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晾在一旁完全被无视了的禅院直哉, 后背不断冒着冷汗。
他就像是被用枪尖挑在尖刺堆成的深坑上,生命的最终时刻随时可能来到,然而掌握他的命运的人却浑然不管他的情绪。
——毁灭你, 与你何干。
这一刻, 禅院直哉感受到了以父亲为首的咒术界众人在面对娜塔莎大开杀戒时的无力感。
——开、开玩笑的吧!为什么会是那个人!!
当禅院直哉被五条悟拽着领子拎出房门时,满脑子都被这种困惑和震撼所填满。
五条家的女管家完全听呆了,也正因如此没能第一时间展开行动。
五条家的人……有点过分迟钝了。
娜塔莎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看着女管家, 微微歪头:“去叫禅院直毘人过来,您是不会传达吗?”
“——以您的立场, 那就将禅院直毘人‘请’过来吧。”
女管家如梦初醒, 连忙躬身退出房门,走廊中传来低低的小步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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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传到禅院直毘人处时, 禅院直毘人:
“五条悟找老夫?”禅院直毘人吸了一口烟斗里的烟, 然后缓缓吐出,他的脸色分不清是喜是怒。
“他找老夫有什么事?”禅院直毘人有些奇怪, 他和五条悟虽然同时御三家的家主,但实际上……不怎么熟。毕竟两个人年纪差这么大,五条悟都和他儿子差不多大, 而且御三家彼此也互相提防,怎么说也不算是需要在成年礼开始前需要单独见面的关系。
“您过去便清楚了, 在下只是负责转达家主的话。”女管家不卑不吭地说。
禅院直毘人心念急转,他倒也不愧是政治老油条,很快就想到了关键,背脊微微挺直了些:“——叫我的, 真的是五条悟吗?”
女管家未作声。
禅院直毘人冷哼一声:“不说清楚的话,老夫也不是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人物。”
女管家默然, 然而禅院直毘人也在这份沉默中明白了什么。
他声音严肃了几分:“是什么事情?”
女管家:“……这次的事情恐怕确实需要您来处理。”
停顿了一下,女管家说:“是关于您的公子,禅院直哉少爷的事。”
“直哉?”禅院直毘人愣了一下,连嘴边的烟斗都不抽了。
思考片刻,他的眉头紧锁,终于站起身来:“前面带路吧。”
女管家微微鞠躬,小步快走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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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伦和兰波在私下里碰头交换了一下情报,确定娜塔莎应该没有落到德国人手里,然后将情报的汇集点圈定在了横滨市。
横滨市……
想起曾经自己身死、魏尔伦也在此处“开门”差一点也再次死去,而现在娜塔莎竟然也疑似在这里失踪。
这个远东岛国的小小城市细想起来竟然有这么多问题,竟然在短短一年内折进去三位超越者——这片土地是不是被诅咒了?
兰波拿着手里的这几张文件,皱眉思索着这其中为什么会混杂了某个情报组织的痕迹。
而另一边,魏尔伦开口道:“阿蒂尔,看来需要再回一趟横滨。”
兰波抬眼看他,知道他大概还在惦记着流落在横滨的弟弟。
当年他们就是在做回收荒霸吐任务时出的意外,这次他们回国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来圆上荒霸吐的问题,提交早就准备好的假材料说明当年的实验没有成功。法国不知道牧神将自己的异能凝结成异能道具给了日本,所以以缺乏牧神异能为理由说明了日本没有制造出实验品,却意外制造出牵连半个城市坍塌的巨大爆炸。
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把中也可能被发现存在的最后缺漏打完了补丁,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去横滨寻找第二个“黑之十三号”。
只不过想起中原中也就想起搭档为了带走弟弟竟然决定将弟弟所有亲近的人全部杀死,最后又忍不住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弟弟被他差点杀死的一系列骚操作,兰波的眼神虚了虚。
魏尔伦倒是还很理智:“现在监控我的眼睛太多了,我暂时不能离开法国。倒是你,或许可以去横滨搜查线索。”
是的,魏尔伦虽然是被安排在了负责国外间谍工作的对外安全局,但他却桎梏重重,很难有抽身自行离国的机会——除非他想再一次叛逃法国。
而兰波现在在负责国内间谍工作的对内安全局里,他却更加宽松,再利用一些谍报技巧,抽出几天时间去一趟横滨却没问题。
这或许是人类对于他类的存在总是报以更多的警惕心的原因吧。而且比起阿蒂尔·兰波因为失忆所以忘记祖国是法国这种概率极小的奇葩事件,魏尔伦这种“因为羁绊的对象没了所以留不留在法国都无所谓干脆就叛逃吧”的思想更加危险也更加不可控,所以才会被更加严密的关注。
阿蒂尔兰波没有拒绝,他甚至非常感动地说:“——亲友,你没有非说要跟我一起去,我很高兴。”
“?”魏尔伦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清冷的声音带着些无机质感,“难道你觉得我是看不懂形势的蠢货吗?”
“不,你当然知道什么时机才是最好的。”兰波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你以前只是根本不管法国和其他人怎么想,知道弟弟妹妹存在之后就会一股脑跑去找他们的性格。”
魏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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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没有为难禅院直毘人——指,他现在还健康状况良好的活着。
或许是看在悟的成年礼的份上,她只不过是用语句优雅痛斥了他一顿,顺便了解了一下禅院家内部的女性的生存状况,最后临了给他下了个通告。
“最近一段时间我会改变一下女性咒术师的生活问题,将各个家族内身为全职主妇的女性们释放到公共工作当中。”
一直居高临下看禅院直毘人的娜塔莎终于正视他给了他一个眼神:“回去准备一下吧。”
禅院直毘人在这被痛斥的十几分钟内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狂风骤雨先不说,最后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平地惊雷乍起,惊得直毘人愣是有半分钟没说出话。
“哐——”有什么东西在身侧掉落的声音,但禅院直毘人没来得及去细想。
他坐直身体,面色凝重地对这位独.裁的会长大人表示不赞同:“——总监会是对咒术师群体的总理监督协会,御三家虽然同样受总监会监督,但家族内部的事宜由御三家家族自治,这是大家各司其职的本分。老夫先不说御三家的意见,黑炎大人就是如此伸长了手去插手别人家庭内部的事情,也既不合礼仪,也没有道理。”
娜塔莎声音平静道:“我是在向你通知,不是在向你寻求意见。”
禅院直毘人安静了一瞬间,这几个月来黑炎身居幕后筹划咒术界事宜,他甚至有些忘了这个人是多么不讲道理的存在。
他又试图挣扎一下:“咒术师的妻子们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家庭内部去外界工作,恐怕不能胜任去外工作的要求。而且祓除咒灵是相当危险的任务,这样的工作让家庭中的丈夫来承担便足够了,妻子呆在安全的后方抚育孩子,这也是丈夫对妻子的保护。”
“说什么辛苦的工作就该让男人去做,不过还是本能觉得女性没有能力。”娜塔莎轻嗤一声,面露嘲讽,“——我算是知道你儿子那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性格是从哪学来的了。”
娜塔莎表情重新变得冷淡起来,她淡淡道,“女性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女性能做的也不只是咒术师的工作。不能上战场的就去做文员、去做会计、去写报告,杀不死一级咒灵的就去祓除二级咒灵——世界这么大,总有适合女性生存的位置。还有,我也是女性,再说女性就是需要保护的弱者的话我就杀了你。”
禅院直毘人:“……”
虽然比起乐岩寺嘉伸,他不算是腐朽到骨子里的铁党保守派,但他也确实不太像年轻人这么开明,主要是指夫妻关系上。
然而被黑炎会长平静的一句“再有异议就杀死你”面前,禅院直毘人有口说不出,憋得十分难受。
禅院直毘人安静询问:“您想要御三家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御三家所有的男咒术师都在总监会登记了——但是禅院家为什么都没几个女性禅院咒术师前来登记?你们家的男人娶的都是普通人吗?”娜塔莎冷哼一声,“就按照现行咒术师标准计算——所有有咒力的、有术式的、同时有咒力和术式的女性禅院咒术师的名字,全部上报到总监会。”
“登记时限给你们三天,从明天开始算,最后给我上交一份文件过来。”
禅院直毘人大惊,这可几乎是动摇家族根基的做法了。
诚然禅院家对女性的态度是要么要有咒术师能力,要么要有生育价值,女人要完全作为男性的附庸生存在家族内。然而正因如此各个小家庭才能紧密地凝聚在禅院家内部,男咒术师才能放心为家族卖命——不然男人们出门了,女人也跟着出门,那万一妻子出轨了呢?家里的孩子谁来照料呢?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后,男人根本无法在外拼命。
而且女人也能工作的话,女人会不会要求和男人有一样的地位?女人是不是也能继承家业?嫁出去的女儿还算不算禅院家的血脉?同样是禅院分家的一对男女结婚,孩子是属于男女哪家的孩子?
……这些都是问题,想要解决内部反对的声音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更别说要求四天内做完。
禅院直毘人只得说:“……并非是我不愿答应,而是您的要求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更别说只有四天时间。”
娜塔莎听了这话,直接笑了:“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这是通知,做不到的话,就杀了你。”
“你做不到,就换下一个人做禅院家的家主。下一个还做不到就换下一个……我相信禅院家不会全都是废物,总有一个人是能做到我的要求的。”娜塔莎微笑着说。
禅院直毘人:“…………”
“被杀警告”二连击。
他竟无言以对。
因为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的所有反对都是无能狂怒。
禅院直毘人:“………………”
他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禅院直毘人默默整理着内心破防的心情时,他余光看到旁边一团不规则人性物什。
他定睛一看,下意识惊呼。
“——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