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忍受自己重要的人被肆意伤害, 所以爱梨决定不再忍耐。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想要拽住闯入自己眼帘的爱梨,但却没能如愿,就像是想要伸手抓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结果手指却与她轻盈划过的秀发错开。
这一幕与先前爱梨抓他的样子何其相似,只不过此刻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了。
名为加百列的天使自动捕捉到敌意,企图对爱梨发动攻击,可却在少女脚尖迈出第一步的那刻, 以围绕她为中心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凝固在空中的水翼仿佛被子弹击碎的玻璃, 顷刻间化作纷飞的碎片洒落在地面。
被天使从高空投落的苍蓝审判之羽, 在触碰到少女肌肤的那瞬间, 都像是雨水打落的阵阵涟漪于空中消逝无形。
她轻易而举地登离了这座水晶的九重天, 好似有无形的力量烘托着她上升一般,萦绕着圣洁的光团朝天使的方向接近。
夜空中的乌云在飞速地移动, 如同往后倒退的影片, 闪烁的辰星像失灵的灯盏忽明忽暗,那轮硕大的苍白月亮更是被某股神秘的力量强硬地推动那般,一点一点地朝着原先运行的轨迹下落回去。
由月升, 到月落。由满月,到弦月。
以一种惊人的飞掠速度演变出月体逆流的景象。
“月相, 居然逆转了……”底下仰视夜空的人不由讷讷地复述着发生在眼前的这荒诞一幕。
控制天体。
这原本应该是天使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在一瞬之间改变月亮的盈亏,意味着或许连月亮及其他行星也在祂的掌握之中,昭示祂那份能够轻易毁灭世界的强大力量。
但非常碰巧, 从少女体内衍生出的超能力, 同样是控制天体的能力。
因为, 就跟名字即展示着‘神之力’的那位炽天使加百列一样,控制天体, 这本身便是【神的威能】之一。
“……糟了,必须要阻止这一切才行。”察觉到在少女影响下空气中近乎沸腾的魔力,神裂火织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一把抓着上条那帮人就问:“仪式现场在哪里?!现在立刻告诉我——”
“怎、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那么紧张?”大家一副不明状况的神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此刻重要的已经不是终止仪式了,而是防止爱莉希娅彻底失控下去——”
神裂火织的语气沉重得像是铅块,惴惴地压抑在她的心头。为了说明情况的严峻程度,她不得已说出了当年暗杀少女的真相。
“很多年前,我曾经……被派遣去对她执行过异端审判。因为在那时,她是所有教会眼中确确实实的‘异端’,犯下了以人类之身囚禁神明的禁忌——”
这位隐藏在红发魔术师外表下的纤柔女子,为难吐露的话语冷得就如同一颗冰块。
“——她,是被选定为迎接神明降临的容器。”
当看见名为爱莉希娅那位少女的第一眼起,神裂火织就明白她们两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了。
圣人,即天生受到神力加持的人类,神裂就是这样的典型,身体的那道‘圣痕’便是她身为圣人的证据。
可那位少女不同,她是唯一一位成功被神明降临己身仍幸运存活下来的杰作,她是神赐的恩典,承蒙神的恩宠之人。神在她幼小纯洁的躯体上亲手烙下了‘圣痕’,并且这道‘圣痕’还会因保留在她体内的神力而不断增长,蔓延。
可以说,她以渺小的人类之躯窃取到了神明的力量,是卑劣的盗薪者。
同时,却也是名副其实的神之容器。
当神裂火织站在宏伟的教堂下,被那年幼的少女用平静而毫无波澜的目光注视的那一刻,神裂火织察觉到自己同样幼小的双腿颤抖了。
那是直面着神所残余的神圣气息,信徒们灵魂深处想要向其匍匐跪地的天性。
——不可能杀得了她,也绝不可以杀了她。
只要她的一个念头微动,神裂的性命或许便会被扼杀在了幼芽之中。
这才是当时那场异端审问的真实情况。
“一般情况下圣人是不可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天赋力量的,因为一旦使用这股力量,便要承受肉.体被过度高压粉碎的代价。我不确定爱莉希娅的情况是否跟我们相同,但唯一能确定的是——”
神裂火织表情阴沉地说:“倘若放任她持续发挥那股力量的话,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绝对不亚于天使的末日审判。”
天使不过是用烈火焚烧了索多玛和蛾摩拉这座罪恶之都,可神却是召来了洪水毁灭了整个世界。
在这场即将迎来的浩劫下,又有多少人类能来得及搭上那辆诺亚方舟?
“……抱歉啊大姐头,我最拿手的黑术式最初就已经在防御天使攻击的那一波大量消耗掉了,这回可能没办法再使用大规模的术式了喵。”为神裂火织讲述完刚才被爱梨发现的仪式现场后,土御门元春苦笑着捂住自己的腹部说道。
在他那件敞开的花里胡哨的衬衫底下,少年的腹部已然洇出了黑红的痕迹。
被学园都市开发过异能的学生,是无法再使用魔术的,否则肉.体便会崩溃。
唯独爱梨是个例外,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容器’体质,极其适合容纳和流通各种不同属性的能力。无论那是超能力,还是与其截然不同的魔力,都能得到完美的兼容。所以她才会在阿加莎的疏通下,被‘废物利用’派来学园都市当间谍。
“没关系,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神裂火织看向了上条,神情严肃地保证道,“事后我会对你们被毁坏的家庭资产进行赔偿。”
这是她要奉还给那位少女的人情。即使这趟无人前往,这件事她也必须要一个人去做。
“只要能阻止世界毁灭,这种事我们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啊……上条当麻和他老爸此刻对视了一样,双方想法都是一致的,唯独其中有个难点不好启齿。
“但是,从这里到我家就算坐出租最少也要20分钟才能到啊……”
他的那位学姐真的能撑那么久吗……
“没事,我可以……”神裂火织皱了皱眉,本想说自己拼尽全力也会冲过去,没想到却在这时冷不丁被一道青年的声音打断了。
“我去。”中原中也异常冷静地说,“只要一下轰掉整个房子就可以了吧?”
他是能让普通子弹射出堪比超音速狙击弹这种速度的重力异能者,不管是多远的距离,他都可以无限缩短路程的时间。
神裂火织哑然地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为什么?如果出现意外,你很可能会死。”
毕竟那可是覆盖范围波及了全世界的大型魔术仪式,让一个外行人来当终结的执行者,怎么想都风险太大了。若是出现差错,首先迎接死亡的那个人就是他。
可回应她的只有青年转身离去的背影,和抛下的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去拯救自己的女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拿到上条一家的住宅地址,和准确的外形描述后,中原中也迅速融入了这片夜色当中。
他脚尖往地上一踏,旋即身体像是夜凖般飞驰在了空气里,由于前进的速度太快,甚至还发出了响亮的爆空声。
中原中也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快点,再快点。’
哪怕他肉.体的距离正跟少女拉得越来越远,可那颗眷恋她的灵魂仍在毫不犹豫地朝向她奔赴而去。
对于爱梨的那些过去,他不曾涉及,也一时难以理解‘神的容器’这个名词真正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当她终于忍受不住这个世界带给自己的恶意而先行崩溃之前,他要做抱住她的最后一道枷锁。
而这份充满了执着的心情,其实也同样出现在了与天使对峙的爱梨身上。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从那名执掌了人界生死的审判者手里,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事物罢了。
那片樱发无风荡开的少女像是行走在一道虚无的阶梯,一步步接近了空中的赭发天使,以神的姿态为那名桀骜的圣灵宣扬下福音的呼召。
只听她轻启樱唇。
其一。
“——Call people to believe and obey.(叫人信服真道)”
我们从祂受了恩惠并使徒的职分,在万国之中叫人为他的名信服真道。*
天使冰冷而无生命力的瞳孔终于浮现出一丝波动,如同失控的机器人被灌入了指令,因自身那份深切的信仰,脸上流露出降服与顺从的姿态。
其二。
“——Called to belong to Jesus Christ.(蒙召归属基督)”
回应耶稣基督的呼召,归属在耶稣基督里,成为神的儿女。*
仿佛回应神的恩典,归属于主的呼召。天使彻底垂下了祂的头颅,身体向着少女的方向缓缓飘近。
其三。
“——Called to be holy.(奉召做圣徒)”
为神所爱,奉召作圣徒的众人。*
这一刻,天使彻底收敛了祂背后形同孔雀屏般华丽的水翼,犹如脱去了一件因私欲的迷惑而渐变罪恶麻木的外衣,以那副崭新的虔诚姿态单膝跪地、以手抚胸向祂的‘主’垂下了驯服的头颅。
祂的脸上此刻只余一片真理的仁义和圣洁,愿为祂的神而被支使差遣。
准备已彻底就绪,代行者为新的圣徒终于述说出了她最后一句福音。
“——为我献上你的一切,神之力。”
无数水翼顷刻‘咔嚓’一声化作镜片破碎,似有庞大的白色朦胧从青年的躯体外溢而出,缓缓容入到少女圣洁的体内,与她纯白的灵魂逐渐融为一体。
高挂苍穹的弦月已朝着正常的轨迹逆转着回溯下落,漆黑的夜幕微亮,夕阳重新回升,整个海滩再次笼罩在一片熹微暮色之中。
樱发少女体内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窑炉,血液与神经回路都像烧窑般沸腾。随着那股‘神之力’的吸收,她拢上黄昏薄纱的肌肤逐渐蔓延出无数的金色纹路,使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表面充满裂纹、下秒便会破碎的美丽花瓶,又如一只被白铁色的荆棘无情纠缠住的夜莺。
而这只歌颂爱情的小小鸟儿仅是忍耐着泣血般的痛楚,在赭发青年彻底失去了意识与力量、即将朝地面坠落而去的时候,轻轻伸出手捧住了他那张俊逸的脸庞。
橘茜色的夕阳彼时刚冒出海那边的地平线,光芒将两人的轮廓映照得像是蒙在了一块晦暗的胶片里。
少女那头樱色长发不断被海风吹落到青年的脑后,和他被黄昏渲染得更加鲜亮的赭发纠缠到了一起,延绵而不分离。
然后,她轻轻在他的唇上覆着自己的。
没有沾染任何情.欲的一个吻,仿佛是神明面对自己深爱的眷属,所逸出的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