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儿瘫倒在地,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她似乎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他们在说,冷刀被生擒了。

  她的师傅、她的师傅怎么会被生擒呢?

  眼眶中掉下泪来,金儿闭上了眼睛,浑身的疼痛让她蜷缩在地,像一条即将死去的虫子。被狠狠踩着的虫子。

  半夜,范照玉带着人马还有太医总管去了曹济周家中。言丙坐在马车里头,他因有伤,不能骑马,只能坐着。就算捉到了冷刀,可还是换不了殿下受过的伤。这两个人,简直是江湖的败类!

  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有杀过江湖无辜的人。

  可偏偏冷刀就盯上了他们,要将他们杀死,冷刀心里头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想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

  就是因为他的私心,牵连到他们,还害了殿下。

  真是罪该万死!

  言丙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苗兴不会让冷刀好过的。诏狱里头的手段,可不比东厂差,甚至还要比东厂更为冷酷。何况,行刑的人还是苗兴。冷刀现在是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了,好好受着吧!

  “嘶”了一声,苗兴去看肩膀上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但还是有一滴滴的血沁出来。

  不过也没关系了。

  这么些年来,他受过的伤不在少数,只是这一回颇重些罢了。

  只要殿下能够安然无恙,他言丙就是这一次死在了宝华寺又如何?又能如何?他的死亡,不足挂齿。

  夜色如墨,院子里涌进来一堆人,乌泱泱的,曹济周披了件外衣就推门去了外头。

  看到那身蟒袍,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曹济周行了个礼,“见过督主。”

  范照玉扶起他,低声问:“殿下可在里头?”

  曹济周颔首,却是叹了好几口气。

  范照玉看向身后的太医总管,还有几位太医院的大拿,对曹济周说:“他们的医术都是个顶个的好,前来为殿下医治。”

  听到范照玉这么说,曹济周的心里才好受了些。他让开路,请了范照玉与几位太医进去,院子里有番子、有锦衣卫,他们都警惕的守着,对桑葚很是上心。曹济周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

  抹了抹泪,曹济周走了进去,将门关上。

  范照玉看了看武英柔,又去看榻上的人,他的滋味也不好受。

  “劳驾了。”

  他看了看太医们,三个字中透出太多的情绪。

  有了太医院总管的协助治疗,桑葚的烧退了一些,武英柔的心才宽了宽。范照玉与言丙他们也就等到了天亮。

  清早的露珠从叶子上滚落,李玉如泡了壶茶,倒了几杯,一一端了过去。

  范照玉接过,看了看李玉如,觉得面熟的很。

  他没有细问,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曹济周假死出宫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跟李玉如成亲,过这样平凡的日子么?倒也不见得。

  “你是说,已经捉到了冷刀?”武英柔问着,瞳孔冰冷。

  范照玉颔首:“嗯,如今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头。”

  “打算怎么处置他?”

  “有的是办法处置。”

  “我现在就要杀了他!”武英柔紧紧握着茶杯,却感受不到掌心的滚烫。她记得冷刀的那个眼神,看得见他嘴角得意的笑。

  她要亲手杀了他,给桑葚报仇!

  范照玉放下茶杯,看着武英柔说:“娘娘愿意什么时候杀了他,就什么时候杀他。微臣全力支持。”

  武英柔没有说话。

  可是她眼中的恨意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她会亲手杀了冷刀!还要让冷刀亲眼看着他最珍视的东西毁灭!

  正午时分,烈阳高照。

  武英柔拜托了曹济周与李玉如照看桑葚,她骑上马与范照玉去了诏狱。

  马蹄阵阵如雷响,武英柔攥紧缰绳,骑的快速,恨不得现在取了冷刀的脑袋!范照玉急忙追,都追不上,他知道武英柔现在是痛恨着冷刀的,他亦是如此。若殿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止是饶不了冷刀,冷刀的祖祖辈辈他都不会放过!就是他们的祖坟,他也要挖出来。

  在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两人到了锦衣卫的诏狱。

  沈峰前来牵马,他跑着过来,神色严肃。

  武英柔翻身下马,眼里只有恨,唯有恨。

  沈峰与范照玉对视一眼,他晓得冷刀这次是真的触碰到了娘娘的逆鳞。他从来没有见过娘娘这般。

  范照玉将马鞭交给沈峰,拍拍他的肩,吩咐了句,“去把金儿带过来。”

  “是,督主。”

  沈峰抱了抱拳,将马牵到马厩,便骑上马去了东厂提人。

  金儿是被拖出来的,她像条死狗,那血像拖地似的,一眼望去,像血在书写。

  东厂的人可不把她当个人,甚至连畜牲都不及,谁管她疼不疼?他们只管她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那就是活着。活着了才好交差嘛。

  武英柔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进到堂中,看着神色晦暗不明的苗兴问:“人呢?”

  “冷刀在哪里?”

  苗兴看到来人是武英柔,愣了下,他这几日也生了胡须,看着憔悴不少,他回答说:“在诏狱里头。”

  “我要见他。”

  苗兴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武英柔面前,他能猜不出来武英柔要做什么吗?

  但是他不想。

  他摇摇头,说:“杀了他脏手,交给我们去办就是。”

  “我必须要亲手杀了他。只有亲手杀了他,我才能对得起永乐。”

  永乐……

  听到这二字,苗兴还是绷不住了,他沉沉叹息,坐了回去,“他是该死,简直是江湖上的败类!可是我们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罪孽深重。娘娘真的不必如此。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为了她,值得。”

  苗兴没有再劝,他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去劝也没有意义。

  范照玉晚些才进至堂中,他问:“冷刀在诏狱里头?”

  苗兴颔首。

  “那就劳烦指挥使带我们去一趟了。”

  苗兴应了声,将杯中的一口酒喝完,带着二人去了诏狱。

  冷刀被关在水牢中,四根粗壮的铁链捆着他,他身上还有一座囚牢,那个笼子刚好能将冷刀放在里头,他连手都展不开,别说是逃走或者是自杀了。在那腥臭泛绿的水中,还有无数条毒蛇,以及许多未知的生物。

  四周坚固的墙壁,监视着冷刀的一举一动。

  水牢里还有一个机关,一按动水面就会上升,在冷刀快被淹死的时候,就会关掉机关,水面下沉,如此反复,冷刀被折磨的面部肿胀,四肢都被各种虫蚁啃噬的没有半点好肉,他披着发,发上有殷红的血。

  苗兴吩咐冷声吩咐:“带他上来。”

  冷刀被押送到了刑堂,他浑身湿透,带血的囚服能拧下来水。他被锦衣卫按住肩头,跪倒在武英柔的脚下,虎背熊腰的人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他抬起头,冲武英柔碎了口唾沫,故意说着:“她死了吧?瞧你的模样,她肯定是死了。就算我被捉了,好歹也死了一个不是么?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大笑起来,被武英柔一脚踹在了下巴上,冷刀当即止住了笑,觉得牙齿有些松动。他耷拉着脑袋,口齿里流下血来。

  武英柔看了一眼冷刀,笑了起来,她走了过去,将金儿一把抓起,金儿身上的铁链碰撞出声音来,吸引了冷刀看过去。

  她抚摸着金儿的脸颊,瞳孔冰凉,如低声细语般说着最诛心的话,“你无儿无女,却分外在乎这个徒弟。这个叫做金儿的徒弟。是么?冷刀,我要你亲眼看着,她在你的面前死去。你最宝贵的人,在你眼里死去,你却救不了她。你甚至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滋味也让你尝尝如何?”

  冷刀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急切的想要上前来,“放了她!”

  “放了她!你放了她,就算是将我千刀万剐我都认!”

  “我都认!”

  “晚了。”

  武英柔冷笑。

  她抽出匕首,顶在金儿那张花脸上,金儿在武英柔的怀中瑟瑟发抖,她大口的呼吸,甚至能闻到武英柔身上的浅香味。她被抱的很紧,她带血的手抓住武英柔的手腕,像是临死前抓住的稻草,她呜咽着,低声求起饶来,“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娘娘,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金儿终究是受不了东厂的酷刑,自己张了口。

  可她做下的一切,没人能替她原谅。事情皆因她而起,就该因她结束。

  匕首下移,来到金儿的喉咙,武英柔拖着她的下巴,看着抓狂的冷刀,再次笑了,“你得看清楚了。”

  没等金儿反应过来,那把锋利的匕首就割破了她的喉咙,腥红的血喷了出来,如泉涌般,她张着口,合不上了,血湿透了她的衣领,灌了进去,鲜红一片。她睁着眼,看着那把匕首上的血,倒在了地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血飞溅在武英柔的脸上,她没有擦去,故意刺激着冷刀,“你徒弟的血,可真热。比这个夏天,都还要热。”

  “不!”

  冷刀怒吼出声,他要杀了武英柔!他要杀了这个贱人!

  可他的双腿双脚如同灌铅,沉重的抬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的亲生女儿死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