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再接到粘人精的电话了。
更准确点来说, 是自打霜叶倒霉中了未知异能以后，就没再接到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排除她被动昏迷那段不可控时间, 直到清醒过来恢复行动能力至今, 以往准时三个电话伺候的热闹通话记录此刻居然干干净净。
一片空白的纪录就如同她变得空荡荡的心房, 稍有不安的余音就能在四周碰撞出残响。
——或许是他正在忙着执行任务，分不出空闲也不一定。
霜叶静静盯着手机沉思, 亮度调低的屏幕顿时清晰倒映出一张稚嫩的脸庞，连纤柔黝黑的睫毛都反射得根根分明。
思索片刻后，她自己就打消了这个不合理的猜测。
——不对，这家伙绝对是在搞什么欲擒故纵吧。
与其相信他在勤勤恳恳出任务，还不如相信这又是他新想出来吸引人注意力的诡计, 可能性还更大一点。
无奈霜叶本来就没有什么傲娇属性、不愿意轻易低头的原则, 主不主动联系对于她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在联络对方之前，她得需要先去一个地方。
“梶井, 你会做变声器吗？”
尽管霜叶因为各种心理阴影的原因，一直都对炸弹这类相关人事物敬谢不敏，但紧急情况特殊处理，为了不泄露破绽, 这回只好来寻求他的帮助了。
“咔咔咔咔咔！我就知道，果然荻原大人你也抵抗不了科学的魅力，打算投入科学求真的怀抱吗？没问题！飒！就让我们从元素周期表开始朗诵，氢氦锂铍硼碳……”
花费了点时间让对方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好在梶井是个坚信科学能够改变一切的人材，除了开头热情得想要试图解剖结果被狠揍一顿才安分下来, 竟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但这家伙实在是太吵了，没听几句霜叶就在那段夸张的N段笑中无情打断了这位科学狂人的表演。
“行了，你就直接告诉我能不能做。”
梶井对于无法理解科学的凡人表示出了十足的遗憾，他转而推了推脸上的大墨镜，堆满嚣张的笑容：“哈——残念！在下可是专门制作炸弹的行家，来找在下做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难道是那颗无用的金鱼脑袋被门夹……”
“看来你已经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价值，不如我送你一程。”霜叶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科学的道路都是相通的，请放心大胆地交给在下吧！”在死亡的威胁下，梶井一秒钟抛弃了原则。
大致等了数个小时，直到取到自己想要的成果，发现调试结果跟当初的原声相比几乎毫无破绽，霜叶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这趟手里的工具人。
虽然梶井这个家伙平日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模样，但肚子里倒是有些真东西。
不过拿到货以后，霜叶并没有立马就投入使用，而是斟酌了一会，决定先发个短信试探。
[你最近在做什么？]
对面好似就等她来这么一句似的，几乎转眼就秒回了一个电话。
“小霜叶，是想我了吗～”
听见少年声音的刹那，霜叶才知道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是绝对无法说谎的。
不曾说出口的思念并非不存在，而是都积攒在了内心深处的箱子里，因为他声音化作的钥匙才顺利开启。那一瞬飘浮出来的情绪就像倾倒的银河，完全压垮了透明的心弦，绷断的刹那震颤出激烈的回音。
“嗯。”此刻的霜叶除了真实复述自己内心的声音，别无选择：“我想你。”
变声器的作用下完美呈现了她中异常状况前的声线，这句简单的话语里即使没有多余的修饰，她认为对方是能明白其中真挚的情绪。
她的情感一向冷静而克制，幸运的是，遇到的那个人无论在怎样的条件里，都能准确接受到她的想法。
而这一点，对于他来说同样，因为彼此之间的情感回应，是条一目了然的双行道。
“小霜叶……”
接手直球的黑发少年当下连呼喊她名字的声音都转变得比往日更加温柔，褪去了刻意抑扬顿挫的语调，轻盈得像一根羽毛或一片雪，更像她在先前吃过的蛋糕上点缀的稀松奶油，柔滑中带着丝丝的甜腻。
“只要你一句话，我会立马回到你身边陪你的。”太宰轻声对她说。
霜叶并不是什么恋人分别两地就难以忍受、需要男友在工作途中赶回来的任性女人，听见他的话后，霜叶嘴角短暂浮现些许上扬弧度，便不假思索地便回绝了。
然而没想到话说到一半她却被骤然侵袭喉咙的咳嗽打断。
“不用，完成你那边的任务先吧唔！咳、咳咳咳……”
电话对面顿时就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小霜叶！”
“没事，只是忽然被呛到了。”
霜叶紧紧捂住唇防止更多破碎的咳嗽声从里面漏出，为了应付而相当冷静地扯着谎，说完后她低头看向了掌心里出现的血迹，瞬息间就明白过来这是身体开始衰竭的证明。
不知不觉两人的通话里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仿佛风雨欲来的前兆，聚拢的乌云黑沉沉地聚拢在两人的上方。
“小霜叶，我是认真的。”太宰的音色第一次在她面前变得异常沉着，说不清到底是否压制到极点的悲戚与混乱才将一切得以扭转为平静，“你现在需要我。”
作为连红叶的拷问小队都时常搞不定而需要请他出动的人物，太宰显然对于谎言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性，所以她苦心营造的善意谎言大概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了，是无法欺瞒过对面那位名副其实的拷问专家的。
“看来你都知道了吧。”
明白过来自己做的是无用功，霜叶也没过多表示，只是垂眼拨了拨变声器的外壳，淡淡地回道：“我也是认真的，虽然人与任务在心里的地位自然区分了轻重缓急，但这次我并不希望你特意为了我赶回来。”
因为这就是个残酷而不存在公平的世界，越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就越是容易从指缝离开，人类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对意外作出妥协。
霜叶明白太宰是想要让自己学会依靠他，但她也想借此机会告诉对方，恋人之间彼此交托的信任需要等量，没有人能永远时刻保护另一个人，即使终有一天手心紧抓住的东西从指间滑落，希望他同样能够有所准备。
太宰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可是这个想法与她透露的思维两相碰撞，就像轮船撞上了暗礁，让他感受到了无比激烈的痛苦。
【一切有追求价值的东西，在得到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会失去。】
冥冥之中，他的内心里好似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宛如一枚无法忽视的尖刺狠狠扎在了心脏。
“即使你有可能会死，甚至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也可以吗？”太宰的声音里传递着难以掩饰的苦涩。
尽管他内心早有决断，但当听见霜叶这么说的时候，那种不受控制的悲哀还是扩散开了全身。
——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被需要，那么他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黑发少年又再次陷入了绝望无助的囚笼，单独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不知所措时，没料到眼前却被人撕开了一阵光亮——原来笼罩他的并非什么无止境的黑夜，只不是一张脆弱得引人发笑的黑色墙纸。
“怎么感觉你在诅咒我似的……”夜夜回荡在他梦境里的少女声音饱含着无奈，哪怕知道是特殊处理过的仍在这一刻沉甸甸地落实在了自己的心间，“我会那么说当然是因为这次的小意外我能轻松解决。”
“但我觉得无论怎样你大概都会背着我做些什么就是了……”霜叶难以辩清话语的嘟囔在电话里头低声回响，最后直接就妥协般吐了口气：“算了，只要不是给我搞破坏就行。”
事到如今，感觉她的底线已经因为某人而变得一再放低，毕竟黏在她身边的这个家伙可不是那种因为踩到底线就及时刹车的人。
一般人都是知错就改，而他完全是被痛打过一顿，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知道错了然后下次还敢。
因为突如其来的反转，太宰整个人都似乎有些呆愣，心头重新怒绽开点点明媚的花原：“……诶？”
如果他本人现在就当面站在霜叶的面前，她恐怕真的会心折于这份可爱而忍不住揉乱那颗蓬松的黑发脑袋，但可惜他目前远在大洋彼岸，霜叶只好通过电话来借此表达自己对他的安抚。
“我想说的是，这次意外我会很快解决，不用担心。”
说完这句话后，霜叶自己仿佛也松开了一口气，声线逐渐趋于平静与坚定，像是在轻柔地顺着对方的毛发，给那只没有安全感的黑兔子许下了独一无二的承诺：
“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先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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