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 那个女孩儿都安静地呆在监控室里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用吃饭,不用呼吸,就算给她食物她也不吃。
但她还活着, 而且是在身体破败成这种程度的情况下活着。
另一方面, 女孩儿缺乏主动性的表现也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她的危险程度——从随时警戒变成了高度危险。
“喀秋莎,如果你没有成为我们敌人的打算,那么在不涉及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 你能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苏联果然没有放弃对科学的探索, 他们想知道超能力这种物质到底是什么。
“超能力是什么,现在的你知道了吗?”
喀秋莎没有回答。
喀秋莎被问了五天, 她没有任何回答。
她一直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除了知道她还活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喀秋莎为什么一直在思考“我是谁”?“我是谁”这个问题对喀秋莎来说是这么难解决的问题吗?
主席同志找来了有名的精神学家和心理学家进行咨询, 但限于这个时代才是两门学科刚刚起步的时间, 他们给出的答案距离真正的答案相差很远。
第六天被问的时候,喀秋莎抬起了头。
尽管维持一个动作这么多天不动, 但喀秋莎的身体没有任何血液不畅的恶果——她体内的血液可能已经不再流动或者极为缓慢地在流动吧。
“异能——”
“是人类的幻想结晶。”
喀秋莎给出的答案对研究员们来说是极其重视的!
幻想结晶并不是唯心的范畴,研究员们接受良好。就像精神学、心理学,这也不是唯心的, 它们都是人体内发生的某种物质现象,是物质决定的意识, 可以用科学的方式总结,可以作为科学不断发展。他们没有否定喀秋莎的话。
“这是形容词吗?”
“——不是。”
所以,这些超能力果然是和托翁的小说们有关对吧!
“超能力是怎么出现的?”
“我不知道。”
“基于你的情况,你认为还会有其他异能者出现吗?”
“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感觉。”
“你的这种感觉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百。”
提问的研究员暂停了小下, 和旁边的同事讨论起来。这些天他们已经总结出了问题清单,所以下一个研究员接着提问起来, 生怕错过喀秋莎稀少的反应时间。
[喀秋莎不仅是超能力者,而且有超人的智力和超人的思维能力。如果能证明她没有在欺骗我们,那她的推断应该会比我们的研究更接近真相。]
[我看过喀秋莎的资料,从小到大,她没有展现出喜爱说谎的特质,目前的记录里只有说过一些善意的谎言。她的人格很健康。可以标注一下她说的是真话的概率较大。]
“这是逻辑推理的结果还是直觉的感觉?”
“二者并行的结果。”
“如果将来又出现超能力者,你认为它来自哪本书?”
“这是不会发生的假设。”
“……”
“那么,为什么只有你拥有了超能力呢?”
“我不想告诉你。”
不想告诉也是合理的答案。
提问者没有过多耽搁,主要是想抓紧机会多得到一些资料。
“超能力的存在形式是什么?”
她已经不再回答了。
提问者是喀秋莎曾经的老师,他恳求道:“喀秋莎,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能量,概念,物质,意识。”
他们记下了答案。
“还有——”
“我的名字是娜塔莎。娜塔莎·玛丝洛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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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秋莎向娜塔莎“屈服”了吗?
不。
喀秋莎从来都认可娜塔莎的存在,也认可自己是娜塔莎的一个人格侧面。
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她通过情景模拟测算自己在不同情景下的反应,由此建立了“喀秋莎”真正的人格。
去除了代码组成的人格式后,喀秋莎是没有自己的人格的,所以她用娜塔莎的人格碎片装点了她的人格,从黑白变成五彩,初步完成了人格骨架。
为此她杀死了“娜塔莎”。
喀秋莎取代了娜塔莎,虽然不是被娜塔莎取代,但喀秋莎应该继承了娜塔莎的一切,在娜塔莎的基础上成为喀秋莎。
现在——娜塔莎被喀秋莎杀死了。
喀秋莎继承了两个世界的娜塔莎所有的记忆,但她变成了电影院的观影者,看完后会记得电影的内容,但观影者知道这只是电影,她只是旁观者而不再是里面的主角。
如果喀秋莎没有杀死娜塔莎,那么喀秋莎就会成为记忆影片中的主角,变成娜塔莎。
现在的她是保留了喀秋莎的人格侧面又融合了“娜塔莎”的娜塔莎。
——她是娜塔莎·玛丝洛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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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过的很快。
在提问过后,他们又尝试提出要求。
我偶尔也会答应。
不是因为对同伴的情谊,也不是因为提出请求的人是过去学校里的师长。我发现,我对他们并没有这种名为情谊的东西,只是不讨厌,而且比起毁灭他们,我更倾向于保存他们。
我在实验我的人格反应。
我想确定名为娜塔莎·玛丝洛娃的我是什么人。
我曾经杀死了别祖霍夫先生,那是一个严肃又正直的男人,没有人不敬佩他,就算是攻讦他的敌人也不会对他的品行说出任何不好。他曾经是如此的爱护我们,而我却杀死了他,所以我是不可能再被这里的人当做“同胞”看待。他们总要想出一种对待我的方式,不管是敌人还是同胞。就算是犯人也要被审判,无休止的等待审判本身就是一种不公。
后来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对待我的方式。
——他们将我当成了“武器”,保留了基础人权的那种。
我不爱这个国家,也不恨这个国家。我不排斥战争,但也不喜欢战争。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我的敌人,也没有我想毁灭的对象。
但我还是答应了。
然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反馈——比起利用“战争”进行破坏,我更倾向于赋予“和平”保持不变。
或许这是受了我这具破败的身体的影响吧。
至此,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又有一天,金色的噩梦降临。
这一次,我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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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一处私人庄园内的墓地。
天上不断下着雨,整日的天空都被厚重的乌云笼罩,天气阴冷。
一个穿着考究黑纱礼裙的幼童在人群散尽后仍然不肯离开,从上午一直站到了中午。作为管家的家族职员尽职尽责地站在旁边为她和自己打着伞。
管家计算着时间和下午必要的行程,除此之外,最好有一些休息的时间。
就在管家分神的一瞬间,那孩子突然冲出了雨伞范围。
她的样子竟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妈妈死去了一样,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又恐惧地不敢触摸冰冷的墓碑上母亲的名字。
“………………妈妈。”
短短的两节音节,上下嘴唇的两次触碰,从人类的喉管演化完全后自出生以来第一个诞生的词语,在世界每一处都被作为母亲代指的词语。
“……………………妈妈!妈妈!”
妈妈在哪里!?
为什么我的妈妈已经死了?!
露出来的手臂上,两只胳膊白净无暇。
那一刻,女孩儿如遭雷击。
娜塔莎·罗斯托娃的左前臂有一颗黑痣。第一次“穿越”,她失去了身体,进入了右前臂有一颗黑痣的娜塔莎·彼得洛娃体内。喀秋莎夺走了身体,杀死了娜塔莎·罗斯托娃的灵魂,融合一切形成了名为娜塔莎·玛丝洛娃的人格。
现在——
那颗黑痣出现在了左上臂的内侧。
我拥有了娜塔莎·玛丝洛娃和这个世界的“娜塔莎·罗斯托娃”的记忆,但属于我的人格不见了。
娜塔莎·玛丝洛娃是我基于我的姐妹、我的同学、我的老师、那个国家,基于那个世界里的一切所自己构建出来的人格,是我置身最极致的爱恨中测试出的反馈,由此构建的对那个世界的人格,与我在那个世界的所有社会性关系一同构建了名为娜塔莎·玛丝洛娃的存在。
是那个世界,不是这个世界。是那个国家,不是这个国家。是那个世界的人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我的同学和老师在这个世界从不存在,我曾经昙花一现的妹妹安娜在这个世界从不存在。
我或许有爱,或许有恨,或许有偏爱,或许有讨厌。但那都是基于上个世界所有的一切所构建出来。
而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从第一次“穿越”开始,我就不断在失去我的一切。
现在——
我失去了身体,我的灵魂被我自己杀死了,我失去了我的世界、我的经历、我的一切羁绊,我的人格也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从成为无知的婴儿开始,父母会谆谆善诱引导孩子建立人格,而婴儿一方面由于家庭的教导,一方面在成长过程中自己探索世界,二者互相成就建立属于人的人格。
虽然不是“我”的妈妈,但她是“妈妈”啊!
妈妈在哪里?
“妈妈……………………妈妈!!!!!!!!”
紫色与金色的异能光芒同时爆发,以女孩儿为中心,几个呼吸间就覆盖了这座城市,而它,还在无可阻挡地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