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快停下！”
周苏郁没法冷静旁观着一切——
太血腥太残忍了，那雪怪的痛苦与哀鸣，通过精神领域的分支连绵不绝涌进他的大脑, 因为身上也有上古灵兽的基因素, 刹那间情感共鸣。
周苏郁猛咳一声嗽, 双手无力掐着自己喉咙，太阳穴仿佛埋了定时炸弹突突直跳，上下唇微分，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
副作用居然这么大，他像生了大病脱水的死人，面色嘴唇苍白到恐怖。
“啊呀, 这里有个神经脆弱的家伙。”
“楚鸣鹤”斜眼一瞥, 周苏郁弯身匍匐跪地，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蝶翼般的肩胛骨细密地颤抖着，细长的手指却伸出来抓着他扎在军靴里的裤脚。
周苏郁从湿黏的刘海中露出一只眼睛, 眼神似乎不抱任何希望, “你这么喜欢搞破坏, 就干脆把这里全炸了吧。”
“楚鸣鹤”微笑着摇头，“那可不行, 这里留着有用处, 而且我可保护不了你。”
“……”
“楚鸣鹤”礼貌蹲身, 款款伸手抬起周苏郁的脸, 捏着他下巴道, “而且你死了, 楚鸣鹤必定和我闹翻天。你也是天平上不可或缺的筹码之一。
周苏郁啐了一口血痰在他手背上, 冷笑道：“没想到我如今这副身子还有利用价值。”
“楚鸣鹤”轻蔑着说, “当然了，我要一点不剩地榨｜干你。”
他解松领带，利落干脆捆紧周苏郁双手，然后将他踢掷到一边，“当初本来想让你当我的‘容器’，看来没选择你是正确的，脾气这么爆裂，这张脸上真看不出，我看楚鸣鹤也就是被你这张脸蒙骗，至今还死心塌地，真是被灌错了迷魂药。”
周苏郁疲累抬起眼皮，失血过多，恍惚间天旋地转，“楚鸣鹤”沙哑嘲讽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
“你说他死心塌地……哈哈哈，怎么可能对我这种人死心塌地呢。”
周苏郁勾着嘴角大声笑起来，笑声在寂静如坟的隧道里不断延伸，显得格外凄凉。
“楚鸣鹤”打了最后一个响指，雪怪的血泥应声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了。
他回身静静看着周苏郁，脸上表情有一些探究，又有些兴奋。
“你很有趣啊。”
周苏郁将手转了个位置，下唇被咬出斑驳｜红痕，最后又轻又淡地说，“你们都他妈是骗子。”
像被鬼缠身临终前的呓语。
“楚鸣鹤”摸着下巴，看着挣扎到放弃的周苏郁，心中充满了兴味，“这就是人类的情感吗。”
自从和楚鸣鹤共居一个身体后，它一个地外高级精神文明生物，居然和楚鸣鹤的情感产生了微妙的联通。
借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周苏郁，好像在这一刻它变成了楚鸣鹤本人，心中竟泛起忍不住的怜惜。
但魁雯很快冷酷地掐灭了愚蠢的念头。
它不能让自己陷入人类荒谬的情感沼泽，周苏郁这家伙，只是凭借一张风流寡妇般的脸蛋引诱了所有人。
“楚鸣鹤”凝视周苏郁苍白染血的面庞，心里毫无悔恨之意，将皮手套慢条斯理摘下来，一双修长遒劲的手在虚空中握了握，仿佛要掐紧周苏郁的喉咙。
“看你这么可怜，告诉你一点也无妨。”
“楚鸣鹤曾经，大概确实有那么点勇气和我对峙，我们在精神领域里打架了上百次，他却次次输。他想和你重新结婚，但又怕行房时被我占据了身体，所以不得不改变想法。”
周苏郁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楚鸣鹤”的声音比起本体更轻柔，“你们人类真可怜，总是被一点情感牵动，所以总是不断内斗。”
匍匐地上的周苏郁突兀笑了下，额角布满微汗，“他是傻子吗，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打过地外生物。”
“起来，你这样子太难看了。”
“楚鸣鹤”右手掌心向下，作势拉起周苏郁，可刚一碰到他胳膊，就被冷酷无情地挥开。
“啪”一声。
“楚鸣鹤”盯着自己微红的手背，视线缓缓向上转移到周苏郁肌肉绷紧的脸上。
“呵，人类真有意思。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周苏郁凭借自己力气站起来，双腿发抖打了个踉跄。
“不用你管。”
“楚鸣鹤”一旁默默旁观，毫无再帮扶他之意，眼神蔑视中还有若隐若现的嘲弄。
隧道墙体崩掉了一半碎砖，赫然显露出连排的铁栏杆。那看起来像精神病监狱，防爆探测仪发出滴滴滴的警告，这里完全屏蔽了信号磁场，狭小黑暗的空间内很容易让人精神错乱。
铁栏杆看似防护着什么，隐约从里面传来压抑的嘶鸣。
“呜呜……呜…”
周苏郁平复动荡不安的心绪，平静往栏杆里瞄了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女鬼般惨白的手攥住栏杆，黑暗中露出一只血色眼球，射眼过来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周苏郁神经遽然紧绷，“楚鸣鹤”在前面不慌不忙走着，感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笑容胆寒吓人，“楚鸣鹤”刹那间将周苏郁推到铁栏杆前，附耳低声说，“他好像很想见你。”
一个趔趄差点撞到额头，周苏郁铁青着脸，报复地踹了“楚鸣鹤”一个回旋踢。
“呵。”“楚鸣鹤”轻笑着闪身避开，用刚硬军靴勾住周苏郁的脚踝，扑通一声，周苏郁的脸扑向栏杆，眼神与里面的怪物碰了个正着。
周苏郁表情极其难看，破口大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一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胛骨，好似折纸一捏就碎，“楚鸣鹤”享受着细腻的手感，温声说，“就是觉得你挺好玩的。”
“你别逼我弄死你。”
“楚鸣鹤”深知兔子急了跳脚，周苏郁这般烈性说不准真会和他争个鱼死网破。于是略微收敛了语气中的戏谑，捏着脖子迫使他抬头，“这可是你的老朋友，怎么能这么冷漠。”
铁栏杆旁边嵌着一块年代久远的金属铜牌，“安赛飞，试验体2003号，星历231登记备案，原属人体义兽实验‘天使猎人’。”
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周苏郁仿佛如梦初醒，尼比鲁星的记忆飓风般席卷而来。
他无声透了口气，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消散在一时空寂的隧道中。
安赛飞是401班的队长，安氏守夜精灵家族，作为第一批上古灵兽基因素融合实验体，因为排斥性反应过大，导致内脏破裂心脏衰竭死亡。
沉默了许久，周苏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你知道这里是哪儿。”
“楚鸣鹤”看着他背影，略带怜悯说，“每个宇宙联盟财阀投资的项目中，都有一个秘密实验根据点。配备顶尖医师、研究员和警卫军。你应该也进去过，但场面实在不太好看，唉，看你样子，又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突然——
“啪！”
周苏郁不假思索扬手扇了他脸一巴掌，“楚鸣鹤”左脸浮现星星斑驳的红。
周苏郁下颌绷紧，一字一顿咬牙说，“魁雯，你装什么好东西。”
“楚鸣鹤”鞋跟碾碎地上凝固的血块，退后几步站着，眼球微微充血，但声音仍是轻快的，“真是尖牙嘴利的小猫。”
安赛飞此时已经没有人样。他当年注射的是独眼巨人基因素，进化失败后，只剩下一具骷髅般的消瘦骨骼，206根骨头少了一半，幽绿色的湿法如枯萎的海带垂至脚踝，光光的脸上没有眼球没有鼻子，只有一张不带唇瓣的嘴，牙齿稀稀落落掉光了，心肠太软的人看着就觉得哽咽和难受。
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安赛飞呜咽着嗓子，削尖的手指从栏杆上挪开，指尖渗出腐败浓稠的毒液，伸向前方，还有半个拳头就碰到周苏郁失落的眼睫。
“呜呜…”
他只能发出这样断断续续，没有意义的语符。
周苏郁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尊濒死的雕塑。
眼看指尖摸到周苏郁的脸，忽然被抓住衣领搡到一旁，周苏郁像断线木偶般撞到墙壁上，眼前天旋地转，隐约听到“楚鸣鹤”森凉的低喝———
“你就让他碰你脸？独眼巨人SS级毒液型灵兽，你要是敢毁容我就……”
周苏郁抬起脸，“毁容就怎么样？杀了我？哈哈，你不是要我当做威胁楚鸣鹤的筹码吗。”
“楚鸣鹤”顿然哑口，是啊，只要周苏郁活着管他残了废了都无所谓，但它心中怎么有种怪异的情感——不愿看他被其他三流货色染指……难道……
周苏郁拍拍屁股站起来，“我还巴不得毁容呢，你们这群死变态好歹能滚远点。”
“楚鸣鹤”不知如何作答，见周苏郁遽然抓住防护栏杆，一股猛劲至极的力量从掌心爆发，冰晶将铁栏杆迅速凝固，冰凌破土而出席卷了大地，紧接着轰隆一声，铁牢应声而破！
冰晶混合着铁锈破风袭来，像刀片般刮到脸上。
尖锐刺耳声响彻天际，飓风砸穿剩下的墙体支柱，铁笼炸裂成粉末，就像冰做的核弹爆炸。
“楚鸣鹤”用手挡住脸，开启精神防护领域，而前面的周苏郁却只身迎接这风暴，他看见周苏郁身体被不断划伤，然后又缓缓愈合。
阿加雷斯雪豹的必杀绝技——“零度风暴”。
因为身体损耗过大，基因素的效力正逐渐减弱。周苏郁现在只能使用约三成功力，不过这也足够了。
牢笼里不见天日，这些可怜的实验体从没感受过阳光，他们因为血脉潜力被选中，又因为身体反噬被遗弃。
星际联盟秘密条例规定，不允许随意处置失败实验体，集中关押等待上级受理。但“天使猎人”计划中道崩殂，埋没地下十五个年头，参与计划的经理人、项目组成员，还有投资者绝大部分都死于那场滔天烈火，痕迹全毁从此查无此证。
所以安赛飞他们才会被关在这里这么久。
周苏郁眼里寒光一闪，上前握住人形骷髅死灰色的手。
十指紧紧扣着安赛飞手掌心，皲裂阴冷的皮肤逐渐化成灰，微弱的脉搏一点点消失。
“楚鸣鹤”如同隐形，完全被忽视了。
面对故友，周苏郁收敛所有锋芒，即使自己身上衣服残破不堪，但语气变得非常温柔。
“别担心了，我来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