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最初改变这一切的动力是什么。
那应该就是一个无比简单的念头。
——她就是想活下去而已。
人都有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她是人,她也想要活下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阻拦她?
为什么对她露出反感的眼神?
为什么说她是走在一条邪路上?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我杀了别祖霍夫部长,因为他坚定地挡在我活下去的路上。迫不得已, 我只能杀了他。
-------------------------------------
那个严肃正直的老头用身体扑在仪器上面阻止我的行为, 用一种沉重又痛心的语气对我说:“生老病死,乃是人类自然的一生。我们用科技的手段不过是延长人生的长度,而不是终结人类的死亡。每个人的寿命有长有短, 你病了, 我们尽全力医治你;如果现在的科学治不好你,也请你接受自己的死亡。是人就都有死去的一天, 你不能因为‘想活下去’就做这样的事。主席是我们前行路上的领航人, 难道我们会没有人希望她永远永远活下去吗?但是主席也不会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去献祭别人的生命!”
我的精神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被教导的各种真理。这些真的是真理吗?就连马克思也说世界是在螺旋上升的, 凭什么他们就觉得自己说的就是真理?
所有人对我都很友善, 这是事实,但也是片面的事实, 这是他们把我当成了同类才会对我友善。如果我的行为超过他们的定义范畴,他们会将我订上敌人的标签,他们就会对我露出爪牙。
他们教导我的信念不过是他们相信的信念, 难道与他们的信念不同就是邪魔歪道吗?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在同化我, 而我只有选择被同化才能被他们接受。
他们教导我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骗局!
“为什么要挡住我!我没有献祭别人的生命,躺在那里的也是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我的身体明明没有异能,是人类生硬地想要创造异能者才让我如此短寿!我的灵魂本来就在你身后的身躯里躺着,是人类把我的灵魂切割出来放到这具身体, 让我眼睁睁看着本不该属于我的短寿命运降临到我的身上!”
“这太恶心了!!”
“人类只是造物之一,却偏偏想要做他人的造物主, 可人类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是人类的傲慢和自大,也是人类的罪恶导致的这一切!”
“如果我做的事情有罪,那是人类犯下的罪,我只是在纠正这个错误!”
“那不是你!”别祖霍夫部长用前所未有的怒斥声打断了我,“那不是你!她是娜塔莎,你是喀秋莎,你们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你们是截然不同的生命!”
“那就是我!你所谓的‘不是我’不过是为了维护人类伦理的教条!说这样的话话除了让你显得道德高尚之外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让我活下去不是更有道德的事吗!”我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娜塔莎·不·是·你!她有着呼吸,存在脑电波和意识,她的生命不受你控制,她就不是你!你在抬动胳膊的时候抬动的难道是娜塔莎的胳膊吗!你不是娜塔莎!你没资格取代她!”
“你抹消她的意识就是在杀死她!”
“你这是在杀人!”
“没有人有资格杀死另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她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她躺在那里三年了,别说抬一下手了,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你们枪毙了库拉金又怎样,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见!她都这样了,凭什么不能让我活下去?!说不定她自己早就想死了呢!”
“她不想死!一年前她又创造了安娜,这就是她的选择!她想活下去!你听好了喀秋莎,生命是不可以进行衡量比较的东西,没有谁的生命比谁更有价值,没有谁的生命比谁更有希望,没有谁的生命是比另一个人的生命更该活下去的!用数量比不行!用质量比不行!什么都不行!这是人类决不能开的先例!”
“一旦认可你这样的行径,就是在认可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难道你们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不是弱者吗?但这个国家不会以任何理由压迫你们!”
“娜塔莎比你更虚弱,你是相对于她更强的强者,难道你就能随意夺取她的生命吗?!”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我坚持我的道路:“我的□□取自她的□□,我的意识取自她的意识,我的一切都是她的复制品,我本来就是她的一段分支——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只是现在比起她来,是我更想活下去而已!”
“请你让开!”
“绝不!”
在抢夺仪器的操控权时,别祖霍夫部长喘着粗气,蓦地流下了一行眼泪。
他狠狠按在一个过去绝不会被按下的按钮上。
“——如果这里一定要发生罪孽的事情,就让我来承担吧!”
——你怎么可以杀了我!!!
身后的各种仪器滴滴作响,娜塔莎的生命体征迅速衰败下来。
——明明你这么爱我,你怎么可能杀了我!!!
娜塔莎失去的身体机能不是一处两处,所以在失去生命维持仪的支持下娜塔莎正在迅速进入死亡。
那时候我的脑子已经不是很灵巧了,所以我没猜到别祖霍夫部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为了抢到精神投放仪,我只能杀了别祖霍夫部长。
娜塔莎的生命倒计时的最后第三秒,我用精神投放仪取出了我的精神体投放进了娜塔莎的大脑里。
我的计划是进入娜塔莎的身体取代她,脱离我自己要死的身躯。
然后,用我自己的异能复活我自己。
在我的身体越来越接近死亡的时候,我也逐渐突破了那层隔阂,意识到我异能的存在。
我的异能是“复活”,又可以叫做“与我同行”。只要我的精神体还在,我就可以让复活的人维持活的状态。但是喀秋莎的身体不行,她的死亡是谱写在命运之初的,而她的异能撑不起她的第二次复活。所以,复活的一定要是娜塔莎,也必须是娜塔莎。
我进入娜塔莎的身体后,即使是心跳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但大脑完全距离丧失意识还有十几秒钟时间,只要抓住这段时间的空隙施展异能,我就能成功复活我自己!
我的复活,是从身体到精神的全方面复活!和重造自己没两样!
我当然对生命的千秋万代也没有追求,只是区区三年的时间……太短了!哪怕只有普通人几十年的生命也够了!
但是,当我的人格进入娜塔莎的大脑中,我用一秒钟处理完了娜塔莎的记忆。我发现,事情和我计划的有一些出入……
-------------------------------------
“愿上帝……原谅那个孩子……喀秋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万岁!!”
“社会主义……万岁!!!”
留下最终遗言后,别祖霍夫同志死了。
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临死前大脑不清晰的时候他还是顺口说出了从小在说的那句话,但看到这段录像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他对社会主义的坚定信仰。
“主席,您又再看别祖霍夫同志最后的录像了。”
“……是拉达啊。东西放那就好。”
主席没有回头,但拉达仍然知道她所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有这么多的老同志、小同志们都是这么坚定地相信我们社会主义是解放人类的唯一希望,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大家和我们自己的信仰,要把这条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是,主席!”
“我啊,晚上睡觉前经常会想,我的行为对建设社会主义有帮助吗?我的行为偏离了社会主义的正确方向吗?我会不会因为个人的能力不够将危害带入了社会主义呢?”
“所以我才每日不断的学习,只有不断的提高我自己,这样我才能不落后给时代,因为一条路是不可能在原地不动就走完的。”
“哈——————”她长舒一口气。
“对了,那个孩子——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拉达露出了些复杂的表情。
“她很安全,没有突破收容,情绪还算稳定。”
“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我是问,她还好吗?”
拉达愣了一下,连忙道:“娜塔莎……喀秋莎情况良好,生命体征稳定,没有变化。”
“生命体征稳定……你们呐,她可不是稳定吗!心跳也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身体缺失的器官还缺失着,然而还活得好好的,还能像常人一样行动!”
“超能力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实验室那边还是没能研究出她是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嗯…………她虽然不排斥被我们贴上仪器端口收集数据,但进一步采集血液和细胞组织都被她拒绝了。”
“主席……她杀了别祖霍夫同志,我们真的不用法律来审判她吗?”
“啊,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主席取下眼镜。她年纪不小了,也用上了老花镜。
“我记得有的人怀疑我是不是觊觎超能力的价值所以禁锢她,把她变成了实验品。也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秉公处理,她到底是杀了一个苏维埃的公民,为什么绕过了司法程序不审判她。”
她说:“送她去审判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才出生三年,不满足刑事能力责任年龄。”(拉达:“……这!”)
“我当然也不会把她变回实验物的身份,首先,这是和社会主义严重背离的事情,我不会做。”
“——而且,我们不一定做得到。”
主席知道拉达是不明白的。
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可能相信。
那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在被人发现之前,娜塔莎其实在最开始先找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