中笑意微闪。
前排,嵇在桑跟裴予两个从上车后嘴巴就没停过。一车人,即便是后面没怎么出声,也是热热闹闹的国庆出游景象。
明楉下巴放在他的大书包上, 杏眼亮烁。小声道:“程总。”
程闫夏眼皮掀开。“嗯。”
明楉一下子双眼弯弯。“程总。”
“明楉楉, 有事起奏。”程闫夏看着他忽闪的大眼睛,有些手痒痒。
明楉笑得一下子将脸埋在书包上, 心中的欢喜要溢出来。他咕哝:“无事可奏怎么办?”
程闫夏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但就是看着,嘴角也跟着他翘了翘。
傻傻的团子。
这一路要看好了,免得被有心人骗了过去。
他抬手, 在那头软乎乎的发丝上揉了揉。“下车之后,楉楉要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明楉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侧头,脸压在书包上。脖颈修长,白得像玉瓶。
“好哦。”
程闫夏收手握在身侧, 看着他眼中全然的信任。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紧张。
那梦若是真的……
“少爷,到了。”
车停下,程闫夏脑中的思绪被打断。前排两个急吼吼地下车, 将后头的行李箱拿下来。
三个行李箱, 唯有明楉的是一个大书包。
程闫夏看着前头两个撒欢儿似的抓着行李箱就走, 转身向明楉伸手。
明楉看了下手上的书包,再看看他修长的手指。
犹豫着,手上忽然一轻。
“走吧。”程闫夏背上书包。
明楉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可下一秒,程闫夏就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热。
明楉动了动手指,笑得开心。走动间,脚尖微踮。像极了得了胡萝卜的小兔子,浑身细软的白毛毛。蹦蹦跳跳的,看得程闫夏只想上手好好抱着人揉搓一遍。
怎么这么可爱。
想到梦中他窝在怀中的那个虚弱的样子,程闫夏握住明楉的手腕一紧。
明楉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
程闫夏牵着他手腕抬起来,指节在他小脸上碰了碰。
要好好养,不论是不是真的,都要好好养着。
“程闫夏。”
“嗯。”
“我们第一次出来玩儿耶!”明楉高兴得步子一会儿急促,一会儿缓慢。但是始终在程闫夏的两步之内。
程闫夏像是不经意问:“以前没有吗?”
明楉想都不想就摇头:“没有。身体不好,你不让。”
程闫夏抿了抿唇。在明楉反应过来之前,将眼底的暗色遮掩了去。
“那真是可惜。”他道。
明楉笑着,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又自己傻乐。
程闫夏轻叹。
真好骗,被人骗走了怎么办。
——
飞机直入云霄,从阴雨绵绵的江城到达了晴空万里,白云化作棉花团的春城。
下车后,司机来了电话。四人马不停蹄,坐上来接的车后直奔酒店。
时间正好,中午十二点。
两个套房,明楉跟程闫夏一间,嵇在桑跟裴予两个夜猫子一间。
放了东西,程闫夏坐在沙发上。看着明楉像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先是将他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挂好,接着又掏出一堆卷子整齐摆在桌上。
程闫夏出声:“想在酒店吃还是出去吃?”
明楉吓得霍然直起身,没想到后面还有个人。
程闫夏看着他的动作,眸中冷寒一片。他垂眸,轻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明楉心脏急速跳动,双眼微睁,耳朵里全是他自己心脏扑通的声音。好半响,他木木呆呆看着程闫夏走到自己面前。
弯下腰,视线与自己齐平。
“明楉楉,不怕。”大男孩道。
明楉手迟缓地抓上程闫夏的衣角,眼睫开始颤动。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人脸上。
看清他眼中的担忧,明楉垂头,有些沮丧。“我好胆小啊。”
程闫夏直起身,看着他圆圆的发旋。喉咙微哽。
哪有人胆小成这样的,分明是应激反应。
他轻轻抬手,捧着身前人的后脑勺。发觉他没有不适,这才轻轻压在自己肩膀。手摸着他的发丝,程闫夏声音有些干哑:
“明楉楉,这不是胆小。”
霎时,明楉抓着他衣摆的手紧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额头在程闫夏的肩膀上蹭了蹭。“那、那是什么?”
程闫夏只牵了牵嘴角。缓缓松开他。
“不用怕,我在呢。”
明楉看着被自己拧成麻花的衣角,冲着他一笑。“嗯,我不怕。”
程闫夏捏了捏他的脸。
“好。”
“那收拾完了没有?”
明楉看了下自己的东西,随后跑去将书包放好。再跑回到程闫夏的身边,明楉仰头:“好了。”
“饿了没?”
明楉摸了摸肚子,点头。
他双眼专注看着程闫夏,迟疑的,又缓缓将手拉上了他的衣角。
“乖。”
程闫夏嘴角弯了弯,反手握住明楉的手腕带着人出去。
酒楼餐厅,全是春城的特色菜。吃什么自己取,味道不比外头的差。
明楉端着自己的餐盘,跟在程闫夏身后。两人有看上了的菜品,明楉只乖乖端着自己的盘子,看着他给自己拿就是了。
颇有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
嵇在桑站在裴予身后,看着程闫夏贤惠的样子,啧啧直叹。“太他妈像个贤夫了,什么时候见过程哥这样子的。”
裴予点头:
“不是一般的认同。”
“所以你脑子现在能转了吧。”
嵇在桑:“什么时候我脑子不能转了!”
裴予翻个白眼。“也不知道谁傻啦吧唧往两个人中间凑。”
嵇在桑一脸你真的笨:“拜托!他俩又没谈恋爱。”
裴予一噎。“敢情你那句感慨只是单单说你程哥像个贤夫?”
嵇在桑下巴一扬,神气得像站在屋檐上的大公鸡,花花绿绿地展露着他那身毛。“不然呢。”
裴予无语至极:“得,你聪明,你最聪明!”
嵇在桑得意洋洋:“你总算拨开你眼前的迷障,看清了我的真身。”
裴予面无表情:“哦,穿花衣的大公鸡。”
嵇在桑直接炸了:“你他妈才大公鸡!裴予!你人身攻击,我要告诉你爸爸!”
裴予淡淡:“乖儿子,叫爸爸也没用。”
嵇在桑:“呸!”
裴予:“切——”
——
今天没有安排什么活动。吃完饭,几人都在房间里歇着。
明楉吃得饱饱的,现在一到房间就呵欠连天。可是现在才吃完饭,还不能睡觉。
在卧室打转一圈,明楉找不到什么打法时间的。他踩着拖鞋出了卧室。
见到坐在沙发上的程闫夏坐眼睛一亮,可瞧着他看手机看得专注。
明楉鼓了鼓腮帮子,也不好去打扰。
他脚下转个弯儿,又要回去。
程闫夏看着手机上的路线,打算等明楉睡着了过去看一看。余光一闪,穿着黑色垂耳兔卫衣的明楉背对自己。走动间,帽子上长长的两个耳朵一晃一晃的。
他收了手机,道:“明楉楉,来。”
明楉转身,笑脸一扬,立马蹦蹦跳跳跑到程闫夏的身边。
棉麻的沙发凹陷下去一块,明楉坐在了旁边。“程总,有什么吩咐。”
程闫夏道:“我等会儿要出去一下。”
“去哪儿?”
明楉问完,看着程闫夏风平浪静的眸子,低头戳了戳自己手背上鼓起来的青筋。细声细气道:“你不带我一起去吗?”
程闫夏没回,反而是问:“明楉楉知道你舅舅去哪儿了吗?”
明楉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
明楉一怔,旋即敛下眸子。
上辈子他是很想知道的,但是现在,舅舅提早走了。而且还是抛弃了舅妈走的。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明楉抬头,认真看着程闫夏。“舅舅并没有跟我说他去哪儿,他肯定是不想让我知道的。”
程闫夏靠近,深深望进明楉的眸子。他只道:“楉楉自己想知道吗?”
明楉呼吸一滞。
他要是现在还不明白程闫夏为什么这么问,那他真的就是个傻子了。
明明,明明上辈子他说他没有找到的。
明楉灵光一闪,忽然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啊。”
上辈子,程闫夏很护着他。对他不好的,影响他心情的,在那个时候通通都被挡在外面。明楉开开心心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
可当时,凭借他的手段,怎么会找不到舅舅呢。他又没有从世界上消失。
那只能是……舅舅做了什么不好的,程闫夏不想让他知道。
明楉看着程闫夏,他坚定道:“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想断了他自己的念想。想看看舅舅已经做到了什么地步,仍旧会被现在的小程总挡在他的安全范围外。
程闫夏轻笑。“好,我带你去。”
明楉歪倒,身体在沙发上滚了半圈。声音朦胧:“程总,我舅舅很糟糕吗?”
说完,眼睛上盖了一只手,视线顿时暗了。
他听着大男孩道:“别担心,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