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到达这里的时间比预想当中要早一些,他也听到了一些对话,但没能从中获得有效情报。

  因为他目前尚未有需要去掌握法语这门外语。

  因为娜塔莎和兰波与魏尔伦是用法语在交流。

  法国是欧洲的文化之都,俄罗斯历史上受法国文化影响很重,过去的俄国贵族甚至不会说俄语,而是以法语交流。娜塔莎是贵族之后,自然也按传统学习了法语。

  太宰治带来的手下们全都在异能的影响范围内,可想而知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通讯完全断了,他不能联系上森先生或者异能特务科的人,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在【异常】当中。

  太宰治看了一眼身后,那是连通海洋的方向,而现在,海面上的浪涛已经积攒到了十几米的高度,一旦积蓄良久的浪涛真正翻涌上岸,横滨市的一切都会被吞没。

  暴雨倾盆,身上的黑西装早就被雨水浇透,冷的如至冰窟。

  漆黑的天空中,粗壮的闪电如树乍现,粗壮的电龙爬满了整片天空。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暴声,声音大的让人想捂住耳朵躲起来。

  太宰治平静地看了一眼中原中也被他捏住的手腕。

  按住他,他就无法使用异能。松开他,他就会被卷入紫色的异能中。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一定能迎来死亡吧。

  但是,

  ……森先生真是太扫兴了,竟然用“殉情”来威胁他。

  他才不想和中原中也死在一起,这样的死亡就算是下到地狱里他也不会得到安宁的!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异能中心那个几乎被异能完全遮盖的身影。

  “……是在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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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罗……那个女孩儿,她是什么情况?是与荒霸吐一起诞生的特异点吗?”兰波竭力坚持着彩画集保护住他们二人。彩画集之外的空间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还是戾气十足的敌人——这种与一整个世界作对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而且,也很可怕。

  魏尔伦只能躲在彩画集里才能不受娜塔莎的异能控制。如果是今天之前,他完全不可能相信他会为了保护人类而对弟弟或妹妹动手。但今天以后,这件事就变成了可能。兰波沉默的坚守,厚重的期许,至死不渝的保护,让这个端坐高天、不通人性的神子第一次产生了人类的感情。

  为了保护兰波,他甚至对妹妹发动了攻击。

  但一切都是徒劳,无论何种方式的攻击,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因为在“和平”概念下,任何形式的攻击都是无伤结果。

  “……我不知道,亲友。”魏尔伦说。

  娜塔莎出身俄罗斯。与日本这个国际上默默无闻的岛国不同,俄罗斯有着地表最强谍报机构克格勃,而娜塔莎的情报又是国家秘密中的秘密,受克格勃的严密保护。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妹妹”的存在,自然也没想过去了解娜塔莎,对人类缺乏兴趣的他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地去挖掘国家机密,显然魏尔伦只知道最浅层的一些情报。

  “娜塔莎是在你失忆后才出现的超越者,过去一直活跃在国家之间的战场上,我和她没有过交集。娜塔莎是俄国人,大名鼎鼎的‘战争主宰者’,但九年前她有没有出现在日本我不清楚。”

  “……刚才娜塔莎的话我没听懂,亲友,但她好像就是因为你打开异世界通道解放中也的时候也对她产生了影响……娜塔莎说你‘杀死了她……为什么?”魏尔伦竟然反过来问兰波。

  “唔……!”黑发的青年眉头一皱,外界的力量更加狂暴了,他必须更加用力地支撑彩画集的存在。

  “她的异能是什么!?”真是见鬼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无论怎样的攻击都是泥牛入海,消失的悄无声息,而她的攻击力却又如此之强!强到能操控一方天地,连自身的力量都强大到能一拳就崩碎一座山丘!

  ——就算是“暴君”莎士比亚也不过如此吧!

  “……”魏尔伦看到外面浓郁到把天空都染黑的深紫色异能,其中金色的异能已经近乎找不见了。

  “是战争与和平。”

  “……什么?”

  “如名字一样,赋予战争或赋予和平。”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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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容许吾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高密度的红色异能将紫色的异能挡在外侧,连时间和空间都能扭曲的质量奇点形成的黑洞异能和战争主宰者的对抗中不落下风。而且,生来就是为杀戮和战争存在的人造异能体自然不可能再被叠加狂暴状态。

  只是一天之内两次开门,名为中原中也的身体撑不住了,全身各处都崩溃出了裂纹,嘴角陆续溢出鲜血。但荒霸吐是没有理智的特异点,天灾般存在的怪兽,它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体上的自我毁损,依旧咆哮着向另一个天灾冲过去——它感受到那股力量正在催动它走向毁灭!

  娜塔莎停下了对彩画集的进攻,转而被迫防御来自身后的荒霸吐的攻击。

  战场上,娜塔莎就是主宰者。她主宰有关战争的一切,包括胜利,包括伤亡。

  即使是最强大的重力弹击中娜塔莎也是完全无伤的结果。

  有了中原中也的加入,战场上的局势……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

  娜塔莎从一开始就是在战场上磨炼自己的能力,她太习惯于与数目众多的敌人同时作战,别说是同时对付三个人,就是数量乘上万倍她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娜塔莎没有因为中原中也的闯入而慌乱,冷静地吃下三发重力弹借此机会拉近距离,一拳——击飞了荒霸吐,让它倒飞着飞向了海边的方向。与此同时,地面上收到的反作用力让娜塔莎身后的土地出现了百米长的三角形裂纹。

  这是足以击碎山丘的一击。

  与它的哥哥吉夫尔相比,它太“轻”了,它被人击飞了出去。

  她的心神游刃有余地多线操作,手掌下压,某处隐秘的角落土地内陷下去。

  娜塔莎不疾不徐走到那个角落,居高临下看着下半身被埋在土里的太宰治:“让那个男孩儿替你吸引注意力,实际上你才是计划的核心,对吗,太宰治。”

  给这小子封锁情报的时候她自然也看过太宰治的相关情报,比如中原中也是被他拉进的港口黑手党,比如他和中原中也时常作为搭档出任务。

  太宰治是个聪明人,又有着举世罕见的反异能者,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在吉夫尔暴走或者她的无差别攻击里。他大抵能消除她的异能,而在遍布了方圆百里空间的异能中某处的空缺就显得格外明显。

  ——只要能悄悄靠近,抓住破绽消除她的异能,横滨的危机就解决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向上回望,神情宁静,既没有被抓包的慌乱,也没有功亏一篑的可惜。

  他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她随时可以杀死他。

  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

  娜塔莎看着他,看了几秒钟,或许是更短,或许是更长。

  她或许可以放过太宰治,但她又不是太想。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有谁是被排除在憎恶的行列之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应该长长久久活下去的人类——阿作是一个。

  太宰治,她对他没有太多情绪,甚至于因为他曾经嘲弄生命的做法对他恶感偏多。

  但无可否认,他是个极特殊的人。

  在这个因异能而眼花缭乱的世界,他是唯一得以窥见真实的人类。

  他的世界被永远锁定为“平凡”与“正常”。

  “太宰治——”

  “你的异能的确非常特殊,但你也别太骄傲了。”

  娜塔莎将数块几十厘米长的石块悬浮在空中,悬在太宰治的头顶上。

  如果她控制着石块砸下,即使太宰治的消除异能是接触就自动生效,但坠落的势能却不会因此消失。

  她歪头看他,“我如果想用异能杀你,依然轻而易举。”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对着足够将他砸成肉泥的凶器闭上眼睛扬起了头。

  他笑了,对着天空露出一抹虚幻的笑容:“虽然这样的死法不在预期中,但一想到就此就能得到永恒的安静又有些期待。”

  “希望您的手法足够优秀,让我在感到痛楚之前就先死去。”太宰治的语气飘忽而宁静。

  娜塔莎没有说话。

  她松开了异能的控制。

  ——石头没有真的砸到太宰治,却最终把他埋在了石头堆里。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杀死他。

  当然,也不会对他的生命存在期待和希望。

  她在他的话语中感受到某种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气息,但她为此感到恶心和反感。

  因为她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太宰治看着坠落的石块,瞳孔生理性地紧缩成了针尖,但他的表情无悲无喜,只默默睁大了眼睛。

  “……应该要到了吧。”太宰治在被埋入黑暗的前一刻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