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试着原地翻了个身, 但毫不意外地毫无感觉,而且没有重力的作用力和视觉的辅助,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真的翻身成功。
娜塔莎:“……”
讲道理在这破地方别说关几年了, 只呆上几天就足够人发疯了吧。
怪不得以前放人进来探查里面的环境, 出来之后的人都神志不清变成了疯子。
而歌德……就在这样的地方已经被关了十年——以外界时间测算。至于这十年里深渊底部的时间过去了多久……那可就说不准了。
有人推测塔尔塔洛斯内部的时间流动和外部或许是断流的,证据之一就是从外部放入的任何人或者物品必须在至少两年后才能带出。即使刚放进去就做出“取”这个动作,也必然是在两年后的那天才从塔尔塔洛斯突然冒出来。至于从里面出来的人的证言, 出来的人都变成了疯子, 也根本说不清里面的情况。
要在这样的地方呆上两年啊……
娜塔莎在原地静静呆了片刻。
然后她说:“要有光。”
于是光便从黑暗的深渊中升起来了。
她浑身笼罩在莹润的光芒中,那看似明亮的光却奇异地只能照亮她周身的范围。
然后她又说:“坚实的土地应该出现。”
于是娜塔莎仿佛在空中飘了很久终于降落到了地面, 下一刻脚踏实地。
她这下踩着可以名为地面的地方, 能够看见自己,周围仍是无边无界, 全然虚无。
她又说:“我应该看到更多。”
那萦绕在她身边的无名之光骤然扩张出两米远, 稍稍照亮了周围,却也并没能扩张的太远。
娜塔莎看着现在的塔尔塔洛斯和那奇异的光芒, 整个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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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过分安静的氛围逼得人会发疯,但娜塔莎却诡异地精神异常稳定, 稳定到连她都觉得奇怪。
这地方大的不可思议。
娜塔莎计算着心跳,走了大概有十五分钟都没看到任何人。
这也不奇怪, 大名鼎鼎的塔尔塔洛斯可不是谁都能被关进来的,能被关进来的家伙一是得犯下了滔天罪恶,二是对社会有极度威胁,而第三……实力也必须是超越者级别。
想想被关进来还活着的人, 应该也就只有他们四个。
“啪嗒,啪嗒——”
娜塔莎脑海中为自己脑补着脚步声。
“啪”
娜塔莎脚步停顿下来。
她看着脚下安静阖眸躺着的青年, 他的表情是如此安详,甚至有种死亡一般的静美。
但她知道他并没有死,甚至是与之相反的极度健康。
她蹲下身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带着轻松的语调尝试叫醒他:“快醒醒——”
“你是太困了以至于不愿意醒来了吗,阿蒂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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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蒂尔兰波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光芒让他的瞳孔生理性地缩到了最小。他本该抬起手遮住眼睛避免被那并不算强烈的光刺伤,但他却紧紧撑着身体抬头死死看着娜塔莎的脸,仿佛深陷于某种魔鬼的诱惑以至于不能收回视线。
娜塔莎若有所思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满头来不及擦掉的虚汗,温柔地替他捻起被汗水浸湿的发梢放到脑后。
指尖温热的触感似乎唤醒了兰波的神智,他的眼球动了动。
她由得他呆坐了数秒,然后问他:“您在这过了多久了?”
兰波眼神还有些呆愣,慢吞吞地回答她:“我记不清了……我计算着呼吸频率,大概在这里呆了五天。”
“我开始睡觉……或许有睡着过……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天……然后……我看见了你。”
娜塔莎了然,她怜惜地拍拍他的脑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她,疑惑地看着她周围的光芒:“这是什么?”
娜塔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向前继续走,淡淡命令道:“跟上我。”
兰波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但他的思维也像迟钝的石像,他没有任何反抗地跟上娜塔莎,宛若行尸走肉跟随漫天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前往不知何处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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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伦表情阴郁地行走在街道上,周围时不时有行色匆忙的路人在身边逆向走过。
很遗憾,即使是兰波的亲老师波德莱尔奋力努力也没能保下他亲爱的学生兰波,因为暗杀教皇冕下和英女王陛下的罪名实在太大了,哪怕是伏尔泰普鲁斯特都承受不起。
至于兰波的动机?
那群找不出理由的愚蠢的人类就随便给兰波安上个“那个理论的狂热革命家”的名头就匆匆给兰波定罪。
……真是可笑至极。
法国未必不知道兰波是冤枉的,但法国又无法确定他的确是清白的,加上国家内政混乱,所以没抗住外界的压力就让兰波接受了这样的罪名。
愚蠢的人类,可鄙的人类,害虫的人类。
魏尔伦之所以能在兰波进入塔尔塔洛斯后还能自由地行走在街头上还是托了波德莱尔的帮助。
波德莱尔没能保住自己的一个学生,却不能再让另一个学生接受被监.禁的可悲境地。
“呜呜呜呃啊………唔嗯…………”
怪异的、嘶哑的、扭曲的声音,隐匿在街边角落的阴影处,细小的像是蚊虫在哼吟。
魏尔伦不着痕迹地减缓步伐,抬手按住帽檐,视线悄无声息地看向那个极易被人忽略的角落。
视线转过去的那一刻,他的眼眸微微睁大。
…………卡珊德拉?
一分钟后。
摆脱掉监视视线的魏尔伦身形闪烁回到刚才注意到的角落。
他没有看错,那个角落中,吉普赛人打扮的卡珊德拉抱膝蹲在那里。
自从她单方面切断和他的联络途径以来他们已有两年未见,饶是对人类并不太上心的魏尔伦此刻也为卡珊德拉的状态感到了惊讶。
她看起来很不好,这个一直以来都充斥着热情和活力的女人现在竟像是不人不鬼一样阴暗地蜷缩在角落里。
她嘴里叨念着什么,声音又低又含糊,叫人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燎过了嗓子,或者至少有三天没喝过水一样,沙哑的像是砂砾在摩擦。
他走近角落,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遗憾的是她用的是他不曾学过的语言——那听起来有些像是希腊语,但和现代希腊语的发音方式又很不一样。
实际上魏尔伦只是靠近了她一步,但卡珊德拉却像是警惕的野兽猛地抬起头,用那充满着血丝、明显外突出来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她突然爆发出似尖叫似哭嚎似大笑的一声短啸。
“…………星辰!…………看不见的那颗星辰正在无可阻挡地升起来!!”
魏尔伦怔住了。
星辰,她又一次提到了这个词。
魏尔伦来不及说任何话,因为下一刻卡珊德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就仿佛刚才所看见的是一场幻梦。
魏尔伦冷冷看着那里片刻,然而担忧她的声响引来监视者的视线,下一刻也在此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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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牢牢跟在娜塔莎的背后一步一步行走着。
无需娜塔莎的嘱托,他就像被光吸引的虫豸锲而不舍地追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走着走着,兰波也慢慢恢复了神智。
“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你操控的吧。”
兰波的声音是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
娜塔莎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但兰波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他的话了。
尽管在那片黑暗中什么声响都无法传播出去,但在娜塔莎周身光芒的范围内却有传递声音的介质。在拥有光芒的空间里,似乎完全变回了地球的物理法则。
兰波没有气馁,他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不管是所谓的惊世暗杀还是你我进入塔尔塔洛斯被囚禁,全都是你的计划对吧,罗斯托娃小姐。”
“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将欧洲乃至世界都搞得一片混乱,现在看来你的目的就是进入这个深渊之底。”兰波冷冷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要急。”娜塔莎轻笑一声,“之后你就知道了。”
无穷无尽的道路,时间已经无法成为计量的标尺。
兰波听到这话才想起来问:“我们走了多久了?”
“唔……如果用我们自身的时间来计算,应该是走了45个小时零31分。”
……45个小时?人类真的能不眠不休连续行走45个小时吗?
兰波哑然。
娜塔莎的脚步微顿,兰波下意识看向前面。
“你看,这不就到了吗。”她含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随后,她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光完全吞没了。
兰波赶紧跟着上前,他的眼前那莹莹的白光看得更分明了。
明明是很鲜亮的光芒,然而除非走到这么近他们才能看到它的存在,而正常的光源都应该由近到远蔓延出去很长才对。
这个塔尔塔洛斯……真不愧是比深渊还深的异空间。
兰波的手触碰上白光,下一刻他就像被白光的空间吸了进去一样。
白光之后是一片很大的空间,入目的一切让兰波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人间。
这里就像是一间面积很大的普通的民房,他就站在靠近门的走廊处,靠墙摆着书籍、壁画和好看的摆件,墙上没有贴壁纸,但有好看的图案。
娜塔莎比他先来,已经在走廊尽头大概属于客厅的位置。
而那里,除了娜塔莎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一个还是青年模样。
年级稍大些的男人表情有些惊讶,但看得出来还有种意外的喜色。
“又有新人来了?……今天竟然一下来了两个人,真是太惊奇了。”
“欢迎您,我们的新朋友。”
“——或者说,我们的新狱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