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主子可算是回来了。”

  顺贵行了个礼,脸上笑眯眯的,他下午就和沙棠急的在院子里打转,几只猫儿像是没这回事似的,又是爬树又是互相打架的,纯白的毛色都染成了土黄,顺贵又烧些热水,一只只的洗干净了。

  沙棠还蒸了一锅青团,等着两人,没成想,这一等天都黑了。她们也没吃,又把青团热了一遍,她是南方人,清明前后家里是要做青团吃青团的,但京城好像没这个习俗。

  走下台阶,沙棠扶住武英柔,说:“娘子,吃个青团吧,奴婢热过的。”

  武英柔微微颔首。

  沙棠又看着桑葚笑了起来,行礼道:“殿下也是,尝尝奴婢的手艺。”

  桑葚笑着应:“好。我还从来没尝过姑姑的厨艺,想来都是极好的。”

  “哎呀殿下您谬赞了。”

  “姑姑的手艺,不会差。”

  武英柔就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您的厨艺,您煲的汤一绝。”

  沙棠被夸的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摆手,眼角的笑意迟迟未减。

  来到厨房,沙棠掀开锅盖,一股热气冒了上来,伴随着热气的还有艾草香味。沙棠拾了几个,摆在盘中,端去了厅中。

  顺贵和夏清就也吃了两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嚼在嘴中也不会觉得腻,很好吃。里头包着的是红豆馅子,软软糯糯的。夏清出去了一天,是真的饿了,不由多吃了几个,等到肚子胀起来,他才觉得自己是吃饱了。

  见夏清一个劲的光吃青团,也不怕噎着,顺贵捧了碗粥,吹了吹说:“沙棠姑姑煮了粥的,喝点粥吧,别噎住了。”

  夏清点点头,对顺贵道了声谢。

  他们二人的命运何其相似,都是因为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才去做了太监。顺贵好歹还有家里人疼,夏清是真的被视为草芥。或许是有着相似的经历,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花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

  顺贵抹去眼泪,又朗朗的笑起来,他到现在还记得桑葚说过的话。自己懦弱了,没人会可怜你。只有强大,才能得到想要拥有的。他这几年也给家中寄去了不少银钱,家里头的生活慢慢的也好了起来,这就足够了。

  夏清“嗯”了声,拍拍顺贵的肩膀,“都过去了。往后我们好好的侍奉好主子,主子待我们有恩,我们不能辜负。”

  两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彼此点点头,忠心不二。

  厅中的小猫跑来跑去,在桌子底下钻过来钻过去,像给桑葚挠痒痒似的,活泼的不得了。巴特er不参与其中,在旁边睡觉,它那样大的一个体型,若是不知道的人瞧见定会吓个半死。

  这座宅院,还是桑葚最早购置的一套,先在这里住几日过渡过渡。等事情办妥了,抓住了金儿和冷刀,她才能安心。不然,危机四伏。谁又会猜到毒蛇会从哪咬呢?

  桑葚与武英柔共吃了一个青团,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在侯府吃的太多。武英柔胃口小,半个足矣。

  沙棠就说:“那二位主子就请回去休息。今天也累了。”

  话刚落下,武英柔就掩嘴打了个哈欠,在宫中的这些懒惰习惯呀,一时半会的还真改不过来。到点用膳,到点安歇,真真是差一分都不行。

  “困了?”桑葚是知道的,娘娘这几日没睡过好觉。

  “困了。”

  “那我们先去歇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沙棠点着头,一直笑着。自从离了宫,她也觉得轻松了,那样极致的尊卑之分,也压的沙棠喘不过来气,没有人想要当奴才,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奴才。现在的她们更像是一家人了,这样好啊。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沙棠嘴角的笑意更浓。

  第二天清早,桑葚与武英柔又去见了趟言丙。见面的地点定在春和楼的包厢中,私密性极好。这个节骨眼上若去东厂,才是最不安全的。东厂外的耳目眼线,都隐在暗处,她们都在明处。

  番子见到桑葚,立马将门打开,随即便退了出来,继续警惕的守在门口,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就是今日的小厮婢女,都是挑了又挑的人。

  包厢中,言丙等候已久,看见来人,立马起身行礼,“殿下,娘娘。”

  言丙从没变过称呼,一如既往的尊敬,他拱了拱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桑葚点点头,拉开椅子,扶着武英柔坐下,她才落座。

  言丙倒了茶,端给桑葚与武英柔,礼节十分周到。

  “近来可好?”他问着,眉间却满是担忧。

  如今桑葚和武英柔都已离宫,他们封锁了消息,传不到外头去。暂时能让她们二人是安全的。但是,祸患不除,就一日也无法安生。

  言丙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杀了冷刀,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金儿。

  桑葚回答:“一切都好,你与范掌印可好?”

  言丙点点头,“一切照旧,朝廷也恢复了平静。往后的日子里,兴许还能为百姓争取一些东西。”

  他是欣赏赵祯这个皇帝的。

  毕竟,做一位明君是要付出代价的。

  桑葚“嗯”了声,寒暄了几句,便说了正事,“现在可有金儿或者冷刀的下落了?”

  言丙颔首,目光深沉的说:“她们就在天子脚下,而且根据地离的东厂很近,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真是让我一顿好找。探子来报,说他们想要我的命,也盯了我好些日子,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对我动手。趁此机会,我得去做这个诱饵,有了鱼饵,鱼儿才会上钩。”

  闻言,桑葚沉了沉才说话:“他们也很狡猾,一定要缜密再缜密才行。他们这么长时间没动手,肯定也在密谋着什么。所以,你万万要小心。”

  “殿下请放心,我这么惜命的一个人,肯定会小心的。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说着,言丙就笑了起来。他其实生的英武,剑眉星目的,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根本不会觉得他是一个阉人。

  桑葚初见言丙,还以为他是个武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

  武英柔看住言丙,也关切的提醒,“万事小心。”

  言丙点点头,心里头几分暖意,他是个不幸运的人。爹娘死了,举目无亲,小时候就到处流浪,过的颠沛流离,甚至与野狗抢食。为什么做了太监,也只是因为进宫做太监能有一碗饭吃。

  因为净身也要钱找师傅,他没钱,就自己给自己做了净身,疼的他发起了高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最后他挺了下来,也入了宫,后面慢慢的一步一步高升,才活的像个人。他始终记得范照玉提携他的恩情,分他半个馒头的恩情。

  所以他什么都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自己。

  神佛菩萨,他全不信。

  他是冷漠无情的人,可他只有冷漠无情才能活下来。

  看向武英柔,言丙的眼角有了笑意来,但也渐渐红了眼圈,他低了低眸说:“娘娘请放心,我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鱼饵,毕竟,我们才是钓鱼的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阴了我们一手,我自然要数倍的还回去。”

  他又笑起来,似乎是想掩去悲伤的情绪,只能放声大笑,可在笑声之中却是无尽的悲伤。

  桑葚看出来了言丙眼底的悲凉,她的目光温柔,“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不管出了任何事,只要你来信,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们都会赶过来。因为那个人是你。”

  言丙心紧了紧,攥着的拳头却是慢慢松开了。

  他豁然一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就是他的回答。

  等两人回到宅院时,天已经黑了。

  沙棠迎着二人进了屋,笑的蜜似的,说了句主子安歇,就把门关上了。

  二人一头雾水。

  沙棠有些反常。

  她们来到屋内,已经点了蜡烛,明亮如白昼。走得近了些,桑葚才注意到蜡烛是红色的,分外喜庆。再去看被褥,都是喜色的,枕头上还绣着海棠花缠绕着桑葚树。桑葚的眼圈慢慢红了。

  “姑姑费心了。”她的声音里带了哽咽。她知道,这一针一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绣出来的。可见沙棠绣了有多久。

  武英柔看着她,有些撒娇的搂着桑葚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说:“傻。哭什么?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这是好事。”

  桑葚吸吸鼻子,点头,又笑起来说:“对,是好事,是喜事。”

  武英柔擦去桑葚脸颊的泪水,“寻常百姓成婚就是如此。不需要太繁琐的步骤,也不需要华贵的衣衫,她们有的是一颗真心。”

  桌上铺着红绸布,红绸布上放着两杯酒,说着,武英柔端起了其中一杯来,“这样,就足矣。”

  桑葚低头拿起酒杯,她酝酿许久,缓缓抬头,她走近她,她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唇角微微上扬,闭上了眼睛。

  桑葚轻如羽毛的吻在她的双眸,又亲亲她的鼻尖,吻落下来,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武英柔回吻她,这个吻缠绵温柔,像绵绵春雨,滋润着每一处。

  桑葚脸颊微微红了,她的唇抚过武英柔的唇,她是那么的爱惜,她看着她,眸子里起了水雾。

  她们交杯饮下合欢酒,这一夜,她们耳鬓厮磨,缠绵蕴藉,窗外的花枝也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