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的话让诸星真一惊,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被束缚在透明罩子里的粉色大鸟,对上它那双冷漠的眼睛,无法从表现上看出任何异样。感觉怀里的白羽正卖力挣扎, 诸星真赶忙将她按住,在热闹的人群中两人的反应看上去极为奇怪, 他只能在被卫兵察觉前将她拖走。

  “小真我……”

  “我知道,但现在还不是过去的时候。”

  白小鸟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被少年拽住,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道:“冷静下来!你应该看过纪念典礼的过程表了, 国王说完话就会启程去祷台祭拜神明, 接下来是环城接受国民的祝福,也就是说, 等演讲结束之后, 我们有的是时间把你的族人带走。”

  正如诸星真所说的那样,在国王的演讲还在进行当中的时候,王国卫兵们已经开始清场,将通往祷台的路疏通。领导讲话总是免不了长篇大论,好在艾米芮拉王国的传统是脱稿讲话, 这大大缩短了稿子的长度,在感谢过国民的辛勤贡献和上天的庇护后,国王便准备前往祷台。

  已经无心去听国王在讲些什么,被诸星真按在臂窝处的白羽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只粉色的大鸟。在展示过自己的羽毛后, 它优雅的蹲坐在树枝上, 目中无人的梳理着身后的背毛, 它仿佛与尘世隔绝, 即使是艾米芮拉尊贵的皇帝, 都无法得它正眼相看。

  至少在外表上, 粉鸟看上去和一周前没什么区别,但诸星真不会怀疑白羽的话。

  此时人群变得更加嘈杂,国王走下台阶的瞬间,艾米芮拉的国民便跪地叩拜,大喊着国王的名字。诸星真见状立刻带着白羽退后到角落里,等大家站起来,才又悄然混入人群。

  护送国王带走了行宫三分之二的守卫,大多数民众也跟随在卫队后前往祷台,他们离开后,街道变得空落落起来,很快行宫的仆役便快步走出,开始为下午的庆典做准备。不知是用什么宝石制作的花灯即便在白天看也仍旧璀璨美丽,可惜艾米芮拉王国的任何一块属地都没有黑夜,这些花灯注定无法在夜晚代替日月绽放光彩。

  没有国王在的行宫守备也松散起来,白羽再度开启维度之门,和诸星真一起来到粉鸟面前。国王的演讲过后,它再次从露台被带回了看不到天空的奢华笼舍内。但和在太阳下展开翅膀承接日光的夺目相比,笼舍里的它露出疲态,也无法像正常鸟儿般放松的单脚站立。

  在看到白羽出现的那刻,粉色的大鸟展开翅膀从站杆上飞下,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美丽精致但却不会和女性的美混肴的青年。没有羽毛的遮挡,诸星真也能够看清他的脸色,苍白到发青的皮肤,如同已经失去了血液的行尸。

  对上年幼族人红扑扑的眼睛,粉鸟便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他抬手勾了下白小鸟的鼻子,道:“有什么好难过的,阿尔塞多本来就不是长寿种族,我只是走到头了而已。”

  “前辈……”白小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阿尔塞多是年迈也不会改变外貌的美丽物种,成年后就算是同族也无法从外表判断对方的年龄。

  “我其实早就已经活够了,只是……怎么都放心不下而已。”轻叹了口气,粉鸟抬手从宽大的衣服里掏出一个被白色的羽衣所包裹着的东西,将它郑重的递给白羽道:“我想,大概在这里再等个几千年,也遇不到下一个成年的阿尔塞多了,所以,这个就拜托给你了。”说完,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可又觉得对不起眼前的雏鸟。

  它甚至还没有长大……

  将被羽衣包裹着的东西揣入怀中,没有色彩的丝巾擦过白羽的手,她反手将它握住,错愕的看向面前的粉鸟。

  “嗯,那是用[白羽]的羽丝织成的。”提起这件事,粉鸟的脸上露出了白羽所见的第一个笑容,其实这也是他离开阿尔塞多后第一次笑。所有的狂傲在这瞬间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嘴角温暖的弧度,他道:“我的伴侣也是白色的阿尔塞多。”

  他抬起头来望着白羽,似乎在透过她寻找着什么,可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粉鸟在同时白鸟的白羽身上看不到熟悉的人。他道:“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白鸟,都是脆弱敏感又内向的,这是族人的看法。可是我一生所见的三只白鸟,都足够坚强,无论结果如何,也要与命运对抗。我的伴侣是这样,你的父亲…还有你也是。”

  这一次的他终于肯定了白羽的猜测,正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他确实知道更多的事情,只是不打算透露。听到他说起自己的父亲,白羽下意识的便想追问,却被他按在自己头顶的手打断。想说的话顿时变得模糊起来,她张着嘴,抬头看向面前的族人。

  “我的伴侣,它和其他的白鸟不同,总是充满活力,是一起长大的雏鸟中最顽皮的一个。它知道自己和正常阿尔塞多的区别,所以每一天都活得很认真,它好像能够从任何枯燥的环境中找到快乐,连跟在她身边的人,也会被这份快乐渲染。”

  就像我一样。

  粉鸟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看向白羽道:“你应该知道阿尔塞多的历史吧?从其他宇宙来的白色光鸟和阿尔塞多的祖先结合,拥有人形的我们是白鸟的后代。”

  “我知道。”白羽点头道。

  “白羽…并不是族人以为的畸形儿,只是继承了祖先的色彩,但经历战争后的断代让阿尔塞多的族人们失去了这部分记录,所以才会认为你们是不健康的。”

  “可是白羽确实是不健康的啊!”白羽脱口而出道。

  诸星真抿起嘴角,握紧了她的手

  “不…你们只是…继承了先祖的外形,却无法承受住随之而来的力量。”粉鸟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我们的白鸟祖先,不仅是高等智慧生命,还具有将宇宙的一切能量转为己用的力量。外形和它相似的[白羽],也比普通的阿尔塞多强大,在蛋里就能够从宇宙汲取更多的光。但是,和先祖不同,阿尔塞多本身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鸟,我们的血肉之躯无法承受这份力量,通常在破壳之前,膨胀的能量就会将雏鸟的□□破坏。”

  “你确定…是真的吗?”白小鸟想知道对方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的。

  “正如有人继承了先祖的外形,当然也有人…继承了智慧。”粉鸟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和普通的阿尔塞多不同,从出生开始,我的大脑就不是空白的。我的脑海里记录着先祖走过的风景,我[见过]阿尔塞多之外的山川河流。”

  拥有先祖的一部分记忆,让粉鸟难以接受阿尔塞多的环境,从破壳的那一天开始,他无时无刻的不想要从那个一无所有的地方逃离,可同样的,他又无法舍弃族群,因此每一天都觉得活着很无趣。对于粉鸟来说,继承了先祖之形的白色伴侣,是他枯燥的生命中最夺目的色彩,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层不变的风景和生活里,都能够寻找到趣味。

  粉鸟说起这部分事情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可是白小鸟却没有被这份感情影响,她低着头,咬着唇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和白羽在一起呢……”

  既然知道一切,那就应该明白,白羽是不可能像正常阿尔塞多一样健康的,它们从蛋壳里受的伤,是后天怎么努力都无法恢复的。

  所有选择和白羽成为伴侣的阿尔塞多们,都抱着或许能战胜命运的想法,但这份自欺欺人在粉鸟这里是行不通的,继承了祖先的智慧和记忆,他比任何阿尔塞多都要清醒。

  粉鸟也没有反驳白羽的话,他甚至点点头笑道:“嗯,我明白。”

  拥有先祖智慧的他,跟随着那份记忆走过千山万水,也体验过万般有趣的生活,可是这些让少年时的他向往不已的东西,在和她相爱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那短暂相守的时光过于美好,以至于他现在对全宇宙都没了兴趣。

  正是因为见识过森罗万象,知晓宇宙之大,他才更明白两个人要相遇、相爱是多么的不容易。能遇见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所以无论阻碍在两人中间的是什么,他都不想错过她。

  “即使是健康的生命,也无法预言未来会发生什么,不要因此就犹豫退缩,错过的遗憾或许比将来失去更痛苦。”粉鸟望着面前的白羽,轻轻说着。

  “你后悔过吗?”白小鸟问道。

  “不会。如果能重新做一次选择,我还是会和她在一起,放弃只会让未来的日子充满遗憾,漫长的生命里也没有值得回味的东西。而现在……”他伸手捂着胸口道:“就算她离开了,我还有那么多幸福的记忆可以回顾。它们会陪我走完一生。”

  粉色的羽毛从青年的羽翅上脱落,生命已经接近终点的阿尔塞多光羽变得不再引人注目。

  粉鸟在逐渐熄灭的生命之火引起了白羽的注意,她赶忙伸手拉住他道:“前辈,先不要说了,你先休息一会儿!”一直没有出声的诸星真见状也走了过来,他扶起他道:“剩下的话以后再说吧,我带你去光之国……”

  “别这么幼稚了,你们应该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是有尽头的。”粉鸟坐在地上摇头笑道。

  拉拽他的诸星真停下动作,他站在粉鸟面前,问道:“白小鸟说,没有鸟儿不向往天空,接下来的时间,你难道也想要在笼子里度过吗?”

  粉鸟的耳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他低了下头,双臂摊开无奈道:“这个笼子是艾米芮拉王国的能源结晶,要打破它没那么容易,而且我离开后守卫会立刻发现,到时候能量罩开启,你的维度之门也无法使用了吧。算了,不要在白费力气了。”

  白小鸟还想要说什么,诸星真却在此时拿出了奥特眼镜,他转动着变身器,道:“再坚固的材料,也是有极限的……”

  重新变回奥特战士之姿,赛罗握紧拳,猛的向下一击砸向地面。在巨声响起后的片刻沉默后,行宫绘制着华美画卷的天花板和地板碎裂,露出被隔开的天空与大地。粉鸟在白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而禁锢着他的笼丝,却传出破碎的声音。

  “但我是没有。”少年战士指着自己道。

  行宫笼舍被打破,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四周传来士兵的喊声,凌乱的脚步越来越接近。赛罗收回手看了下聚集过来的人群,回头对粉鸟道:“你还能飞吧?”

  望着久违的天空,粉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抬手将白羽推到一边,舒展开翅膀,卖力的朝天空飞去。赛罗走到下方,直接用手将锁住腿的链子拽断。

  怎么可能不会飞呢……

  离巢的雏鸟,瞬间就能翱翔在天空。

  飞行镌刻在所有鸟儿的基因中,是无师自通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