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窗外那场雨一直下到了夜晚还没结束。
不过相比白天大雨倾盆如注的情景, 到了傍晚这场雨势已经逐渐减小了。
期间爱梨有返回房间探望了一下结标的情况,确认她进食状态比早上时好了许多以后,便放下心来再次将这片空间留给了她好好休息。
蹑手蹑脚地轻声关拢房门, 而后爱梨才顺道来到二楼的露台接通了那部越洋电话。
这家民宿的整体构造是带着个大院子的和风连体式建筑,二层的面积要比一层的稍小一些,被空出来的那部分则以延伸出来的木板与栏杆围成了一个较为宽阔的露台,庭院种植的紫杉顽强地攀长到了二楼的高度, 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脚下紫杉顶端挺拔秀丽的枝头, 其上细窄青翠的叶子正被雨滴柔声拍打。
“……我想我们或许都需要承认一点:巧合总是不期而遇的, 阿加莎。”
爱梨语气无奈地对电话那头的监护人说:“我也没想到那位传闻中的‘禁书目录’会出现在这里, 意外有时真是个酷爱给人添麻烦的淘气鬼呀……嗯嗯, 我知道的,会顺便帮忙照看她的啦, 谁让我是个背井离乡辛苦打工、连下个月零花钱都被扣押了的可怜小女孩呢……”
假装自怜自艾永远是她最擅长的以退为进的撒娇方式, 爱梨说话的同时甚至还有心思朝露台外伸出手去,从屋檐淌落的雨水直线滴坠在她皙白的指尖上,啪嗒, 溅开一朵冰凉透明的水花。
朝露台外遥远眺望而去,悬浮在海滩上空的厚重乌云沉甸甸得就像要朝人的面贴近一样, 空气里充满了泡沫般膨胀开来的潮湿。云层坠落而下的细雨, 仿佛成了连接着天空与海洋的一串串珠帘,被海风吹得飘摇倾斜。
有些被风吹断的珠子撒落到了海里,有些则被无形的风之手托到了房屋二楼的露台上, 像坠地之后就会反弹的珍珠一样, 跟木板短暂地碰撞了下, 就又迸溅到了那位正与长辈通话的少女光洁秀白的脚背上。
受那一丝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爱梨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脚踝, 这才让自己稍微远离了些身前那片雨水的侵扰。
而那通跨越大洋的国际电话,似乎也逐渐在这温柔的躲避过程中进行到了将要告别的尾声。
“嗯好,我会记得注意身体的,阿加莎你在对我这方面总是格外的啰嗦呢……啊不是,就当我上一句话没说好过了,嗯,那么等我之后回国再见,爱你。”
照例赶在因为口不择言而导致话题变得危险之前搪塞了过去,爱梨匆忙挂断了电话,直到听见手机话筒对面传出一阵令人心安的忙音,她嘴角才满意地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尽管知道家长总会对出门在外闯荡的孩子抱有过多不必要的担忧,可她还是忍不住在某些时候想要皮一下呢。
“爱梨——”
正当她心情愉快地将手机收回口袋,想要转身返回室内的时候,不料通往露台的门口处刚好赶来了一道眼熟的人影。中原中也似乎在楼梯间隐约撞见了爱梨前不久在跟谁通电话的声音,此时单手倚在门框上朝她好奇地挑了挑眉。
“你刚才在跟别人打电话?”
也不是特地来查岗什么的,就是寻常地问了一句。
但出于自己背后那个被遣派到科学侧担当间谍的隐藏身份,习惯整理情报的爱梨仍是下意识地将部分没必要透露的信息隐瞒了下来,温柔笑着对赭发青年承认了自己方才通话的对象。
“……是啊,刚才抽空和我的家人打了个电话。因为英国那边跟这里有好几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每次通话的时间都差不多得挑到晚上才能进行呢。”
嗯,魔法侧那边‘禁书目录’什么的事情就没必要告诉中也先生了吧?反正两边也不会扯上些什么关系……
爱梨莫名心虚地想到。
只是她大概忽略了自己无意透露出的这点信息也会给对方带来冲击的事实。
得知爱梨之前究竟是在跟谁通电话,中原中也不禁怔愣了下,大脑短路了片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像是从脑袋里搜刮出理应存在这么一回事似的,迟钝地抬手抓了把颈后散乱的赭发,神情讪讪地说:“家人……哦对,你是有家人的没错……”
这位早已习惯了身边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观念里只有黑手.党才是家人的港口Mafia重力使,一时竟忘了少女其实跟他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近日来跟她相处的点滴逐渐麻痹了他的感官,让他潜意识地去躲避了一件事实:那就是这个即使混在一群黑手.党成员当中也丝毫不露怯弱、依然在他面前表现得跟往常一样甜美开朗的少女,她其实本来就不是生活在那种充斥着黑暗与暴力的世界里的人。
她还拥有着普世意义上‘家人’这种代表着温情的存在,血脉相连的羁绊,或许还是来自于他曾在她口中听说的英国那个阶级森严的贵族家庭。
打小就在与那种家庭环境相距甚远的条件下成长至今的中原中也,就像面对着一块空白板子无从下手一样,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异国的贵族家庭里是如何生活的,也对她平时接受的教育毫不了解。
如果说中原中也的人生是一棵开局落在贫民窟废墟里野蛮生长的杂草,光是能在擂钵街那种恶劣贫瘠的土壤上拼命生存并脱颖而出就已经算是他的本事,那么她大概就是一株被艺匠精心栽培出来的玫瑰吧,而且还是那种品种世间独特稀有、需要日夜的精良灌溉才能百里挑一养成的珍稀玫瑰。
一旦涉及到这些事,理智就不可避免地从情愫带来的那种看似甜蜜旖旎的幻想漩涡中抽离,告诉他和她现实里还有许多像沟堑一样的困难仍未被跨越。
“我……”中原中也大概是想要追问些什么,那张性感标致的薄唇略微张了张,但随即又被他懊恼地闭了回去。
该死!还没开始交往就这么急切地过问对方家人的信息,不会有些唐突吧?显得他很别有用心似的……
而且……要是问了出口,这个行动不就意味着他其实想要了解她、跟她更近一步吗?毕竟不打算继续交往的人,是根本不会对彼此的家属关系感兴趣的吧?
想问又不想问的两条相悖的逻辑链缠成了一团,中原中也陷入了薛定谔式的纠结。
看着他这副踟蹰不定的模样,爱梨内心倒是闪过了一丝歉疚。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比起坦然告诉她所有过去、并大方将她介绍给自己亲近好友认识的中原中也,她其实一直对他都是有所保留的。
这对于中也先生来说,或许有些过于不公平了。
“中也先生——”
“爱梨。”
当她想要张口呼唤对方的时候,没想到对面恰好也选择了在这一刻打破沉默。
两道声线明显各自不相同、互唤对方名字的声音几乎异口同声地在露台的雨幕下响彻,莫名有种莎翁经典爱情戏剧中描绘的宿命感。
当然,中原中也是不懂这些文艺东西的,但不妨碍爱梨一个人在颅内进行脑补。
【第一幕第一景:民宿二层露台,夜雨。
中原中也、时崎爱梨上】
两人相隔着一段距离面面相觑,几秒后,脑补过度的爱梨率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噗……”
少女风铃般珠圆玉润的笑声仿佛能融化在雨水里,她揉了揉眼角,忍俊不禁地对中原中也说:“中也先生,你刚才是想问我家人的事情吧?”
被一语戳中了心思的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她好像总是这样,光是靠观察到他脸上的每个细节就能敏锐地觉察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女孩子对情绪捕捉总是要敏感一些的嘛,而且猜中也先生脑袋里在想什么也是我的一大爱好。”
先前就因为推测出他面对自己的勾.引会作出什么表现,在沙滩上耍尽心机找乐子的爱梨狡黠一笑。
“中也先生还记得别人称呼我为‘克里斯蒂’的事吗?这其实是我现任监护人、也就是我现今名义上母亲的姓氏。”
乍然得知这个爆料般的消息以后,中原中也不由露出了怔忪的神情,却听得爱梨继续以那种像是旁观者叙读序言一般不以为意的语气说起自己的身世。
“我是被收养长大的啦,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收养我的是跟我母亲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她的贵族爵位完全是靠自己的才能在女王跟前挣来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虽说是贵族家庭背景,但其实她对我的要求还算是挺宽松的,至少没有让我时不时就出门跟人交际……”
这里爱梨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浅浅地分析道:“我想或许是因为她也清楚我的身份会惹来太多没必要的窥视和恶意吧?毕竟在时钟塔那帮魔术师眼中,我可是我父母所留下的‘最优秀的杰作’……虽然他们在最终了解到这件杰作其实是有‘瑕疵’的之后,就不再额外投来关注就是了……”
中原中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杰作’?”
“对,魔术师是会将自己的衣钵通过血脉传承下去的喔。”爱梨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解释道,“对于魔术师而言,孩子就相当于是他们一份毕生钻研的延续、以及引以为傲的作品吧。”
诚然魔术师绝对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不过这份爱的表现方式却因各人而异。在追寻根源的这条漫无止境的道路上,人类的寿命是有极限的,所以魔术师都会寄望于将自己的精华、即魔术刻印通过血脉相连的形式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直至终有一日后辈子孙能够窥探到那片神之领域的门槛。
或许魔术师与学园都市那种秩序分明的生存环境容易给人带来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以致于她们有时普遍会缺乏个体的观念,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不过是整个重要仪式或关键实验中的一套环节、一道工序、或是一颗齿轮零件,为了实现更远大的目的从而牺牲压抑住了自我。
从小接受的教育仿佛洗脑般地在说:她们必须拥有羔羊般的奉献精神。
所以这一套异于常人的理念对于爱梨来说倒是稀松平常,但对于聆听的当事人来说却显得难以接受了。
中原中也此刻紧锁起来的眉毛简直像是两股被拧起来的绳结,从中透出一种野兽囚于桎梏,想要不管不顾地冲破沉重牢笼撕毁一切的破坏欲。
夜雨溅洒在栏杆上的响声,就像与他内心溢出的嘶吼重合了。
爱梨对于他这种明明她已经学会放下了、可当他听见她这么说时依然还是表现得比她更愤怒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
但随着身后的云层间隙闪过一片亮眼的霆光之后,爱梨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
再然后,她便感觉到对方在这片晦暗的雨幕底下忽而伸手将她揽入了怀抱。
全身好似都‘噗通’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水盆里,由于动作太过猝然,爱梨的下巴尖还不小心撞到了他胸前那根十字交叉波洛领结的金属环扣,硬硬的,也不知皮肤撞红了没有。只是当她将双手抵在那具正与自己紧密相贴的明显属于男性特有的身躯时,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里侧传来一阵又一阵沉稳而安宁的心跳。
像是包围着她的港湾一样,光是得知前路有他的存在便能让自己安心不已。
“我不知道这种看法在那些魔术师眼中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但至少我不想听见你也这么说自己——”
被胳膊环绕起来的黑暗视野中,爱梨只能感知到赭发青年胸口发出一股沉闷的震动,他刻意压得很低的沙哑声线在她耳畔近似响起一个轻吻,传递着他仿佛也感同身受般饱满的痛苦和煎熬。
“爱梨,你不是任何人的‘作品’,也不是谁给出的一个价值符号,你就只是你而已。”这瞬间赭发青年所简述出的口吻中,似乎带有一种如同钻石般坚硬的不屈意志,恣傲又不屑地说,“要是这世上必须‘物化’自己才能算是【正确】,那就让这种【正确】去死吧——”
这一刻,爱梨内心好似很荒诞地感觉到了一种错位感。
——好像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等着这句话的出现了。只是这句话语不小心跌入了世界的某条缝隙,独自在碎片式的时光长河里兜兜转转,最终又流汇到了此处,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地点,被那位最合适的青年从彼此紧密的怀抱上方低声说出。
没有哪个时刻能让她如此清晰地明白,原来,啊,他就是她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最合适的人。
过去遭受过的不为人知的苦难,也许只是在等待着一个能温柔抚慰和包容它的人出现。不用害怕自己揭开的伤疤丑陋,因为永远有那么一个人比起那不堪的外表,更在意那道伤口曾经留下过怎样难以忍受的疼痛与伤害。
隐匿于云层深处的雷光若隐若现,一瞬将漆黑的夜幕都照得亮白。但这道骇人的闪电距离海边已经很远很远了,所以当天边延时的雷声缓慢通过空气传导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再具备太多那种自然威慑的力度。
可察觉到少女纤薄肩头仍浮显出的那一层细微的颤抖,中原中也不禁奇怪地询问道:“……你该不会是怕闪电吧?”
难怪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爱梨双手抓着他胸膛前那件散发出淡雅香气的马甲衬衣,脑袋在他颈窝小幅度地蹭了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小鸟躲进了避风港里,擦拭着自己羽翼上那片由难过凝结的湿润。
“有一点点,因为容易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她嘟囔着说。
但更多的是,想要借题发挥用这种柔弱的姿态来引起你的怜惜这种事,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口好了。
毕竟喜欢在爱情里耍心机的女孩子可不算犯罪。
“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跟其他人讲自己家人的这些事情哦……?”
安静地侧头枕在男人的肩膀上,爱梨不时用手指头玩弄着他垂在颈侧的一绺赭发,述说着这番话的语气很恬静柔缓,就像是在讲述着一个童话绘本里的睡前故事。
“别看我平常这样,我确实算得上是个神秘主义者吧,总想着如果暴露太多弱点的话,会不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敌人察觉到……其实我也没表面上看的那么完美强大,原来,我也不过是与想象有落差的一介‘凡人’而已……”
说到这里,爱梨终于缓缓抬起了头颅敢于正视赭发青年的那双眼睛,笑着表达出了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
“所以,我觉得自己说不定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中也先生呢。”
中原中也此刻那双钴蓝色的眼瞳里似藏了一丝隐忍,和冲动地想要撞破什么的觉悟,他想要告诉爱梨即使你偶尔表现出一些不完美的缺憾,他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好,更不会因此就轻视于你,这到底是什么渣男才做得出来的事啊。
可在他将一切述之于口之前,急欲启阖的那张嘴却飞快被少女抬起的一根食指封住了。
虽然光靠眼神都能得知他会说些什么话出来,但爱梨先前主动揭露自己其实并不光鲜的身世这件事已经作出她很大的勇气了,再听中也先生说些安慰她的话未免就太难为情了……
总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受了委屈,就哭哭啼啼地向大人那里讨要糖果的孩子一样。
“说起来,中也先生知道‘Crush’的意思吗?”为了摆脱那种难为情的境地,爱梨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话题拐了个方向。
于是中原中也只能配合她翻动起自己脑袋里快要落灰的贫瘠英文知识:“……碾碎?”
虽然没正经地上过学,但中原中也姑且还是为了应对去国外出差时语言不通的问题,硬啃过几遍O.E.D这种牛津英文辞典什么的(主要是不想在外国佬拐弯抹角骂自己的时候还傻傻听不懂),第一句学的就是自己英文版的那句口头禅:你踏马想被重力碾碎吗?
没想到这里居然刚好能派上用场,中原中也暗暗庆幸了一下。
“对,但这个词作为名词来使用时,还能被用来指代‘某次偶然遇见一位怦然心动的人物时,内心油然生出的一种迅猛而热烈的迷恋情绪’喔。”
爱梨笑了笑,“对于我来说,中也先生大概就是我的‘Crush’吧。”
只不过,这种近乎碾碎心脏般热烈且沉甸的迷恋却不会那么短暂消逝,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其实就算被中也先生你察觉到我并不完美之后、可能会不再喜欢我了,我也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你就是了——”她此刻故意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
中原中也盯着怀中她闪动黠慧的双眸,哪怕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一份甜蜜陷阱,他也仍忍不住被吸引着前进:“……为什么?”
周遭的雨势不知何时悄然停了,露出羞涩地躲藏在乌云背后的月亮。夜晚的空气再次变得清澈起来,遗留在木头栏杆上的一滩水渍滴滴答答地淌落,砸碎在一地室内迤逦出的灯光里。
星星点点,映衬得少女那双含笑的美丽眼瞳如同置身在细碎的汪洋里一样,格外的明亮动人。
“——'Cause you're toxic,darling.”她说。
因为你令人上瘾,亲爱的。
这句告白远远超脱了英国人惯有的那种矜持而含蓄的特质,显得太过火热直白。
中原中也本就稍薄的脸皮顿时感到火辣辣的,像是也被她这股极致的热情所感染到了一般,俊逸的脸庞很快染上大面积明显的赧红。
但他难得并没有躲避开视线,眼神倔强又明亮地凝视着身前胆敢当面对自己宣泄爱语的女孩,有种终于挣脱开身份与年龄限制的枷锁、尘埃落定般的意志促使着他冲动地张开口,说出那句拖延到现今才给予的答复——
“爱梨,我想和你……”
可惜中原中也的这句话还未说完整,就骤然被两人身后传来的‘物体’推倒声打断了:“嘭——!”
两人同时转头朝露台门口的方向望去,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那里已经堆满了人,像是叠罗汉似的互相推挤着争抢围观的好位置,也不知道偷窥他们两个抱着说悄悄话的样子多久了。
“都说了别推了别推了!难得有这么好的蹲八卦的机会,看得正起劲呢!”
差点被挤出门外的立原道造还不满地抱怨着周围将他压趴的同伴们,压根没注意到前方上司脸色越来越黑、恨不得将这帮碍事的家伙统统打包暴打一顿的情况。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立原!!”
被当场杀鸡儆猴的OK绷青年:“!偷窥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揍我一个啊?!!”
还能为什么,谁在前面跳得最厉害他当然就先揍谁了!
由于港口Mafia的干部大人摩拳擦掌势必要给这帮打扰别人谈恋爱的家伙一个教训,现场一下变得混乱不堪,鸡飞狗跳。
爱梨双手背负在身后,打量着前方中也先生即使揍人也如此潇洒帅气的英姿,不由得轻轻发出了笑声。
……耳尖还红彤彤的呢,中也先生。
不过,他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自己说来着?
爱梨歪头寻思了一会,然后很快又打消了继续琢磨的念头。反正中也先生就陪伴在她的身边,距离他亲口说出那一句她最想听见的话语的一天,想必也不远了吧。
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希望,爱梨接下来跟随着大部队回到了楼下。
没想到一楼海边出口的方向竟飘来了一阵烧烤的香气,眼见连绵一日的大雨终于消停,老板将炭炉搬到了屋外,填充木炭,套上铁网,将许多诸如鸡肉串、玉米、珍菌之类的食材放在铁网上烧烤,还不时拿刷子往上面蘸涂着黏糊糊的烧烤酱料。
烧烤类特有的炭熏香气强势又猛烈,不一会儿就如同旋风般充斥了整个大厅。
“喔,你们回来啦!我刚烤好了一批烧鸟,赶紧去厨房拿盘子过来吃吧!”用小圆扇子朝炭火扇风的民宿老板很自来熟地对他们招呼道。
于是一帮年轻人哄的一下欢呼出声,纷纷拿餐具的拿餐具、拿啤酒饮料的拿啤酒饮料,共同愉快地加入到了这场烧烤的盛宴中。
除了这些人顶着鼻青脸肿的那一张脸,一切看起来都还是挺和谐的。
“爱梨小姐,给你吃这个吧!!”
“不!吃我这个!”
“这边的馒头也烤熟了!”
或许是出于补偿心态、又或许是想让她融合在组织特定的氛围里,港口Mafia的成员们都非常热情地将食物让给了她,一时之间爱梨手中盘子堆叠的食物都快垒成了小山,摇摇晃晃地满载着大家对她释放的善意。
还是看不过去的中原中也一脚踢开了众人,对这帮忙着讨好未来上司老婆的家伙骂了一声:“别缠着她!滚蛋!”
生怕又被重力碾压的大伙们这才嬉笑着如作鸟兽散。中原中也回头望向已经像只仓鼠般开吃、半边脸颊涨得微微鼓起来的爱梨说:“别理会他们,那帮家伙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的,中也先生要来尝尝看这个吗?”将嘴巴里的食物小口吞咽下去,而后爱梨将自己手上那根被咬了一口的竹签递给了他。
肉质紧实的鸡肉被特意切成了一口大小,同时还串上了大葱、彩椒和豆腐之类的配菜,邻间色彩丰富,表皮也被烤制得恰到好处的微焦,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诱人香气,引得人食欲大动。
竹签最上面被爱梨咬过一口,露出了小小的缺口。可她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坦然率直地将自己吃过的食物分享给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只是中原中也紧盯着那根被少女咬过的烤串,一时间浑身都像是僵硬住了。
这、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嘛!
是,没错,像他这样成熟的成年人是不应该纠结于这样的小事的,又不是没真的亲过,可是他还是好纠结啊!难道她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吗?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意吗?可恶!
见赭发青年迟迟未能下口的模样,爱梨不由似笑非笑地对他保证道:“放心啦,大庭广众之下,我是不会做出那种‘假装喂中也先生吃东西,等你凑过来又忽然抽走故意亲你一口’的事情的啦。”
没想到相比下自己还是更‘年轻’的中原中也:“……”
这么说不是让他更期待了吗!
最后怀揣着那种见不得人心思的中原中也只能忿忿不平地行动起来,抓住了她拿着竹签的温软指尖,凑过去吃了她的豆腐。
目睹他用这种形式来表明自己正直的、绝对没有胡思乱想的举动,爱梨肩膀细微抽动,忍不住又偷偷笑了。然后就着他刚才咬过的地方,低头继续将剩下的食物吃掉了。
于是近乎恼羞成怒般直盯着她的赭发青年,随即又像是被她这种无比自然的行为撩拨到了一般,不甘地挪开了瞪视着她的视线,露在赭发外边的耳廓通红得让人也想跟着咬上一口。
老板料理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无论是盐烤还是酱烤,都用一番娴熟的料理经验突显出了食材特有的风味,火候老道,肉质也紧实鲜嫩,将汁水饱锁在了肉类的肌理深处,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夹杂肉香的油脂芳甜四溢。
正当爱梨伸手拿起了另一根被片成薄片的烤蘑菇品尝时,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转头看见某位刺猬头少年忽然像是失了智一样眼歪嘴斜起来,以流着口水的智障表情跳到被清扫一空的桌子上‘嘿嘿哈哈’跳舞,手里还挥舞着一根已经被吃掉一口的跟她同款的串烤蘑菇。
他的家人只能用一副‘我看不懂,但仍然大受震撼’的表情鼓掌支持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艺术表演,倒是旁边的银发修女似乎察觉到了不对,严肃地皱眉叉腰伸手指出了对方舞蹈中犯下的错误:
“当麻!驱邪仪式的舞蹈不该是这样跳的,你手应该抬得更高一点,朝向带有[金]之力的西方blabla……”
爱梨:“……”
默默放下了手里那根串烤蘑菇。
尽管她因此逃过了一劫,可由于奇异蘑菇突然混入了食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当场中招了。短短一两分钟内,就接连不断有人原地返祖,觉醒了人类基因中原始的兽性,猿猴般在圆桌上口涎直流地手舞足蹈,为提供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珍贵资料作出大量贡献。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猴群中的唯一一只大猫中岛敦惊慌失措地看向老板,“难道是食物中毒了吗?!”
而那位帮忙烤串的老板同样震惊,连忙摆手洗脱掉自己的嫌疑:“不、不是我干的啊!都是刚才有个黑色头发、脖子绑着奇怪绷带的小伙子过来跟我说想借用一下炭炉,我就让给他烤了啊!”
就像是配合证明他这句说辞的真实性,一个人形的绷带浪费装置堂而皇之地跳上了餐桌,他大半张脸都泛出诡异的紫色,眼神涣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手部舞蹈动作展现出自己神志不清的疯狂姿态。
“嘿嘿哈哈哈,黄泉比良坂,我又来了——到处都是彩虹色的草履虫,真好!没有秀恩爱的矮蛞蝓,真好!嘿嘿嘿哈哈嘿——”
中岛敦:“……”
太宰先生他终于疯了!他已经脱离了被硬塞狗粮的低级趣味,只想平等地毒死在场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