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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号风球预警挂起,已有凶猛之势的风雨在敲打玻璃车窗。阿吉担忧地看向车窗外,嘀咕,这鬼天气,还真有人去打牌?
申豪从副驾驶回头,搭腔,语气乐观道:“怎么不会呢?你也太小看赌鬼的瘾了!这算什么呀,就算洪水来了,他们都舍不得退下牌桌,誓要跟它缠绵到天涯呢!”话落,飞快瞟了眼辛戎。
外面黑天黑地的,车里也很暗,辛戎的表情藏在其中。
“瞎操心!”即使看不清,也能听出辛戎在笑,“他们刚刚还给我发来简讯,问我们死哪去了,催促我和豪哥呢。”
顺利抵达赌档。因为懒得撑伞,仨肩膀不约而同都沾湿了。但顾虑不了这些,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辛戎和申豪就被另外两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赶上牌桌。
四人围坐,玩“大老二”。*
阿吉被晾在一旁,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下,拘束地四下张望,现场不止他们这一桌,洗牌、发牌、咒骂声与欣喜声交织,呼呼地不绝于耳。还真被申豪说中了,赌徒只有一种红了眼的亢奋面貌,哪会管地动山摇。
牌桌上,除辛戎和申豪外,一个寸头、一个戴眼镜,揶揄他俩迟到耍大牌。辛戎应承地笑笑,申豪将湿发往后捋了捋,满不在乎地说,洗牌洗牌。
发牌前,眼镜说了规矩,赌现金,禁止出老千。辛戎和申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回了好。
第一把,申豪拿到方片三,先手出牌。他先出了一对三,眼镜是他下位,叩指敲敲桌面过,辛戎也过了,寸头喜气地甩出一对九。但还没喜上几秒,申豪就豪横地出了一对二。
寸头撇撇嘴,作了个手势,让申豪继续。
顺子,十到A。
众人均摇摇脑袋,这到顶了,没法跟。
申豪得意地眉毛一挑,四个五。光牌。
艹,这手气!寸头忍不住骂出声。眼镜沉默着,似在思考什么,拿左手食指摩挲嘴唇。
辛戎劝慰地笑笑,洗牌。
第二把,申豪头牌出单张,被人过一轮后,靠着一张黑桃二,拿回主动权,对子、三张往外甩,奇牌在手,又赢了。
第三把、第四把,几乎如法炮制。
寸头这时坐不住了,一拍桌子,起身,毫无预兆地嚷嚷,小子,你出老千!
辛戎也跟着起身,边向大家作安抚手势,边当和事佬,“有话好好说……”
申豪举起双手,“我出老千?笑话,来呀,来搜搜身?输不起,就要冤枉人?!”说完,无所谓地笑笑,也不是特定笑某个人,像是对全世界都很不屑似的。
一个响亮的嗓门从他们背后冒出,“我来跟你玩一把,怎么样?”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见一个派头不凡的中年男人,眼镜率先开口,“哎哟,汪生,这么巧。”
不是别的人,来者正是汪泽。辛戎瞥了他一眼后,要去拉申豪坐下。申豪一让,辛戎落空,没碰到他。申豪意识到汪泽是朝自己来的,向对方做了个手势,请他自便。
不甘心的寸头被替换下来,汪泽坐上牌桌。一切重新就绪。
辛戎扭头,朝阿吉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原位观战。阿吉会意,心里却研究起辛戎对着汪泽那一瞥的意味,似乎有点窃喜。
桌上摞的现金,慢慢转移,一大半流向申豪,其余三人,各守着一小撮。
阿吉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玩了差不多有三小时。左右扭了下发酸的脖子,心想,准备什么时候结束啊。他又去观察桌上的几人,只有汪泽和申豪,精神好点。
“最后一把,五十万怎么样?”汪泽伸出五根指头,微笑提议。
申豪耸耸肩,并不在意。眼镜跟汪泽颇有交情,是经常一块玩的牌搭子,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至于辛戎,他半斜着身,一支胳膊撑在桌子边沿,托腮,似在犹豫。上了赌桌,人总归带点迷信的,就怕霉运不走,兵败如山倒。
申豪看了他一眼,指着他道:“我这朋友输了,也算我的。”
汪泽鼓起掌,“有义气!”
这下子,辛戎没理由推拒了。对于申豪的摆阔,他报以矜持的微笑,申豪也像公子哥似的微笑一下。
洗牌时,阿吉观察到汪泽的目光一直锁着申豪,那里面有一丝被惹毛的杀气,还有傲慢。
大概真是时来运转,汪泽将最后三张牌一抛,三个六。
申豪输了。
汪泽将赢的钱拢到自己跟前,装模作样,朝申豪和煦一笑,“要知足,知足是福啊。”
从阿吉的角度,能看见申豪的额头渐渐低下去,抵在邻座的椅背上,然后,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
“今晚就到这里吧?”眼镜说。
“听你的。”汪泽说。
散场后,汪泽主动递了张名片给申豪,看他的目光又变成像长辈对小辈似的,充满慈爱,拍着他的肩,笑说下次有机会再一块玩。
申豪淡淡笑了笑,待汪泽走开了,扭头看向辛戎说:“我们接下来去庆祝吧?唱K好不好?”
辛戎揉着有些酸且僵硬的肩膀,让步地笑了起来,“你是大功臣,当然由你说了算!”
申豪欢呼一声,左手揽过辛戎,右手揽过阿吉,“那得唱通宵!”
阿吉提醒,别忘了寸头,他也帮了忙。
申豪松开他,拍拍他的脑袋,笑嘻嘻,矮瓜佬,够意思,哪个小弟都不忘嘛。
阿吉不爽地横他一眼。
申豪毫不在意,抻了个懒腰。随后,左顾右盼,准备伸手招出租车。
八号风球已经走了,台风过境,街头巷尾留下一片狼藉。
今天输给汪泽并不亏,几十万出去,也情有可原。剖开这场牌局,四人,三个同伙,无非是在汪泽面前演的一出戏罢了——他们提前就踩好了点,想办法探出了汪泽来赌档的规律,整个过程,有碰运气成分,好在还是顺利执行了下来。
之前,辛戎想要祁宇倾尽身家与自己赌马,故意用假的录音带威胁这人下场。祁宇不经诈,露出马脚。后来屈居于祁宇荫蔽下,他偶然撞见过祁宇接汪泽电话,偷瞄见两人不像是在交流,祁宇只能用“嗯”和“知道”应答,姿态简直比下级还下级。挂了电话后,祁宇表情狰狞,似是被压抑到极致,稍挤一点、用力点,就要爆了。他愈发怀疑,祁宇与汪泽之间的牵绊,不光是翁婿关系这层,当然,也不光靠藏污纳垢的营生共进退。他们扭成一股,绝对还包藏着极危险的秘密,铤而走险,严重的犯罪也说不定。
经他策划,虽让祁宇耗在了美国,但究竟能否坐监,他也拿不准,倘若对方不能在美国受到制裁,那么Plann B启动,不再绕弯路,追根溯源直攻祁宇靠山。
他调查过,汪泽好赌,愿意跟形形色色的高级赌徒交手、打交道。他挑挑选选找到申豪,抱着试一试心态,企图让申豪引起汪泽注意。申豪看起来吊儿郎当、不靠谱,可他在赌桌上一旦认真,就能焕发出势不可挡的另一面。懂行的只一眼,就能明白,这是高手。作为钓汪泽的饵,再好不过了。
KTV不是一般KTV。
申豪本来真只打算唱歌,哪知辛戎还增添了惊喜,叫了几个公关女郎,热闹气氛。他和寸头半斤八两,架不住公关女郎的笑靥和甜言蜜语,一杯接一杯猛灌,不仅把肚子里杂七杂八的话都倒了出来,还喝得酩酊大醉。还好,这两人就算醉了,也有职业操守,没提半分赌桌上的事。
辛戎瞟了一眼在皮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两个大男人,从兜里掏出小费分发,挥挥手,让女郎们撤。女郎们攥着钞票,喜气洋洋退出了。
阿吉如厕完返回,与眼熟的一群靓女们擦肩而过,正疑惑间,往前走几步,就遇见辛戎在走廊里吸烟。
辛戎也看见了他,用手指指包厢,打趣道,里面只剩两醉汉了。
他凑到辛戎身边,也点了支烟,抽起来。
“对了,你明天去多买几个胶卷相机,那种一次性的最好。”辛戎忽道。
“买它们……干什么?”
辛戎掸掸烟灰,像是不耐烦,“问那么多干嘛,要你买就买呗。”
阿吉挠挠鼻尖。
“你觉得申豪这人怎样?”辛戎又来个出其不意。
阿吉张嘴“蛤”了一声,不明所以,“就那样呗。”其实想说仗着自己有点技术,目中无人。但哪敢说真话,怕拂了辛戎面子。
“就那样?”辛戎反问。
阿吉装作诚挚地点点头。
“我怀疑他跟周津友交情匪浅。”
阿吉一怔,神色突变,差点把烟从嘴里吐出来,“周津友?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赌王?”
辛戎笑眯眯,点一点头。
“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辛戎夹烟的手点了点太阳穴,坦荡地笑起来,说:“凭直觉。”
阿吉脸上登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所以,调查他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哦。记得多拍点证据回来。”辛戎由衷一笑。
艹,这才是买相机的真实目的。
阿吉还听出了对方语气里带一点亲昵的威胁。他滚滚喉结,彻底无语。
作者有话说:
*大老二——广东人叫做锄大D,玩法跟斗地主类似,但没有鬼牌,最大牌面为2。