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上等房”是一间占在顶楼较偏的一间小卧房,着实跟上等沾不着边。
“从来没来过平安城,听闻这城池很大,什么新鲜玩意都有,有意思得很,没想到竟然还屠宰外客。”秦欢撇撇嘴,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依旧拉着他的衣袖没有松开。
“诶,大师,你刚刚说静……”他转回头,刚要把话说出口,却不想跟池青几乎脸贴着脸。
距离极近,略往前就要双唇相碰。
那夜的梦,突然在秦欢脑海中如影片般再次过了一遍。
秦欢红了耳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拉开了距离,秦欢才敢抬头望向对面那人的脸。
只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突然莫名有些不爽是怎么回事?
半响,就听池青沉静的声音传进秦欢的耳朵:“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得乱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小二突然发声:“二位客官,上等房有特殊服务,请问您需不需要?”
秦欢眉头一皱,没止住好奇:“特殊服务是为何物?”
外边小二见里面没有开门的迹象,也不生气,就站在门口耐心解释:“我们客栈请了红楼的舞娘和歌女,是专为上等房的客人服务的。”
池青没有犹豫,拒绝了小二所说的“特殊服务”。
这客栈本就有问题,若再让那些人找了机会放人进来,那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十分不妙。
没想到只是抵达这平安城就费了一番功夫,回去得跟那松先生重新谈谈报酬的问题,不管如何也该加上原来的三成。
在心里盘算一番,秦欢再次将目光放在卧房内的陈列。
整体是朴素简洁的卧房,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一处床榻,窗户紧闭……
等等,一处床榻?
秦欢眨眨眼睛。
看向已经将外衣脱下的池青,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是叫他跟大师一起睡的节奏啊?
“今日我们就早些睡吧,奔波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池青散下头发,青丝散落在他的肩头,掩住脸上的锦鲤胎记,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秦欢看呆了眼,傻傻点头,便跟着池青一同坐在床榻上。
对面的人,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的手轻轻褪去他的外衣,手划过的地方,宛如飘过的羽毛,惹得他心中痒痒。
半响,秦欢看到池青一反常态地笑了,嘴角轻轻勾起,明明是除妖驱鬼的天师,却愣是从那笑容中看到了一丝邪气。
池青的脸越来越近,就在两人即将几乎双唇相碰之际,秦欢在耳边听到了一丝轻轻的呢喃。
可偏偏池青连嘴巴都没有张。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想仔细听听那呢喃声究竟说了什么。
“……秦欢。”那声音很弱,但秦欢却听出对方在喊出他名字时的歇斯底里,只是为了他能听到……
面前的“池青”察觉到秦欢的异样,于是加到手中的力道,欲将他的里衣也褪了去。
这不是跟他一起的池青。
他认识的那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次陷入到某种幻境中。
但好似鬼打墙一般,他困在其中,好似一只无头苍蝇,磕磕撞撞也不知道出去的道路。
秦欢想起爷爷笔记中,有关鬼打墙的解决方法,虽然状况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不管如何,他决定一试。
他判断不出从哪里开始,这幻境便开始了。
说不准,池青也陷入了幻境,或者已经被敌人缠住了身,脱身不得。
他得赶紧出去。
不仅在爷爷的笔记里有这样的描述,别其他古籍中,也有记载。
鬼打墙是障眼法,除去视觉,蒙住眼睛,嗅觉、触觉、味觉、感觉都会变得更加敏锐。
而人生理的这一特征则成为障眼法的一大克星。
秦欢相信,池青应当还在他的附近,就在不远处。
回想起池青身上淡淡的香气,清冷的檀香,只要闻到了不管幻境中是何景象,都该往嗅觉闻到的方向前进。
秦欢用力推开眼前的“池青”,手中一个用力就将衣袖的衣角边缘撕下,蒙在眼睛上。
顿时幻境里的“池青”存在感弱了几分,身上抓着自己的手似乎也变轻了。
方向没错,秦欢再接再厉。
他拼尽全力再次寻找之前听到的轻轻呢喃声,可惜没能再捕抓到。
站在原地,四周静了,抓在身上的手彻底感觉不到,蒙上的眼睛黑糊糊,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们到这平安县时,天还是大亮的,这么一小会就变成深夜了,实在说不过去。
秦欢的衣裳即使遮光性好,但也不至于看不见丝毫光线,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现在身处暗处,不见天日。
秦欢的猜测是正确的。
很快他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欢。”那声音好似一股冷泉,沉静、冷冽,但却唤醒了他的意识。
秦欢应声瞪大眼睛,有淡淡的檀香扑入鼻间,紧接着是对方微凉的手掌,抚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迅速摘去蒙在眼上的布,微光中,他看到池青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那一瞬,他有些难以自已,便揽住对方宽厚的肩膀,眼睛微湿。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了一丝冷气:“你没事就好。”
秦欢听了,双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他能听出来,这是自己拥抱的人掏心窝的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很想哭。
他不懂这是哪种情绪。
即使小时候被同村的孩子霸凌,用石头砸伤了脑袋,血染红的双眼,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怎么这种时候却偏偏红了眼眶?
两人相拥片刻,就听池青缓缓道:“我们中蛊了,现在大概在地窖里。”
秦欢哑然,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某种幻境,但着实没想到实力强硬的大师竟然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招。
看来对方实力了得,不得小觑。
两人被困在这黑乎乎的地窖子里,空气很闷。
“对方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能在不知不觉间下局。”秦欢收了手,意识到一直抱着人家不像话,便摸摸鼻子,化解尴尬。
池青看破不说破:“我们大概在进店之前就已经中了蛊,我能感觉到,下蛊的人跟我们要找的人有密切关联。”
听了这话,就见秦欢打起十二分精神:“看来被我们歪打正着给碰到了,看来这阴阳先生也不是个东西,平日里结交的朋友都只会玩阴的。”
“虽是被我们碰到了,但如果我没猜错,这下蛊人应当是习得部分苗疆蛊术的。”
秦欢听了这“苗疆蛊术”,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苗疆蛊术闻名天下,但却鲜少有人真正见识过,大部分都只当这蛊术是夸大其词的传说。
可实际上,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甚至传闻只是道出了其间一二。
作为凶肆经营者,秦欢的爷爷和父亲都有着拿手绝活,行走阴阳,也有一定的名声。
秦欢在这种家庭氛围中成长,哪怕没有专门背诵,却也知晓不少相关的事情。
虽说精通苗疆蛊术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习得部分技艺,放到当下也相当厉害。
没想到这一次松先生这一单竟然如此棘手。
或许搞不好会威胁到两人的性命。
实在不行,他俩打道回府,跑路就好了,何必纠结于这一单呢?
池青见秦欢的脸色变了又变,一语道破:“事到如今,想要放弃?”
秦欢的脸憋得通红,半响才叹口气:“大师,你对完城这次的任务,把握有多大?”
“五成。”池青一点也不慌,好像置生死与身外。
秦欢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这地窖上方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而后吱呀一声,地窖门打开了,从外边丢进来一个很重的东西。
借着刚刚开门的光线,依稀能够看出来,刚刚丢进来的使一个小孩。
那孩子滚下台阶,却也不吭一声。
秦欢连忙上前查看,探了鼻息,发现呼吸紊乱。
他俩猜得没错,这孩子也被下蛊了。
跟他们不同的是,孩子身上遍布伤口,新的旧的都有,模样相当凄惨。
两人将孩子扶到角落里。
片刻后,那孩子悠悠转醒,他看着自己身处的环境并没有多惊讶。
他眼神木木地缩着身子,靠进更暗的角落里。
很快,地窖门再次打开,门敞开着,强烈的光从外边照射进来。
透过光亮,大概能判断出此时外边应当是正午。
来者大概是下蛊人了。
就见他尖锐难听的声音响起:“几位客官,不知这两天可还好?上等房的客人都要享受到的特殊服务现在就为您准备。”
须臾,竟然真有古琴的弹奏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多人合奏,明明旋律优美,但如同魔音缭绕,听了让人头痛欲裂。
那靠在最里面的孩子在音乐响起的瞬间,七窍流血,应声倒地,抽搐不停。
“捂住耳朵。”池青拿出黄符,贴在孩子的额头。
随后他站起身,把一条油润的玉坠交给秦欢:“这是平安玉,戴上可以保你性命。”
语毕,便咬破指尖,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黄符染了血色,给整个沉闷的地窖添了几分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