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眼皮酸痛,慢慢的睁开了眼,两行眼泪滑落在枕头上。

  耳边说话的声音如雷贯耳,她被吓了好大一跳,急忙的想要拾起身,却发现怎么都起不来。浑身疼痛的滋味令她很难受。她抬起灼烧的眼皮,看向说话的人,有他的义父曹济周,还有言丙,还有……娘娘。

  她摇摇头,苦笑了声。

  梦?

  又是梦?

  这样的梦还要折磨她到多久?

  她又闭上了眼睛,接受这是梦的现实。

  却有温热的泪滴打在她的脸颊,桑葚怔了怔,拿手擦去,她再次睁开眼,娘娘的面孔倒影在她的瞳孔中,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她颤声,伸手去抚摸,那种触感像梦又不像是梦,她已经不敢相信了,便试探的问:“娘娘、是你吗?”

  “是我、是我!是我啊。”

  武英柔握住桑葚的手,在她怀中躺下来,感受着她再次跳起的心脏。

  桑葚突然就没了心跳,吓坏了他们,怎么叫也叫不醒,脉搏也没了跳动,就在太医总管下跪,说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武英柔不信,她守在桑葚的跟前,寸步不离。她不信她就会这样死去。

  范照玉说节哀顺变。

  言丙说是他对不起殿下。

  沈峰只是叹气。

  只有她不信。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

  桑葚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她,就不会离开她!

  当看到桑葚睁眼的那一刻,武英柔的眼泪落了又掉,眼泪是那么的急,滴落在桑葚的脸颊。那张鲜活的脸。

  守在榻前的还有曹济周与李玉如,他们二人皆是不愿面对这样的事实,当听到武英柔的啜泣声,看着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桑葚时,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泪就落了。曹济周走上前来,柔声问着:“好孩子,疼不疼了?”

  李玉如也关切的问:“想不想吃点东西?”

  武英柔什么话都没说,几乎快要将眼泪哭干。

  桑葚低眸去看武英柔,又看向曹济周和李玉如,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空白的问:“发生了什么?”

  曹济周又将宝华寺的事情阐述了一遍,桑葚这才记了起来。

  她是回来了对么?

  还是那只是一场梦?一场格外真实的梦。

  “不哭了,我在这。”

  桑葚拭去武英柔脸颊的泪,双手拖起她的下颚,看着她水汪汪的眸子,心疼的厉害。她不知道自己睡了这么久,竟然还在睡梦中回去了一趟,在她原来的地方仿佛待了很漫长的时间。也是吓坏了娘娘,吓坏了大家。

  武英柔点点头,低头去吻她的掌心。她掌心的生命线是很长的。

  桑葚靠近武英柔,也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不哭了,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嗯。”武英柔还是哽咽着,紧紧抱住了桑葚,她想多感受一会她身上的温度,就想这样听着她的心跳。

  李玉如看的共情,一遍遍的擦着眼泪,直到帕子上有了湿意,她还是继续擦着。

  那种痛苦的割裂感慢慢的消失了,桑葚感觉自己的魂魄回到了本该栖息的地方。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你要起来么?”

  武英柔问着桑葚,小心的取了软枕来,垫在她的身后。

  桑葚握着武英柔的手,她也是那么的害怕担心失去娘娘。好在,她还在这里,她的娘娘也在这里。

  两人握着彼此,不会再松开。

  桑葚接过李玉如递来的清粥,她喝了不多几口,道了声谢,李玉如接过剩下的粥,摇了摇头。

  武英柔拿帕子擦了擦桑葚的嘴角,她眼眸平静的说:“我杀了金儿,杀了冷刀。”

  闻言,桑葚皱起眉头。

  她说:“杀了他们脏你的手。”

  她关心的只是会不会脏娘娘的手。至于冷刀与金儿,是他们活该。她做东厂提督的时候,有要她性命的风声,但从来没有哪个江湖中人对她动手。散播出风声的,要杀她的,只有无法在江湖上立足的冷刀。

  冷刀是个江湖侠客没错,但是他做下的恶事被满江湖唾弃,所以才会想尽办法的去证明自己。证明他还在江湖上有地位。这样的人,才是最阴毒最自私的。

  缓过劲来,桑葚觉得好受了些,她的目光落在曹济周身上。她将人看的仔细,敦厚纯朴,头发白了不少,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疼爱,对她的疼爱,是那样的真。原来,这就是她的义父啊。

  将曹济周看端详了好一会,桑葚才说了话,“当初,您为什么要选择假死离开?是我拖您的后腿了么?还是您有什么难言之隐?”

  曹济周放下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叹息了好几声。

  他心中对桑葚的愧疚,是压着他的一颗大石头。

  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但只要能让桑葚平安长大,他的离开就是有用的。

  “其实是我担心。担心你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变的越来越像先帝,会让有心之人盯上。尤其是太后一直在找你,你又在宫里头,在各位主子门前露过面。时间越久,我心里就越不好受。我也担心玉如会被牵连,所以我就带着玉如离开了宫,制造了这么一出假死的戏码来。女儿,你也别怪我,我别无选择。”

  曹济周抬起头,无奈的看着桑葚,又垂下了头去。

  “原来如此。”

  桑葚不会怪罪,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曹济周会离开。

  其实他也没有说错,她的相貌确实是像的,正因为像,太后才会注意到她。倘若当时曹济周没有离开,如今是死是活谁又知晓呢?她当然也没有资格去怪罪曹济周。若不是他和李玉如救她,她也活不到今天。

  赵希也不会成为赵熺。

  也不会遇见娘娘。

  桑葚又去看娘娘,莞尔笑着。

  李玉如想说什么,外头守着的锦衣卫匆匆进来,行了个礼低声道:“太后驾到。”

  听到“太后”二字,曹济周浑身一颤,他不是做贼心虚,而是无颜面见太后。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太后早就知道了。

  他又有何脸?

  “不必躲了,哀家今日来只是来看望永乐。”

  太后收到消息,紧赶慢赶的就过来了,她瞥了眼曹济周和李玉如,就没想着问他们的罪。舒太妃心狠手辣的想要害死她的孩子,李玉如是救了她的孩子。她为什么要去怪罪呢?

  正要往隔间里去的曹济周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冲太后下跪,磕了个响头,“奴才有罪!恳请太后责罚!”

  李玉如也跪下了,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奴婢的错,太后要责罚尽管责罚奴婢。奴婢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太后看着二人的动作,皱紧眉头,叹息道:“你们这样是做什么?哀家说过了,既往不咎。哀家今天也只是来看望永乐,都起来吧。”

  她也不想再去追究什么,只要她的永乐平平安安,就是她的心愿。

  “奴才多谢太后原谅。”

  曹济周重重磕了个响头,才慢慢把头抬起来。

  他扶起李玉如,拍拍李玉如的手,示意她安心。

  李玉如轻点了下头。

  太后走到床榻边,看着要起来的桑葚,忙道:“你躺着就好,不必起来。”

  桑葚微微颔首:“是,母后。”

  太后听见永乐唤她母后,心里乐开了花,可她关心的还是桑葚的伤势,看着她的脸色这样差,太后真的心疼,如同刀绞一样。

  曹济周搬了个凳子来,放在太后身后,又弯着腰退了出去。

  竹沥扶着太后坐下,递了方帕子过去,太后接来手中,擦去眼泪才说话:“你哥哥也问你安。他担心你,哀家也担心你。”

  不难听出来,她的声线是颤抖的,“哀家一把老骨头了,为什么不来找哀家?偏偏要这样害你!”

  太后大怒,赵祯作为哥哥更是震怒,这不仅仅是在刺杀他的妹妹,更是在挑衅皇权,无视他这个皇帝。赵祯立马下了令,清楚一切反抗朝廷的江湖组织,冷刀的手下,全部被斩的干干净净,连一个活口都没留,包括那个东厂的安同。

  范照玉带人去清理的,他就是要让那些有心思的人知道,朝廷的精兵良将,不是看相!锦衣卫的刀剑,从来都不长眼睛!他们东厂,有的是毒辣手段。

  这一事一出,牵连的江湖都人人自危。他们哪个不是恨透了冷刀?

  桑葚握住太后伸过来的手,浅笑着说:“现在已经无事了,您不用再担心了。”

  太后从宫中到这儿来,足以证明她对桑葚的关心,她一路过来,是真的提心吊胆,看到桑葚躺在榻上憔悴的模样,她更是情难自控,眼眶含泪的说着:“做母亲的,哪里能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就是你七老八十了,依旧是我的孩子。”

  桑葚也红了眼圈。

  有这么多人在担心她,关心她,守着她,她还有奢望的什么呢?唯一的愿望就是与娘娘长长久久,一起走下去。

  武英柔似是看出了桑葚心中所想,眼睛弯了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